《被偏执攻抓去孵蛋后》 第1章 《被偏执攻抓去孵蛋后》作者:倾觞一尽【完结+番外】 文案: 洛珝穿书了,穿成了一只鸡。 系统让他做替身安抚死了老婆精神失常的鳏夫攻青旸,许诺给他十个亿退休金。 某咸鱼:还有这种好事? 洛珝于是美美在劳动合同上摁下自己的鸡爪印。 没多久,青旸从怀里掏出一颗蛋让他孵。 洛珝惊恐万状:孵...孵蛋? 他可是只公鸡啊!!! 这蛋还是个灵蛋,把他当娘亲追着他满山跑。 他睡觉,蛋钻他被窝。 他摸鱼,蛋缠着他上工当奶妈。 他跑路旷工,蛋一路追到他老家。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洛珝觉得心机攻借着孵蛋占他便宜。 蛋灵智未开时,青旸搬来俩喜服,温柔道:“阿珝,你我成亲,有助于它开灵智。” 蛋开了灵智后,青旸把他拉到床上,一本正经地解他的衣服:“阿珝,你我多亲近些,有助于它早日孵化。” 蛋发烧了,青旸语气严肃:“阿珝,它是水火属性,需我二人双修时灵力交融才能...” 洛珝撑着酸软的腰,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人踢下了床:“这蛋谁爱孵谁孵!” 结果没多久,青旸搬来满满一大箱金子,温柔道:“阿珝可还喜欢?” 洛珝:好像也还能忍忍... 然后口嫌身体直地把金子哐当哐当塞进乾坤袋里。 * 但公鸡自然是孵不出蛋的,洛珝勤勤恳恳打工十年,蛋还是蛋,劳动合同却已经到期了。 他满心期待地向系统讨工资,提示音:您绑定的系统已注销。 洛珝:?! 他的十个亿养老金呢?! 岂有此理! 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于是他撂挑子跑路了。 洛珝没想到,他刚跑路,主角攻就真 · 疯了。 青旸掘地三尺找到了他的养老地,眼眸血红,阴沉地问:“阿珝,就算抛下亲生骨肉,你也要离开我吗?” 洛珝(黑人问号):啥玩意儿? 他看着青旸身旁,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糯米团子,两眼一黑。 * 洛珝(怒发冲冠):诈骗!这是诈骗!我要仲裁这个骗子系统!劳动局呢?劳动局呢! 青旸(亲了亲老婆):大环境不好,到处都是骗子公司,别打工了,我养你。 一心只想退休养老沙雕咸鱼受x偏执腹黑扮猪吃虎精神病攻 阅读指南: 1.攻偏执人设,会有少部分强制爱情节 2.前世今生梗,前世有狗血误会,篇幅不多,45-46两章结束 3.结局大团圆he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珝;青旸 ┃ 配角:洛瑶;重渊;等等 ┃ 其它:公鸡下蛋 一句话简介:精神病攻非要我一只公鸡孵蛋 立意: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 第1章 做鸡 枝繁叶茂的凤凰木上,洛珝缩紧了两只灰不溜秋的鸡爪子,死死抠住脚下的树杈,战战兢兢往下瞄。 一名青衣男子立于树下,玉冠束发,春山似的眉眼,温润俊朗,秋水为神玉为骨。 他抬头,望着树上灰扑扑的鸡,温声唤道:“阿珝,下来。” 洛珝抖了抖胖乎乎的鸡翅膀,努力把圆滚滚的身子往繁密枝叶中藏了藏,仿佛这样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对方是神仙,想捉他一只鸡下去简直如探囊取物。 果然,僵持片刻,青旸柔声道:“阿珝是自己跳到我怀里,还是我上去把你抱下来?” 洛珝:“... ...” 他就不明白了,青旸好好一个天帝嫡子,为什么非得跟他一只鸡过不去。 他本是21世纪一名996社畜,深夜加班回家时遇上暴雨,被淋得湿透的他神经一抽,仰天悲呼:“这样出卖身体和灵魂换钱,和做.鸡有什么区别?” 事实证明不能职业歧视,否则后果就是像他这样,轰然一声被雷劈死,穿书了,还穿到了一只鸡身上。 两日前,一个名叫阿难律的系统出现在他脑子里,向他简单介绍了下现在的情况: 他穿进的这本书名为《凤兮》,是本耽美小说,主角受和他同名同姓,是只凤凰。原本还有下部,名为《归来》,但作者刚把主角受写死,网上就骂声一片,一气之下太监了。 这一太监,主角攻原本要归来的老婆归不回来了,于是小说世界失控,成了鳏夫的主角攻开始发疯,成日到各界四处捉鸡。 洛珝猜想,这是为了满足一种变态的替代心理。 毕竟设定中,主角受是天底下最后一只凤凰,死了后攻连个替身都找不到,只能找和凤凰相近的鸡聊以自.慰。 而他很不幸地成了被精神病攻捉住的第三百六十七只鸡。 他的任务,就是给生了心魔的鳏夫攻当一根安抚情绪的磨牙小饼干,别让他发疯入魔毁灭世界。 任务虽然艰险,但幸好劳动期限只有十年,只要十年内天地安定,他就能重回21世纪,并得到十个亿。 一心想攒钱退休的洛珝于是美美在劳动合同上摁下自己的鸡爪印。 可洛珝万万没想到,这才打工第三天,他就不小心撞见主角攻发疯要杀鸡。 第2章 半个时辰前。 凤栖殿的小院里,眉眼清俊的男人垂着眸,指节修长,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玉杯:“哦?竟有不肯走的?” 仙侍垂首立于一旁,恭敬答道:“是,那些被殿下抓来的鸡,过惯了天宫锦衣玉食的日子,都不肯回到下界去了。而且...他们都争着说...” “说什么?” 仙侍咬咬牙:“说自己才是殿下要找的那个人。” 风起,撩动男人鬓边一缕青丝,又徐徐落下。 “那就都拔毛杀了吧。”他轻笑一声,眉目温和得仿佛在说什么恋人间的爱语,“阿珝体弱,正巧炖锅鸡汤,给他补补身子。” “这...”仙侍哑口。 青旸轻飘飘道:“我听闻,开了灵智的鸡,吃起来比凡鸡更滋补,不是吗?” 不小心听到墙角的洛珝霎时浑身僵硬,想到自己也是只开了灵智的鸡,毛骨悚然之感密密麻麻从脚底爬上来。 青旸本就精神不正常,今天把他当成阿珝,明日或许又把别的鸡当成阿珝,兔死狐悲,那些鸡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可他现在毫无灵力,连化形都无法做到,只能翻动两只小鸡腿拼了命地逃。 哪儿想刚一动身,身后就响起男人温和中微带讶异的声音:“阿珝?” 洛珝吓得一个趔趄,在地上滚了几滚,把自己灰绒绒的鸡毛都蹭掉了几根。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他竟超越自身极限,扑腾着短短的翅膀,拖着肥肥的身体飞上了树。 此刻,青旸站在树下,就像是看着一只被圈在自己领地里,怎么都跑不掉的猎物一般,好整以暇地柔柔看着他。 男人眸中含着缱绻情意,朝他伸出手:“阿珝,别怕,下来。” 可他表现得越温柔,洛珝心里就抖得越厉害。 毕竟根据经验,最变态的疯批往往有着最朴实的外表。 洛珝又往高处的枝头挪了挪,这样至少看起来和青旸的距离远了一点。 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体重,下一刻,纤细枝桠就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猛然弯折了下去。 洛珝:!!! 救...救命! “啾啾啾!” 洛珝挥舞着短小的翅膀,使出吃奶的劲儿在半空中拼命扑腾,但最终还是坠了下去,在空中翻滚几圈,被人稳稳接在怀里,摔了个屁股墩儿。 青旸温柔地理了理他炸开的羽毛:“阿珝在树上站了那么久,累不累?” 洛珝:呜呜呜... 他在心中泪流满面,但发出来的只有嗲里嗲气的——“啾啾!” 也不知道他一只鸡怎么会叫成这样,洛珝无语,他可是直男! 小灰鸡立刻扑腾着爪子要从男人的怀抱里出去,却被人一个定身术扔下来,动弹不得。 洛珝欲哭无泪:“啾啾啾!” 青旸抚摸着他的小鸡脑袋,深情地道:“阿珝莫急,等过些时日,你元神稳固些,我便助你化形。到时,你便能与我多说说话了。” 洛珝:...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很想和你说话谢谢。 青旸把他抱在怀里,坐在树下石桌旁,解了他的定身术,拿起桌上的糕点喂他。 一边喂,一边把他当主角受的替身,说了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大多都是二人往事。 洛珝发扬自己上班摸鱼的优良传统,左耳进右耳出,只管埋头吃东西,一个字没听进去。 对方说了一大堆,看他半点儿反应没有,居然也不恼,反倒笑意温柔地看着他吃东西,眼神愈发宠溺。 在快要将他腻歪死的视线里,洛珝骤然打了个寒噤。 之前被抓来的那些鸡,青旸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柔地喂它们吃东西,然后转头就把鸡通通拔毛杀了? 伴疯批如伴虎,洛珝忽然后悔了。 不行,守着这么个疯子,钱还没拿到,命先没了。 深思熟虑后,他决定跑路。 翌日,趁青旸不在,洛珝鬼鬼祟祟地摸进了他的书房。 除了位高权重的王公贵臣,其余闲杂人等要出南天门,必须持有通行玉牌。距洛珝前些日的观察,通行玉牌似乎就放在书房里。 此时,如果有人进来,就会看到以下的诡异一幕: 一只胖乎乎的灰鸡费劲地把爪子抬起来,用爪尖勾出锁环,小心翼翼地将抽屉扯出来,埋头用尖喙再里面翻翻找找。 动作虽笨拙,但能看出来很努力。 洛珝吭哧吭哧地翻完了四个抽屉,连半点儿通行玉牌的影子都没见到。 正要继续翻,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吓得爪子一抖,差点儿没站稳,在屋子里满头乱窜地找地方躲。 可这里陈设太简单了,完全没有能掩藏身形的地方。 门外声响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来,洛珝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瞥见角落里立着的一个青瓷大花瓶。 看花瓶肚的大小,容纳他一只小鸡绰绰有余。 顾不得多想,洛珝急急忙忙就扑腾翅膀,往瓶口跳了进去。 下一秒,他浑身僵硬。 卡...卡住了! 光看瓶肚子大,忘记看瓶口了! 洛珝使出老命挣扎,可没挣几下,门已经被人打开,他瞬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了。 听脚步声,是两个人。 “殿下,今日鸟族族长携嫡女前来,名为拜见,实则是有意与天界联姻。” 第3章 青旸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鸟族虽弱,其背后的鲲鹏一族却势力强大,父君对其头疼已久,想借联姻拉拢,也属正常。” “我听闻,鸟族族长在您与二殿下之中,挑中了您。” “哦?”青旸目光淡淡,像是什么事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绪。 忽地,他眸光微变。 只见整洁桌案上,静静躺着一根浅灰色的鸡毛。 “殿下?”见青旸出神似的久久不语,风辰不由地出声提醒,“您打算如何应对?” 青旸拾起那根羽毛,指腹沿着柔软的边缘刮过,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你先出去吧,我自有打算。” “是。” 风辰退下后,洛珝听响动,青旸似乎也站起了身,打算离开。 刚松一口气,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阿珝,这是在做什么呢?” 洛珝:... ... 只见青瓷花瓶顶部,杵着一个圆滚滚的鸡屁股。 灰鸡脑袋卡在花瓶里,像一只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只能撅着屁股,两条小短腿儿毫无章法地胡乱扑腾。 洛珝扑腾半天,非但没出来,反倒越卡越紧了。 ... ... 这该死的鸡屁股!怎么这么肥! 兀地,身后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低笑,像是已经极力在憋住,却因为实在在太过好笑而压根收不住声儿。 洛珝:... ... 他现在去火星生活还来得及吗? “阿珝来这里,是想找通行玉牌,好从我身边逃跑吗?”青旸声音温和地问。 洛珝装傻不吭声。 青旸声音更柔:“昨日那些鸡,做出来的餐食很滋补呢,阿珝要尝尝吗?” 洛珝:?! 这个独断专行的疯子是在警告他,无论是想逃跑还是想留下,只要违逆他的意愿,就只有一个下场——被做成一锅鸡汤。 花瓶边沿,灰鸡原本拼命扑腾的两条腿儿僵硬地垂下来,一动也不敢动了。 可下一刻,洛珝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男人干燥微凉的手掌覆在了鸡屁股上,修长指节陷在饱满羽毛里,狎昵地捏揉着。 洛珝:!!! “啾!啾啾啾!” 洛珝觉得自己埋在花瓶里的脸都快烧熟了,本能地卯足了劲儿扭屁股,想要从男人掌下逃开。 但根本无济于事,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任人宰割。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微哑:“阿珝这里,长了很多肉呢。”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洛珝忿忿大骂:流氓!神经病!死变态! “摸起来...很舒服。” 覆这薄茧的指尖在鸡屁股上一寸寸游过,带起一阵阵微弱的战栗,不出片刻,便将他的每一根毛都摸了个透。 他听见男人餍足地说:“以后,把阿珝再喂胖些吧。” 洛珝:... ... 呸! 他下定决心,从今天起,不再吃青旸喂过来的一口饭。 * 宴会上,乐声如鸣泉飞溅。 大殿中央的鸟族公主身披七彩鎏金羽衣,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身姿轻盈,腰肢柔软,舞动间如有霞光盛放。 大殿之上,众人皆看得目不转睛,唯有二人一鸡除外。 洛珝埋着脑袋,专心啄着青旸掌心喂给他的千层酥,总感觉除了青旸,还有一道目光黏在身上。 他在脑子里呼唤系统:阿难律?阿难律?旁边那个一直盯着我奸笑的人是谁? 阿难律道:那是二殿下容玉,青旸同父异母的弟弟。 洛珝: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还笑成那样? 阿难律顿了顿:可能是因为你和青旸之前带回来的鸡都不太一样。 洛珝:哪里不一样了? 阿难律:丑得独树一帜。 洛珝:... ... 一曲舞毕,青旸忽然放下他,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俯首跪拜。 “父君,适逢良辰吉日,儿臣想向父君求一门亲事,不知父君可否应允。” 天帝看了看一旁的鸟族公主,慰然道:“我儿早已到了婚配年纪,若有心仪之人,只管说来,父君允了便是。” “是。” 青旸回到座上,抱起还是一脸呆滞的灰鸡,施施然行至殿中,朗声道:“儿臣斗胆,请父君为儿臣与洛珝,赐婚。” 洛珝脑子有半刻的空白。 听着周遭乍起的议论之声,瞧瞧羞愤难当的鸟族公主,再瞅瞅面色阴沉、像是要把他这只魅惑主上的鸡扒皮抽筋的天帝,身体在危机下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扑扇着灰绒绒的鸡翅膀,从青旸的怀里飞出来,当着天帝和众仙的面,跑了。 -------------------- 注:“秋水为神玉为骨”引自杜甫《徐卿二子歌》 隔壁《协议结婚后竹马黑化了》已开文,日更不断! 【表面浪子实际纯情万人迷受x前期端方君子后期发疯白切黑攻】 宁臣欢因为冲撞了姻缘神,被神明降下诅咒。 如果没有在23岁前和与他八字相合的人结婚,他就会陷入永久的沉睡。 为了打破诅咒,他和竹马傅亭筠协议结婚了。 傅亭筠其人,端方守礼,正人君子,最关键还是个直男,和他结婚完全没有任何风险,宁臣欢非常满意。 第4章 可没多久他发现光形婚还打不破诅咒,得事实婚姻。于是分房一个月后,他头一次和丈夫同了房。 宁臣欢第二天腿是打颤的。 他老老实实跟人做了几个月夫妻,做得腰酸腿软,诅咒终于解除了。 宁臣欢满心欢喜地提离婚,男人却握住他细白的脚踝,声音餍足中带着游刃有余:“欢欢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从来没有签过什么协议呢。” 宁臣欢慌了:“你不是直男吗?” 傅亭筠温柔地叹息:“欢欢,没有直男会对另一个男人起欲.望。” 宁臣欢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原来面前的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君子,而是一头披着君子皮的狼。 他连夜收拾东西跑了。 没多久,他被布下天罗地网的男人抓了回去。 男人咬着他的耳朵:“小蝴蝶总是这么不听话,是不是只有折断他的翅膀,他才不会再从我怀中飞走呢?” 望着那双幽暗深沉的眸子,宁臣欢绝望地发现,他的温柔竹马好像彻底黑化了。 * 傅亭筠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竹马,成天绕着他飞来飞去,像只黏人的小蝴蝶。 他喜欢小蝴蝶,从小就喜欢,可他不能说。 因为这些年,他看着小蝴蝶游戏花丛,却从来不肯为任何一朵花而停留。 他知道小蝴蝶会有永远的朋友,却不会有永远的爱人。 直到那天,小蝴蝶飞到了他指尖,还像儿时一样对他撒娇:“云哥哥,你帮我个忙,和我结婚好不好?” 傅亭筠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了。 心里却想着,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的小蝴蝶飞走了。 【表面浪子实际纯情万人迷受x前期君子后期发疯白切黑攻】 注: 1、受有万人迷属性,所有人都爱受但受真正爱的只有攻 2、1v1,双c,he 第2章 孵蛋鸡 洛珝扭动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拼了命地跑。 他虽然是鸡,但也是一只受过21世纪社会主义教育,守鸡德、有原则的好鸡!他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卖身的! 边跑边腹诽: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说要和一只鸡结婚! 这主角攻真是疯得不浅,没救了! 瞅瞅刚才天帝那像要扒了他的皮的眼神,他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洛珝在脑子里呼叫阿难律:这个替身岗太高危了,我申请调岗!有没有不那么危险的岗位?比如广寒宫里喂兔子的? 阿难律:可以,先交一个亿违约金。 洛珝:... ... 洛珝: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当初乱签劳动合同。 他心里正一万个吐槽,脚下没注意绊了一跤,整只鸡骨碌碌滚到一人脚边。 来者雪衣玉冠,持一把青竹扇,正是那二殿下容玉。 容玉弯下腰将他捞起来,在掌中颠了颠,又放在怀里扒拉来、扒拉去地四下打量,最后叹口气,下了结论:“大哥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顿了顿,又补充:“幸好手感不错,肉肉的,毛也软和。” 洛珝:... ... 他在现代的时候好歹也是个校草,怎么到了这里个个都说他丑? 洛珝愤愤地啄了下那只在自己身上薅鸡毛的手,扑腾着想要挣脱魔爪。 哪知容玉非但没把他放开,还把他举了起来,和自己眼睛齐平,似笑非笑地道:“你不好奇,青旸以前捉回来的鸡都去哪儿了吗?” 洛珝一愣。 他来天宫才几天,连见都没见过那些鸡,就听青旸说要把它们都杀了。 容玉贴着他小声道:“那些懂得讨大哥欢心的,就暂且安生养着,而那些长得丑,脾气还臭,动不动就啄人的,大多都被拔光毛煮了。啊对,上个月,他亲手把一只鸡切了一千八百六十二片,做成了一盘千刀白斩鸡...” 怀中的鸡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身浅灰色短绒如同风中的蒲公英般簌簌发颤。 容玉笑得快抽搐了:“你这胆小的性子,倒是与那人有些相似,怪不得大哥会把你带回来。” 洛珝:... ... 气鼓鼓地又在容玉手背上狠啄两下,对方终于吃痛地松了手,洛珝立刻下地飞速逃跑。 可没跑出几步,背后忽然炸开一声巨吼,紧接着,一头体型约有二人高的雪狻猊扑到他跟前,抻长脖子对着他龇牙咆哮。 洛珝霎时间浑身僵硬,一根毛都动不了了。他整只鸡还没雪狻猊的一只脚掌大,巨大的恐惧刺激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容玉,把真身收回去,你吓着他了。” 洛珝回过神,条件反射地蹬着小短腿朝青旸跑去,跑到一半,忽觉不对,这是前有狼后有虎,遂又换了个方向跑。 两秒后,不出所料地被青旸揪回了怀里。 容玉恢复人形,摇着青竹扇悠悠道:“我这不是在帮大哥抓逃跑的未婚鸡嘛。” 青旸颔首:“多谢二弟。” “父君可有责罚你?” 青旸摇摇头:“我告诉他,我与阿珝已育有子嗣,不宜再与鸟族公主订亲。” 容玉下巴都快掉了:“什么?!”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洛珝,他问阿难律: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疯话? 阿难律淡淡回道:精神病人,正常,正常。 第5章 “大哥,那个人都死了三千年了,魂魄都散干净了,你眼前这只灰不溜秋的鸡,他不是那只凤凰!你再怎么糊涂,也不该拿自己的后裔来开玩笑!” 青旸面色渐冷,一字一句道:“我自有考量,不劳二弟费心了。” * 紫霄宫。 洛珝拿爪子拨了拨桌上的两个白玉瓶,对青旸歪了歪脑袋:“啾?” 青旸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抱歉,成亲之事是我太心急,吓到你了。” 洛珝甩甩脑袋:“啾啾!” 他只是想问这两个瓶子是拿来干嘛的。 却见青旸拿出一把匕首,撸起袖子就准备往自己手腕上下刀。 洛珝:!!! 洛珝赶紧扑到他身上,手忙脚乱的用翅膀盖住了那只手腕,焦急得直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我也没说不答应,你先别割腕啊! 这孩子,怎么为一点小事就自残呢! 青旸把他抱开,重新放回桌上,语气有些无奈:“阿珝,别闹。” 洛珝心想:任务对象死了,那他的十个亿不就泡汤了?不行,青旸现在就是行走的十个亿,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以及精神健康。 洛珝三番五次阻挠后,青旸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先来。” 洛珝:? 这次青旸把他禁锢在怀里,一手持刀,一手在他的羽毛里摸索,似乎在找哪里最好下刀。 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洛珝脑海中忽然飘过五个大字:千刀白斩鸡... !! 这神经病!自己想死就罢了,怎么还拉着他一起死?! 刀尖越来越近,洛珝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最终还是被人使了个定身术。 青旸温柔地拍拍他:“阿珝别怕,很快就好了。” 眼看两辈子都要死于打工,洛珝绝望地留遗言:阿难律,我死后,请把我的尸体带回21世纪,找个暖和的地方埋了,并在我的墓碑上刻一句话——来世不做打工人。 阿难律:... ... 阿难律:他好像只是想取你的血。 洛珝:啊?取血做什么? 阿难律:可能是要滴血认亲吧。 洛珝:... ... 青旸果真只是取了他半瓶血,还立刻用术法修复了他的伤口,又割开自己的手腕,把另一个白玉瓶也装了半瓶。 把他放进锦缎铺就的柔软鸡窝里,青旸说了句好好休息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接连三日都没回来。 这三日,洛珝过着吃了睡,睡了吃,还没有精神病打扰的生活,小日子那是好不惬意。 直到今日,青旸出现了,顶着个两个青黑眼圈,精神却极度亢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白色的蛋,小心翼翼地捧到洛珝跟前:“阿珝,答应我,每天都把它带在身边,好吗?” 洛珝瞳孔地震:“啾?!” ???你没事儿吧??? 青旸把蛋塞进他的鸡窝里,含情脉脉地抚摸着他的羽毛:“药翁说了,这蛋需要你日夜相伴滋养,才能早日孵化。” 洛珝惊恐万状:孵...孵蛋? 他可是只公鸡啊!!! 再说,这是个鸵鸟蛋吧?都快有他半个鸡窝大了! 何止是跨性别孵蛋,连物种都跨了! 洛珝几近晕厥,但一想到他的十个亿退休金,他又自我开解:算了算了,他就是个痛失所爱的精神病人,和精神病人计较个什么呢? 孵蛋就孵蛋吧,反正也不可能孵出来,装装样子就行,不过只孵朝九晚五,绝不加班! 自此,洛珝开始了他规律的孵蛋生活。 巳时开始孵,午时休息一个时辰,申时再摸一个时辰鱼,酉时准点下班,跟随国际潮流每孵四天休息三天。 偶尔他也会旷工,因为青旸每晚上都非得抱着他睡觉,把他当成原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把他当猫吸来吸去,折腾得他老半天没睡着。 * 一日,青旸趁洛珝还睡着,把蛋带到药翁跟前,问:“药翁尊者,七个月了,这蛋为何半分变化也无?” 药翁接过来,觑着老眼一看,道:“怎么没变化了,你看这不盘包浆了嘛!” 青旸躬身一揖:“晚辈愚钝,还请尊者明示。” 药翁白眉一挑,哼哼道:“我早与你说过,那上古神器白鹊巢,本是女娲为不能生育的夫妻所造。虽说取二人精血便能结出胎儿,但前提是夫妻二人必须情投意合,且是头一次结胎。若那人并非心甘情愿,你强取他精血育胎,则是逆天而行。就算最后结出胎儿,大多也只会夭折。” 青旸不语。 药翁把蛋塞回他手里:“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若是真孵不出来,只能说明那人对你根本无意哟。” 青旸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快半刻钟,才拜谢离开。 * 洛珝瞅着跟前绿油油的药丸,爪子不住地往后退,浑身上下每一根鸡毛都写满了抗拒。 青旸拦住他的去路:“阿珝,你不想化形吗?” 洛珝啄他:“啾!” 青旸说,这几个月他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这丹药是助他化形的,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化。 上辈子做人做得太累了,这辈子做了几个月的鸡,他反倒觉得日子更轻松快活。每天孵孵蛋溜溜弯儿,不必与人曲意逢迎。青旸和他说话,他就敷衍着啾啾几声,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第6章 最重要的是,青旸每晚都要抱着他睡,现在他是只鸡,青旸尚且做不了什么(应该吧?),要是他变成人,每天和这精神病睡一起,指不定哪天清白不保。 青旸看他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也不再逼他。 过了几天,洛珝吃完一盘千层酥,忽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他泪眼汪汪地在桌上滚来滚去,求助地望着青旸。 青旸却半点不意外地凝视着他,笑得温柔无害。 洛珝心头忽然飘过一个问题:如何制服不肯吃药的小猫咪? 答曰:把药偷偷掺入他最爱吃的猫条里。 青旸摸摸他的小鸡脑袋:“别怕,阿珝,你要化形了。” * 望着镜子里的人,洛珝眼睛都看呆了。 雪肤修眉,丹唇胜火,一双杏眼如明珠美玉,冲淡了眉宇间的秾丽,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之感。细看,右眼角下还有小小一粒红痣,如点朱砂。 若说青旸是春山淡柳,他便是秋阳红枫。 这张脸和他前世的脸有七八分像,却要鲜亮夺目太多。 洛珝听闻灵宠修炼成人时,样貌很大程度上会受主人的意愿影响,青旸大概是照着原主的样貌给他捏了个脸。 青旸在背后为他梳头,梳着梳着,整个人都搂上来了。 他的声音贴在洛珝耳边,有些落寞:“阿珝,你为何不愿化形?是不愿见我,还是不愿与我说话?” 洛珝觉得自己无论是答哪个都没对,于是只能道:“没有,我只是怕化出来丑。” 青旸失笑:“阿珝怎么会丑?我的阿珝,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洛珝有些担忧地想,这人是太伤心烧坏了脑子,真把他当成那只死去的凤凰自我欺骗了。十年后他退休了,这智力残缺的可怜孩子怎么办? 不过入夜后,他很快发觉现在首先应该担心的人是他自己。 洛珝缩在床角,抱着枕头和青旸陷入僵持。化成人形后,他实在不能接受被一个大男人抱着睡。 洛珝:“我想自己睡一张床。” 青旸温声道:“不可以。” 洛珝:“那我想把那颗蛋抱过来一起睡。” 青旸眼中掠过一丝讶然,随即眸光更软:“好。” 半炷香后,青旸看着床榻上中间,把二人隔开的那颗蛋陷入沉默。 青旸:“阿珝。” 洛珝翻了个身背对他,打了个声情并茂的哈欠,咕哝着往被窝里缩了缩:“唔...困了困了...” 翌日,洛珝睁开眼睛,看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蛋,再看看被青旸抱在怀里的自己,绝望道:阿难律,我要求加钱。 -------------------- 真是一只好鸡呢! 第3章 天才鸡 天光正好,洛珝闲来无事,坐在院中,拿毛笔给这颗被他盘得油光水滑的蛋画了个脸。 他指尖把蛋当不倒翁拨弄,想起那日,他见青旸神情低落地摸着蛋,心下实在有些不忍,给这个弱智科普了一下常识: “我是公的,再孵一百年也孵不出来,你还是把它给别的仙子孵吧。我看你这蛋像个鸟蛋,我觉着给那鸟族公主就挺合适。” 向来温和的神情退落下去,青旸一步步朝他逼近,脸色沉得像是要吃人:“阿珝,你就这么不喜欢它?” 阿难律:宿主,检测到任务对象理智狂掉,建议及时安抚。 洛珝想起之前自己被摁住放血的情景,吓得立马把蛋抓起来牢牢抱在怀里,连声道:“喜欢喜欢,可喜欢了。” 青旸道:“哦?有多喜欢?” 洛珝脑子一抽:“比喜欢你还喜欢。” 那一瞬,青旸一张脸可谓五颜六色。 当夜,青旸在他颈侧咬了个深深的牙印,到今天还没消下去。 洛珝在心里叹气:多大人了,还学小孩子撒气。 那之后,青旸给了他一个乾坤袋,让他随时把蛋带在身边。 他想,青旸这么宝贝这颗蛋,莫非这蛋与那只死去的凤凰有什么关系? 想得太入神,没留意到院子里阴风乍起,在他背后,虚空中裂开一条漆黑的豁口,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那幽深豁口中探出,猛然将他拉了进去。 消失的前一瞬,洛珝眼疾手快地将蛋藏进了乾坤袋里。 * 房内不甚明亮,墙面和天顶是凹凸不平的深灰色岩壁,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中央石桌上,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华流动,整间屋子极尽豪奢。 洛珝:阿难律,这是哪儿? 阿难律:万石窟,魔君重渊的居所。 洛珝:怎么这么倒霉!人在家中坐,绑匪天上来! 阿难律:宿主别急,你真正倒霉的还在后面。 洛珝:? 还不及细想,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如铁般的臂膀从后面勒住了他。 “珝儿,没想到他真能把你找回来。我得了消息,就立马派人去救你了。”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满怀狂喜,“你放心,以后,大哥绝不会让他再欺负你了。” 洛珝莫名其妙:“你是谁?” 男人身形一僵,把他掰正,不敢置信地问:“珝儿,你不记得我了?” 他急急忙忙取下腰间一块玉佩,追问道:“这是你我结交时,你送给我的信物,上面还有你的羽毛,珝儿,你都忘了?” 第7章 洛珝接过玉佩,只见上面的确坠着一根火红鸟羽,心下叹息:那只号称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凤凰到底招惹了多少痴汉。 他打量着这个猿臂狼腰,一双虎目的英俊男人,试探道:“你是...重渊?” 重渊欣喜道:“你想起来了?” 洛珝:“我猜的。不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重渊一怔,揽住他,在他颈间四处细嗅:“珝儿,你又戏弄我,你连味道都和从前一样。” 洛珝被他过于亲密的动作吓得惊恐挣扎:“我我我真不是那只凤凰!我是只鸡!是鸡!这张脸只是化形时青旸给我弄出来的!你不信,我化出真身给你看!” 这段日子,他已熟悉了一些基础的术法,说罢立马变作灰绒绒的一团。 重渊呆住了,把他提溜起来,左瞧右瞧,又凑近闻来闻去,最终斩钉截铁道:“我不信。你的味道我不可能闻错,定是青旸那小子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洛珝问阿难律:这人属狗的吗? 阿难律:重渊真身乃是一头苍狼。 “啾啾啾!”洛珝扑腾着小翅膀想下来。 可重渊听不懂他的意思,还兴致勃勃地抱着他搓圆揉扁:“珝儿,你如今这副模样,虽不如从前明艳,倒也别有一番可爱。” 无奈之下,洛珝只好直接变回人身。 重渊没料到手中重量突然增加,脚下一给不稳向后倒去,洛珝本能地去拉他,却被一起带倒。最终两人脸对脸地压在身后的床上,大眼瞪小眼。 静寂中,蓦地响起一个森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重渊在近距离下看到了洛珝脖颈处的牙印,当即怒不可遏:“他敢咬你!” 洛珝:...完犊子了。 只见一隙寒光闪过,青旸已持剑攻来。这把神剑名为“凌霜”,正如其名,剑光过处,冰霜遍结。 洛珝还来不及阻止,重渊就祭出煞血刀,正面迎了上去。 青光与赤光相撞,如有惊雷在昏暗洞窟中爆开,照得天地一片雪亮。桌椅倾倒,碎石乱滚,如同山崩地裂。 洛珝被关在青旸扔来的透明保护罩内,看得瞠目结舌。 正常情况不应该先等他狡辩一通吗?怎么直接就开打了! “别打了!这洞要塌了!”洛珝急得直跺脚。 奈何两人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打得昏天黑地,一边打,一边出言相讥。 只听青旸冷笑道:“没想到,魔宫中弱水三千都满足不了魔君,竟要不知廉耻,强抢他人.妻室。” 重渊怒目圆睁:“好一个不知廉耻!你也配提这几个字!你若还知道廉耻,就莫要再来纠缠他!” 青旸一剑疾刺:“阿珝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何来纠缠一说!” 重渊金刀横扫:“当年他宁可身死魂消也不愿和你一处,如今又怎会甘心嫁你?怕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忘了前尘,好哄骗他与你在一起!” 青旸的脸色阴沉得恐怖,浅淡的眸中已看不见一丝怒气,整个人如同地狱里走出的修罗,只余下冰冷的杀意:“你有两个选择,闭嘴,或者死。” 重渊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是气势不减。他呕出一口鲜血,仰天长笑:“只要我重渊活着一日,就一定不会再让我二弟受你欺负!” 洛珝在这边看得一头雾水。 他们还没吵几句,青旸就布了个隔音阵,他只看见二人吵得目眦欲裂,耳边却是一片寂静。 可下一刻,他胸口一凛,汗毛倒竖。 他清楚地看到,青旸的眉心聚起一股黑气,毒蛇般盘踞在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额上。不知重渊说了些什么,那黑气愈来愈浓,连原本清浅的眼眸都渐渐浸染上墨色。 阿难律:宿主,任务对象有入魔之兆,请尽快选择对策。 洛珝心乱如麻:如今魔族归顺天界,世间已安定了千年。青旸要真把重渊打死了,那就不是两个人的恩怨,而是天界和魔族之间的事情了。 到时必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重要的是,青旸若真的掀起天地浩劫,他的任务就算失败,那他十个亿的养老金不就泡汤了吗?! 不行不行,绝不能让他发疯。 忽地,他福至心灵,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口锅,用法术生了蓬火。 那厢青旸正要将重渊一剑斩杀,鼻间忽然飘来一阵白烟,还有一股呛人异味。 他撤了隔音结界,目光往烟雾来源寻去,只见洛珝架了口锅,一边倒油,一边拿把扇子呼啦呼啦扇火。 锅旁,放着一颗被画了个笑脸的蛋。只不过墨水被油晕开,看上去倒像个委屈巴巴的哭脸了。 青旸眼皮一跳:“阿珝,你在做什么?” 洛珝:“哦,没事,你们继续打吧,我饿了,煎个蛋先。” 说着把蛋在掌中搓了搓灰尘,撸起袖子准备下锅。 青旸眼瞳中的黑雾瞬间消失殆尽,他声音颤抖:“阿珝,你别乱来。” 躺在地上的重渊哑声嗤笑:“青旸,你再威风又怎样,他在意的还是我。” 洛珝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哦对了,这儿还有根鸟毛,刚好扔进去当柴火。” 重渊立刻撑起残躯道:“珝儿,你别冲动。” 眼看那蛋在油锅上方不到一尺处悬着,青旸脸色惨白:“阿珝,你先把蛋放下来,别伤着孩子。” 第8章 重渊:“孩子?!” 洛珝在心底哼哼,这蛋里果然是青旸和那只凤凰的孩子。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不许再伤害重渊。” 青旸咬牙,扔下剑:“好。” “我说的是,这辈子都不行。” 青旸脸都快抽了:“...好。” 洛珝这才把蛋放下来。 根据他从前看小说的经验,天地浩劫,大多都是天魔大战,现在天下太平,只要这两个人不打起来,那还能有什么风波?他的养老金那是妥妥的。 他这头正得意,忽地被一道术法打回了原形。 青旸黑着脸走过来,一手捞起鸡,一手抱起蛋,消失在洞窟中,徒留重渊在背后咆哮。 * 紫霄宫。 洛珝拍了拍化出真身、把自己缠得像条麻花的青龙,道:“你好歹是条龙,能不能别盘得像条蛇一样?” 青龙发出不满的嗬嗬低吼,把他缠得更紧了。 洛珝扯了扯跟前的龙须:“你这样成日把我缠着,我怎么吃饭,怎么睡觉呢?” 青龙把盛着糕点的盘子衔至他跟前。 洛珝:... ... 洛珝解释了一整天当时他为什么会和重渊贴在一起,以及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伤害那颗蛋后,青龙终于放开了他。 青旸抚摸着他的鬓发,眸子里的情绪深不见底:“阿珝,父君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但须得等到孩子出生以后。” 洛珝拼命掩饰住内心的狂喜:“啊,是吗?那是不是要等很久?” 只要这颗蛋一直给他这只公鸡孵,孩子就永远不会出生,也就永远不用成婚了。 月色如纱,罩落在杏花树下的人影上。 青旸凝望着他,轻声道:“不用等很久,我已备好喜服,阿珝,我们今夜就成婚,可好?” 洛珝:“?!” -------------------- 大哥是钢铁直男!本文1v1! 可怜小鸡,美梦成空 第4章 跑路鸡 洛珝如同乍然被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青旸见他一脸呆滞的模样,朝他逼近一步,修长手指抚上他的脸,轻声问:“怎么,阿珝不愿意吗?” 洛珝哪儿敢说不愿意,只得磕磕巴巴道:“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耳侧响起一声轻笑,洛珝抬头,望进一双温柔的眸子,那里面蕴着的情意如山如海,几乎将他溺毙。 怔愣间,他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阿珝,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璀璨的星河在深蓝色天穹上流淌,洒下漫天清光。 洛珝身上是青旸亲手为他穿上的喜服,形制复杂,由南海鲛绡制成的外袍柔软轻薄,犹如云霞裹在身上,其上绣着的金色凤凰振翅欲飞。 青旸的喜服和他的款式差不多,只不过衣摆上绣的是只张牙舞爪的龙。 宽大衣袖中,洛珝的手指不安地拧绞着。 一种鸠占鹊巢之感啃咬着他的心。 身穿这凤冠霞帔的应该是那只真正的凤凰,而不是他这只灰不溜秋的野鸡。 “青旸...”他斟酌着开口,“你真的确定...要和我成亲吗?” 青旸为他整理衣领的手一顿,“阿珝何出此问?” 洛珝咬了咬唇,忍者怯意直视对方的眼睛:“我是说,万一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他们都说,那个人三千年前就已经...” 一根玉白手指落在了他的唇上,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之意。 青旸轻揉着他的后颈,调似漫不经心地问:“阿珝,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可洛珝却清楚地窥见了他眼底的森冷寒意。 他蓦地想起,前些日有几个仙侍私下说,殿下真正的心上人早就死了,现在宫里那个不过是只野鸡。 那几个仙侍被青旸割去了舌头。 洛珝猛地打了个寒颤,生怕这人又发疯牵连无辜,连连摇头:“没...没人,都是我自己瞎猜的。” 微凉的手掌从后颈游离到他的面庞上,青旸眸光柔软下来:“阿珝莫要胡思乱想。我的阿珝,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洛珝不敢再多言,乖乖被青旸拉着拜完了三拜,可被带到凤栖殿中的大床上时,他还是怕得想当场逃跑。 红烛摇曳,纱帐上都被镀了一层暧昧的光晕。 青旸的脸越来越近,眼见那双淡红色的薄唇就要吻下来,洛珝双拳攥得出汗,瘦削的脊背都微微颤抖。 他还是、真的、没办法接受被一个大男人睡! 下定决心般,他两眼一闭,直直朝一旁栽了过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能拖一天是一天,先装晕再说! 青旸焦急惊惶的声音立刻从上方传来:“阿珝?你怎么了?” 一边呼唤,一边用灵力探入他的内府。 探查出他体内一切正常后,青旸的声音近乎无奈:“阿珝,你压着孩子了。” 洛珝:? 好像是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着他的背,闭着眼睛一摸,他猛然睁开眼。 反正已经被看穿,洛珝也不装了,把那颗蛋抱起来,讶然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青旸宽大的手掌覆在他手上:“我在古籍中查到,双修时有它在,能够促进孵化。” 第9章 洛珝瞠目结舌。 青旸该不会是想用这颗蛋和他双... ??? !!! 这个疯子!神经病!!! 他颤抖地瞄了眼那颗鸵鸟蛋。 那么大... 怎..怎么可能进得去! 极度的惊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翻涌而上,淹没他的每一寸身体。洛珝脸色苍白地发着抖,漂亮清透的杏眼里都聚起水汽,乌黑眼睫颤如蝶翼。 终于,他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这次是真被吓晕了。 青旸神色骤变,忙将他扶到怀里,调理好他因为惊惧而紊乱的内息后,才轻吻着昏睡之人的耳廓,近乎叹息的声音里满是落寞。 “我原想着双修时有它在一旁,若它感受到你我二人心意相通,说不定能快些出来呢。可是阿珝,你究竟是太过害羞,还是对我半分情意也无?” * 接连几日,洛珝都故技重施。 夜里,只要青旸露出打算对他做些什么的苗头,他就装晕,任青旸怎么叫也打死不起来。 洛珝严肃道:“我觉得我可能得了一种只要双修就会晕倒的病。” 青旸也不戳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宠溺地笑着:“嗯,阿珝身子骨弱,是得好好补补。” 青旸开始每天都给他端来又黑又苦的药汤,还非得眼看着他喝完,说是给他调理身体。 洛珝苦不堪言,可自己撒下的谎,哭着也得圆。 正巧年关将近,他终于忍无可忍,偷了青旸的通行玉牌跑了,留字曰:请假一月,回老家过年。 勤勤恳恳做替身打工大半年,休个年假,洛珝觉得很合理。 他的老家,其实就是他刚刚穿越过来的地方,轩辕丘。 那时他刚刚接受自己穿成了一只鸡的悲剧,正在山野间慢悠悠地散步,就被从天而降的青旸抓到了天上。 说来奇怪,轩辕丘荒凉萧寂,鸟兽绝迹,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可洛珝对这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之感。 他看着这青山绿水,觉得分外称心,虽然眼下有些荒凉,但好好打理一番,也不失为一个退休养老的好地方。 身边没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精神病人,暖洋洋的阳光铺洒在地面上,洛珝仰面躺在绿茸茸的草地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舒服得直打滚。 他一滚,身侧的蛋也跟着他滚,像是在模仿他玩儿一般。 洛珝拍了拍这个拖油瓶,心情郁闷。 自从他和青旸成亲后,那颗蛋像是突然通了灵性,他走到哪里,蛋就跟着滚到哪里,黏人得要命。 这次休假,他本来打算自己跑,结果那蛋好像知道自己要丢下它,一步不离地跟着他来了凡间。 洛珝把蛋抱起来,认真道:“我不是你娘亲,你跟着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壳的。” 蛋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怕被丢下般拼命朝他怀里钻。 洛珝竟觉得这蛋看上去有些可怜。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娘亲死了,爹爹疯了,留下这么个可怜孩子,自己给他当十年干爹就当是做慈善了。 洛珝抱着蛋在轩辕丘上漫步,打算找个好山头,日后给自己建个退休养老的房子。 之前容玉说那些青旸捉的鸡,表现好的过段时日就会被放走,说不定哪天青旸厌倦他了,他还能提前退休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山洞前。 此处地势狭窄隐蔽,光线幽暗,加上荒草的遮掩,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里有个山洞。 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洛珝拨开杂草走了进去。 他施了个照明的术法,明明灭灭间,石壁上刻着的图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小人。 准确来说,是许多“两个小人”在一起的画面。 有的是在打架,有的是在亲嘴,还有一个小人帮另一个小人梳头的画面,像是一对眷侣完整的生活图景。 石壁凹凸不平,可以看出经过了许多年的风化,而石壁上的刻痕却像是被人专门加深了,沿着原本的痕迹刻画了许多次。 洛珝指尖摸上石壁上的图画,有一种亲自考古的感觉,觉得十分得趣,便继续往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没想到能在这里撞见妖兽,洛珝心下巨震,还不待他转身逃跑,一头足有人高的白狼就猛然从黑暗中蹿出,朝他扑过来。 白狼将他压倒在地,湿黏的舌头在他脸上乱舔,舔得他寒毛直竖。 尖利的狼牙在皮肤上梭巡,洛珝惊恐地叫起来:“这位狼...狼兄!我身上肉很少的,又老又柴,一点也不好吃!” 闻言,白狼停了下来,一个沙哑粗厚的声音响起:“珝儿,怎地连大哥也不认得了?” 洛珝睁着两汪泪眼,迟疑道:“...重渊?你怎么在这里?还是..这副模样?” 重渊放开压在他身上的狼爪,忿忿道:“我想着若你离开天界,或许会来轩辕丘,便来这里等你。只是我被青旸那小子伤得太重,暂时恢复不了人形。” 是了,他想起来,重渊的真身乃是一头苍狼。 “你伤得...有多重?” “也不过是重新修练个几千年,不碍事。” 洛珝惊得长大了嘴,他本以为重渊是魔君,修为高深,很快就能恢复,却不想竟如此严重。 第10章 青旸是真的下了死手。 重渊语重心长:“珝儿,青旸在我身上下了禁制,让我无法对你说出当年之事,他的修为在我之上,我暂时没办法突破禁制。但你听大哥一句,别再和他呆在一起了,青旸他不是好人。” 洛珝心道,要不是为了十个亿,他也不愿意成天和个精神病人呆在一起,还得随时面临着失.身的风险。 “重渊...”他歉疚地道。 重渊一双蓝幽幽的眸子直盯着他:“珝儿,你只管同从前一般,唤我大哥便是。” “好吧..”洛珝妥协道,“大哥,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 虽然不知道重渊和原主有着怎样的前尘往事,又是如何成了结义兄弟,但洛珝看得出,重渊是真心待他这个替身好。 无论如何,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记得青旸曾说过,在昆仑墟,有一种仙草,名为舍予琉璃莲,能活死人肉白骨,身体健康的人吃了,不仅能修为大增,还能获得不坏之身。 无数仙门名士、神仙妖魔对其趋之若鹜,最后却都不得不放弃,连曾经想采回来给他吃的青旸也一样。 只因想拿到舍予琉璃莲,须舍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 小鸡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叹气) 第5章 被抓鸡 昆仑墟常年被浓重的白色雾气围绕,黛青色的山脉连绵不绝,犹如漂浮在苍茫云海间。 看上去是座灵气充沛的仙山,实际却暗藏重重杀机。 只因山间飘渺的白色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遗留下来的混沌之气。这气乃是昆仑的守护者,非妖非鬼,非仙非神,超脱于五行之间,游离于六界之外。 而它的性情,也如它本身一般千变万化,捉摸不定。擅闯者是生是死,全在它一念之间。 洛珝在山里走了快四五个时辰,连半点儿舍予琉璃莲的影子都没见到。不仅如此,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绕圈子,根本走不出去。 山间的白雾如同重重迷障,将他的视野困在方寸之地。他试过飞到上空,却发现怎么飞也飞不出漫天白雾。 忽然,乾坤袋里的蛋不安地动了动。 洛珝不得不找了一方青石坐下,将蛋拿了出来。 这蛋自从有了意识后,时刻都要和他黏在一起,若是久了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便会十分不安地躁动。 “干儿子,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洛珝叹道。 他一边轻抚着蛋,一边用温和的灵力将它包围,蛋感受到安抚,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要你这颗蛋。” 虚空中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洛珝吓了一跳,起身警惕地四处张望:“谁?” “我要你这颗蛋。” 那声音重复道。 洛珝这才惊觉这声音听起来非男非女,呕哑嘲哳,不像是人的声音,古怪至极。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雾气倏地渐渐聚拢,竟凝成一只巨手的形状,朝他怀中的蛋抓来。 洛珝吓得把蛋紧紧抱在怀里,连连后退。 他想起青旸对他讲过的这混沌之气,试探道:“是...是守护神大人吗?冒昧叨扰,我来此处是想寻找舍予琉璃莲。这蛋我不能给您,但如若您要别的,我都会尽力为您寻来。” 由雾气凝成的手散去了,只听白雾道:“想要舍予琉璃莲,须用自身最重要的东西来交换,你除了这颗蛋,还有什么?” 洛珝呆呆地想,他一只鸡,一穷二白,身上除了这颗金贵的蛋,还真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 见他久久不语,白雾似乎耗尽了耐心。 周遭狂风乍起,天色遽然变得昏暗,粘稠雾气如发怒般在山林间肆意席卷,遮天蔽日,倒树摧林。 洛珝脸色煞白,抱着蛋跌跌撞撞地往外逃,却在仓皇间被白雾的威压逼得现出了真身。 灰绒绒的羽毛被吹得凌乱不堪,小小的身体却拼命张开翅膀,将那颗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蛋护在怀里。 倏地,狂风停下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白雾散成千丝万缕,在洛珝周身跳跃环绕,就连声音都变成了稚童之声,笑嘻嘻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的蛋了,我要你另一样东西,你可要想清楚给不给。” 洛珝恢复人身,拍了拍蛋上的尘土揣进怀里,小心翼翼道:“什么东西?” “我要...你的爱恨。” * 山洞中,洛珝将舍予琉璃莲放在重渊跟前,催促道:“快些吃了吧。” 重渊用狼爪子拨弄着那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问:“这是什么?” 洛珝怕重渊有心里负担,只道:“一种仙草,能够治好你的伤。” 当时白雾说要他的爱恨,他虽觉奇怪,却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他上辈子没谈过恋爱,重活一世,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打算娶妻生子,只想拿到十个亿退休金重生。 于是白雾包裹了他的身体,再散开时,他感到仿佛有什么灵魂深处的东西被抽走了,但那感觉仅仅是一瞬,还来不及细思就消散了。 那之后,他感觉身体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很快便将之抛诸脑后。 闻言,重渊把舍予琉璃莲一口吞了,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在珝儿心里,我还是比那条臭龙重要的。” 第11章 重渊说着,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活像条撒娇的大狗狗。 苍狼这种妖兽化为原形后,身上的动物习性会不自觉地放大,诸如想表现亲近时,就会像现在一样黏上来挨挨蹭蹭。 洛珝觉得此刻的重渊看起来就象只大号萨摩耶,与他人形时高大粗犷的外表相差甚远,颇为滑稽,忍不住摸着他雪白的脑袋,扑哧笑出声。 他平日里甚少笑,面对青旸时总是战战兢兢,此刻舒展笑颜,一双明眸粲然生辉,真真如星辰化雨,落了一地清光。 可这笑落在另一人眼中,却如一根鱼刺,灼得人胸口发痛,眼眸森寒。 “阿珝,我来接你回家了。” 来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洛珝却猛然打了个寒噤。 他呆呆地望着来人,直到那人再次开口:“阿珝,过来。” 洛珝扶着山壁起身,胆战心惊地慢吞吞朝青旸走去,拉住对方的衣角,惶惶问:“青旸,你怎么来了?” 青旸温柔地牵起他的手,重复道:“我来接你回家。” 重渊怒不可遏:“没看见他不想和你回去吗!” 青旸甚至没分出去一个眼神,而洛珝见他抬起指尖,慌忙道:“你答应过我不再伤害他!” 青旸使了个缚身咒和禁言术,将重渊捆作一团,方才抚上洛珝的鬓发,柔声道:“嗯,我答应过阿珝,就绝不会食言。可是阿珝也答应过我,待在我身边,却又为何离开我呢?” 洛珝小声道:“我只是想出来玩一会儿。” 怎么还不让人休个年假了呢! 青旸一弯淡眉难过般地垂下:“可是阿珝总是玩着玩着,就忘了要回家。所以我时常想着,若是折断阿珝的翅膀,是不是阿珝就不会再从我身边飞走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洛珝不敢置信地抬眼望着青旸。 那浅眸中翻涌的情绪深不见底,如同黑暗阴冷的深渊,要将他吞噬。与此同时,黑色线条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上那双眼瞳。 “青旸...”洛珝害怕地后退,却被人禁锢回怀里,一同消失在原地。 * 凤栖殿。 “青旸...别...”洛珝拼命推着压在身上的人,神色惊慌,苍白唇瓣止不住地颤抖着。 青旸扭住他纤细的手腕,贴着他的耳朵道:“阿珝,你我既已成亲,同房是早晚的事,阿珝为何抗拒?” “我...我还没准备好!”眼看挣扎都被制住,洛珝一双明丽的眸子中忍不住漫上水汽,哀求道,“再等些时日好不好?” “我等得太久了,阿珝。” 滚烫的亲吻落在唇上,极有技巧地撬开他的齿关,如同帝王般梭巡每一寸领地,将其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唔..”洛珝抗拒着,那点微弱的挣扎在强者面前却根本如同蚍蜉撼树,只能从齿间溢出绝望的哭腔。 当热意从唇齿间游走到颈侧,甚至要往更深处行去时,洛珝终于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将青旸推开。 青旸望着坐在床上衣衫凌乱、满面潮红的人,眸光很淡,仿佛刚才情动的压根不是他。 那人分明生着他三千年来朝思暮想的容颜,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在诛他的心。 “青旸,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重生在这具身体上的,用你们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夺舍。” 洛珝缩在床脚,后背靠着的坚实墙壁让他有了些许底气,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蕴着水光而更显清亮。 他忍着怯意,直视青旸的眼睛说:“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有什么过往,你不必随时提防着不让我知道,因为我根本不爱你,所以自然也不在意。” 见青旸好半晌不说话,他又小声补充道:“况且你心里一直都清楚,我的真身是鸡,不是凤凰。” 萧瑟的夜风穿堂而过,拂起青旸的一头黑发,将他的面容遮挡得看不分明。 洛珝只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不再像是一潭翻涌着的深渊,而成了死沉沉的沼泽,幽暗、湿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却又如毒蛇般穿过纷乱飘拂的青丝,朝他盯过来。 后背爬满毛骨悚然的寒意,洛珝正害怕地想要逃开,却忽然发现自己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阿珝啊...”青旸缓缓逼近,抚摸上他惊惶的面庞,“你真是...太知道怎么惹怒我了。” 苍白瘦削的手有如冥河里爬上来的鬼魅,温柔地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地,剥下了他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 红烛幽幽,将青旸面无表情的脸映照得阴气森森。 洛珝浑身僵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旸慢条斯理地褪去衣物,露出精悍的胸膛。 他身体动不了,便羞得忍不住闭上眼睛。 青旸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阿珝,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越是这么说,洛珝的上下眼皮就越是跟粘在一起似的,闭得紧紧的。 “阿珝,你再不睁开,我就吻你了。” 洛珝:!!! 他立马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一瞪,就看见了让他讶然的东西。 青旸平日里常穿缥色衣衫,衬得整个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不发疯时,总是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清雅气质。却不想那薄衣轻衫下,竟隐藏着虬曲有力的肌肉,线条流畅,肌理分明,如玉如画。 第12章 只是这上好的白玉上,竟有数道狰狞伤疤横亘在心口处,不长,却密密麻麻地交叠着,像是丑陋扭曲的蠕虫,破坏掉了原本的美感。 见他呆呆望着那处伤疤,青旸眸色缓和了些,像是不想让他害怕般放柔了声音:“多年前的旧伤了,不碍事。” 洛珝仍是骇然:青旸是天帝嫡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至极,又修为高深,有谁能够伤得了他? 可他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了,青旸已经俯下身,在他的锁骨上落下一个轻吻。 洛珝预想到他要做什么,绝望地哀求道:“不要...” 青旸吻了吻他的唇,温声道:“要的。” 微凉指尖游走过他的腰窝,一种奇怪的冰凉滑腻之感从身下传来。 洛珝惊恐地问:“这是什么?” 青旸道:“润滑术。” 洛珝:?! 怎么会有这么猥琐的术法! ... ... 大半个时辰过去,云收雨歇。 洛珝已经筋疲力尽,却惊恐地发觉黑云压城,那风雨竟又要来了。 巨大的恐惧让他猛然爆发出一股力气,费力地拖着身体缩到墙角,眼睛红红的,气愤又委屈地瞪着青旸。 青旸试图靠近他:“阿珝...” 可下一瞬,他静了片刻,声音蓦然低下来,阴沉地问:“阿珝,你在做什么?” 只见床褥里出现了一只灰绒绒圆滚滚的鸡,脑袋埋在枕头中,整只鸡呈鸵鸟状栽在被褥里,唯有胖乎乎的鸡屁股撅得老高。 那意思分明是:有本事你就继续上。 洛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就不信,这精神病对着一只鸡还能硬得起来! 做到一半情人变鸡,连他自己想想都要阳.痿。 可他万万没想到,青旸除了能把他从人形打回鸡形,还能把他从鸡形变回人形! 一道术法弹到鸡屁股上,灰鸡瞬间化成美人,身上吻痕遍布,勾得人心火直窜。 洛珝立马还要再变鸡,却惊恐地发现变不回去了! 他牙关打颤地望着越逼越近的青旸,缩着脖子哽咽道:“我是鸡...不是凤凰。你和我做这种事,是背叛凤凰。” 青旸温柔又强硬地将他圈入怀里,在玉白耳垂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你是凤凰,不是鸡。” 洛珝坚持道:“我就是鸡。” 青旸气得笑了一声,再度攻城略地,问:“阿珝是鸡还是凤凰?” 洛珝哭着说:“是鸡。” “答错了。” 青旸遗憾道,埋头专心做事。 过了半刻钟,他又问:“阿珝是鸡还是凤凰?” 洛珝抽抽噎噎,哭得都快断气了,却仍强撑道:“是鸡。” 青旸无奈似的叹息道:“又错了。” 长夜漫漫,不知过去了多久,床帐中的声音已然嘶哑,细弱得可怜。 明明拖着委屈又绝望的哭腔,却还是无比倔强地重复道: “我是鸡...不是...呜...不是凤凰。” -------------------- 小鸡坚持:我是鸡!我就是鸡! 第6章 金丝鸡 朦胧光线中,洛珝迷迷瞪瞪睁开眼,腰腿酸软得像是被人捶打了一顿。 他抬起手臂,只见其上密布着青红吻痕,就连指尖也没有被放过,无处不昭示着留痕者强烈的占有欲。 他愣了好半晌,对脑子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系统道:阿难律,我要申请工伤赔偿。 阿难律:... ... 阿难律:宿主昨日主动激怒任务对象的行为,系统将其判定为自作孽不可活,无法申请赔偿。 洛珝:?! 事已至此,洛珝只能安慰自己:总归这身体是一只鸡的,也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就当是被狗啃了。 他抬脚试图翻身下床,却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动。 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异样,他疑惑地掀开被褥。 玉白纤细的脚腕被一只金色圆环圈住,圆环上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头的环扣处。只是圆环内侧包裹着一层柔软的绒布,戴着并不难受,洛珝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青旸将他锁起来了。 这个认知如晴天霹雳,将洛珝劈得呆若木鸡。 他现在是成了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鸡? 洛珝:阿难律,你能帮我把这个东西解开吗? 阿难律冷漠地绝了他的念想:本系统的职责是协助宿主维持任务对象精神稳定,鉴于宿主的请求与之相悖,故无法答应。 洛珝生气道:我的确是来打工的,可我没说要卖身给你们公司! 难不成为了保证青旸的精神稳定,就要让他在床上一直被锁十年吗?! 可后面无论洛珝再说些什么,系统都不再应答。 洛珝只得自力更生。 他试图用灵力将锁链弄断,可他那点儿低微的灵力在青旸布下的强大禁制下,压根起不了半点作用。 这时,身后传来门扇被推开的吱呀声。 青旸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坐到床前,柔声问:“饿了吗?” 昨夜他眼中森冷的黑雾早已消失殆尽,此时眸光和煦,已然恢复成了那个翩翩君子。 回忆起昨夜,洛珝仍心有余悸地后退,躲避着他的触碰,一双眸子畏惧地颤抖着。 第13章 青旸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他微弱的挣扎,把人抱在到怀里,舀了一勺粥喂到嘴边。 洛珝紧闭着双唇,无声地抗拒着。 青旸温声问:“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洛珝鼓足勇气道:“你不能这样把我关起来,这是非法拘禁。” 青旸吹了吹粥:“阿珝晚膳想吃什么?我让人做来。” 洛珝败下阵来,和精神病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忽地,他福至心灵,想到了那颗蛋。 他问青旸:“那颗蛋呢?你放到哪里去了?” 青旸的声音愈发柔和:“阿珝想它了?” 洛珝别过头:“没有。” 青旸眼底噙着笑意:“我这便让人带来。” 不一会儿仙侍就抱着蛋来了,青旸将蛋放进他怀里,吻着他的面颊:“阿珝,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洛珝心道,第一,这不是“他们”的孩子;第二,这蛋给他这只公鸡孵,再孵个一百年也孵不出来,取了名字也没用。 不过现在他不敢再触碰青旸的逆鳞,生怕自己再被从里到外啃一次,被压着问一整天是鸡还是凤凰的问题,于是只能说:“都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取名字。” 青旸道:“那便取个男女都能用的名字。” 洛珝想了想,在他手心写了个“瑶”字,问:“如何?” 瑶,美玉也,温润如玉,琼瑶风骨,男女皆宜。 青旸顺势反握住他的手,浅眸里光华流转:“甚好,那便叫洛瑶。” 洛珝原想说这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跟青旸姓好了,但转念一想,这是那只名叫“洛珝”的凤凰的孩子,取名“洛瑶”倒也没什么不对,遂作罢。 青旸的心情仿佛前所未有的好,他摸着那颗蛋,眼眸柔和得像是能化出水来,轻唤道:“瑶瑶?” 似乎知道自己从此有了名字,蛋在洛珝怀里滚来滚去,欢喜得不得了。 青旸笑道:“阿珝,它很喜欢你取的名字呢。” 洛珝却装模作样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唔...我困了,你先出去吧。” 青旸这次顺从地放开了他:“嗯,粥我用灵力温着,你想喝了就喝点。” 待青旸的脚步声远去,殿里重归寂静后,装睡的洛珝一个翻身坐起来,把怀里的蛋放在自己正对面,正色道:“小瑶瑶,你虽不是我的孩子,但我给你取了名,也算是你干爹了,现在干爹有难,你帮是不帮?” 蛋先是左右摆了摆,后又前后摆了摆,看起来像是先摇头,后又点头。 洛珝竟然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它的意思:这蛋是在否认他前半句,又答应他后半句。 他叹口气,这蛋怕是真把自己当娘了。 他施了个留音咒在蛋上,对它道:“去找你叔父,二殿下容玉,找到的路吗?” 蛋前后摆了摆——这是点头。 洛珝放下心来,看着蛋一路滚出了门,祈祷它真能把自己的救星找来。 这些时日,洛珝在与容玉的接触中发现,这二殿下虽然喜欢捉弄人,但好歹是个精神正常的人,比青旸靠谱多了,说不定能救救自己。 漫长的等待中,洛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反思,好端端打个工,怎么会搞成这样? 心中一个声音道:不,你不是在打工,你是在坐牢。 洛珝负隅顽抗:不,我在打工。 声音:不,你在坐牢。 洛珝望着脚上的锁链,老泪纵横。 * 洛珝都等的快睡着了,一道矫健人影忽地从窗户翻进来。 容玉轻快的声音传来:“小山鸡,要我帮忙,可是要给报酬的。” 洛珝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容玉兴奋地搓搓手,笑嘻嘻道:“好久没撸鸡了,变出真身给我玩玩儿呗。” 洛珝:“... ...” 士可杀,不可辱! 洛珝:“你能不能要点儿别的报酬?” 容玉摊手:“你除了让我撸撸毛过手瘾,还能给我什么?” 洛珝:“... ...” 他闷闷地想,身上确实没啥值钱宝贝。 于是,他不得不屈辱地化出了真身。 一只浅灰色的山鸡出现在被褥里,短小的绒毛蒲公英般蓬松柔软,将整个身体包成了圆滚滚一团,看上去分外好捏。 而他脚上的锁环,竟然也跟着他的真身而变小,牢牢拴在他的鸡爪上。 容玉立刻目露精光,一把捞起他就在怀里疯狂搓圆揉扁。 “啾!啾啾!”洛珝被他揉得头晕眼花,差点没撅过去。 容玉一边撸一边发表感言:“小山鸡,我大哥这段日子把你喂胖了不少嘛,这手感软软弹弹的,比之前更舒服了!” 洛珝苦着脸想,自从他双修装晕后,青旸把各种大补的汤药没日没夜地往他肚子里灌,能不胖吗。 终于薅够了鸡毛,容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了,本殿下满意了,你变回来吧。” 话音未落洛珝就立刻变回了人身,扯着锁链道:“快帮我解开。” 容玉却从怀里摸出了一颗深蓝色的珠子,在手中把玩:“此物是我前些日才得到的宝贝,名为破阵珠,能够破开任何束缚性质的法术,包括结界,也就是说,有了它,大哥就再也困不住你了。” 第14章 洛珝急道:“那你倒是快给我解开呀。” 容玉抄起扇子,狠狠地敲了下他的榆木脑袋:“你知道你那只蛋刚才滚到我宫里,一路被多少人瞧见了吗?我现在把你放跑,大哥不扒了我的皮。” 闻言,洛珝瞅瞅那颗蛋,只见它缩到他身后,很委屈似的。 洛珝无奈地揉着额头:“那怎么办?” 容玉道:“这破阵珠连我大哥也不知道,我先把它借给你,正巧近来凡界异常大旱,大哥得下界一趟,等他走了,你再用这珠子,知道了吗?” 洛珝接过珠子放进乾坤袋里,小鸡啄米般点头:“知道了。” 容玉又不放心地叮嘱:“不过我劝你,要是实在憋坏了,用这珠子溜出去玩玩可以,可别真的逃走,青旸发起疯来可有你受的。还有,要是被发现了,别说是我给你的。” 洛珝拍着胸脯再三保证后,容玉方才离开。 * 翌日清晨,洛珝从睡梦中被青旸吻醒。 青旸浸着温柔情意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阿珝,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昨日生怕青旸又把自己翻来覆去地啃,胆战心惊地等了大半宿,所幸青旸只是抱着他亲了会儿,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只是他战战兢兢到后半夜才睡着。 此时又被人弄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听见青旸说要离开一日,洛珝原本迷迷糊糊的意识霎时清醒无比。 他乖乖点头,却在青旸走了,确定四下无人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了破阵珠。 这珠子好就好在,对使用者的修为并无要求,只要是个会术法的人,就能用它破开任何束缚。 洛珝从凤栖殿里溜出来,鬼鬼祟祟走在天宫中。 还没开心多久,他忽地被一道术法打中,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 打工就是坐牢! 打工就是坐牢! 打工就是坐牢! 第7章 吓崽鸡 7 洛珝是被一阵嘈杂声响吵醒的。 他晕乎乎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飘飞的猩红,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周遭的喧天锣鼓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而他整个身体都在摇摇晃晃。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洛珝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一座花轿中。 眼前晃动的红色,是新娘子的红盖头。 身上穿着女子的大红喜服,绣线粗糙,做工比之前和青旸拜堂时穿的差了十倍不止。 而他的双手被粗麻绳在身后绑得严严实实,连嘴里也塞紧了麻布。 洛珝第一个反应是:青旸这精神病又在搞什么名堂?发现他逃跑了,要整些稀奇古怪的道具来惩罚他? 可当他用法术将盖头掀开,露出清晰的视野时,不禁怔住了。 微风掀起花轿的窗帘,暴露出与花轿内截然不同的人间炼狱。 道路两旁,乱糟糟地堆满了干瘪的人,大部分都躺在地上,只有少许还在晃晃悠悠地走动。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凹,眼珠子凸得像是要从眼眶里脱落下来。 那些浊黄的眼珠子中,有很多已经不再转动了,而还在动的,都无一例外地紧紧盯着他。那是一种溢满了狂热渴盼的目光,仿佛他是他们的救世主。 四周都是灰败之景,中央的大红花轿却喜气洋洋,唢呐里吹奏着高亢的音调,在遍地死人堆里显得诡异至极。 洛珝吓得猛地往后一退,后背撞上轿厢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他在脑子里呼叫系统:阿难律,我这是在哪里? 阿难律道:凡界,清河镇。 洛珝: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要带我去哪儿? 阿难律:宿主,本系统只负责解答和任务对象有关的问题,其余一律无权回答。 洛珝:... ... 这破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强忍着惧意,他继续朝窗外瞄去。 这时花轿行得离路旁近了一些,洛珝清楚地看到,那些躺着的人裸.露出来的,泛着青灰的皮肤上,长满了紫黑色的脓疮。 不大,却呈颗粒状,一个叠着另一个长,密密麻麻地挨挤着堆叠成一簇,爬满身体各处,脖子上,手臂上,甚至眼睛里,宛若一座座肥硕的小山丘。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虫子的卵。 那些人分明都枯瘦如腐尸,而身上的脓疮却个个圆润,饱满得像是要炸开,如同吸收了人体的所有水分,在炎炎烈日下泛着灼眼的光。 溽热空气中,酸败与腐臭之气充斥在鼻间。胃里一阵酸意上涌,洛珝终于没忍住在轿子里干呕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下去,看到轿帘后的事物却呆住了——那是一块上了锁的厚重铁门。 洛珝试着用法术打开铁门,可在凡界,神仙的法力会受到很大压制,而他本就灵力低微,这下更是和一介凡人没什么区别。 别说开门了,他现在连自己手上的麻绳都解不开。 洛珝求助道:阿难律? 无人应答。 他绝望地用头撞着轿厢,未被绑住的双脚拼命在四处踢蹬,嘴里含着麻布呜呜叫着,试图引起轿外人的注意。 小窗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张嘴角带痣、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面庞出现在窗前,看上去像是送亲的喜婆。 第15章 喜婆见他撞轿子,连忙制止道:“哎哟我的好娘子哟!莫要再撞了,撞破了相,山神大人要发怒的!” 洛珝一愣。 山神? 他忽然想起,青旸是因为近来凡界的异常大旱才下界的。 大旱、饥荒、瘟疫,这三者通常相伴而行。 大旱导致粮食歉收,进而造成饥荒,而酷暑下,饥荒中死去的尸体若得不到及时处理,则很容易生出瘟疫。 面对接踵而至的巨大灾难,民间百姓通常会把唯一的希望放在求神身上。 现下看来,他们是要把自己送去给那什么山神当祭品。 轿外有人问:“这回的新娘子还没出阁吧?可万万别再弄错了!” 喜婆答道:“放心,是个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不会错嘞!” “都是那黑心牙婆,弄个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的女人来,还骗人说是没出阁的,才引得山神发怒,降下灾殃哪!” “可不是嘛!我还真没想到,山神大人竟然能够饶那女人一命,可惜那女人不知怎地,好好一个人,被山神大人送回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真是怪事!” 洛珝听着也觉得惊讶,这祭品送上去了,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喜婆叹道:“还有更怪的呢!前些日我一问那牙婆才晓得,原来她去年送来的也是个出了阁的,怎地去年就没事,今年山神就发怒了?” “难不成是去年那个不好看?” 喜婆道:“唉,不晓得哟。不过今年这个我看见了,那漂亮得跟天仙似的,我王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娃!山神大人定会满意的嘞!指不定一高兴,就高抬贵手,降雨解了这大旱呢!” 洛珝心里更奇:这山神怎地还跟青旸那精神病一样阴晴不定? 不过既然是要生人活祭的山神,必定不是什么好神仙,多半是个妖魔鬼怪。 忽地,他怀里拱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滚出来的同时,他的乾坤袋也随之掉了下来。民间的人不认识乾坤袋,只当是个瘪瘪的空钱袋,倒给他留下了。 洛珝看着跟前白生生的蛋,目瞪口呆。 嘴被麻布塞住,他只能用传音咒问:“你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蛋在轿子里蹦蹦跳跳地转着圈,得意极了。甚至随着轿子的晃动左摇右摆,觉得很好玩儿似的。 洛珝欲哭无泪,这蛋八成是早知他要逃跑,偷偷摸摸钻进了他的乾坤袋里。可如今,他根本不敢让蛋出去搬救兵。 这是在凡间,还是在闹饥荒的凡间,这颗白花花胖乎乎的蛋滚出去,还没滚两步路就得被人捉去煮了。 洛珝柔声哄道:“乖瑶瑶,一会儿你就藏进乾坤袋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知道吗?” 蛋不满地左右摆了摆。 ——这是摇头。 知晓它调皮,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危险,而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它。 洛珝不得不板起脸,皱起眉,用尽毕生演技恶声恶气道:“我们要去一座山上,山上全是吃蛋的大妖怪,他们最喜欢用最残忍的方式杀蛋,然后做成煎蛋,水煮蛋,荷包蛋,茶叶蛋,浇汁蛋,肉末蒸蛋,番茄炒蛋...” 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儿,洛珝说得自己都快饿了,只见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一个猛扑,缩回了乾坤袋里。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把这小祖宗哄回去藏着了。 忽然,洛珝灵机一动,扭着身子捡起乾坤袋,从里面摸出破阵珠。 可试了一阵后,他颓败地放弃了。破阵珠能够破除任何束缚性质的术法,可这最简单的麻绳绑人,并不属于术法的范畴,如此强大的宝物,到了现在反而没用。 耳边喧闹的人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只余下震天锣鼓声。 一阵阴冷的风撩起窗帘,钻入脖颈里,激得洛珝打了个寒颤。 他从小窗望出去,只见窗外已然变成了幽森山野。 林木高大茂密,将天光遮挡得所剩无几,昏黑山色中,时不时平地刮起阵阵阴风,将枝叶摇晃得簌簌作响,枝上老鸦发出渗人的怪啼。 洛珝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耳畔却倏地响起幽幽歌谣。 “新嫁娘,新嫁娘,不要旧娘要新娘;新嫁娘,新嫁娘,不要旧娘要新娘...” 这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听起来像是许多小孩子一起唱的,并且歌词只有这一句。分明是清脆的稚童之声,听着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了,山神大人来了...”轿外有人颤抖着道。 喜婆到底是经历了多年这种场面,大着胆子喝道:“抖什么!抖什么!要是把轿子里的新娘摔了,惹得山神大人发怒,你们一个二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被喝斥的人忙连声应是。 洛珝心中虽然害怕,却又止不住地好奇。 什么是“不要旧娘要新娘”? 只听过新娘子的说法,这“旧娘”是什么? 他想起之前镇上的人说,给山神送了已出阁的女子,结果山神发怒的事情,难道这“旧娘”是指已出嫁的女子? 耳边的童声一开始还只是唱着歌,后面却逐渐开始低泣,那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到最后简直变得可怖,听起来像是连喉咙都撕裂了。 第16章 如同成千上万个小孩同时尖叫,又似厉鬼嚎哭,尖利的声音钢针一般扎得人耳鼓发痛,几乎要炸裂开。尖叫声此起彼伏,源源不绝,嚷得洛珝两眼昏花,头疼欲裂。 外面的轿夫也被折磨得手抖,整座轿子左摆又摆,差点没翻过去。 经验丰富的喜婆立刻喊道:“快把棉花塞进耳朵里!” 片刻后,轿子重新变得平稳。 尖叫和哭泣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才渐渐弱下去,欢喜的歌谣声重新响起:“新嫁娘,新嫁娘,不要旧娘要新娘...” 不过去了多久,洛珝感到轿子被放下了。 鼻间萦绕着檀香,烛火的影子在帘布上影影绰绰。 他猜想应是在一座庙内。 只听喜婆殷殷道:“山神大人,新娘子给您带来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们的无心之过,发发慈悲,降雨解了这旱灾吧!” 送亲队伍很快离去,庙宇内阴风飒飒,只余下令人脊背发冷的歌谣。 洛珝心跳如擂,指尖攥得陷进了掌心,只期盼着那颗蛋千万别出来。 兀的,歌谣止歇了。 一缕森冷气息拂过鼻尖,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扯下了塞在他口中的麻布。 -------------------- 牙婆:古代的人贩子 第8章 香香鸡 洛珝害怕地四下张望,可周遭除了幽闭的大红轿子,什么都没有。 忽然,嘴里被塞进了一块东西。 软软糯糯,表皮撒着糯米粉,散发着丝丝缕缕清润的甜意。 竟是凡间集市上随处可见的糯米糖。 “唔...”他本能地抗拒着,推挤舌尖要把东西吐出去。 可那无法捉摸的森冷气息却强硬地捏紧了他的嘴,逼着他吃了下去。 一片枯寂中,歌谣又响了起来,这次那些孩童的声音变得异常欢喜,甚至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 “新嫁娘,新嫁娘,吃过喜糖便是娘;新嫁娘,新嫁娘,吃过喜糖便是娘...” 洛珝心头一惊,歌词居然变了! 吃过喜糖便是娘...和之前那句“不要旧娘要新娘”一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之前他掀到头上的红盖头忽然被放了下来。 视野再次被遮盖住,一股冰冷的恐慌攫住心脏,洛珝试图用术法掀开盖头,却惊觉自己的术法全都失灵了。 阴风从他的额头游走到背后,将他被绑起来的手解开了,可洛珝心中却半点儿没有双手重获自由的喜悦。 因为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傀儡术操纵般,连想要自己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也无法开口说话。 这时,咔哒一声,轿门上的铁锁开了。 沉重的铁门缓缓张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吱声。 有人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而不同于一直以来围绕在身边森寒湿冷的气息,那掌心竟是温暖干燥的。 他在盖头下垂下眼帘,却只能看见自己的手呈现出一个被人握住的形状,而无法看到对方的手。 对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摸得着,看不见。 那人将他牵出了轿子,带着他缓缓走出山神庙。 耳边歌谣欢欣地唱着:“新嫁娘,新嫁娘,忘却来路去洞房;新嫁娘,新嫁娘,忘却来路去洞房...” 洛珝一震,歌词竟然又变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用盖头遮住他的视线,是要他看不见自己走过的路,好“忘却来路”。 可这“洞房”又是哪儿? 视野被挡住,洛珝只能垂眼从脚下的路判断他们身处何处。 可诡异的是,一开始他还能看清自己是在山野间行走,可渐渐的,脚下的泥土和草叶都变得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仿佛被什么雾气挡住了。 到最后,视野中竟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诡异的黑暗中,只有咿咿呀呀的稚童之声,和身侧缭绕不去的阴森寒气。 在这种境况下,浑身都还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洛珝心脏狂跳,气息慌乱,掌心都漫出冷汗。 牵住他手的人仿佛感受到他的不安,温热指尖在他掌心刮了刮,安抚似的。 洛珝竟然对那人生出了一丝依赖之感,只因他是这暗无天日中,唯一的温度。 黑暗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就在洛珝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明了时,脚下飘来一缕微光。 这光芒泛着幽幽的蓝绿色,水波一般漂浮在他身侧。随着前行的脚步,光芒越来越盛,如千万条银色游鱼朝他涌来。 一道白影与洛珝擦肩而过,正当他以为真的有鱼时,忽然在脚下瞥见一张白惨惨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不是身体被控制,洛珝肯定已经被吓得大叫出声。 这是一张稚童的脸,皮肤苍白森冷,眼瞳漆黑,因为占据了眼睛的大部分而显得格外渗人,直直朝他盯过来。 更让他恐惧的是,这张脸,仅仅只是一张脸,身体的其余部分从脖颈开始逐渐隐去,化作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雾气。 就像是...一缕鬼魂。 眼前遮挡的红盖头忽然漂浮起来,从他头上飞离,往上空飘去。 周遭的一切头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洛珝眼前。 他仿佛身处在一条河流当中,或是一片深深的湖底。 第17章 不对,不该说是湖底,因为这“湖”根本望不见底。而他的身体,竟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四周的光芒千丝万缕,忽明忽暗,像是一汪银光闪闪的星河落入了湖中,千万颗星子随着波浪涌动,变幻着奇异的光彩,美丽得不似人间之景。 可洛珝没有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思。 ——他的周围,这片如遗落星海般的湖中,密密麻麻漂浮着成百上千张稚童的脸。 这些白惨惨的幼嫩面庞上,一双双黑洞似的眼睛,齐刷刷黏在他身上,殷红的嘴唇翕张着,共同唱着那曲调欢快的歌谣:“新嫁娘,新嫁娘,入了洞房幸福享;新嫁娘,新嫁娘,入了洞房幸福享...” 忽地,耳边飘来一道喑哑的声音。 “好香...好香的生魂呵...” 那声音不是这些幼童的脸发出来的,而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仿佛枯枝刮过地面,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洛珝四望,只见一张骷髅似的老脸在离他不远处徘徊,却忌惮似的不敢靠近。 那脸上的眼窝深陷成两个黑窟窿,皱陷的皮肤像一层油纸附在骨头上,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老骷髅喋喋哀叫着,仿佛八百年没吃过饭:“让我吃一口...就让我吃一口...吃一口...” 不知何时,越来越多的幽魂聚集在他周围,层层叠叠的眼睛如同渔网般锁在他身上。 一道女声桀桀笑道:“嘻嘻嘻,那群小娃娃又带生魂来啦。” “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生魂了,这次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连一口魂都扯不下来。” “好香...好香...嘿嘿嘿..香香...” 歌谣声骤停,围绕在洛珝周围的幼童们龇牙咧嘴,发出震天般的嘶叫,像是在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鬼魂。 终于,老骷髅头按捺不住,流着涎水朝他逼了过来。 瞬间,他左侧的一个幼童身形暴涨数倍,脖子以下的身体藤蔓般飞速生长了出来。 只是原本苍白幼嫩的小脸上,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突兀地从眼眶中脱落出来,血淋淋地挂在面颊处,一张樱桃小嘴撑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流着脓水的舌头掉出来,耷拉在嘴皮上。 赫然是一只狰狞的厉鬼。 她如一支利箭,疾速撞向老骷髅头,血盆大口撕咬住他的脖颈,喉咙里发出动物似的嗬嗬低吼。 见状,又有几个洛珝身旁的幼童扑了过去,不同的是,有的变得满面焦黑,仿佛一把烧焦了的骨头;有的面颊肿胀发泡得面目难辨,像是在水里泡了十天十夜;甚至有一个脑袋和脖子都分了家... 洛珝心下暗惊,这看起来像是各种各样的惨死之状。 老骷髅头甚至都没能近他的身,就被前赴后继的厉鬼撕成了碎片,撕心裂肺的哀鸣如沉重钟声撞在洛珝心上。 这些幼童...似乎是在保护他。 -------------------- 第9章 调皮蛋 被生人香味引来的鬼魂愈发密集,围绕着他的幼童们没多久就全都和鬼魂们撕咬成了一团。 眼见洛珝周遭无人保护,一只满头乱发的女鬼朝他袭来。 洛珝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遽然捏紧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只鬼童忽然挡住了他面前。 那只手缓缓松懈下来。 只见那鬼童一双丹凤眼烧得猩红,尖叫一声朝女鬼冲了过去。 她似乎比普通小鬼更强,还是寻常身形,并未化出临死前的厉鬼状态,却轻而易举就扯住了女鬼的头发,硬生生将她从头中间撕成两半。 成千上万鬼魂的嘶叫与嚎哭声在耳边狂舞,久久不绝,将原本美如仙境的地方化作九幽地狱。 直到将所有试图靠近的鬼魂都解决殆尽,那些小鬼们重新聚集在洛珝身旁,褪去厉鬼状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唱起歌谣:“新嫁娘,新嫁娘,入了洞房幸福享...” 洛珝汗毛倒竖,却只能被操控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小鬼们继续前行。 周遭光线愈来愈暗,他们似乎走到了湖水下很深的地方。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连绵起伏的巨大洞窟。 仿佛将地面上一座巨山移到了湖中,盘曲逆折,回崖沓嶂,看不出这石窟到底深有几许。 洛珝被带进其中一方洞窟,他惊讶地发现进入洞窟后,小鬼们都由鬼魂化为了完整的人形,除了面色苍白些外,看上去和生人并无分别。 途中,他们经过数条漆黑弯折的狭窄甬道,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女子低泣声在洞窟内回响。 眼前再次豁然开阔时,已到了一间房中。 这房间四周虽然都是石壁,布置却十分精美。雕花大床上铺着大红锦被,连桌椅都是梨花木的,只是整间房都通过烛台上的幽幽鬼火照明,显得鬼气森森。 洛珝心想,这倒是名副其实的“鬼屋”了。 那些小鬼将他带来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两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女娃在房中,洛珝认出其中一个是方才那个丹凤眼的小女鬼,而另一个和她长得有些相似,像是双胞胎。 小女娃关上门的那一刻,洛珝感到手上的桎梏松开了,同时,他的身体也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终于能开口说话,洛珝小心翼翼地问:“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第18章 两个小娃娃扎着羊角辫,两双圆润眼睛蓦地变得水汪汪的,一改不久前凶神恶煞的厉鬼模样,竟看得人心生怜爱。 下一刻,她们猛地扑进了洛珝怀里,一人抱住他一边大腿,奶声奶气地叫道:“娘亲!” 洛珝:??? 洛珝傻眼了。 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小崽崽?难道又是那只凤凰留下的孩子? 真是四处留情,渣男! 洛珝手足无措地扒拉着两个小女娃抱住他的手,忙声说:“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娘亲。” 他的声音本就偏清润,此时因为害怕,细细弱弱的,听起来倒是与女子的声音相差不大。 加上面容生得秾丽,丹唇明眸,身上又是女子的服饰与红妆,两个女娃娃一时间还真没发现他是个男子。 丹凤眼的小女娃抓住他的裙摆不放,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你吃了我们给的喜糖,就是我们的娘亲。” 洛珝:“?” 吃过喜糖便是娘...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山神,竟是已经有两个孩子的爹! 那小女娃继续道:“我叫阿妞,是姐姐。” 又指着另一个小女娃:“她叫阿妹,是妹妹。” 姐姐是丹凤眼,生的冷艳凌厉;妹妹是双凤眼,生的乖巧软糯,倒是很好辨认。 洛珝问:“那...你们的爹爹呢?” 谁知话刚出口,两个小女娃一改乖巧可爱的神情,异口同声地凶巴巴道:“不要爹爹!” 洛珝:“?”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不要爹爹?” 这次阿妞和阿妹同时把头一扭,嫣红小嘴撅得老高:“哼!” 洛珝:“ ... ...” 她们这是拒绝回答了。 想起那诡异的歌谣,他问:“你们在路上唱的歌谣,‘不要旧娘要新娘’,是什么意思?” 阿妞道:“这还不好懂吗?‘旧娘’就是旧的娘,‘新娘’就是新的娘咯。” 洛珝哑口无言。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歌谣里的新娘,原来是指新的“娘”。 不过他无声地松了口气,这两个小娃娃把他当作了“新的娘”,至少这说明了她们不是凤凰的孩子。 “那为什么不要‘旧娘’?” 两女娃:“哼!” 她们不答,洛珝只好自己猜,多半是这位“山神”不喜欢已经嫁人的女子了。 “‘忘却来路去洞房’又是何意?” 这次阿妹把脸贴在他腰上,原本松下来的小手又紧紧抱住了他,委屈巴巴道:“娘亲要是记得来路,就要离开我们了。” 这倒是和他之前猜的大差不差。 现在就剩歌谣的最后一句,洛珝又问:“那‘入了洞房幸福享’呢?” 阿妞道:“洞房就是洞里面的房子呀。” 洛珝被这解释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这洞窟中的房子,就叫做“洞房”? “幸福享嘛...” 说到这里,姐妹俩一同翘起了嘴角,得意洋洋地发出咯咯笑声。 只听阿妞神神秘秘道:“一会儿娘亲就知道了。” 两个小女娃把他拉到床上坐下,从桌上端来几盘糕点,殷殷地捧到他跟前:“给娘亲吃。” 洛珝一看,都是些人间常见的吃食,什么龙须酥、糯米糖、桂花糕、糖蒸酥酪... 不过这到底是鬼端来的东西,他还是有些不敢吃,便道:“我现在不饿,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阿妞和阿妹便乖乖将盘子放在床头的案几上,爬到床上来和他贴在一起,很依赖的模样。 阿妹眼睛亮晶晶地说:“娘亲,你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娘亲都要好看。” 洛珝心道:所有娘亲,是指从前那些被送过来的女子? 他问:“那你们从前那些娘亲...到哪里去了?” 阿妞嘟着嘴:“那是别的小娃娃的娘亲,不是我们的娘亲,我们等了好多年才等来娘亲呢。” “别的小娃娃?” 洛珝想起那成百上千只小鬼,再联想到那歌谣,忽然明白过来,这“山神娶亲”的主要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山神,而是给那些小鬼们娶个娘。 他心头猛然一惊,这么多小鬼,那到底有多少个“山神”? 阿妹爬上来亲了一口他的脸,软软道:“娘亲只做我们的娘亲,不要做别的娃娃的娘亲,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忽地从洛珝胸口出滚出来。 洛珝定睛一看,差点没两眼一翻气得晕厥过去。 这颗不听话的臭鸟蛋!当初就该把它给煎了! -------------------- 第10章 男妈妈鸡 蛋在洛珝身上乱蹦乱跳,仿佛很生气,又硬生生挤进阿妹和他中间,卯足了劲儿把阿妹往外推,想把她挤开似的。 洛珝觉得,要是这蛋有手有脚,现在肯定已经张牙舞爪了。 他哭笑不得,这孩子尚未出生,怎的的占有欲就和他爹一样强? 可他又乍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如此自然地就当了这两个小女娃的娘?! 阿妞疑惑地睁大眼睛,把蛋捉住问:“娘亲,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颗蛋?还会自己动?” 阿妹好奇地摸摸蛋的外壳:“这是鹅蛋吗?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鹅蛋呢。” 第19章 洛珝道:“呃,是个鸟蛋。” 顿了顿,又补充:“也可能是个龙蛋。” 阿妹道:“那可以吃吗?” 洛珝连忙把拼命挣扎的蛋从阿妞手中抱出来,板起脸严肃道:“不行。” 阿妹问:“为什么不行?” 洛珝想了想,道:“因为...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它的娘亲死了,爹爹疯了,你看,它已经这么可怜了,你们不能再吃它了。” 话音刚落,他莫名感到周围气压低了几分,洞窟中阴气更甚,不由搓了搓胳膊。 阿妞皱起眉头问:“那里面是男孩还是女孩?” 洛珝可没忘记这么可爱个小女娃是只厉鬼,见她一脸警惕模样,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吗?” 阿妞答道:“要是女孩,那她就是我们的妹妹了,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把她孵出来。要是男孩,我们就把他给煮了。” 洛珝:!!! 他连忙信口胡诌:“是女孩,里面也是个小女娃呢。” 阿妞一脸狐疑:“真的?” 洛珝点头:“真的,她叫瑶瑶,你看,这不就是个小女娃的名字吗?” 阿妞哼哼道:“那你叫她一声,我看她应不应你。” 洛珝忙唤道:“瑶瑶?” 哪儿想关键时刻,这蛋竟还耍起脾气来,似乎是因为洛珝给别人当了娘亲,它不高兴了,于是也不配合,在洛珝怀里安静如死鸡。 洛珝一个头两个大,又听阿妞生气地叫嚷:“它都不答应你!我就说里面是个男孩儿!阿妹,我们把他拿去煮了!” 一向乖巧可人的阿妹此时也气呼呼地附和:“煮了!煮了!” 许是想起之前洛珝说的山里吃蛋的大妖怪,蛋终于瑟瑟发抖地动了,乍一跳落到三人中央,左摇右摆地疯狂摇头。 洛珝心底无声地叹气:现在知道怕了。 面上却仍摸了摸两个小女娃的头,柔声哄道:“你看,她答应了,只是有点慢而已,因为她还小,有时候反应不过来呢。” 两个小女娃却因为他亲近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一齐扑到他怀里,白白软软的小脸紧紧挨着他的胸膛,热乎乎的,让人心都快化了。 阿妹撒娇道:“娘亲娘亲,你亲亲我好不好呀?” 眼前的小娃娃面颊白皙,透出浅淡如蓓蕾般的红晕,眼底盛着甜甜笑意,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洛珝以手拊膺:这谁顶的住? 心一软,顿时忘了这是只厉鬼的事实,他低下头,在阿妹额头上“啵儿”地亲了一口。 跟前的蛋立马不满地跳到他胸口,摇摇摆摆地疯狂抗议。 洛珝:“...好吧,也亲你一口。” 说罢在蛋上轻啄一下。 见状,阿妞也挪动着小手小腿蹭上来:“我也要亲!” 可爬动间,她忽然蹭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疑惑地埋下头,伸手一捏。 洛珝:!!! 这娃娃小手往哪儿捏呢! 下一瞬,阿妞骤然扯着喉咙尖声大叫:“你怎么有鸡鸡?你是男的!” 阿妹先是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洛珝,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要男娘亲,不要男娘亲!” “你骗我?” 阿妞眼神陡转怨毒,如阴冷的毒蛇般朝他盯过来。 还不待洛珝回答,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猛然刺入他的眼帘。 只见阿妞原本白嫩的小脸逐渐变青,白生生的皮肉上先是冒出一层油脂,进而像是融化了一般,软塌塌地向下流去,如同烧化了的蜡油。 翻卷的皮肉、歪斜的嘴唇、圆滚滚的眼珠子...她的脸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露出其下白森森的头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见那头骨中甚至开始流出骨油,洛珝吓得手软筋麻,魂不附体,后背被冷汗湿透,颤抖着手脚发了疯地往后缩。 可他本就是靠着床头,根本避无可避。 那脸上皮肉虽在融化,嘴巴却还在一张一合,声音仍是脆生生的:“阿妹,我们把他拖出去喂鬼吧。” 喂鬼?是要把他喂给外面那些游荡的阴魂? 如同有千万只密密麻麻的虫子钻入皮肤,洛珝瞬间毛骨悚然。 阿妹还是玉雪可爱的幼童模样,圆圆眼睛里包满晶莹泪花,声音因为抽泣而断断续续:“可...可是...他死了...呜呜...我们就没有娘亲了...呜呜...” 阿妞说:“他是男的,不能做我们的娘亲。” 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一切,洛珝骤然听见自己大叫道:“我可以做!我可以做男妈妈!” 阿妞:“?” 阿妹:“?” 洛珝:“... ...”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妞掉下来的皮肉一块块长回脸上,细细的柳眉拧作一团:“你说什么?” 看她恢复成本来模样,洛珝飞出去的魂儿回来了一半。 事已至此,他只能脖子一梗,硬着头皮道:“谁说男的就不能当娘亲?男娘亲也很好嘛,你看我这颗蛋,因为没了娘亲,就一直把我当成他娘亲,你们要是把我拖去喂鬼了,她就没有娘亲了。” 蛋立刻跳到洛珝前面疯狂摇头表示抗议。 与蛋相处久了,洛珝便与它有了些玄妙的心灵感应,此时奇异地明白了它的意思:它在说它不是没有娘亲。 第20章 洛珝头一晕,这时候不是应该先保命要紧吗?!还争什么娘不娘亲的!这蛋也不怕自己真被俩小丫头给煮了! 阿妹也连忙抓着阿妞的衣角,泣声说:“呜呜...姐姐,我们不要把他拖去喂鬼好不好?不然瑶瑶妹妹就没有娘亲了。” 阿妞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洛珝,神色却有所松动。 阿妹继续软声说:“而且我觉得这个男娘亲也挺好的,和其他娘亲都不一样,你看小草姐姐的娘亲,都不和她说话,也不和她亲亲,一点都不喜欢她呢。” 大概是想起之前洛珝和她们的亲近举动,又见他如此配合,阿妞死死瞪了他好半晌,终于道:“好吧,那就先让他当我们的娘亲。” 她一步步爬到洛珝身上,在他耳边悄声说:“不过,你要是敢丢下我们逃跑的话,我还是会把你丢出去喂鬼的哦。” 好不容易保住小命,洛珝瑟瑟道:“不跑,我不会跑的。” 阿妞哼哼一声,跳下床对阿妹道:“走吧,既然认他做了娘亲,那些东西还是要给他的。” 阿妹乖巧地点点头,跟着阿妞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重归静寂,洛珝把蛋放进乾坤袋里,一口气才松一半,就听虚空中幽幽飘来一道声音。 “娘亲死了,爹爹疯了...阿珝,这是在说谁呢?” 洛珝:?! -------------------- 第11章 好奇害死鸡 洛珝悚然一惊,一双水蒙蒙的杏眼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怯怯道:“青旸?是你吗?” 那声音悠然在虚空中飘荡:“阿珝还想是谁呢?” 洛珝:...完蛋,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见了。 不仅如此,他的逃跑之举也被抓了个现行。 他瑟瑟发抖地缩到墙角,弱弱地说:“青旸,你出来好不好?你这样,我好害怕。” 半晌,一声轻笑传来,柔和得如四月春风,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阿珝这样胆小,怎么还敢到处乱跑呢?”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洛珝分外没有安全感,他扯过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团,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四处寻找着声音来源。 他本就穿着女子的衣裙,勒得腰如束素,额心的嫣红花钿与唇上女子的口脂映在一起,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此时双眸因为惊惧而颤抖着,眼角红痣如泪,盈盈欲滴,更显得可怜极了。 一双无形的手掀开被褥,钻进大红喜服内,在细嫩的雪肤上游走,激得他一个冷颤。 洛珝一边拼命躲避,怕得要命,一边却猛然反应过来,话都结巴了:“路上一直牵着我走的人...是...是你?” 青旸淡淡道:“阿珝是我的新娘子,还想要跟谁走呢?” 洛珝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本就胆小,以为自己一路上都被鬼牵着,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青旸叹息道:“阿珝太不听话了,当然要好好吓一吓,才知道乖一点。” 洛珝忿然,原来青旸这么久一直都在这里,刚才见他被小女娃吓得屁滚尿流,竟然也冷眼旁观! 见人委屈得眼睛都红了,青旸才化出身形,把人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慰道:“这些鬼童力量太过强大,数量又极多,我的修为在这里受限,与之正面相抗并非权宜之计。” 洛珝抽噎道:“可还在山神庙里的时候你就牵住我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青旸道:“并非是我把你带来的,我只是跟着那些鬼童走,暗中保护你罢了。这场旱灾来得太过蹊跷,我需要查明原因,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没一早告诉你。” 洛珝道:“那路上对我使用傀儡术的也是...” 青旸道:“这倒不是我,只是那些小鬼用来防止你不配合的伎俩。” 洛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问:“这到底是哪里?” “冥河。” “冥河?” “嗯。”青旸耐心解释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川,忘川之上是奈何桥。这是阴阳两界相交之处,凡人死后,魂魄要过了桥,才能转世投胎。我们现在,便是在这桥下的忘川河中。” 洛珝惊疑道:“外面是河水?可为什么我还能呼吸?” 青旸摇摇头:“并非是河水,而是自忘川存在以来,由无数鬼魂心中的执念和怨念所生的雾气。那些不愿投胎,或是投不了胎的鬼魂,便只能在这忘川河中永生永世地游荡。” 洛珝想了想问:“那些鬼童,是不愿投胎,还是投不了胎?” “我料想是前者。”青旸沉吟道,“这些鬼童虽是怨气深重而化的厉鬼,但身上并无过多血煞之气,或许并未害过人命,或是害的人不多。” “可我听清河镇上的人说,他们每年都会送生人活祭,若这些鬼童没有害人,那过去送来的那些新娘子到哪里去了?新娘子嫁的山神又是谁?” 难不成,那些新娘是一直在这忘川河的洞窟中住下了?可生人怎能一直住在幽冥之界? 倏地,门口传来响动,青旸不得不飞速隐去身形。 他用传音咒在洛珝耳边说道:“阿珝别怕,我在。” 洛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门开了,阿妞和阿妹一起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那木箱快有她们人那么高了,她们却抬得十分轻松。 姐妹俩把木箱砰的一声放在洛珝跟前,阿妹刚松手就欢喜地扑进他怀里:“娘亲娘亲,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第21章 阿妞则一改之前的黏人模样,冷冷瞥他一眼,哼哼一声扭过头。 洛珝好奇道:“什么好东西?” 阿妹的眼睛笑成弯弯月牙:“娘亲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洛珝依言打开箱盖,差点没被里面金闪闪的一片晃花眼。 只见那箱中,满满都是金银珠宝,镶着蓝宝石的珠钗、翡翠镯子、镂空雕花的金耳坠、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只是其中有好些首饰都变了色或是沾了灰尘,像是已经放了很多年。 洛珝不敢置信地使劲眨眼睛,好半天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金银首饰?” 阿妹抱着他的手臂,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干活,这些都是我们挣钱给娘亲买来的!” 洛珝不禁感叹:看看这孝心,给这俩小女鬼当娘,不比给青旸那精神病当替身强多了! 可他转念一想,疑惑道:“你们不是鬼吗,到哪里去干活挣钱?” 阿妹说:“到阳间去干活呀。” 洛珝震惊:真有人敢雇鬼干活啊!还是童工! “那谁雇你们干活呢?” 一旁的阿妞开口了,声音有些沮丧:“没有人雇我们,他们一看见我们的样子就吓跑了。” 阿妹接口道:“不过我们会自己找活儿干,我们去帮人刷碗扫地,干完活儿从他们兜里拿钱就行啦,反正只要我们藏起来,他们就看不见我们。” 洛珝快惊掉了下巴,这些天真的童言童语中的逻辑,和那歌谣一样让人哭笑不得。 他忍俊不禁地问:“这就是‘入了洞房幸福享’?” “当然。”阿妞抄起手臂,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我们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娘亲找来。” 洛珝忍不住矮下.身摸摸两个小女娃的脑袋,柔声道:“那你们的娘亲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阿妹闻言高兴得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娘亲,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你玩儿,但是角落里那个黑坛子,你千万不要玩哦!” 洛珝的目光在房间里四下搜寻,果然在墙角的杂物堆里捕捉到一个黑漆漆的坛子,约莫有四五岁孩童的一半高,昏暗光线下看起来阴森森的,渗人得很。 他好奇心上来了:“为什么那个不能玩?” 阿妞插话道:“你和他说这个干什么。” 阿妹委屈地嘟起小嘴:“我怕娘亲不小心碰到了嘛。” 阿妞凶神恶煞地龇出森白牙齿:“碰到就碰到,他胆子那么小,吓死他。” 想起她之前面部融化的可怖模样,洛珝心肝一颤,连忙道:“好好好,我不碰就是了。” 阿妹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娘亲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们去给你做好吃的哦!娘亲不要走哦!” 洛珝温声道:“好的哦,娘亲不会走的哦。” 诶,奇也怪哉!他说话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阿妹被阿妞拉走后,青旸在房内现出身形,阴恻恻地逼近:“阿珝认旁人作女儿倒是认得快,对瑶瑶怎就不承认自己是它娘亲?” 穿过来这些日子,洛珝已经吸取了深刻的教训——不要试图和精神病人讲道理。 他小声反驳:“我没有,瑶瑶一直都把我当它娘亲呢。” 咦,他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青旸冷哼一声,转身朝墙角那个黑坛子走去。 洛珝一个箭步拦在他跟前,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青旸:“看看那坛子里是什么。” 洛珝急声说:“我答应了她们不碰那个坛子的。” 青旸叹道:“阿珝,追查旱灾的线索说不定就藏在里面。” 闻言,洛珝张开的手臂放下了。 他想起清河镇那些身上长满了紫黑色脓疮,痛苦不堪的百姓,蔫儿了下来。 青旸非常了解他这只鸡的好奇心有多强,继续循循善诱:“况且,你就不好奇,她们为什么不让你碰吗?” 洛珝的确好奇得心痒痒,思来想去,终还是妥协道:“好吧,那就看一眼。” 他就看一眼,不碰,应该不算违背承诺吧? 二人来到角落,青旸小心翼翼地掀开坛口倒盖着的瓷碗,抱住坛子倾斜下来,对着有光线处往里瞧。 只看了一眼,青旸便紧紧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那坛子圆鼓鼓的,坛口却狭窄得只有巴掌大,只能容一人观看。 洛珝见青旸神色有异,心下更奇,忙道:“你看完了吗?给我看看!” 青旸不语,任他把坛子抢了过去。 他迫不及待地抱着坛子往里瞅,只见坛子里堆积着黑褐色碎状物,像是某种硬物的渣滓,其间还有块白花花的东西,看上去稍微完整一些,却看不大清楚是什么。 洛珝把坛子对着幽微光线转了转,待看清那坛中之物,直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将坛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幽幽鬼火下,那森白之物赫然是半块头骨。 洛珝魂儿没了半条,脸都吓青了,却见那坛子被他摔得在地上骨碌碌一滚,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撒了出来,而那头骨正巧滚到他脚边。 他慌慌张张就伸手去捡,却听青旸惊声大喊:“阿珝别碰——” 终还是迟了一步,指尖触碰到头骨的那一刻,一股大到恐怖的阴寒吸力朝洛珝袭来,仿佛将他的意识硬生生从身体里拽出,猛地拖进了黑暗深渊。 第22章 -------------------- 小鸡:给我康康!给我康康! 第12章 心痛鸡 洛珝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村庄。他似乎是躲在一堵墙后面,探着头偷看什么,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阿珝别怕,我在呢。”青旸的声音忽地在识海中响起。 洛珝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又不能动了?” 青旸道:“那坛中之骨似乎是两个鬼童的,怨气深重。你触碰到后,被强行拖入她们的记忆中,附在了阿妞身上。只是那骨头只允许你进来,将我排除在外,我只能用一缕神思附在你识海里。” 前方传来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是村民们聚集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洛珝按下心头疑问,凝神细听。 “巫神大人,这到底是什么邪祟在作怪啊?” 被唤做巫神的人一身黑袍,声音低沉:“是一株并蒂莲化成的邪物。” 洛珝从阿妞目前的记忆中得知,这个月里,村里一直莫名其妙地死人。 每每到了晚上,一阵异香就会飘进村庄,让所有人都沉睡不醒。 当再醒来时,某户人家的孩子便会变为一具被吃干净血肉的光滑白骨。 二十五天,便死了二十五个孩子。 “并蒂莲?那是什么?” 巫神道:“同一根茎上,向背而生的两朵莲花。这莲是灵物,两朵莲花本可以一同修炼成精,但其中一朵生出了恶念,想要吞噬另一朵,将根茎里的养分独享,以求更快得道成仙。二者相斗,生出恶念的那一朵反被吞噬。” 青旸忽然道:“奇怪。” 洛珝问:“什么奇怪?” 青旸沉吟:“我的神识能感受到,此地有非常丰沛的灵气,这清河镇的地下应是有一条灵脉,的确能够孕育出并蒂莲这种灵物,但在现世中,我并未从这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气。” 洛珝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旸道:“不知,且再看看吧。” 只听巫神继续道:“而剩下的那朵莲花,也因此生恨,由灵物变成了邪物。从此见不得有谁家中是多子,专靠吞噬每户人家中多出来的孩子增长邪力。” 村民问:“可它怎么判断哪个孩子是多出来的?” “全凭它随心。” 村民大震:“这...大人可有法子治这妖邪?” 巫神摇摇头:“它来小河村之前,已经吞噬了上千人,如今妖力强大,我也是爱莫能助,你们另请高明吧。” 村民们一听,当即就跪了下来:“求求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在请到巫神前,他们已经找来了好几个道士除妖,结果那些道士不是死状凄惨,就是连真相都没查清楚就落荒而逃。 也不是没有试过举家搬迁,结果却是全家横死路中,从此以后,村民们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眼前这个巫神,看上去已经是比前面几个道士厉害不少的高人。 巫神叹口气:“我虽治不了它,但却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法子。” “什么法子?” “将家中多余子嗣挑选出来,主动献祭给它,待家中只剩一个孩子,它自会离开。” “这...” 村民们面面相觑。 一妇人问:“这可怎么办?” 她旁边的男人斥道:“还能怎么办?咱家就泰来一个独苗,不能断了香火,只能把阿妞阿妹送出去。” 洛珝瞬间一阵恶寒:“这算什么?把不喜欢的孩子送给妖怪吃,留下喜欢的那一个?” 可这是在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思及此处,他问一直默不作声的青旸:“若是日后这蛋孵出来了,你希望里面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青旸柔声道:“只要是阿珝生的,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洛珝压根不信:“骗人!你们古代...呃,你们这些人,嘴上说着都喜欢,实际上心里都偏心男娃。” 青旸失笑:“我何时骗过阿珝?虽说父君确是更喜欢孙儿,但我倒希望里面是个女娃,日后生得和阿珝一般漂亮,最好还和阿珝一样,是只小凤凰。” 又到了这个无法解决的关于亲娘是谁的老问题,洛珝没说话,心中无语。 要真像他就不是凤凰,而是只灰扑扑的小鸡了。 二人又凝神观察七嘴八舌的人群半晌,忽然,青旸沉声道:“这巫神有问题。” 洛珝:“什么问题?” 青旸:“我观他气息诡谲,本就是修炼的妖邪之术。或许,他只是想借那些孩子达成某种目的。” 躲在墙后的阿妞的听见村民们的决定,吓得抬手捂住了嘴,却仍没掩藏住那下意识的吸气声。 瞬间,巫神阴森森的眸光射了过来,朝她勾起一抹冷笑。 阿妞脸色惨白,浑身僵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跑开了。 她沿路通知了许多小伙伴,却没多少人信。 但现在已经不能再拖延,她一路奔回家中,拉起阿妹风风火火开始收拾包袱。 阿妹懵懵懂懂问:“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呀?” 阿妞急声说:“爹爹娘亲要把我们送去给妖怪吃,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阿妹吓了一跳,好半晌,踉踉跄跄蹭起身:“我去找弟弟。” 第23章 阿妞拽住她,恨声道:“他们就是为了保住弟弟,才把我们送出去的!“ 闻言,阿妹小脸煞白,话都说不出了。 姐妹俩一刻不歇地逃命,沿路穿过数片田野和山林,却发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村庄中心。 青旸沉声道:“是迷阵。” 洛珝又惊又怒:“那巫神既有本事布下这么大的迷阵,还说治不了妖邪!” 此刻,一大群幼童被聚集在空地上,放眼望去,竟然大部分都是女娃。 洛珝心下巨震。 看来,这些女娃的父母,竟都是存着和阿妞阿妹爹娘一样的心思,舍弃女娃,以保住所谓的“香火”。 这些娃娃不知是怎么被哄骗来了此处,望着眼前的黑袍巫神,有人表现出害怕,大部分人脸上却是懵懂和好奇。 一个小女娃问:“爹爹娘亲把我们送到这里来做什么呀?” 巫神嗤笑一声,慢悠悠道:“当然是让你们来送死呀。” 话落,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林木窸窣之声,伴随什么着尖利之物刮过地面的喀吱响声,听得人压根发酸。 阴风阵阵种,一个足有数人高的庞然大物从密林间钻出,头部是一朵巨大莲花,中间却分开一道豁口,露出森白利齿,下半身则是绿得发黑的根茎,在地上迤逦行来。 女娃们顿时吓得尖叫,四处逃窜,地上阵法却霍然启动,爆发出冲天紫光,将四散的女娃强行拖向中间。 原本站在边缘的阿妞阿妹也被这股大力吸过去,和众多女娃被束缚在了一起。 巫神勾起一个森冷的笑容:“尽情享受吧,我的蛊王。” 青旸道:“原来...他是要炼蛊。” 洛珝已经被眼前画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个妖怪...是他养的蛊虫?” “不是,这并蒂莲是自然生长而成的,他只是将蛊虫放入了那并蒂莲里,将其作为温床,利用其食人的本性养蛊。” 望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女娃们,洛珝心如刀绞。 可随着并蒂莲的巨口落下,他兀地眼前一黑,意识也随之寸寸碎裂,四下消散了。 -------------------- 第13章 变傻鸡 神智再次回拢时,洛珝仿佛劫后余生般睁开眼睛,鼻间嗅到丝丝饭菜的香气。 一直守在他身旁的阿妹见人醒了,哇地一声扑上来抱住他,呜呜咽咽道:“娘亲!娘亲别哭,娘亲不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娘亲别不要我们...呜呜...” 阿妞虽然只是在一边跪坐着,没有扑上来抱他,却也一改之前凶神恶煞的模样,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像是生怕他立刻就会丢下她们跑了似的。 洛珝呆呆在地上坐了好半晌,抬手一摸,脸上一片冰凉水痕,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将两个小女娃拥入怀中,如同要将她们已经死去的冰冷身躯嵌入自己温热的骨骼里一般,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了她们。 阿妞和阿妹同时愣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乖顺又安静地被洛珝抱着,既不动,也不说话。 洛珝手掌覆上她们的头,轻柔地抚摸着小女娃柔软的头发,哽咽道:“不痛了,不痛了...” 阿妞率先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身体一僵,小手搭上来回抱住洛珝:“娘亲,那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早就不痛啦。” 阿妹慢半拍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满眼惊喜地搂上他的脖颈,水汪汪的眼睛近在咫尺:“娘亲不害怕我们了哦?不丢下我们了哦?” 洛珝叹了口气。 知晓了两个小女娃的过往,他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还会害怕她们? 他主动亲了亲阿妞阿妹软乎乎的小脸,忍着眼泪道:“阿妞阿妹是娘亲见过最乖最可爱的小女娃,娘亲喜欢阿妞阿妹还来不及呢。” 阿妹闻言高兴得在洛珝脸上吧唧吧唧啾了好几口,又一骨碌蹭起来,连蹦带跳跑出了门:“我要去告诉小草姐姐,阿妞和阿妹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阿妞却安静了一会儿,问:“娘亲为什么喜欢我们?其他小娃娃找来的娘亲,都不喜欢她们。是因为我们给娘亲准备的宝贝最多吗?是不是我们每天都给娘亲带好宝贝,娘亲就更喜欢我们了?” 洛珝一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扶住阿妞的肩膀,一字一句认真道: “娘亲不是因为那一箱子宝贝才喜欢阿妞阿妹,是因为阿妞阿妹自身值得娘亲喜欢。哪怕阿妞阿妹从生下来就什么也不做,每天只会调皮捣蛋惹娘亲生气,娘亲还是一样会喜欢阿妞阿妹。” 阿妞歪着脑袋看他,仿佛想了很久才明白话里的意思,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洛珝摸摸她的脑袋,叹道:“因为不是每个爹娘都像阿妞阿妹从前的爹娘一样,你们只是运气不好,投错了胎,错认了爹娘。” 阿妞生气地把小脸别到一边:“娘亲不要再提他们了,她已经不是我和阿妹的爹娘了。” 不要旧娘要新娘。 直到现在,洛珝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抛却那个偏心、将她们视如草芥的“旧娘”,迎接喜欢她们、会将她们视若珍宝的“新娘”。 洛珝道:“后来呢?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抓这些新娘的?” 阿妞道:“七百六十八年前。” 第24章 洛珝一愣:“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阿妞道:“因为我们等娘亲,等了七百六十八年。” 原来,那些孩子因为被父母抛弃,心有不甘,死后变成厉鬼去村子里寻仇。 发生多起凶案后,村里人请了个道士来作法,打算让她们灰飞烟灭。 但那道士还是个有良心的,知晓前因后果后颇为动容,便只是在那些鬼童上下了禁制,告诉她们以后若是再害人,魂体便要受业火焚身之痛。 又在小河村布下阵法,让她们不得入内。 直到百年后,阵法效力消散,这些鬼娃娃得以进入村镇,报复村民们的后代。不过她们听了道士的话,并没有害人性命,只是装神弄鬼捉弄人罢了。 村民们不堪其扰,便建了座山神庙,祈求山神庇护,驱除邪祟。 但这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山神的,只有一群扮山神的鬼娃娃,笑嘻嘻说要祭品才肯帮忙驱邪。 村民问:“什么祭品?” 鬼娃娃道:“一个新娘。” 村民哪知此新娘非彼新娘,没几日便真送了一个新娘子过来。 鬼娃娃们开心地不行,聚在一起争夺新娘亲,最好商议得出,让那群人每年都送一个新娘上来,至于每个娃娃得到新娘亲的顺序,就由抓阄决定。 而阿妞阿妹抓到的,正是七百六十八年。 听完阿妞讲述的来龙去脉,洛珝陷入长久的怔忡。 “所以...”青旸传音入密给他,“这洞窟中,有七百个新娘。” 洛珝在识海里回答:“可是,凡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这些新娘老了死了之后,这群小鬼又怎么办呢?” “她们不会死,只要呆在这忘川河下,就能一直保持年轻时的形貌生活下去。也正因她们是活死人,非死非活,便不能算作是被那些小鬼”害死“的人,故而,那些小鬼虽害了七百条性命而不自知,身上却并无深重的血煞之气。” 青旸若有所思:“怪不得她们会将上一个新娘送回去,原来她们要的并不一定是未出阁的女子,而是没有孩子的女子。” 洛珝奇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青旸都快被这只傻鸡的智商打败了,无奈道:“我比你早来几日,自然已经查到了一些信息。” 洛珝傻傻道:“哦...可为什么人们说,那个女子被送回去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青旸道:“忘川是阴阳相交之界,活人是不能来的。若是待的时间不长,尚且还能算个活人,只是魂魄受损,再回到阳间就会变得疯傻;若是待久了,便只能如那些女子一般,成为介于活人与死人之间的‘活死人’,既无法去阴间投胎,也无法再回到阳间。” 洛珝一惊,害怕地问:“...那我现在也是活死人了吗?不对,我来的时间好像不长...那我出去后会不会也变傻了?” -------------------- 唉,大家不要对小鸡要求太高了,毕竟一只鸡的智商能高到哪里去呢(背手叹气jpd.) 第14章 铁公鸡 青旸轻笑一声,柔情似水道:“会,阿珝出去之后,就会傻得哪儿也去不了,再也没办法从我身边逃走了。” 洛珝愣了半晌,声音里蓦地带了哭腔:“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阿难律的人?” 青旸停顿许久,才问:“怎么了?” 洛珝仿佛在交代临终遗言:“他欠我十个亿,等我变傻后肯定会忘记这件事,你一定要记得替我去找他拿钱,拿了之后,就...” 他想了想,自己傻了后说不定连钱是什么都不认得了,拿着也没用,便抽抽噎噎道:“就给这些小女娃们买点儿好吃的...呜呜...给她们建个大房子住,买好多漂亮衣服穿...” 青旸问:“那瑶瑶呢?它是阿珝的孩子,阿珝不给它留些钱吗?” 洛珝想了想:“瑶瑶有你这么个有钱爹爹,怎么会缺钱呢?” 想起青旸的恶劣秉性,他又警惕道:“还有!你也不许用我的钱!一分也不行!” 青旸忍着笑意道:“好啊,不过阿珝若是再敢跑,我就把那些钱全都没收,一分也不给阿珝留。” 洛珝一听,想到自己打了两辈子工,一分钱都没挣到,还白白做鸡卖了身,差点又要气哭了。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阿妞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概是见他长久呆愣出神,吓坏了。 洛珝如梦初醒,忙撇下青旸,把睁着一双大眼睛的阿妞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阿妞啊,娘亲带你和阿妹去投胎好不好?” 话音刚落,阿妞在他怀中剧烈挣扎起来,恐惧地望着他:“不好!我不要投胎!” 洛珝知道她是怕再遇到上辈子那样的父母,安慰道:“娘亲有一个朋友,是个很厉害的大神仙,他一定能让阿妞阿妹投到一个好人家,有真正爱阿妞阿妹的爹爹娘亲呢。” 阿妞问:“娘亲,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呀?” 洛珝思索片刻,道:“青旸,出来吧。” 无人回应。 可洛珝分明感觉到一股阴风缭绕在耳际。 他又试探道:“青旸?你还在吗?” 一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脑中:“阿珝,谁是你朋友?” 洛珝:... ... 这个爹跟那颗蛋还真是一个德行。 第25章 阿妞四处张望半天都不见人,疑惑道:“娘亲,你的朋友在哪里呀?” 洛珝只好道:“好吧,其实这个朋友,是我...夫君。” 下一瞬,青旸立刻在屋内显出身形,眼角眉梢满是掩不住的笑意,温声道:“娘子,为夫来晚了。” 洛珝:“... ...” 阿妞被房中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随即上前一步挡在洛珝跟前,戒备地打量着青旸,偏过头小声问:“娘亲,这个人真的是你夫君吗?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好人。” 洛珝心下感叹:这小娃娃,看人挺准啊!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神经病! 青旸笑眯眯道:“我不仅是阿珝的夫君,还是瑶瑶的爹爹哦。” 阿妞疑惑道:“娘亲,你不是说,瑶瑶妹妹是你一个朋友的孩子吗?” 话落,青旸含着笑意的眸子从阿妞身上转向他。 洛珝:... ...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在青旸面前说自己不是那颗蛋的娘,只好道:“好吧,其实这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阿妞怔愣片刻,亮晶晶的眼泪忽然滚落下来。 洛珝连忙蹲下来擦去她的眼泪,慌张地问:“怎么了?” 阿妞吸了吸鼻子:“娘亲既然是瑶瑶妹妹的娘亲,就不能再做我们的娘亲了。” 洛珝捏捏她的小脸:“阿妞阿妹还会有自己的娘亲呀,只要乖乖去投胎,这个神仙哥哥就会给阿妞阿妹安排一个很好很好的娘亲呢。” 背后一个声音哭嚷道:“不要别的娘亲!不要别的娘亲!” 洛珝回头一望,只见阿妹站在门口,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阿妹飞快地跑过来抱住洛珝,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娘亲不要丢下阿妹好不好?阿妹就要男娘亲!就要男娘亲!” 洛珝失笑:不是之前还说不要男娘亲吗? 忽地,怀中的乾坤袋动了动,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又从他胸口滚了出来。 洛珝:... ... 还没完了是吧?回去一定做个满蛋全席!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蛋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满怀敌意地要将阿妹挤开,而是蹦到阿妹手中,在她怀里轻柔地挨挨蹭蹭,仿佛在安慰似的。 阿妹还呆愣愣地问:“娘亲,瑶瑶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呀?” 阿妞却已经擦干眼泪,摸了摸蛋,柔声说:“阿妹,娘亲和瑶瑶妹妹才是一家人,我们不能把娘亲留在这里哦。” 阿妹听了他们的谈话,心中自然也明白,只是抱着蛋,低落地抽泣着,不说话。 阿妞又转向青旸:“你真的是天上的大神仙吗?” 不待青旸回答,洛珝便上前信誓旦旦道:“是哦,还是很厉害的那种大神仙,他是一条龙呢!” 阿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哇!大哥哥真的是龙吗,能不能变出来给我们看看哦!” 阿妞也对青旸警告道:“要是你敢骗我们,我们就把你丢出去喂鬼。” 洛珝跑到青旸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你就变一个嘛,不然她们不会相信你的。” 青旸无奈地握住他的手,眼里却溢满了宠溺与笑意:“阿珝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听听?” 洛珝:... ... 夸你厉害,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作为受过21世纪职场毒打的人,他向来十分能屈能伸,忍者羞耻,声如蚊蚋道:“..夫君。” 青旸立刻朗声答道:“诶。” 洛珝:... ... 不过他倒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依言化出了真身,一条厉目长须、威风凛凛的青龙赫然出现在洞窟中,周身泛着青光的龙鳞将幽暗洞窟照得一片雪亮。 阿妞阿妹大张着嘴,人都看呆了。 青旸恢复成人形的翩翩君子,对着两个小女娃温和道:“龙凤相从,我是龙,阿珝则是只凤凰呢。” 阿妹立刻扬起惊喜的小脸:“哇!娘亲也是大神仙吗?要看娘亲变凤凰!要看娘亲变凤凰!” 洛珝:.... .... 他叹了口气:“...好吧。” 只听“咻”的一声,一只灰扑扑的山鸡蹲在地上,胖乎乎圆溜溜,仿佛一滚就能滚成个球,两只同样灰不溜秋的鸡爪因为紧张和羞耻,尴尬地反复张开又缩紧。 阿妹目瞪口呆地问:“姐姐,凤凰是这个样子的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山鸡。” 阿妞想了想,赞同道:“确实有点像。” 洛珝恢复人形,严肃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凤凰的...呃...远房表亲。” 阿妹抱着蛋担心地问:“娘亲,那只大龙会把你吃掉吗?以前我家里养的鸡,都是从最肥的开始吃哦。” 洛珝还没开口,蛋就立刻从阿妹怀里跳下来,左摇右摆地摇头。 青旸走过来抱起蛋,在怀中安抚片刻,对阿妹柔声道:“不会的,凤凰是大龙最珍贵的宝贝,大龙等了很多年才等来,怎么舍得吃掉呢。” 洛珝愤愤腹诽道:放屁!你之前就把一只鸡切了一千八百六十二片,做成了一盘千刀白斩鸡! 阿妞问:“大神仙,你真的能让我们投到好人家吗?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来的女娃,她们害怕再遇到坏爹娘,都不敢去投胎呢。” 见她们有所松动,洛珝赶忙替青旸答道:“能的。” 第26章 青旸也郑重道:“如违此誓,愿受天罚。” 洛珝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感觉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便也跟着道:“如违此誓,愿受天罚。” 阿妞点点头,道:“跟我来。” 她将他们带出房间,穿过盘回曲折的数条通道,来到一处分外宽敞的洞窟内。 这处约莫是寻常洞窟的十几倍大,最前方有一处凹凸不平的高台,台上悬挂着一顶巨大铜钟。 阿妞翻身上台,撞响了那口巨钟。霎时间,雄浑钟声犹如雷鸣,响彻云霄。 不多时,黑压压的小女娃便挤满了洞窟,一双双懵懂又警惕的眼睛望着站在台上的洛珝与青旸,赫然是一座女儿国。 洛珝和青旸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阿妞的意思,便耐心地说明了身份和来意,承诺让所有枉死的女娃下辈子都投到好人家。 好不容易获取了这群小鬼的信任后,青旸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旱灾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一小鬼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意思?这旱灾又不是我们搞出来的。” “是啊是啊,他们给我们送了个有孩子的娘亲来,我们不过是气不过被欺骗,吓了吓他们而已,还把那个娘亲给送回去了,让他们重新找个娘亲来,别的什么也没做。” 洛珝心下巨震,一时竟不敢相信。 仿佛明明已经接近了真相,却发现拨开迷雾,触碰到的只是一处石壁。 他喃喃道:“...什么?这旱灾...与你们毫无关系?” -------------------- 小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第15章 咯咯鸡 回到清河镇的街市上,洛珝还不放心地问:“那些鬼娃娃,都安排好去处了吗?” 青旸握住他的手:“我已亲自将她们送到十殿转轮王处,转轮王向来恪尽职守,定会为她们寻个好人家。” 洛珝问:“那七百多个新娘呢?她们已经是活死人,还能投胎吗?” 青旸道:“原是不能的,但我向阴司禀明缘由后,那边便也通融了。” 为避免引人注目,青旸将二人衣着换成了最常见的粗布衣衫。但在人挤人的街上被青旸若无其事地牵着,洛珝仍有些不自在,不由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 他小声道:“你别牵着我了,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拉手的好奇怪。” 青旸温声道:“阿珝如今成了小傻子,我若是不牵紧了,阿珝跑丢了怎么办?” 洛珝知道他又是在调侃自己,却又说不过他,直气得胸口疼。 之前洛珝以为出了忘川,自己就真的会因为魂魄受损而变傻,在被青旸带出去的路上伤心欲绝,哭得稀里哗啦。青旸倒是一直笑着哄他,说阿珝傻了有他养着呢。 结果回到凡界,洛珝发现自己并没有傻,欣喜若狂地问青旸,才被告知只有凡人去阴间才会魂魄受损,他不是凡人,压根不会有事。 洛珝气又气不过,打也打不过,跑更是跑不掉,只得被青旸栓小鸡似的一路拴在身边,一同查探灾情。 他有些丧气地道:“没想到搞了半天,查出来的东西和旱灾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说,会不会这本就是一场天灾?” 青旸却摇摇头:“凡人自有命数,旱灾也好,洪灾也罢,生死皆由天定。若非事出反常,天界绝不会加以干涉。这次久旱,天界曾命风伯雨师布雨,但无论是多大的雨,在清河地界,总是还未落地便消失殆尽。” 洛珝这下也奇了:“这么说,必定是有妖魔作怪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灾民忽然一窝蜂地冲向前方不远处,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青旸眼疾手快地拦住一个闷头往前冲的灾民,问:“这位老伯,请问前面是在做什么?” 老伯打量满脸不解的二人一眼:“你们是从别地逃荒来的吧?刘夫人前两日便开始施粥了,每次都是一抢而空,你们想吃就抓紧去排队,再晚没了。” 说罢就要绕开二人继续冲,被青旸抓住,塞了一沓银票在手中。 老伯觑着眼瞅瞅已经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再瞅瞅手中厚厚一叠票子,叹口气道:“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洛珝道:“可否请老伯告知,这刘夫人是谁?她一介女子,哪儿来的财力施粥赈灾?” 老伯道:“刘夫人是清河知县大人的妻子,虽说那刘知县是个狗官,在灾年还强征赋税,但这刘夫人可真真是菩萨心肠,平日里啊那是待民如子。自从开始闹饥荒,便想方设法地给大家找东西吃,这不,前日终于从别地儿运来了几车粮食。” 青旸皱眉道:“你既说那刘知县是个狗官,强征赋税,他又怎会允许夫人耗费如此财力,为百姓施粥?” 老伯扼腕:“唉,报应,都是报应啊!” 洛珝更疑了:“报应?什么报应?” 老伯道:“都是那刘知县作恶多端,欺压百姓,才会这么多年只得了一个独子,还从小就病怏怏的,二十年来寻遍了郎中,个个都说那刘小公子活不过二十岁哟!这刘夫人日夜忧心,求神告佛,行善积德,就是为了给儿子积阴德哪!刘知县念及独子,怕自己真绝了后,这才默许了刘夫人做这些事。” 洛珝好奇地追问:“那刘小公子,如今几岁了?” 老伯忽然想起什么般一拍掌:“哟!你还别说,这刘夫人积了这么多年德,还真起了效果。那刘小公子今年正好年满二十,眼看病得都快断气了,没想到前几日却忽然好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像是连病根儿都除了。” 第27章 洛珝和青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刘小公子身上,有蹊跷。 二人谢过老伯,打算径直往知县府行去。 不想走了一段路,却又撞见黑压压一群人挤在一起哄抢什么东西,不过这次,他们却是趴在地上抢的。 只听一人焦急地高声叫道:“这是我的!我的!你们要吃,自己到矿山上找去,那里到处都是,别来抢我的!” 洛珝一瞧,那人背着个竹篓,扑在地上拼命护着怀里的东西,却挡不住一拥而上的灾民。 不一会儿灾民们就散开了,个个怀中都紧紧抱着几个白面馍馍。 洛珝定睛一看,心中悚然大惊。 哪儿是什么白面馍馍,分明是一团团白花花的土块儿! 他上辈子爱看古装剧,剧里每逢灾荒,便经常出现这种土块儿,他便也对此了解一二。 这土名为观音土,因为土质细腻,看上去与面粉类似,在灾荒之年便经常被饿极了的灾民用以充饥。 观音土本身无毒,但无法被肠胃消化吸收。少量食用尚无大碍,但若是食用过量,土块儿便会堆积在肚子里,因为无法排出,最终活活把人憋死。 见那些灾民把观音土抢过来就往嘴里塞,洛珝连忙要上前阻止,却被青旸拦住了。 洛珝急道:“这是观音土,不能吃的!” 青旸摇摇头:“我知道。但你若是这时上去,他们只会以为你要抢东西。” 洛珝慌道:“那怎么办?” 青旸叹口气:“阿珝,早日查出灾情根源,才能救更多的人。” 洛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明白他说的才是对的。 青旸走到那个被抢光了土的男人跟前,将他扶起来:“请问兄台,你方才说的矿山是什么山?在什么地方?” 男人一脸颓败样:“就是刘知县下令开山挖矿的那座山啊,叫什么...啊,玉泉山。不过矿没挖出多少,倒是挖了不少观音土出来。对了,那山离这儿有十几里路,你们要是也想去找观音土,现在就得出发了。” 青旸问:“这山是何时开挖的?” 男人道:“好像是一年前吧,到现在都还在挖呢。” 青旸点头谢过,又给了男子一沓银票,便拉着洛珝离开了。 做神仙的好处便是,不用费尽心思找假身份乔装打扮,直接使个隐身术就进了知县府中。 二人一间间房找过去,却不见刘小公子的身影。 这时,两名侍女提着食盒从廊下走了过来。 一人疑惑问:“公子一个人,真吃得下这么多吗?” 另一人答:“哎呀,你才来不知道,公子自从前几日病好了以后,饭量大增,之前病得饭都喂不进去,现在一顿能吃四五碗!” “四五碗!那这十几盘菜,他也能吃得下去?” “当然是吃不完的,不过公子吩咐了,每顿的菜式不能少于十二盘,不然,我们要挨板子的!” “啊?”那新来的侍女吓了一跳,“公子脾气这么坏?人们不都说他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吗。” “唉,那是以前,他病好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对下□□打脚踢,而且像是被病愈前那次高烧烧坏了脑子,之前读过的书全都不记得了。一会儿公子回来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做事。” 侍女连声应着进了屋,刚摆好菜,一阵吵闹声就从院中传来。 只见院中走来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强硬地搂抱着一美貌女子,将她往房里拖。 “刘公子,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那女子一路挣扎,哭哭啼啼个不停,却压根反抗不了男人的力量。 像是被吵得不耐烦了,刘公子骂骂咧咧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外面那么多人饭都没得吃,你乖乖跟了我,小爷保准你日后顿顿吃香喝辣!” 他长相清秀,身段瘦削,动作仪态却粗鲁至极,与这副身体显得格格不入。 洛珝气愤道:“这人哪儿像个世家公子,我看明明是个地痞流氓!” 青旸道:“夺舍。” 洛珝抬起脸:“啊?又是一个夺舍的?这夺舍也太容易了吧。” 青旸幽幽问:“噢?还有谁是夺舍的?” 洛珝想也没想就说:“我啊,我不就夺了这只鸡的舍吗。” 话落,瞄见青旸像是要当场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反应过来自己又无意间触到了这只龙的逆鳞,吓得一抖,赶忙往青旸身上贴了贴,讨好地抱着人的手臂补救道: “不是不是,刚刚嘴瓢了,其实我是想说我看着这么多菜有点饿了,好想吃烤鸡,烤鸡多可爱,可爱又好吃,咯咯咯,咯咯咯咯。” 青旸:... ... 洛珝:... ... 他是不是得了一种只要危险一来就会精神紊乱说胡话的病? 洛珝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是谁夺了他的舍?妖怪吗?” 所幸因为他示好的亲密动作,青旸到底是不再跟他计较,继续道:“他身上并无妖物的气息,夺他舍的,应该就是寻常鬼魂。” 洛珝道:“噢,那说不定就是个在饥荒中死去的饿死鬼,这么能吃。” 青旸摸了摸他的头,蹙眉作出一副疑惑不解之态:“我怎么觉得,阿珝从忘川出来后非但没变傻,反而变聪明了?这可不太好。” 第28章 洛珝气呼呼地把头一扭,躲开他的触碰:“你别逗我了,办正事要紧。诶,我们直接进到刘公子的脑子里,看看他的记忆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青旸笑笑,收敛了神情,正色道:“不可。凡界万事皆有定序,我们虽是神仙,却也不能随意扰乱人间秩序,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否则,神仙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洛珝问:“可是之前我们就看了阿妞的记忆呀?” “那是因为阿妞应允你看,我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只能将神识附于你识海中才能进入她的记忆中,其中一半原因,还因为她只是一缕鬼魂,而非受到天道与秩序保护的凡人。凡人若是不允许,我便是连一缕神识也进不去他的记忆。” -------------------- 第16章 退休鸡 说话间,刘夫人从月门走进,像是刚施完粥回来,却不知怎的一脸忧心忡忡。 二人跟随她一路去了正厅,见刘知县也回来了,正坐在桌旁喝茶。 一进门,刘夫人就劈手夺过丈夫手里的茶杯,砰地往桌上一撂,急得直跺脚:“我的老爷哟,你还有心思坐这儿喝茶!你看看外面死了多少人了!” 刘知县悠哉哉道:“怕什么?你老爷我上面有人罩着呢,死多少人都不会死到你头上来。” 刘夫人坐下来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你快别挖那座山了,赶紧让人把土填回去。我看那严大仙说不定就是个妖怪,被你开了山放出来作乱,才害死了这么多人啊!” 刘知县嗤笑道:“哟!是你当初说神仙显灵,求着要我去移山,现在儿子病好了,倒说那神仙是妖怪了?” 刘夫人拿帕子不停擦着额上冷汗:“我哪儿知道那山刚移没多久,就会发生这么大的灾殃哪!” 刘知县不耐地挥挥手:“好了好了把嘴闭上,那严大仙脾气不好,你这些话要是让他听见了,小心他把你儿子的命再收回去!” 想到家中独子,刘夫人张了张嘴,终还是不出声了。 洛珝的小鸡脑袋转得飞快:“看来刘公子被人夺舍,和那什么严大仙脱不了干系。” “去玉泉山。”青旸道,他低眸对洛珝一笑:“阿珝,抱紧我。” “啊?” 洛珝还是一脸懵,就倏忽被人拦住腰肢,眨眼已身处漫天云雾中。 这高度对于一只在地上跑的鸡来说还是太恐怖了些,洛珝从前每次从天上逃跑下界,都得给自己做好久的心理建设,但次次都还是吓得不行。 飒飒风声从耳际呼啸而过,洛珝向下瞥了一眼,便立刻心惊胆战地抱紧了青旸,拼命往他宽阔的怀抱里缩,害怕地说:“你抓紧点儿,别撒手哦。” 青旸从善如流地将他搂得更紧,还低下头,趁机在近在咫尺的莹白耳垂上轻咬一口:“阿珝冷吗?我把外袍脱给你吧。” 他不提倒好,这么一说,洛珝倒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会那个什么避风咒吗?怎么不用?” 青旸微笑道:“哦,忘了。” 洛珝:... ... 这只臭龙绝对是故意的!!!就想让自己抱着他! 飞至玉泉山上空,青旸向下观望一阵,忽然眉心紧蹙。 洛珝观他神色,问:“怎么了?” 青旸沉吟道:“这山古怪至极。按照方位,这里应是百年前小河村所在之地。那时我在阿妞的记忆里,能清楚地感觉到山下充沛的灵气,四灵齐聚,藏风得水,本是一块灵气汇集的宝地。但如今所见,这里非但没了灵气,反倒煞气冲天。” 洛珝瞥了眼下方,只见云雾之下,蛰伏着一座大如巨伞的青山,林木葱茏,三面环水,中间却被硬生生掏了个大窟窿出来。 想起青旸之前说小河村山下应该有一条灵脉,他一拍脑袋:“该不会是这群人在这儿开山挖矿,把下面的灵脉给挖断了,所以才没了灵气的吧?” 青旸略带诧异地望向他:“我的阿珝何时这么聪明了?” 洛珝瞪他一眼,咬牙切齿。 青旸捏了捏怀中纤腰,亲吻着气成河豚的人,柔声哄道:“不仅将灵脉挖断了,还破坏了四方风水,将这灵气汇集之地,生生改成了煞气汇集之地。所以一会儿下去,阿珝定要时时跟在为夫身边,切莫擅自行事。” 洛珝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道了声哦。 下了地,目之所及都是挑担掘土的壮丁。 青旸拉着他,找了一位壮丁询问近来玉泉山发生之事,洛珝正听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啄自己的脚。 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毛茸茸的淡黄色小鸡仔。 小鸡尖尖的喙啄着他的裤腿,黑豆似的小眼睛水灵灵的,好奇地望着他,又把软乎乎的小脑袋在他的脚踝上挨蹭,似乎将他当成了鸡妈妈。 洛珝最抵抗不了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况且这小东西还是自己的同族,一瞬间心软得像是泡在温水里,也不顾一手还被青旸牵着,就蹲下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摸小鸡仔。 小鸡仔挥动着毛茸茸的短翅膀,跳到他掌心,黏黏糊糊地蹭着他的手指,乖顺得不行。 洛珝心头一喜,仰头想要叫青旸来看,一抬头却呆住了。 天顶上,水晶吊灯映射着华丽璀璨的光芒,大理石柱支撑起盘曲而上的楼梯,蓝丝绒沙发、波斯地毯、超大屏电视机...四周摆设无一不华贵奢侈,竟是在一处豪华别墅内。 第29章 而他正躺在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上,掌中握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 洛珝:??? 他穿越回现代了? 已经成为亿万富翁了? 正疑惑,脑中倏地响起阿难律的声音:宿主,恭喜您成功完成任务,正式退休,十亿退休金已发放到您的银行卡内。感谢十年来您为公司的辛勤付出,本系统将与今日与您解除劳动关系,同意请答1,不同意请答2。 洛珝脑子还没消化完这一长串话,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听见自己狂喊:“1111111111!” 系统:解约成功,祝您退休愉快。 洛珝:等等! 系统:还有什么事吗? 虽说已经退休了,但洛珝实在好奇,还是追问道:我不是刚才还和青旸在玉泉山吗,时间也没到十年,怎么就忽然到了这里? 系统:... ... 系统:宿主,您那是由于打工ptsd综合征引发的噩梦,您入戏太深,一时半会出不来也属正常。 洛珝:...哦...是这样的吗? 他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又忽然想起上辈子做社畜的时候,的确有过离职后还梦见自己在打工的情况。 洛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打工真是害人不浅! 系统:祝您退休愉快。 随着“滴——”的一声,脑中声音彻底消失了。 洛珝立刻摸出手机,登录手机银行,一看,卡里果然多了十个亿!真不是在做梦! 他立刻将所有疑虑抛诸脑后,幸福得在地毯上疯狂乱滚。 一旁的小鸡仔也跟着他打滚,发出欢快的叫声:“啾啾!啾啾啾!” “咯咯咯咯!” 嗯??? 哪儿来的咯咯咯咯??? -------------------- 小鸡:虽然有点奇怪但是管他呢先退休再说 第17章 下蛋公鸡 洛珝循着“咯咯咯”的声音,走出偌大的客厅,穿过阳台,发现外面是一片大花园,阳光灿烂,绿草如茵。 花园内,一群胖墩墩的鸡正慢悠悠地踱着步,间或低头在草坪里啄两下。还有几只母鸡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身边围着一群黄灿灿的小鸡仔。 洛珝:??? 他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鸡?难不成这也是入戏太深的ptsd综合征? 那群小鸡仔仿佛跟他很熟悉,见他出来,立刻翻动着橘黄色的小爪子,叽叽喳喳地朝他围拢过来。 没多久,他就被一大群毛茸茸暖呼呼的鸡崽子包围了。 洛珝:还有这种好事?幸福得昏过去! 他立刻伸出魔爪对小鸡仔们一顿狂揉猛捏。 小鸡仔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跟前凑,洛珝便在草地上坐下来,任由他们爬到自己腿上、肚子上、还有掌心里肆意撒泼打滚。 忽然,肚子猛地一痛。 洛珝揉了揉肚子,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吃饭呢,大概是饿得胃疼了。 吃点儿什么好呢? 他望了眼不远处悠哉悠哉的鸡,福至心灵。 反正他现在也不做鸡了,吃鸡肉自然没问题。 退休第一餐,先吃意中鸡! 洛珝一骨碌爬起身,目露凶光地就朝一众鸡兄弟跑去,好一番鸡飞狗跳,终于逮着了一只最肥的。 他开车去菜市场找人杀了鸡,拔了毛,提着秃噜皮的鸡晃晃悠悠回了别墅。 把鸡刷上油,放进烤箱后,洛珝心满意足地计划着今后的退休生活: 今天吃烤鸡,明天吃炸鸡,后天吃大盘鸡,大后天吃凉拌鸡... 这么过了几个月,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还顿顿都吃肉,洛珝某天照镜子,惊觉自己肚子上居然已经长了一层膘出来。 洛珝:!!! 救命!他不要做大肚油腻男啊! 于是他开始刻意控制食量,还天天去健身房做燃脂运动,可过了两月,他这肚子非但没有减下来,反而还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洛珝将自己脱得只剩内裤,站在全身镜前,仔细观察起自己的身体。这才猛然发现,他全身上下只有肚子胖乎乎的,手臂和双腿都是和从前一般的纤细。 正疑惑,肚子猛地一痛。 洛珝苦恼地想:今天又吃多了吗? 没一会儿,腹部又是一记闷痛,仿佛有谁从肚子里面给了他一拳。 洛珝:...不对啊,怎么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踢了他一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因为过于离谱而被他否定了。 该不会是长了什么肿瘤吧? 洛珝惊恐地哆嗦一下,飞快跑下楼开车去了医院。 他可不要在钱还没花光的时候就死了!这可是他做鸡才得来的钱呢! 照了片,医生拿着影像图仔细瞧了半天,又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洛珝自己也看过片子,他肚子里的确是有一块鸵鸟蛋那么大的肿瘤,此时再看见医生严峻的神情,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颤颤巍巍问:“医生...我还有救吗?不会是什么绝症吧?” 医生长叹一口气:“我说你们这些男同,适可而止。” 洛珝:??? 他呆愣道:“什么?” 医生忍无可忍地把片子拍在他身上:“别什么都往里面塞!” 洛珝:??? 第30章 正一头雾水,又听医生嘀咕道:“那么大颗蛋,也不知道怎么塞进去的...” 洛珝:??? 洛珝:!!! 这颗蛋为什么会跟着他回现代啊啊啊!!! 还在他肚子里!这是真要让他当回妈,把它从头到尾再生下来一次吗?! 洛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真的生下这颗蛋,那他不就真成了一只会下蛋的公鸡吗? 不对!他立刻在心中给自己反复洗脑:我已经不做鸡了,不做鸡了! 他已经洗心革面,做回了21世纪的五好青年! 洛珝踟蹰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说:“医生,我想打掉这个孩子。” 医生:??? 医生:“这样吧,我走快捷通道给你挂个号,你先去看一看。” 洛珝疑惑道:“不是挂过号了吗?为什么还要挂号?” 医生推了推眼镜:“你需要挂个脑科。” 洛珝:... ... 忽然,那颗蛋仿佛是知道自己要被打掉,在洛珝肚子里疯狂乱动起来。 洛珝哪里料到这出,疼得直冒冷汗,脸色惨白,兀地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就往地上倒去。 医生神色大变,不再调侃他,立马把他送了急诊。 这颗蛋最终还是被剖腹产生下来了。 洛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枕边放着颗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白蛋。 医生的原话是:“这蛋壳一点儿也没破,你拿回去好好洗洗,还是能吃的。” 洛珝的病床位于中间,正巧两旁都是个快临盆的孕妇,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刚生产完的错觉。 其中一个孕妇的小女娃好奇地跑过来问:“姐姐,你已经生完了吗?生的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呀?” 洛珝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自己为什么又被认成女生了,只能有气无力地道:“是个蛋。” 说罢,枕旁的蛋立刻从躺平的姿态立了起来,欢喜地摇摇摆摆。 小女娃吓了一跳:“啊!妈妈!这里有好大一颗蛋,还会动!” 孕妇正被阵痛折磨得精神萎靡,闻言眼皮也没抬地回了句:“搞什么呢,过来,别给我捣乱。” 小女娃虽然害怕,却还是好奇占了上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蛋,小声问:“姐姐,你为什么会生下一颗蛋呀?” 洛珝被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包围,妥协似的,睁着绝望的眼睛,生无可恋道:“因为我是鸡。” 一周后,洛珝出了院。 他最终还是把那颗蛋抱回了家,因为他觉得,若是不这么做,一颗蛋在马路上跟着他四处乱滚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惊悚,他怕自己第二天就出现在新闻头条上。 到家后,洛珝把蛋放进平底锅里,拿着铲子问:“说吧,你是想被做成煎蛋,还是蒸蛋,还是荷包蛋?” 蛋委屈巴巴地小幅度摇了摇头,又跳到他围裙的兜里,撒娇似的贴着他蹭。 洛珝放下铲子,把蛋捞出来,捧在掌心问:“你到底是怎么跟来的?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钻到我肚子里去的?” 蛋摇摇摆摆一阵,忽然从他手里跳下去,一路滚出厨房,穿过客厅,滚到了别墅外的花园内。 洛珝跟在蛋后面,只见蛋蹦蹦跳跳地钻进了一个稻草做的鸡窝里,把原本正在抱窝的母鸡给喔喔喔地挤开了。 这颗鸵鸟蛋用小的那一头,在一堆鸡蛋里戳来戳去地翻搅,最终使鸡蛋下埋着的一颗深蓝色珠子露了出来。 洛珝莫名觉得这珠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伸手想去捡起来看看。 指尖触碰到珠子的那一刻,天际忽地传来一阵什么庞然大物碎裂的声响,恍若雷鸣。 他抬头一望,只见四方草木、远处高楼、万里晴空,都如同破碎脱落的布景般,骤然一寸寸坍塌下来。 -------------------- 小鸡退休的美梦破碎ing 第18章 傻不啦鸡 冰原莽莽,大雪如碎云,被烈风席卷着在茫茫大地上肆虐。 寒风凛冽,刺在皮肤上犹如刮骨钢刀,仿佛要将骨血都冻硬了。 漫天风雪中,落着一抹凄艳的火红。 那人一身红衣,双臂从肩膀处化作宽阔修长的羽翅,奄奄地耷在地上。 火红色的翎羽尾端被冻成了冰,与雪地粘连在一起,如同一片坠落的破碎云霞。 他垂着头,跪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一动不动,似一簇将熄之火。 倏地,一声嘹亮龙吟响彻天际,只见一道青色闪电乘风咆哮而来,落于地上,化作一个青衣人。 “阿珝!” 青旸向来镇定从容的面上堆满仓皇,急匆匆就要往那片快要被风雪掩埋的火红奔去,天际却骤然落下一道巨大闪电,堪堪劈在他身前。 随即,金光四射的屏障从闪电落处撑开,将他心尖上的那抹红色包围起来,挡在跟前,让他无法再前进半分。 青旸抬头一望,只见头顶雷云滚动,惨白闪电撕裂瞑瞑苍穹,雷鸣阵阵,有如巨山将崩。 他心神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从脚底漫上来,颤声问:“阿珝,你要做什么?” 洛珝终于缓缓抬起头,一双形状漂亮的杏眼里盛满死灰般的枯寂,却只是茫然望着前方,并不转头看来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永远不会再起波澜的一潭死水:“青旸,我死后,世上便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了。你可以安心地活上千年,万年,不必再费尽心思将我囚在身边,也不必再日夜忧心我会逃走。” 第31章 青旸脸色惨白,彻底慌了神,疾声大喊:“阿珝,停下!别做傻事!” “傻事...”洛珝突然笑起来,笑得整个瘦削身躯都在剧烈颤抖,“青旸,我此生做过最傻的事,就是错信了你。” 青旸瞳孔骤缩,面容扭曲,几乎是在嘶声咆哮:“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阿珝,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别伤害自己!” 洛珝却不再回应。 他仰起头,眼中流出两行鲜红血泪,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声音枯哑地念道:“我心昭昭兮...” 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将要失去一切的巨大恐惧攫住心脏,猩红血色陡然漫上那双清浅眼眸。 青旸仿佛发了疯,不要命似的聚集起浑身的灵力,拼命冲撞在挡在前面的金色屏障上,又被汹涌灵力反震得不断呕血,却只是徒劳。 他听见洛珝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遥远得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幻梦:“...我便将这不死之身,赠予你吧。” 话音消散,滚滚雷鸣在天穹上炸响,只见一片墨色雷云飘过,伴随着一声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巨响,一道青光陡然劈在雪中红衣上。 被电光击中的那一刻,瘦削背影化作一只火红凤凰,猛地向前扑落,委顿在地,呖呖哀鸣。 青旸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凰——” 他双目血红,眸光阴鸷,宛如地狱里走出的修罗,缓缓祭出凌霜剑,剑身上聚起翻滚的黑雾,猝然朝着虚空处劈去。 像是一把开天辟地的巨斧猛地砸下,只听一阵山崩地裂之声遥遥涌来,天地从中劈开,四散成细碎的灰烬。 * 洛珝晕晕乎乎地睁开眼,迎面就被一抔干巴巴的土砸在脸上。 “呸呸呸...”他起身抖了抖土,吐掉呛进嘴里的泥灰,只觉得不知怎地浑身无力,跟耗费了很多精神似的。 举目四望,发现自己仍在玉泉山。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挡路。”推着小车运渣土的壮丁喝道。 洛珝依言错开身,脑子里还是懵懵的。 他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怎么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的十个亿呢???他的大别墅呢??? 难道大别墅是梦,继续打工才是现实?! 他呼叫系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阿难律,我到底退没退休? 阿难律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早着呢。 洛珝:... ... 原来真是梦...但什么人会梦到自己下蛋啊!他又不是鸡! ...不对,他现在又是鸡了。 洛珝绝望了。 对了...鸡,他睡过去前是不是抓住了一只小鸡仔来着? 鸡呢? 难道已经被人抓去吃了? 噢对,他当时还高兴地想叫青旸来看他抓鸡,青旸呢? 也被人抓去吃了? 那他岂不是不用再打工了?! “青旸?青旸?” 洛珝甩了甩脑中离谱的念头,目光在一群壮丁中四下搜寻,却没找到青旸的身影。 于是他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算飞到天上去看看青旸在哪里。 大概是本就神困力乏,刚飞到云层中,他的法术就支撑不下去了,脚下一空,直直从高空往下栽去。 洛珝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本能地化出了真身,拼命扑腾着两只灰扑扑的小鸡翅膀想飞起来。 可鸡自然是飞不起来的,所幸他这只鸡身上肉很多,摔在泥地里“墩儿”地弹了几弹,滚了几滚,竟然没摔伤。 刚眼冒金星地摆正身体,耳边就骤然响起一声惊呼:“诶!好肥的鸡!” 洛珝:!!! “啥?哪儿有鸡?” “哎哟!还真有鸡!快!抓了抓了!” 洛珝:!!!!!! 没时间化成人形了,他只能用鸡的形态,撅着圆滚滚的鸡屁股,呼哧呼哧玩命儿地在山林间乱窜,生怕自己真被抓去炖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洛珝在心里泪流满面,那条臭龙这时候跑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甩开了追兵,天已经快黑了,洛珝筋疲力尽,飞不起来,只得跟着下工的壮丁们走路回了镇上。 正在街道上走着,忽然见到一小童飞奔而来,边跑边叫:“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有没有八字纯阳的?速去知县府上,赏黄金百两!” 洛珝脚步一顿,自己不就是八字纯阳的吗? 他拦住那小童:“你说我们有救了,是什么意思?” 小童眼角眉梢都是得救的喜色,急切地道:“刘夫人花重金请来了南疆的巫医,那巫医可厉害了,说是能治好大家的病,但需要一名八字纯阳之人从中相助。” 洛珝道:“我就是八字纯阳,你带我去吧。” 小童像是没想到刚出来就能碰着一个,大概以为他是想去骗那百两黄金,狐疑道:“真的?” 洛珝无奈:“你看不出来,那道行高深的巫医还看不出来不成?” 小童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带他去了知县府。 厅堂里,洛珝和巫医面面相对,只觉得被盯得毛骨悚然。 那巫医一身黑袍,遮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狭长幽冷,看过来时总让洛珝有一种被冰冷的蛇盯上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问:“你说能治大家的病,是什么法子?” 第32章 巫医淡声道:“医治瘟疫的法子是我族秘术,不便告知。” 洛珝点点头,心道也有理,便说:“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巫医幽幽目光扫过他全身,最终落于他胸口处:“我这秘术需要一味药引子,要从八字纯阳之人身上取。” 洛珝一抖。 从身上取?那酬劳有百两黄金,该不会是什么剜眼睛割耳朵吧? 他战战兢兢问:“取...取什么?” “一碗心头血。” -------------------- 前世有误会,后面会解开~ 斯哈斯哈,这么圆滚滚的小鸡rua起来手感一定很好吧! 第19章 攒养老金鸡 洛珝虽然穿成了一只鸡,但潜意识里总还觉得自己是一个现代人。 在这医学落后的镇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巫医说需要他剖开心脏,取一碗血出来,他再怎么还是有些发憷,毕竟他可怕痛了。 正犹豫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洛珝转头瞧去,只见院中,一个小厮正被另外两个人往外拖,手脚不住挣扎,嘴里惊恐地叫喊着:“不要!不要把我丢出去!我一个人待着,不会传染你们的!求求你们了!” 那小厮面上长着紫黑色的细小脓包,密密匝匝地叠在一块儿,显然是已经感染了瘟疫。 小厮瞥见巫医,忽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挣脱了束缚,连滚带爬扑到巫医脚下,抓着他的裤脚求道:“巫医大人!巫医大人救救我,求求巫医大人救救我!” 巫医淡淡地瞥了看呆了的洛珝一眼,没什么波动地道:“那就要看这位公子的意思了。” 小厮忽然反应过来,膝行到洛珝跟前,砰砰砰把头往地上砸:“您就是八字纯阳之人?求求您救救我,救救这镇上的人吧!” 洛珝连忙去扶他:“你别这样,先起来。” 小厮恍若未闻,磕得额头鲜血横流:“我先前听大人说了,只取一碗血就够了,不会要了公子你的命的,求求公子,救救我们吧!” 洛珝叹了口气:“我没说不救啊。” 他想,自己如今怎么也算是半个神仙,只是取一碗心头血,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说不定真能遏制瘟疫蔓延呢。 小厮大喜过望,一边磕头说着谢公子救命之恩,一边被家丁拖了出去。 洛珝既已同意,纱布和清水很快便端了上来。 这巫医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也确是个杏林妙手,三两下就取了他的血,取的时候还用曼陀罗花汁给他做了个局部麻醉,一点都不疼。 用干净软布擦拭掉血迹后,巫医拿出一碗淤泥似的黑糊糊的东西,抹在他的伤口上,半刻钟后洗掉,洛珝便惊奇地发现胸口上已经一点儿伤痕都看不见了。 想来这又是他们的什么秘术,他便也没有多问。 洛珝把那沉甸甸的一百两黄金揣进乾坤袋里,心情颇好地出了知县府。既能救人,还能拿钱,岂不美哉。 这下他的养老小金库又充实了不少,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 一片狼藉的林地上,躺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紫色巨蟒。 这巨蟒一头二身,头上生着八只幽紫长眼,左右各四,如同八个翻搅着的漩涡同时朝人盯过来,诡异至极。 它已经遍体鳞伤,却还缓慢地扭动着硕大笨拙的身体,试图往林深处逃窜。 一道术法打在巨蟒七寸,蛇身瞬间化作一名浑身是血的紫衣男子,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 青旸缓步上前,掐住他的脖颈,将奄奄一息的人径直从地上提了起来。 “肥遗。”他面色阴冷,“还是说,应该叫你餍蛇?” 餍蛇嘴角渗着血,却扯出一个妖冶的笑:“天底下最厉害的龙族,竟也会被我的幻境困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浓稠的黑色雾气缭绕在青旸掌间,他冷冷道:“是你蛊惑那知县,毁掉了玉泉山下的灵脉?” 餍蛇忽然仰天长笑,声音尖锐得刺耳:“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你们这群虚伪的神仙,凭什么将我一条什么也不懂的幼蛇,在这灵脉之下镇压千年!” “你若不作恶,又怎会被镇压。”青旸面如寒冰,“刘小公子的病,是否一开始就是你设计的?” 餍蛇哼哼一声:“可别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扣,那刘公子不过是他爹作恶的因果报应罢了。刘夫人四处求神问佛,求到我这里来,我便答应救她儿子,而她毁掉灵脉放我出山,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难道不比你们神仙行事公平?” 青旸冷哼:“你只是随便找了个饿死的饥民,帮他夺了刘公子的舍,此等行径,也配妄议神族。” 反是知晓今日难逃一死,餍蛇也不惧怕,笑嘻嘻道:“你对那只凤凰做过的那些事,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青旸眉心一凛,眸中燃起森然杀意,五指骤然攥紧了,将餍蛇的脖颈掐出咯咯响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餍蛇抽着气,艰难地道:“你是神仙又如何?照样看不见他的记忆,可我却能看见他所有的过往,我猜,你很好奇吧?” 闻言,青旸微微放松了力道,寒声问:“他梦见了什么?” 餍蛇笑得花枝乱颤:“我织出的梦魇,要么是入梦者心中最喜爱之事,要么是心中最惧怕之事,恰巧他是前者,你是后者。” 第33章 “不过...哈哈哈哈哈...你可知,他最想要的生活里,那些与他朝夕相伴者中,可是半点儿也没出现你的身影呢,哈哈哈哈...” 青旸眉心黑气积聚,已经快要耗尽耐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梦境里,与他朝夕相伴之人,到底是谁?” 餍蛇笑得浑身抽搐:“...是一群鸡,哈哈哈哈哈...” 青旸:“... ...” 餍蛇:“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 青旸嘴角抽了抽:“...我知道。” 餍蛇见还有一线生机,奸声细气地引诱道:“你若是放了我,我便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他梦里都出现了什么。” 青旸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眸子一动不动,沉得像是一潭死水。 半晌,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你既已看到我和他的过往,我又怎会让你活下去呢?” * 客栈里,洛珝把金子从乾坤袋里倒出来,趴在床上一个一个地数。 一锭金子、两锭金子、三锭金子、四锭金子...他越数越开心,嘴角都快翘到耳朵边了。 窝在被褥里的蛋也很开心,在一堆金灿灿里滚来滚去,也不怕把自己的壳给磕了。 忽然,背后传来开门声,洛珝连忙慌慌张张把金子往乾坤袋里藏,手上一抖,把那颗蛋也和着金子一起装了进去。 可藏是藏好了,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却还是被瞥见了。 青旸从容走近,面色温和地问:“阿珝在藏什么呢?” -------------------- 有人说拿心头血换金子有点奇怪,其实这里的重点是救人而不是换金子啦,有人告诉小鸡他的血可以救人,就算没有金子他也会答应的,金子只是顺带。然后这只鸡这辈子为什么傻乎乎的,和他前世还有重生的原因有关,后面会解释,现在不剧透了。 第20章 心虚鸡 洛珝战战兢兢想,要是让青旸知道自己用心头血去换金子,肯定会扒了他的鸡皮。 他把拿着乾坤袋的手背在身后,从里面摸了摸,掏出一个蛋来,认真道:“在和瑶瑶玩儿捉迷藏呢。” 青旸抚摸着那颗蛋,柔声问:“瑶瑶,是这样吗?” 蛋静了片刻,前后点了点头。 洛珝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白疼这颗小调皮蛋! 青旸眸光愈发柔软,亲了亲他的额头:“嗯,阿珝平日里多陪陪瑶瑶,或许它就会早些出来呢。” 洛珝动作微弱地躲避着,问:“你去哪里了?好奇怪,我当时明明和你在一起,突然看见一只小鸡,然后就不知怎地睡了过去,醒来你就不见了。” 青旸神色低落道:“是我的错,弄丢了你。” 洛珝全然不在意这点,像个好奇宝宝:“那你到底去哪里了?查出什么来了吗?” 青旸道:“清河镇上作怪的妖物,是餍蛇。” 洛珝问:“那是什么?” “肥遗和餍魔结合所生的妖兽。肥遗形状似蛇,能带来旱灾,餍魔能窥探人的记忆与内心,造出令其沉溺其中的幻境。餍蛇则同时拥有二者的能力,生来就比寻常妖兽强大百倍。” 洛许恍然大悟:“是那餍蛇把我们分开的?怪不得,我感觉做了好长一个梦,跟真的似的。” 青旸似乎很喜欢这个说法,柔柔望着他:“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阿珝可以告诉我,都梦见什么了吗?” 洛珝道:“呃...就是...很多小鸡,唔...还有很多蛋。” “阿珝梦见瑶瑶了?” 洛珝点点头,忽然想起,既然那场梦是餍蛇造出的幻境,那么当时瑶瑶竟是在引着他找到破阵珠,带他出梦。 它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出现,而是偷偷藏在他的肚子里,大约是怕被那餍蛇给发现了。 这小聪明鬼。 青旸倾身靠近他:“那阿珝可有梦见我?” 洛珝:...这个还真没梦着。 他心虚地小声说:“好像你还没出场,我就醒了,不过我觉得要是继续梦下去,肯定还是有你的戏份的。” 眼看青旸眸子越来越沉,他连忙转移话题:“那餍蛇,和知县府有什么关系?” 青旸道:“刘公子体弱多病,刘氏夫妇为了救儿子,便和餍蛇做了交易,毁掉此地的灵脉,放出被灵脉镇压的餍蛇。而清河镇失去灵脉护佑,也使餍蛇的破坏得以施展。这次的旱灾如此棘手,也正因此故。” 洛珝急忙问:“那是不是杀了餍蛇,旱灾就会消失了?” 青旸将他搂入怀中,眷恋似的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嗯,我已经将其诛杀。等降下第一场雨,若凡界平安无事,我们便能回天界了。” 洛珝乍然一惊,推开他问:“啊?这么快就回去吗?” 青旸捏了捏他的后脖子,眸色深暗:“你还想在外面待多久呢?我很好奇,阿珝是怎么破开我的结界,逃到下界来的,不如回去之后,阿珝再与我细细说来?” 这是...秋后算账? 洛珝惊恐地后退,直跌倒床上,连滚带爬地缩到被窝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起来了。 他一边觑着一条眼缝瞄青旸,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唔...好困哦...我先带瑶瑶睡觉觉了。” 走了一天的路,又献了一碗血,他也是真累了,没多久就沉入梦乡。 待床上之人睡熟,青旸温柔含情的神色重归冷肃。 第34章 他布下隔音阵,召来心腹,沉声道:“那餍蛇虽然妖力强大,却愚笨至极,我料他想不出这刻意改变风水,制造旱灾以聚集血煞之气来修炼的法子,背后必是受了高人指点。风辰,你即刻去查,凡界近三年内,与餍蛇有过往来之人,无论关系亲疏,悉数禀报于我。” “是。”被唤作风辰的男子微一颔首,神色恭敬,“殿下可要将此事上报给天君?” 青旸望了一眼床上抱着蛋,呼吸均匀之人,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暂时走不开,你且去将此事禀报天庭,并让父君命风伯雨师布雨,越快越好。” 风辰应了声是,便化作一阵风消散了。 * 街上人头攒动,都推搡着往前方的粥棚挤。 洛珝望着人群中心帮忙分发稀粥和汤药的刘夫人,心情复杂。 他将心头血给了巫医的第二日,这刘夫人便开始无偿施药,接连七日,从早忙到晚,那皱纹横生的面上焦急和担忧的神情不似作假。 他问青旸:“那被夺舍的刘小公子作何处理?” 青旸道:“我已将情况禀明阴司,过几日,自会有鬼使将他身上的阴魂抓回地府。” “刘氏夫妇呢?他们与餍蛇勾结,害死这么多条人命,不该受到惩罚吗?” “凡人功过罪业,死后自有阴司定夺,神族不会妄加干预。” 看着一群群又饥又渴的灾民从身侧走过,洛珝担心地问:“你不是已经将餍蛇杀死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下雨?” 青旸笑了笑,抬眸望了眼天,温声道:“阿珝,你看。” 洛珝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只见翻卷的黑云不知何时堆叠在了头顶,天际滚来一道闷雷,不出片刻,清凉雨滴已然落到了鼻尖。 “下雨了!下雨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惊喜的喊声,人们纷纷张大嘴巴,让雨水直接灌入嘴里。 “老天爷啊,终于下雨了!” “山神显灵了,山神宽恕我们了!” 有人跪地磕头:“谢谢山神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随之而跪,黑压压地伏倒一片。 洛珝心中既因降雨而喜,却又对这民间的迷信无可奈何。 但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个存在神鬼妖魔的世界,百姓们拜山神,倒也算不得迷信。 不过这第一场雨落下,他便又要被青旸带回天上,日夜看管着了,不禁有些失落。 他看向青旸,只见对方目如春水,温柔又宠溺地望着他,仿佛目光从未离开过他身上一般。 “阿珝,该回家了。” 话落不过须臾,喜气洋溢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珝循声望去,一张形如枯木似的脸骤然撞入视线。 那脸上爬满了黑痂,有些细小的紫黑色脓疮依附在黑痂旁,却不如之前的饱满鼓胀,而是从中扁下去,干瘪瘪的。 但令人恐惧的不是那些黑痂和脓疮,而是这整张脸。 眼眶深陷,眼珠暴凸,干瘪的嘴唇被皮肉扯成一条线,在喊叫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褐色的牙齿。 焦黄的皮肤皱陷着,紧紧贴着骨头,整张脸不仅像是被吸干了水分,连血肉都像是被烤糊了,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隐隐的焦黑色。 就像是一个属于干尸的头颅硬生生安在了一个活人身上,诡异恐怖至极。 洛珝被吓得一个战栗,猛地后退一步,被青旸安抚似的稳稳搂住,拍了拍背。 他脸色发白地抓住青旸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青旸蹙眉不语,神色凝重。 不一会儿,又有人惊恐地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干了!啊啊啊啊啊啊!!!” “滚开...滚开!别过来,再过来我动手了!” 有声音颤颤巍巍道:“他的脸...他的脸也干了!” “怪物!有怪物!” 迎接甘霖的喜悦不过片刻,人群就被新一轮未知的恐惧吓得尖叫不止,如溃散的虫蚁般四下逃窜。 一道人影忽地扑到洛珝脚下,正是那第一个尖叫之人。 那人发疯似的抓住洛珝的衣摆,骷髅似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他,恨声道:“是你!你和那个巫医是一伙儿的!” -------------------- 第21章 打火鸡 青旸神色骤冷,指尖一动便是一道青光挥出,将那人打得滚到十米开外。 洛珝惊恐地睁大眼睛:“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那人趴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嘶哑的声音犹如恶鬼:“我就是知县府上第一个试药的人,我说那日你怎么轻易就同意了被取心头血,原来是和那巫医狼狈为奸,好搞出这些害人的把戏!” 洛珝恍然一惊,认出这是那日在府上感染了瘟疫要被拖出去,跑来求着他取血的那名小厮。 只不过那张脸因为皮肉枯死,变化太大,他才一时没有认出。 闻言,青旸脸色大变,骤然盯向洛珝,声如寒冰:“心头血?” 洛珝害怕地退后,惶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青旸抓住他,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谁取了你的心头血?” 洛珝本就被那恐怖的干尸脸吓破了胆,再被他这么阴沉地一瞪,杏眼里瞬间聚起水雾,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是一个巫医,说是能治大家的病,需要一碗八字纯阳之人的血做药引子。” 第35章 青旸眉心紧拧,面上爬满森然之气。他双拳紧捏,生生压下怒火问:“那个巫医,长什么模样?” 洛珝磕磕绊绊道:“不...不知道,他全身都用黑袍裹着,看不见脸,但是眼睛...眼睛是灰色的。” 青旸又眉目如刀地刺向那个小厮,寒声问:“你说的巫医,今在何处?” 小厮的声音里满是怨懑和绝望:“早就跑了!五日前他就说有急事要回南疆,连酬劳都不要就走了!” 就在这时,一声音忽然嚷道:“呀!这不是送给山神的新娘子吗!怎么又回来了!” 洛珝一看,正是之前那送亲的喜婆。 “是他!一定是他惹怒了山神,山神才会又降下灾殃!” “没听见吗?他和那巫医是一伙的,这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巫术!” 立刻有面如枯槁的人朝洛珝扑来:“你为什么不好好和山神待着,为什么要回来!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人群越来越多,黑暗潮水似的涌过来,嚷声震天。喊叫中,甚至有破鞋和石块儿纷乱地朝着二人砸来。 青旸面色森寒,大袖一扬,带着洛珝径直消失在原地。 “咦,怎么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 “妖怪!他们果然是妖怪!” 二人隐去身形,站在一处高楼的屋脊上,俯瞰着下面闹嗡嗡乱作一团的人群。 洛珝被青旸握住的手一片冰凉,神色慌张,完全不知所措地问:“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明明想救他们的...” 青旸将他揽入怀中,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又无奈,却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凤凰血本就是属火的至阳之物,心头血所含的火气更甚,你又是八字纯阳,而由旱灾引发的疫病亦属火,四火相撞,非但不能治好他们的病,反而会催生更猛烈的火毒。” 火毒...怪不得那些人都像是被烤焦了。 洛珝呆愣愣地抬起头:“可我是鸡,不是凤凰啊。” 青旸吻了吻他的鼻尖,柔声道:“你不仅是凤凰,还是一只火凤凰。” 洛珝回过神来,只当这人又失心疯了,借此机会来哄骗他,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他是鸡还是凤凰的时候,忙问:“我的血不行的话,你的血可以救他们吗?你不是一条水龙吗?” 青旸摇摇头:“从未有过施血救人这一说。况且,方才那些人身上都有魔气,这瘟疫几番变幻,怕是已经生出了疫魔。” 洛珝灵光乍现:“那是不是把疫魔杀死,他们的病就会好了?” 青旸道:“确是如此。疫魔因瘟疫而生,便也和瘟疫一样,不能脱离宿主而存在,但棘手的是,疫魔的本体可以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难以捉寻。” 洛珝道:“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疫魔?” “是。” 这清河镇上至少有数十万人,更别说还有被疫病波及到的周边城镇。 洛珝望着下方乌泱泱一片,都快绝望了:“那怎么办?” “别无他法,只能用神识逐个查探。” 说罢,青旸便化出十道分神,只见数十道青光从他身上飞出,星子般四散而去。 洛珝在这一刻才开始后悔,自己从前总是疏于修炼,否则他也可以用神识帮着青旸一起查探了。 见他眼含歉疚,青旸不用问便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阿珝不必担心,我定会将它找出来的,先回客栈休息吧。” 洛珝瞅了眼满面柔情的人,垂着眸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发现,其实你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青旸五感俱佳,自然将这蚊蚋似的咕哝捕捉到了,唇角一勾,得寸进尺道:“那阿珝如今,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洛珝立刻道:“没有。” 青旸笑:“真的?一点都没有?” 许是这神经病最近都表现得太过正常,无形中给了洛珝宁死也要捍卫清白的勇气,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若是撒谎,我就被做成千刀白斩鸡。” 青旸嘴角的弧度缓缓回落下去,阴森森道:“似乎许久没和阿珝讨论过,是凤凰还是鸡的问题了,阿珝是不是想念得紧?” 从前被压着一整晚逼问的可怕回忆瞬间漫上脑海,洛珝惊慌地摇着头:“不是,没有,不想念的...” 青旸扣着他瑟瑟发抖的后脖子,轻声道:“最好如此。” * 洛珝一路提心吊胆地被拎回客栈,生怕青旸立刻付诸行动,和他细细讨论“是或不是”的深奥哲学问题,却见青旸回客栈后满面疲色,仿佛精神都透支了似的。 奇怪,青旸的修为比魔君重渊还高,怎么会放出几缕神识就累成这样? 洛珝担心地问:“你还好吗?你看上去好虚弱。” 青旸揉着额头:“无妨。” “是不是之前杀餍蛇的时候费了些功夫,还没恢复好?” 青旸道:“不是。” “那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 洛珝急了:“你倒是快说你怎么了啊?” 青旸俯身凑近,都快和他脸贴脸了,声音虽然疲惫,却充满愉悦:“阿珝是在担心我?” -------------------- 小鸡:我是一只打火鸡,打火鸡~打火鸡~ 第36章 第22章 胡说八道鸡 洛珝不打算和这个精神病人一般见识,妥协道:“是,我是在担心你,求求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担心你一不小心嗝屁了,我的十个亿养老金就泡汤了。 青旸这才轻笑着抱住他:“神族生来受到上苍宠爱,不必苦修便可享受千万年的寿命,自然也背负了上苍降下的责任,须维护三界太平。” “当凡界发生大难,尤其是因妖魔作祟而引发的大难,上苍便会认为是神族的失职,在大难中死去的凡人越多,神族的力量便会被削减得越弱。” 洛珝讶然:“所以你现在才这么虚弱?” 青旸亲吻着他的鬓角:“谈不上虚弱,只是分出的神识太多,暂时有些乏力,但要抓住想逃跑的阿珝,还是绰绰有余。” 洛珝战战兢兢从他怀里退出来,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床上推,生怕这人发起疯来立刻把他就地正法,催促道:“那你快点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青旸低眉浅笑,顺势一勾,解开了他的腰带,脱了他的外袍,抱着人一同滚到床上,撑在他上方说:“好,听阿珝的。” 洛珝惊恐地问:“你要做什么?” 青旸温柔道:“睡觉。” 洛珝瞪大眼睛:“那你脱衣服做什么?” 青旸目似秋水:“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呢?” 洛珝结结巴巴:“但...但是...” 眼看身下之人抖得厉害,水雾弥漫的眸子惶惶颤抖,眼角泪痣殷红如血,跟要哭出来似的,青旸终于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只是在他唇上落下一个缠绵的吻,便在一侧躺下,把人嵌入自己怀里道:“睡吧。” 待人睡熟,青旸翻身坐起,只见一道雪白人影落在床前,正是风辰。 “殿下,为何不直接让他用天羽神火,将这清河镇烧一遍?凤凰一族的天羽神火,可将一切邪祟妖魔烧得魂飞魄散,却不会伤及凡人,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话音刚落,青旸如森寒冰刀似的目光就射了过来。 风辰一凛,立刻跪了下来:“属下失言。” 青旸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平静得让人心惊:“若是再提及此事,你就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 风辰垂首道:“是。” “还有,在阿珝面前,你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吧?” “属下明白。” “餍蛇一事,查得如何?” “尚无头绪。” “再派些人手,查一个前些日到过清河镇的巫医,黑衣灰瞳。”青旸顿了顿,眸色一暗,“也不必全按照此等身份和装束查,他很可能易了容。” “是。” * 又是一场大雨落下,可人们脸上却见不到半分欣喜。 道路两旁,堆满了干枯焦黑的尸体,如同被一场大火从内部烤糊了五脏六腑,只剩下最外层焦干皱缩的皮肤。 面戴白巾的人推着木板车,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运送尸体去焚烧。 短短七日,新的疫病已蔓延了周边数十个城镇,朝廷从京城派来一大批医师,却也是束手无策。 站在高台上的二人望着下方景象,皆是神色凝重。 洛珝问:“还没有找到吗?疫魔会不会已经逃出清河镇了?” 青旸道:“不会,我能感受到魔气一直在清河镇内,甚至,从今日起,便离我们很近。” 洛珝奇怪了:“那怎么会一直找不到?” 青旸凝眉不语。 洛珝担忧道:“这镇上的人快死了大半了,你的神力会不会...” 青旸牵住他的手捏了捏:“别担心。” 忽然,洛珝感到心脏一阵抽痛,喘不上气似的,难受得捂住心口蹲下来。 青旸神色剧变地扶住他:“阿珝,你怎么了?” 洛珝艰难地道:“我...不知道...” 他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揪紧了,极度的惊慌和恐惧撕扯着胸腔。 这时,他的乾坤袋兀地从胸前掉了下来,一颗通红的蛋从袋子里滚出来。 只瞥了一眼,青旸温柔的神色便寸寸碎裂,阴沉的寒气爬满脸庞。 他咬牙切齿,字句中携着滔天怒意,一个个从齿缝里蹦出来:“疫、魔。” 蛋滚出来的瞬间,洛珝心口便忽然不疼了。他听见青旸的话,不敢置信地望去,只见原本白花花的蛋被烧得通红,甚至冒着丝丝白烟,就跟要被煮熟了似的。 蛋挣扎着在地上翻滚,看上去痛苦不堪,它似乎想往洛珝滚去,滚了几步却又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了似的,骨碌碌往落在地上的乾坤袋滚,像是想要再次藏进去。 两股力量仿佛在不断交锋,一个拼了命想要控制住这具壳子,一个卯足了劲儿想脱离控制。 青旸面如寒冰地将蛋抱起,一股温和的青蓝色水灵力从指尖流出,汇集成一圈水流包裹了蛋,将其安抚下来。 他盯着蛋,声音里仿佛含着冰渣子,却又不得不压住杀意:“你想做什么?” 一个声音从蛋里传出:“很简单,你放了我,我就放了它。” 青旸冷冷道:“不可能。” 那声音于是桀桀笑起来:“那我就一直附在这颗蛋上,把它烧熟,烤焦,外焦里嫩,嘶哈嘶哈,真香啊。” 青旸面部肌肉扭曲,额上青筋鼓动,将那一张如画的脸变得如同恶鬼,眸中的杀意像是恨不得把附在蛋上的疫魔扒皮抽筋,却只能攥紧双拳,生生忍下来。 第37章 洛珝听见疫魔要烧蛋,心口巨震,惊慌地脱口而出:“你别烧它!要烧就烧我吧!我是鸡,我烧出来比它香!” 疫魔:? 洛珝见他不为所动,而蛋在青旸的水灵力下仍是颤抖不止,很难受似的,仿佛下一秒就真的要被烤成个鸡蛋干,不禁急得继续大喊:“它那么小只,肯定不够你烧的,不像我,我又大又肥,够烧好几锅呢!一锅烤鸡,一锅脆皮鸡,一锅柴火鸡,还有一锅...” 疫魔:??? 青旸终于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 蛋蛋危! 第23章 退烧鸡 疫魔发出一阵阴森森的长笑:“哈哈哈哈...我观察你们很久了,这蛋是你们两个的孩子吧?我偏不出来,你们有本事,就把自己的孩子也一起杀死,哈哈哈哈哈....” 忽然,他一顿:“你在做什么?” 青旸冷笑一声,掌下术法不停。 只见原本包裹着蛋的青蓝色灵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网,覆盖在蛋的全身,如同一层精巧的水牢。 附在蛋上的一团红黑色魔气在水牢里四处冲撞,却始终无法出来了。 疫魔声音陡变:“你...你真敢杀我!” 青旸抚摸着蛋,声音又变回了温和从容:“有何不敢?” 疫魔大惊:“你们这对奸夫□□,真是蛇蝎心肠,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我知道了,这蛋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肯定是那只鸡和别的奸夫下的蛋!” 洛珝纠正道:“...你猜反了,它是那条龙和别的鸟下的蛋。” 疫魔大受震撼,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那他怎么和你这只鸡一起养孩子?你们神仙真是...淫...淫.乱不堪!唔——唔唔???” 洛珝:“咦,你怎么了?” 青旸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阿珝,你也想被禁言吗?” 洛珝慌忙摇头:“我都是胡说的,我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方便你动作呢。” 青旸道:“哦?真的吗?” 洛珝小鸡啄米:“千真万确。” 青旸揽住他的腰,转瞬就将人和蛋一同带回客栈中。 洛珝问:“你有办法了吗?” 青旸道:“嗯。” “什么办法?” “双修。” 洛珝:?! 疫魔:?! 洛珝惊得后退一步:“什么?你...你没发疯吧?!” 这神经病!孩子都快被煮熟了,还满脑子想着这事儿?! 青旸无奈道:“疫魔属火,我的水系灵力可以直接杀死他,但水火相斥,爆发出的力量会伤及瑶瑶,我需要你的火系灵力与我的灵力中和,与这团魔气合二为一,再将之慢慢销融。” 洛珝磕巴道:“中和也...也不需要双修吧?” 这条臭龙真的不是在诓他吗?! 青旸握住他的手,低下眸子:“要在不伤及瑶瑶的同时杀死疫魔,此举惊险非常。通过双修,你我的灵力可以融合到最佳,瑶瑶是你我的孩子,血脉中同时存有水火属性,亦不会排斥这股灵力,如此一来,便可大大降低风险。” 见洛珝咬着嘴唇,仍然有些犹豫的模样,青旸继续道:“阿珝,你也不想瑶瑶受伤吧?” 说话间,蛋还窝在青旸怀里,红彤彤的一大颗,被魔气折磨得无助地颤抖着,可怜极了。 洛珝看得心都揪紧了,再想起外面那些被疫魔烧得干枯的百姓,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道:“好吧。” 将二人对话全程听在耳里的疫魔:“唔唔!唔唔唔唔!!!” 洛珝疑惑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青旸冷哼一声:“左右不过是些求饶的话。” 洛珝道:“要不你先把他的禁言术解了吧,说不定他现在愿意自己从瑶瑶身上出来了呢?” 也省得他再卖一次身不是嘛! 青旸思索片刻,将禁言术解开了。 疫魔刚能张嘴就吱哇大叫:“太淫.乱了!太淫.乱了!光天化日,你们竟要当着外人的面行如此淫.乱之事,真是不知廉耻!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脏了!” 洛珝:... ... 洛珝:“你还是把他的嘴给封上吧。” 青旸从善如流地丢了道术法在蛋上,屋内立刻安静了。 青旸指腹抚着他的脸,安慰道:“别怕,我已经将他的五感都封住了。” 洛珝一惊:还能这样?那岂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青旸,弱弱道:“我能最后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青旸柔柔凝望着他:“嗯?” 洛珝:“你能不能把我的五感也封住?” 青旸:“... ...” * 在洛珝的强烈坚持下,二人终还是没有彻底赤.身相对,而是都披着一层松松散散的外袍,堪堪遮住腿间风光。 洛珝被青旸面对面抱在怀中,衣摆下露出半截雪白修长的腿,垂落在床沿,一晃一晃的。 他盈着泪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灵力...融...融合了吗?” 青旸吻着他眼角的那粒朱砂痣,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快了。” 晕晕乎乎中,洛珝都觉得自己快要累得昏过去了,才终于听到青旸叫他:“阿珝,把手给我。” 于是他乖顺地将手臂从青旸脖颈上放下,转而将手放入对方温暖干燥的掌中。 第38章 一股青蓝色的灵力从二人相握的手掌中流出,像一汩涓涓细流。 细看,那灵力边缘还泛着金红色的光,像是一条镶嵌在水流上的玉带,与之浑然一体,分不出彼此。 灵力轻柔地托起被放在床上的蛋,将其放在了二人中间,悬浮在半空,又首尾相连地环成一个圈,将蛋围在中央。 被包裹起来没多久,躁动不安的蛋便安静了下来,不再剧烈发抖了,原本被烧得通红的颜色也逐渐变得浅淡,慢慢恢复到了白生生的模样。 洛珝恍恍惚惚问:“它...退烧了吗?” 青旸声音里含着笑意:“嗯,退烧了。” 洛珝奇怪道:“那我怎么还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青旸道:“那是疫魔被你的凤凰火烧的。” 洛珝觉得这人真是抓住一切机会给他洗脑,虽然他的灵力的确是火系,但就算如此他也是一只火鸡,而不是火凤凰。但他现在累得快撅过去,也懒得争辩了。 他低下头,只见蛋上的红黑色魔气不住地挣扎扭动着,痛苦万分的模样,却死活逃不出青旸的灵力织出的水牢。 而蛋却在灵力围成的环形中摇摇摆摆,还时不时地躺平转两个圈,很舒服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泡温泉。 洛珝在心中流泪:你小子倒是舒服了,可苦死你干爹我了。 青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魔气却从一开始的疯狂挣扎变得蔫儿耷耷的,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淡,最终在一片青光中消失殆尽。 蛋仿佛也玩儿累了,随着青旸收回灵力,落下来滚到洛珝怀中,拱了拱,像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似的,不动了。 洛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吐气如丝:“烧完了吗?” 青旸将他搂入怀中,眷恋地亲了亲他的眉眼:“嗯,睡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洛珝再也支撑不住困倦的神经,抱着蛋,靠着青旸温暖坚实的怀抱沉沉睡去。 -------------------- 疫魔: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第24章 倒霉鸡 杀死疫魔不过三日,镇上得病的百姓便好了大半,一张张焦枯的脸上重新长出血肉。 只是这次疫病因有妖魔作祟,发作太快,病人出现症状后不过一两日便死了,尽管青旸和洛珝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查,找到疫魔后又迅速将之消灭,到现在镇上剩下的人也已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青旸凭栏而立,望着街上一派萧条之景,神色沉凝。 风辰侍立一旁,恭敬道:“殿下,那巫医行踪诡秘,自出镇后便无人见过了。据属下所查,南疆巫族向来隐居深山,不与外人往来,其秘术更是族中绝密,因而,从未派过巫医外出行医。” 青旸冷笑一声:“怕是有人冒名顶替,伺机作乱。” 风辰继续道:“不过,属下查到一年前,餍蛇曾与鸟族公主曦妤有过往来。” 青旸瞳孔一缩,声音陡转森寒:“那日我在众人面前向父皇求娶阿珝,让她出了丑,她想必怀恨在心。你且先盯紧她,这笔帐,待我回去再与她好生清算。” 风辰道:“还有一事,属下...” 青旸见他犹豫模样,道:“说来便是。” “淮南地界,近日忽然出现大批邪祟作乱,帝君命您即刻去处理此事,但在此之前...”风辰顿了顿,最终还是咬牙,“他要您先将洛夫人带回天界,即刻关押。” 青旸蓦然抬眸,眸色摄人,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原因。” “帝君说,凡间千年来未有过如此大的灾祸了,便让司命星君夜观天象,发现最近的灾祸,似乎都与洛夫人有关。” 话音未落,青旸面上已是阴云密布,沉得可怕。 他冷声道:“一派胡言。你去回禀父君,阿珝我绝不会交出去,至于邪祟作乱之事,我自会解决。” “是。” * 飞掠而过的云雾中,洛珝因为怕高而紧紧贴在青旸怀里,疑惑地问:“怎么又有邪祟作乱?凡间一直都这么不太平的吗?” 青旸道:“只是近年如此。” 洛珝奇怪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自从我下界以来,坏事就没停过。” 难道他是一只带来霉运的倒霉鸡?! 青旸仿佛猜中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鼻尖:“阿珝莫要胡思乱想,你是凤凰,自古凤鸟皆是祥瑞之兆,阿珝所过之处,必定民生安泰,福泽万年。” 洛珝心中无语。 指鸡为凤,到底谁才是胡思乱想的哪一个。 说话间,脚下已是淮南地界。 夜色幽瞑,鳞次栉比的屋宇间,一道道黑影正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正被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追赶。 二人飘然落在屋脊上,洛珝这才看清,追逐那些人影的,竟是一只只血淋淋的断手! 不,不止断手,还有半截脚、几块白森森的骨头、满地乱滚的眼珠子...甚至有一长溜红红白白的肠子,像一条扭曲的蛇紧贴在一个逃窜的男子身后,死死绞缠在了他的脖颈上! 洛珝被这恐怖之景吓得魂不附体,揪着青旸的衣袖,说话都在打哆嗦:“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青旸沉声道:“碎掉的鬼魂。” 洛珝强忍着惧意,仔细一瞧,见那些残肢断体果然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地,不像实体。 第39章 他颤颤巍巍问:“都是鬼魂了...还能碎掉?” 青旸道:“若用可斩断魂魄的法器刻意为之,便能做到。只是魂魄碎了的鬼,便无法再投胎了。” 忽然,耳畔袭来一阵阴风,浓烈腐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青旸便立刻一掌挥出,将其震飞了老远,砸在地上滚来滚去。 洛珝自有了些修为后,五感敏锐了许多,隔着漆黑夜色,他看清那飞出之物是一颗头颅。 头颅上,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也看不见眼珠,像是两个深深的窟窿。 不知怎的,那些残肢们仿佛感应到了洛珝的气息,立刻放弃了正在追逐的目标,纷纷从四面八方径直朝着洛珝飞来。 它们喊声震天,嘶哑凄厉,又充斥着满腔怒火,怨气滔天,仿佛与洛珝有不共戴天之仇。 青旸神色一凛,指尖数道冷冷青光飞出,朝那些残魂正面迎去。 这些残魂似乎比寻常厉鬼还要强大,甚至能跟青光撕打一阵而不落下风。 青光虽然暂时挡住了它们,没让任何一缕残魂靠近洛珝,却不多时就被残魂撕咬殆尽。 洛珝手脚发软地躲在青旸身后,脸色刷白。 只见青旸眉心紧拧,骨节棱棱的手一握,掌中已出现一把寒光凛凛的雪色灵剑,正是凌霜。 他在洛珝身上丢下个保护罩,紧接着纵身一跃,在空中数个翻转,青衫如风中绿柳,肆意飘飞,一道道恢弘剑气随着他的动作,从剑上横贯而出,直指潮水般涌来的残魂而去。 残魂立刻尖叫着四下逃窜,喑哑声音刺得洛珝耳鼓发痛,像要涨裂似的。 一片混乱中,他注意到有两颗头,无论飞到哪里都黏在一起,仿佛是一个连体婴。再定睛一瞧,那两颗头颅上,赫然生着阿妞和阿妹的脸! 洛珝被震得猛然僵立在地,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住,喉咙淤塞,想喊却喊不出声。 剑气飞扬,将残魂从四面八方驱赶成一簇,又猛然暴涨数丈,织成一张闪着刺目光亮的天罗地网,将所有残魂牢牢束缚其中。 残魂们嘶声尖叫,奋力挣扎,将巨网拉扯得不断扭动,却无法挣出束缚。 洛珝奋然大叫:“青旸,别杀她们!那是阿妞阿妹!” 青旸飞身落回他身边,撤了保护罩,凝眉道:“什么?” 洛珝唇色苍白,浑身都因为恐惧和不敢置信而战栗:“这些残魂...是之前忘川里的那群小鬼。” 话落,他忽然瞥见阿妞阿妹的头就在巨网边缘,正对着他,黑漆漆的眼洞朝他望过来。 洛珝一震,跳下房顶,跌跌撞撞地扑到网前,精神恍惚似的,伸手就想要去触碰阿妞阿妹苍白森然的小脸。 一道青光打在他手上,只听青旸紧随而来的声音:“别碰,她们好像已经不认识你了。” 那两张白生生的幼嫩小脸上满是迷茫,好像认识他,又像是不认识。见他走过来,张大鲜红的嘴巴,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嗬嗬声。 洛珝这才发现,她们没有了舌头。 不止她们,这成千上万个小鬼的舌头,都被割掉了。 刺骨的寒意滚遍洛珝全身,他咬着牙问:“谁...到底是谁做的?” 话音刚落,成百上千只小鬼忽地疯狂尖叫,黑洞洞的眼睛一齐盯过来,朝着他龇牙咧嘴,那些断裂的手脚也纷纷剧烈抖动,仿佛恨他恨到了极点。 唯有阿妞阿妹的面庞,自见到他后,就始终是茫然的,看不见半分恨意。 洛珝眼眶一热,又再度朝她们伸出手。 青旸抓住他:“阿珝。” 洛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们是阿妞阿妹,是我的孩子,她们不会伤害我的。” -------------------- 鬼娃娃们后面会复活,大团圆结局,不要打我先,呜呜 第25章 生死契 洛珝的指尖刚触摸到白生生的脸庞,阿妞的头便霎时一震,黑幽幽的眼睛瞪地老大,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着,伤心又委屈,竟像是在哭诉。 心脏仿佛都绞成了一团,洛珝颤声哄道:“乖阿妞,告诉娘亲,到底是谁害了你们,好不好?” 阿妞呜呜两声,像是在回答。 瞬间,洛珝进入到阿妞的记忆中。 幽暗昏惑的封闭长廊里,阿妞阿妹和其他一众小鬼一同往前走着,最前方领队的是一名男子,身穿滚着红边的黑袍。 洛珝曾见过这种服饰,当时他和青旸将一群小鬼送去阎王殿时,沿路遇到的鬼使穿的便是此种式样。 鬼使将小鬼们带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内,手指一动,便关上了房门。 一小鬼问:“不是说带我们去投胎吗?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鬼使嗤笑道:“你们作了那么多恶,还想去投胎,做梦去吧。” 小鬼生气道:“那个神仙哥哥说了要带我们去投胎的!还说要给我们安排一对好爹娘!” 鬼使阴柔地笑了一声:“他若是不这么说,你们怎么会乖乖跟着走呢。” 小鬼们静了片刻,蓦地沸腾起来:“你们竟然联合起来骗我们!” 洛珝骤然遍体生寒,嘴里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骗你们的...怎么会...” 青旸的声音倏地在耳边响起:“阿珝,这人不是真正的鬼使。” 第40章 洛珝如同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问:“你不是说将他们都送到了转轮王处吗,怎么会这样!” 青旸沉吟道:“我的确亲自将他们交给了转轮王,转轮王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定是有人在带他们投胎的途中,暗中将鬼使掉了包。” 小鬼们还在愤怒地吵嚷: “我就说那个姓洛的是个骗子!男人都是坏蛋,我们就不该相信他!” “骗子!大坏蛋!” “吃了他!吃了他们!” 众小鬼纷纷露出凶神恶煞的厉鬼之身,叫嚣着要朝鬼使扑上来。 就在这时,他们所站的地面上忽然红光大盛,刺得人目眩头晕。 洛珝一看,原来地面上画着弯弯绕绕的符文,不知是什么阵法。 数道光束拔地而起,汇集成一个笼子,将所有小鬼都关在了里面。 一小鬼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鬼使冷笑道:“将要变成傀儡的东西,就不用知道那么多了。” 小鬼恶狠狠地一瞪,尖啸一声,也不顾牢笼阻拦,龇牙就要朝他撞去。 鬼使唇角扯出一抹蔑笑,一伸手,黑暗中便飞来一块骨头,稳稳落在他掌心。 他握住那骨头,恶狠狠地一捏,原本气势汹汹的小鬼便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一小鬼惊恐地大叫:“骨头!他偷了我们的骨头!” “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间,洛珝颤声问:“拿到这些骨头...就可以对她们做任何事吗?” 青旸肯定了他的猜想:“是。拿到这些鬼童的骨头,就可以控制、号令、甚至彻底杀死她们。” 果然,下一刻,那鬼使就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怎么办,哼,自然是做我的傀儡,奉我为尊,供我驱使。” 阿妞啐道:“呸!丑八怪!我们才不会听你的!” 众小鬼纷纷应和:“就是!我们才不会听你的!死也不会听你的!” 鬼使森白脸上浮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那你们就再死一次吧。” 只见他掌心一翻,牢笼瞬间爆发出万道血色光芒,如千万把巨大的利剑,在小鬼中狂砍杀。 撕心裂肺的叫声乍然响彻大地,笼中红光乱闪,不多时,便只余下一滩被切碎的魂魄了。 但已是鬼魂的小鬼们是不会再死的,只能哀叫着在地上抽搐哭泣。 血色牢笼如雨落下,触在地面。 光芒彻底消散于无的时候,地上一颗颗断掉的头颅上,那些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眼白全都消失了,只余下了空荡荡的黑暗。 那些嘴也不再哀嚎,只是像砧板上的鱼一般翕张着,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 鬼使轻声道:“去吧。” 于是那些碎零零的残魂一个个飘起来,鱼贯而出。 她们被放到阳间,四处作恶,那些碎掉的手脚、骨头,也如同有了意识一般,听从着主人的号令,见人就杀。 猩红血色铺满了洛珝的视线,他阿妞的记忆中脱离出来,神情恍惚,面无血色,呆傻了似的。 是他...是他害了她们,还害了凡间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望着阿妞阿妹,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漂亮的眼睛呆怔怔的,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从通红眼眶中涌出来,一滴滴砸落在地上,汇集成清亮的一小滩。 青旸收起凌霜剑,指尖一转,一道清澈灵力便灌入那滩泪水中。 瞬间,青红相间的光束冲天而起,如一朵璀璨的烟火在漆黑天穹上炸开,又化作漫天金红色的火光,如流星般朝着地面落下来。 一道金光落至身前,洛珝才陡然回神似的,眼睛睁得僵直,遽然大力抓住青旸,疯狂捶打他的胸膛:“你在做什么!不许杀她们,我不许你杀她们!” 青旸抓住他快要脱力的手,将人紧紧按如怀里,痛声道:“阿珝,她们已经投不了胎了。她们如今都已经成了真正罪孽深重的厉鬼,必须偿还自身犯下的罪孽,化作世间微尘,待到数万年后,才能功德圆满,或许还能再世为人。” 洛珝浑身战栗,尖叫一声,爆发出一股巨力推开他的怀抱,转而扑到那张青色的网上,紧紧贴住阿妞阿妹的脸,泣声道:“不痛了...娘亲抱抱...不痛了哦...” 青旸将手掌搭上他的肩膀,像是怕碰碎了一件脆弱的瓷器似的,极轻地道:“我在你的凤凰火中加入了水灵力,她们不会有任何痛楚的。” 一簇火光落在阿妞阿妹头上,霎时,她们的脸便如同千万颗极细小的沙粒一般,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晶亮亮的,星子似的一颗颗随风散去。 “啊————” 洛珝骤然从胸腔中撕扯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心脏仿佛被撕碎成了成千上万片,痛得骨骼都在簌簌战栗。 青旸在身后紧紧抱住他,他却只是如一朵枯萎的凤凰花,目光涣散地望着漫天星火,和一个个随风散作尘土的残魂。 那些残魂一触碰到火星便消散了,而地上的房屋却半点儿没有受到这火雨的影响。 洛珝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似乎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照彻天穹的火雨,却比这场雨更为汹涌、炽热,烧得仿佛天地万物都要随之一同化为灰烬。 第41章 还不待他想清楚那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天上忽然乍起一片惊雷。 青旸抬头一望,脸色陡变。 只见森黑天穹上,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滚滚黑云,浓墨似的遮盖住本就稀薄的月光,将天穹覆得不剩下一丝空隙。 黑云之中,青色闪电如无数条巨蟒蜿蜒游走,咧开血口,嘶嘶吐信。 洛珝还是呆坐在地,木然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大地,仿佛对周遭天崩地裂似的声响恍若未觉。 只听一声响雷砰然炸开,森然青光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劈到跟前的瘦削人影身上,青旸霎时心胆俱裂:“阿珝!” 他猛地扑上前,牢牢将洛珝护在身下,下一瞬,犹如劈山裂海似的巨力猝然撞在他背脊上,震得他经脉寸断,五脏尽碎。 青旸立刻就呕出了一大口血,脸色惨白,原本柔如春风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揪成一团。 温热鲜血洒落在颈间,洛珝骤然回神,惊惶地问:“怎..怎么回事?” 可青旸没有回答,因为第二道雷紧跟着劈了下来。他的青衫已经被劈裂了,露出肌肉虬结的赤.裸背脊,玉冠歪斜,发丝凌乱不堪,狼狈至极。 间隙中,青旸艰难地答道:“...天罚。” 天罚,即天道对犯下滔天重罪的神仙降下的惩罚,其施行越过天界众神审判,规格为古今最高。 承天罚之人,将被褫夺神格,剥去神力。不仅如此,还要承受九九八十一道集天地之力降下的雷刑。 自天地开、六界分的千万年以来,凡受过天罚之人,从未有过活下来的。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眼看青旸吐出的不再是血,已经是一团团黏稠的血块儿,仿佛碎掉的内脏都被震出来了,洛珝吓得魂飞魄散,水光氤氲的眸子里满是惊愕和恐惧,词不成句:“你怎么样...我...你...为什么...” 青旸已经无法再说话,只是大睁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眸子里翻涌着痛苦、悔恨、自责,和无边的深重恐惧,像是黑沉又汹涌的大海,漫过了他的每一寸身体。 洛珝虽然不知天罚是什么,却也在一道道惨白电光中恍恍然明白过来,这天雷是朝着他来的。 他连忙拼命推着身上的人,眼瞳颤抖,声嘶力竭地喊道:“他要劈的是我,你别替我挡了!你会死的!你会死的青旸!” 可青旸只是死死盯着他,身如沉铁,任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那宽厚臂膀在他上方筑起一道城墙,刀枪不侵,风雨不崩,安如巍山。 洛珝一身都被血浸透了,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用哭到沙哑的声音唤他的名字:“青旸...青旸...” 天雷接二连三地劈下,青旸背上皮开肉绽,已经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可他望着身下之人,却仿佛忽然发现什么极为欣喜的事,艰难地扬起带血的唇角,露出一个慰然的笑容。 他嘴里含着血,含糊不清地说:“阿珝...你在...心疼我...” 洛珝几近崩溃,呜咽道:“你别再说话了...”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完,青旸整个人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他拖着即将溃散的最后一丝神力,施了个召唤术。 不多时,远方响起一声雄浑鸣叫,随后,只见一只硕大鹏鸟自雷云散去的天际长啸而来,落于地上,口吐人言,声色颤抖:“殿下。” 青旸未答,却忽然紧紧握住洛珝的手,将其放在心口上。 一股炽热的烧灼之感从胸前传来,洛珝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和青旸的心口处,同时出现了一块火焰形状的印记,殷红如血,煌煌欲燃。 他失神地喃喃道:“...这是什么?” 青旸却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件事,骤然卸掉了浑身力气,松开手,倒在他身上,阖上了眼睛。 *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天帝正襟危坐,浓眉拧结,脸上怒气森森。 洛珝跪在冰凉的地上,偌大的殿里只有他和天帝二人,他被四周刻意放出的威压逼得抬不起头,脸色苍白,几乎喘不过气。 天帝大掌在龙椅上一砸:“说,你到底是何方妖物!” 洛珝忍者惧意,在威压下艰难地抬起头:“我是鸡,但不是...妖物。” 天帝横眉竖目:“你害得凡界灾祸四起,如今又害得我儿险些丧命,若非妖物,便是带来灾殃的邪物。” 洛珝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他想,他的确是带来灾殃的不祥之物。 若非是他,阿妞阿妹那群小鬼不会魂飞魄散,凡界不会因为疫魔而死伤无数,青旸更不会被天雷生生劈去半条命,泡在药池里,至今昏迷不醒。 他伏身拜下,声如死灰:“罪人愿受一切惩罚。”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骨碌碌的声音,一颗白花花的蛋从殿外风风火火滚了进来。 蛋一路滚到洛珝跟前,直立起来,朝着天帝疯狂摆头,摇晃间甚至带出了残影。 洛珝先是一呆,随即眼眶一热,摸着蛋柔声道:“瑶瑶乖,娘亲和祖公说话呢,去陪你爹爹好不好呀?” 蛋一跳,猛然扎进他怀里,一边蹭着他的胸口摇头,一边发着抖,跟在哭泣似的。 哪儿想天帝一看到蛋,怒火更盛,拂袖就是一道金光挥来。 眼看那排山倒海似的巨力就要触及怀中的蛋,洛珝吓得魂不附体,正要扑倒在地将蛋护在身下,忽见一把青竹扇凭空飞来,扇骨射出数道雪光,挡在他跟前,硬是将那巨力抗了下来。 第42章 “父君!你想要大哥绝后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喝,洛珝愕然回望,便见二殿下容玉衣袂飘飞,疾步行来。 容玉在洛珝身侧掀袍拜下,面上不复往日的轻佻,沉声道:“父君,若是伤了瑶瑶,您怕是再也无法抱到孙子了。” 天帝冷笑一声:“天底下才貌贤淑的仙子多的是,朕还怕抱不上孙子不成?何须留着一只野鸡下的蛋。” 容玉道:“大哥生性固执,认定一人便不会更改,若他不愿,怕是父君也勉强不得。” 天帝脸色终于变了,眉目几度扭曲,终是大袖一挥,将吓得紧紧贴在洛珝怀中的蛋强行甩到了容玉怀里。 只见那手掌一伸,洛珝便倏地离地而起,飞到天帝跟前。 他整个身体悬于半空,细白脖颈被人死死掐住,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容玉惊声道:“父君!” 天帝充耳不闻,眸中燃烧着亟待将人烧成灰烬的怒火,磨牙砺齿道:“若青旸有半分闪失,朕便要你偿命。” 那手指越掐越紧,将喉骨都捏出了咯咯响声,洛珝面色涨红,手脚本能地挣扎,却如蚍蜉撼树。 胸腔被窒息之感逼得几乎要炸开,他眼前一黑,垂下头失去了意识。 “住手!” 仓皇的声音骤然响起。 青旸仅着一层白色内衫,还湿哒哒地滴着水,形容狼狈,像是还没泡好就从药池里出来,匆匆赶来了。 天帝失色道:“旸儿,你怎么起来了?伤势可有好些?” 他手一松,洛珝软绵绵的身体便从半空中直直跌下。 青旸神色骤变,扑身上前,将昏迷的人稳稳接到了怀里。 他垂眸跪在地上,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那张苍白的脸庞,面如罗刹,眼眸森然,竟起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而下一刻,他抬头望着天帝,已是温顺恭敬的模样。 大殿空旷,青旸的声音沉静如深潭:“父君,儿臣与阿珝已经结了生死契,凡他所受苦楚,必将十倍噬于我身。他痛一分,我便痛十分;他痛十分,我便痛百分。他为契主,我为契从,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天帝蓦然被震地后退一步,颤颤巍巍用手指着青旸:“荒唐!荒唐啊!你是朕的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怎可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容玉亦是诧然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青旸淡声道:“儿臣已带阿珝在母妃灵位前拜过,阿珝是儿臣与母妃共同认定之人,父君若还念及母妃在天之灵,便请饶过儿臣一命,莫要再追究他的罪责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天帝顿然一哑,面上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痛的悲戚。 良久,他步履蹒跚似的缓缓转过身,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 再次重复:会复活,会复活,本文大团圆he 人界篇结束,开始甜啦 第26章 小寡夫鸡 昏昏沉沉中,洛珝感觉自己好像泡在一片温暖的水波里,还被谁抱着,抱得很紧,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迷迷瞪瞪掀开眼皮,瞥见自己泡在药池里的赤.裸身体,一个激灵吓清醒了。 青旸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他,在他耳边柔声问:“醒了?” 洛珝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转过身,眸子被水汽浸得湿漉漉的,连珠炮似的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好些了吗?还疼吗?” 青旸一个个耐心答道:“一个时辰前,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洛珝把他掰过去道:“我看看。” 这一看,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原本犹如一副画卷的背上,如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长长伤痕。 伤痕边缘,坏死的血肉已经被剪掉了,但细看仍能瞧见被灼烧过的焦黑。还有许多地方连皮肉都没了,露出森森白骨。 洛珝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青旸听到背后传来的低泣,连忙转过身,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的眼泪,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怎么哭了?” 洛珝的眼泪越擦越多:“都是因为我,我害死了他们,连你也害了,该被天雷劈的是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青旸脸色蓦然一变,捧住他的脸,直视那双水蒙蒙眼睛道:“不是因为你,是我没保护好阿珝,让有心之人害了你。” 洛珝摇摇头,抽噎道:“你都保护我那么多次了,没道理要一直保护我的。” 青旸一笑:“阿珝是我的妻,我不保护你保护谁?” 洛珝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脸热,却也不忍在此时再去戳破这个精神病人的美好幻想,说什么自己不是凤凰的话。 自己就配合配合,让他活在梦里吧,梦比现实快乐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 见他久久不语,青旸垂下眼睫,做出一副黯然模样:“阿珝是嫌我如今失了神格,修为尽褪,不愿再做我的妻子了吗?” 洛珝慌忙摇头:“不是的。” 又忽地反应过来:“失了神格?那是什...什么意思?” 青旸温声道:“便是被天道褫夺做神仙的资格,沦为一介凡人。如今我只余下几十年的寿命,待我去后,阿珝便要做小寡夫了。” 如同一声惊雷劈在头上,洛珝骤然呆住了。他本以为青旸既已活了下来,待伤好便能恢复如初,却没想到后果竟如此严重。 第43章 见他吓傻了似的,青旸弯眸一笑:“怎么了?阿珝舍不得我?” 这么严重的事,这人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洛珝急得都快哭了:“那怎么办,你是天帝之子,怎么能只剩下几十年寿命...我...” 青旸将他揽入怀中,声音里竟还充满了欣慰:“所以阿珝要时时陪在为夫身边,照顾我这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与我共同度过余下的每一天,切莫再离开我半步。” 洛珝抽泣着应了声嗯,心中却坚定地想,他一定会找到救青旸的法子的。 * 紫霄宫的小院内,风辰敛眉肃立。 “殿下,那鬼使的确是人冒名顶替的,原本的鬼使被人弄晕关了起来,醒来后发现那群小鬼不见了,以为她们是不愿投胎自己跑了,又怕担罪责,便瞒了下来。” 青旸冷声道:“那些鬼童有成千上万个,要拿到她们的骨灰,必非一人能办到之事。这背后的人不仅心思极深,还颇具势力,才能做出这道连环局,妄图置阿珝于死地。” 风辰顿了顿,道:“属下不解。” 青旸眸中浸着森森寒光:“先是让阿珝去做新娘,引得他答应那群鬼童投胎之事,再于半路将她们截下,告之是阿珝的谎言,用尽折磨做成傀儡,将之变为真正怨气深重的厉鬼,放到世间作恶。如此一来,天道便会将这群小鬼害死的人命算在阿珝头上。” 风辰恍然,惊声道:“这么说,那巫医也是...”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天道降下惩罚。所以他们又将阿珝骗入陷阱,用他的至阳之血催生疫魔,害死更多人命。二者相加,凡界死伤已过百万,便引来了天怒。” 风辰道:“可他们既然势力庞大,若要杀夫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青旸咬牙切齿:“因为他们知道,阿珝是真正的凤凰,寻常人杀不死他。唯有天道,才能让他神魂俱散,彻底灰飞烟灭。” 风辰见他神状,劝道:“殿下不必忧心,您既有不死之身,这天罚便是再来一次,也是杀不了您和夫人的。” 青旸胸中猛然一痛。 不死之身,不死之身。 三千年前,那个人在跪在漫天风雪里对他说:“我便将这不死之身,赠予你吧。” 那之后,这四个字便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数次将他捅得千疮百孔。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摇摇头道:“凤凰的不死之身,在天罚中是不会生效的,唯有硬扛,扛过便生,反之则死。只是,若活下来,阿珝的不死之身便能为我免去沦为凡人之苦。” 风辰一震:“那背后之人,必定是对凤凰一族了如指掌了。” 青旸闭了闭眼,眸中迸出血红杀意:“如此了解凤族,又这么恨凤族的,唯有一族。” 风辰愕然抬眸。 只听咔嚓一声,青旸手中的玉杯四分五裂。 “螣蛇。” * 昆仑墟,山色空蒙,云飘雾渺。 洛珝跪在山间雾气中,伏身拜下。 “小仙斗胆,想向守护神大人再讨一朵舍予琉璃莲,小仙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 白雾悠悠然随风变幻着形状,在他身旁绕来绕去,声音又骤然化作了娇俏女子之声:“可是,你身上已经没什么能给我了的呀。” 洛珝忙道:“怎么没有呢?我身上有用的东西可多了!鸡皮可以美容养颜、生精填髓,鸡肝可以护眼明目、延缓衰老,鸡心可以补血益气、镇定安神,鸡肾可以滋阴壮.阳、强筋健骨,鸡血还可以活血化瘀、祛风除湿...” 白雾愣了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震得整座山都在随之颤抖。 它似乎笑得忘了形,连声音都忘了维持,恢复成了不男不女的粗哑原声:“本座好些年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你有趣,你身上的故事更有趣,哈哈哈哈....” 洛珝见他心情甚好,连忙趁机道:“那大人能把舍予琉璃莲给我吗?” 谁料白雾蓦地止了笑声,冷哼道:“舍予琉璃莲一千年才开一朵,你当是路边野花,想采就能采的吗?况且上一朵已经被你给拿走了,你就是把这条命都给我,也得再等一千年。” 洛珝沉默了。 良久,他黯然道:“叨扰大人了。” 正欲离开,忽听白雾道:“等等。” 洛珝疑惑道:“还有何事?” 白雾道:“你若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鸡,就去西天找释迦牟尼那小儿,要回剩下半颗菩提。” 洛珝不解:“菩提?” 还是半颗? 他问:“那菩提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雾道:“待你去后,自会知晓。” 洛珝:“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白雾四散奔流,语调愉快,似笑非笑:“这天底下太平久了,无聊至极,本座看得厌烦,总得找些事情玩玩儿。” -------------------- 白雾:太无聊了,找点儿乐子 第27章 菩提炖鸡 凤栖殿,被掀开的床褥上早已不见人影,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蛋在床上蹦蹦跳跳,很着急似的。 青旸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神情一寸寸阴鸷下来。 他走到床前,轻抚着蛋问:“娘亲去哪儿了?” 蛋摇摇头,猛地跳入他怀里,抖抖索索,仿佛一个被抛弃后哇哇大哭的孩童。 第44章 青旸轻轻拍了拍它,将之交给了仙侍:“带它去玩儿吧。” “是。” 青旸独自伫立良久,方才唤来风辰,满面阴云,一字一句道:“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风辰领命退下后,一道声音倏地从内府中响起:“哈哈哈哈...真是可怜,如今你连半点儿灵力都使不出来,连寻他都要让旁人代劳。” 青旸阴恻恻道:“闭嘴。” 若是旁人见了他这副模样,早就吓破了胆,可那声音非但不怕,还变本加厉地讥笑道:“他若只是跑出去玩玩也就罢了,可他若是真想趁机逃走,你这连他都不如的废人之身,又能用什么法子将他拴在身边呢?” 青旸面容扭曲,肌肉隆起,指甲将掌心掐出深深血痕。 “哈哈哈哈...瞧瞧你这落魄样儿...他见了也只会愈加厌烦你吧...哈哈哈哈哈...” 青旸双眸血红,不知从哪儿兀地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捅进自己的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他却连头都没低一下,愠怒的声音像是恨不得将说话之人扒皮抽筋:“我、让、你、闭、嘴。” 那声音嘻嘻笑道:“你如今灵力没了,难不成脑子也变蠢了?我由你心而生,你我本是一体,你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吧?” 青旸额角青筋抖动,拼命压下眉心积聚而上的黑气,吐字如冰:“我为正,你为邪,自古正邪不两立,何来一体?” “哈哈哈哈哈...”那声音骤然尖笑起来,“你欺他没了记忆,便什么也不告诉他,难道就是正道所为?我劝你莫再垂死挣扎,早日与我相融,获得无上力量,才能让这只凤凰永生永世,再也飞不出你的手掌心。” 青旸咬牙,将插在心口的匕首抽出,再次狠命捅进去,而那桀桀笑声却始终在耳畔缠绕不去。 血越流越多,青衫被浸得血红,他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西天净土,烨烨佛光笼罩着漫无边际的云层,将云彩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边。 释迦牟尼身如巨山,端坐于莲台之上,握一把菩提手串,眉眼温厚,法相庄严。 洛珝俯身行礼:“小仙洛珝,拜见尊者。” 如来笑道:“不必多礼。你可是为那剩下半颗菩提而来啊?” 洛珝一愣,摇摇头道:“小仙是为天帝之子青旸而来,他为救我,被天雷劈毁了神格,灵力尽失,只余下几十年寿命,小仙想求教尊者,可有补救之法?” 如来摩挲着手串,声如巨钟在云间回响:“前世因,今世果。因果轮回,皆是命数。此生劫难,还需他自渡。”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洛珝心神一颤,若是连佛祖都不救,还有谁能救青旸? 他忙不死心地道:“就算他前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如今被天雷劈去半条命,也算是还清了,还请尊者网开一面,救他性命。” 如来却只是和蔼地望着他,手掌一翻,掌心凭空现出半颗菩提子。 菩提随着云雾送至跟前,缩为拇指大小。 洛珝一瞧,这果子呈黄褐色,遍布树枝状的纹理,原来是半颗千眼菩提。 如来道:“我虽不能救他,但你既因机缘而来,我便顺道将这半颗菩提归还于你。” 洛珝伸手接过,又想起那白雾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这菩提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何只有半颗,剩下半颗去哪儿了?“ 如来道:“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洛珝听得云里雾里,懵懵然道:“我...我听不懂。” 如来淡然一笑:“你只需知晓,若这半颗菩提归于你身,便如平湖落石,惊波一起,再难回首。个中决断,只须遵从本心。” 洛珝只觉得这佛祖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但一想到这次只能空手而归,他不禁心情低落。恍恍惚惚谢过如来,正要辞别,便听一声长啸,一只鹏鸟乘云驾雾而来。 如来笑意更盛,冲他挥了挥手:“去吧。” * 凤栖殿。 洛珝望着床上胸口缠着白布、昏迷不醒的人,傻眼了。 他才离开了一小会儿,这神经病就发疯拿刀子捅自己心脏??? 本来脑子就有问题,难不成被天雷一劈,直接从间歇性发疯的精神病人变成永久性智障的残疾人士了? 洛珝小心翼翼地去摸青旸的脸,心想这人会不会是伤口发炎,烧糊涂了。 结果指尖刚触碰到青旸的鬓角,就倏地被紧紧攥住,力气大得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疼疼疼!!!”洛珝吱哇大叫,拼命想甩开,“松手!” 哪儿想青旸非但没把他松开,还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忽地,把他的手拉到嘴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洛珝:!!! 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真成智障了吗?! 哪怕青旸已经没了神力,他也挣不过这人的力气,只能被人叼猎物似的死死咬着,疼得嘶嘶抽气。 洛珝眼泪都出来了:“咬够了吗?” 青旸一愣,松了嘴,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少顷,又冷下脸道:“没有。” 洛珝抽抽嗒嗒地把手递回去:“那你继续咬吧,反正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欠你的。” 第45章 青旸顿住,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蓦然黯淡下来:“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见他精神恢复稳定,洛珝没那么害怕,火气便也上来了,生气道:“你为什么要拿刀捅自己?不要命了吗?” 青旸垂着眸道:“嗯。” 洛珝:??? 难道这人在疯病和智障的基础上,又生出了抑郁症?要自杀?! 他结结巴巴地放软了语气:“你...你怎么了?” 青旸眼睫微颤,淡漠道:“我的命是阿珝的,阿珝不要,我便也不要了。” 洛珝知道不能跟这人一般见识,哄小娃娃似的温温柔柔说:“我没说不要啊,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青旸的目光灼灼锁住他:“那你为何不辞而别?” 洛珝无语,他像是那种会丢下重伤的救命恩人跑掉的负心汉吗? 他道:“我那是去找佛祖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救你,恢复你的寿命和修为。” 青旸似乎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怔:“那...问到了吗?” 难得见这精神病跟个小朋友似的乖乖听他话,洛珝顿时生了捉弄的心思,肃容道:“佛祖说,你作恶太多,经常欺负无辜小鸡,连他也救不了你了。” 青旸望着他,竟头一次没计较他又说自己是鸡的事,脸上浮出温和笑容:“那怎么办?日后阿珝不就要变成小寡夫了?” 洛珝一本正经道:“所以你日后要多行善积德,要尊重我,爱护我,不许吓我,更不许咬我,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 话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青旸倒是柔柔望着他,仿佛充满了耐心:“无论健康或疾病,然后呢?” 洛珝凶巴巴道:“然后就是不许拿刀子捅自己。你要是死了,阿难律就要扣我的钱了。” 青旸顿了顿,问:“你和阿难律,究竟是什么关系?” 洛珝顺口答道:“雇佣关系呗。” 直到瞥见青旸沉沉望过来的目光,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糟...糟糕,说漏嘴了! -------------------- 注:1*引自惠能《菩提偈》 小鸡啊,让你不好好读书 第28章 封心锁爱鸡 荒野莽莽,青黑色的沼泽咕嘟嘟冒着气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粘稠的泥浆里,密密麻麻漂浮着紫黑色的巨螺,每一个都约莫有人头大小。 巨螺旁,紫黑色的细小螺卵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阏泽。 数千年前,螣蛇一族的化神之地。 这里原是一片灵气四溢的山湖,如今却变得阴气森森,除了那诡异的巨螺,方圆百里见不到一只活物。 世人皆道这里已是一片荒土,没有人知道,沼泽之下,竟藏着一座巨大的地宫。 地宫内,昏黄烛火映照在男人的半边蛇纹面具上,显得鬼气森然。 兀地,男人将酒杯重重摔了出去:“你不是说天罚一定能杀了他吗!他为什么还没死!” 跪在下方的黑衣人道:“他如今灵力微弱,天罚确能杀他不错,只是属下不知,青旸竟能替他挡住天罚。” 男人目光如电:“自古以来,天罚认定的罪人绝不会更改,岂是他一具肉身能挡的!” 黑衣人道:“龙凤二族生来便受天道眷顾,凌驾所有族群之上,或许,在天罚中亦是能让天道网开一面,罚了便是,而不计较受刑之人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突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面具后的狭长双眸却射出蛇蝎般的阴毒与怨恨,“凭什么啊?凭有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而有的人,却只能生来就只能活在阴沟里,就算飞升成神又怎样,还不是一朝就被打回原形!” 黑衣人缄默不语,直到对方笑得从座椅上跌了下来,目光茫然望着虚空,痴了似的。 他叹口气,蹲下去理了理男人人散乱的鬓发,轻叹道:“予独。” 予独滞涩地转过头:“鬼陌,你说我的名字,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示了今天的一切?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哈哈哈哈哈...” 鬼陌扶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不,族长给少主取名予独,是希望少主能有朝一日站到最高处,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尊,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 予独呆怔道:“真...真的吗?可你都看到了...这是天意,天道都在帮他,是天道要我遗恨万年。” 鬼陌神色淡淡:“天道无情,少主无需过多介怀。待少主强大到能决定何者为神、何者为魔之时,少主便是天道。” 半晌,予独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血红双眸已然恢复森冷的寂静。 他嘁了声,阴冷一笑:“看来,光是用螺王那些卵,还远远不够呢。” * 西天净土,金云中飘荡着悠悠梵音。 青旸躬身一礼,神色恭敬:“冒昧前来,还请释迦牟尼尊者见谅。晚辈有一惑,不知可否请尊者解答一二。” 如来面色无波,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来,温言道:“你有何惑事,问来便是。” 青旸道:“素闻阿难尊者醉心佛法,远离尘嚣,不知吾妻洛珝因何缘机,得与其结识?” 释迦牟尼捻珠而笑:“阿难律乃我座下十弟子中天眼第一,可窥六道,见众生。你与那凤凰缘分未尽,只是其途坎坷,多生岔路。我派他前去,正是借他天眼神通,助你二人免于迷途。” 第46章 青旸道:“我与阿珝前世相误,此生重逢,必不会再重蹈覆辙,何来迷途一说?” 如来道:“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你生而为神,免去生老病死之苦,却因心中怨憎,造下杀业,阴差阳错,与所爱别离千年。孽业未消,此世亦要受求不得之苦,被五蕴炙烤,夙夜难安。若心性不坚,恐生妄念。” “晚辈愚钝,请问尊者,他此世既已在我身边,我又为何会受这求不得之苦?” “因他前世受尽怨憎会、爱别离之苦,此生因缘造化,便得无爱、无憎、无嗔、无痴之身。人虽在,心却泯。你之情爱于他,便与山石草木无异。” 青旸默了片刻,问:“何种因缘造化,可有解法?” 如来望向他,声如江上清风:“应无所往,而生其心。行无所求,即得所求。”* * 天幕昏黑如血,风起云涌,一簇簇金红色火焰如流星急坠,铺天盖地砸向大地,将苍山碧湖都烧得一片赤红。 烈火煌煌中,凤凰高亢悲壮的鸣叫自云间而来,盘桓回荡,如一曲凄绝的哀歌。 蓦然,一只青鸾从云端直直坠落下来,艳丽的青蓝色羽翅从中弯折,像是生生折断了。 她跌落在地上,化作一个穿黛蓝衣裙的女子,眉目凌厉似冷玉,额心生着一簇青蓝火焰。 那番秾丽夺目的眉眼,如神女挥笔落墨,一笔一画竟像极了洛珝。 只是那漂亮的面庞,此时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她捂住心口,猛然呕出一口殷红鲜血。 周围喊杀声如震山海,残影幢幢,飞快地四处游走,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她似已是强弩之末,额间冷汗涔涔,却还强撑住身体,修长细瘦的雪臂化作青色羽翅,几番振动,竟是试图强行飞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一条森黑巨蟒悄然逼近,眼如铜黄巨灯,只见一隙寒光闪过,鲜红的蛇信子便猝然射出,如锋利无比的刀尖,猛地刺穿了女子的心脏! 那欲飞的羽翅骤然耷下,女子面上爬满痛苦之色,却眼神一狠,忽然挥动翅膀朝后方大力扫去,直直拍在巨蟒身上! 一时间尘土飞扬,巨蟒被拍出老远,如一座巨丘撞在山石上,没了声息。 女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遥望着漫天粲然火雨,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如同风化,从一头青丝至染血的裙摆,一寸寸化作细小晶莹的沙粒,随风而散。 不...不要—— 痛彻心扉的感觉猝然攫紧心脏,洛珝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 他刚一动青旸便醒了,见他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把他抱入怀中轻轻拍着。 好一会儿,怀中人战栗的幅度小了下来,方才柔声问:“做噩梦了?” 洛珝却只是怔忪地望着天花板,唇色发白。 他兀地想起阿妞阿妹,也是这般如沙在他眼前消散,也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青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阿珝梦见什么了?” 洛珝神情恍惚,仿佛丝毫不设防,此时别人问什么他就能答什么。 他眼神涣散,答得断断续续:“我梦见...凤凰...青色的...她,她长得和我好像,她死了...” 青旸神色陡然一变,却在洛珝的目光转过来前迅速恢复原状。 洛珝抓着他的手臂,望着他的眸子因为畏惧而惶惶发抖:“还有蛇...好大的蛇...黑色的...” 在洛珝看不见的地方,青旸的五指猝然攥紧了,指甲深陷进皮肉,几不可察地发着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可他面上却神色如常,吻了吻洛珝的额头,声音柔如四月微雨:“没有什么蛇,那条餍蛇已经被我杀死了,不会再害人了,阿珝莫怕。” 洛珝抖抖索索问:“...是餍蛇吗?” 青旸温声道:“还有什么蛇呢?” 洛珝嗫嚅着:“可是我都没有见过那条餍蛇,怎么会梦见它...” 青旸一顿,温柔道:“你也没见过那只青色的凤凰,不也梦见了?” 洛珝想了想,呆呆道:“好像是哦...” 青旸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阿珝胆子小,这次下界把我的小凤凰吓坏了,明日我让人拿些安神香来,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洛珝被噩梦一吓,反应都变慢了不少,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因为害怕,他难得主动地往青旸怀里缩了缩,把头靠在温热宽厚的胸膛上,抱紧他,闭上了眼睛。 青旸环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睡吧。” -------------------- 不是攻害的啊不要打我 注:1 前半句“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引自《金刚经》 第29章 绿茶龙 翌日,安神香就被送至了殿里。 这香闻起来清淡柔和,哪怕闻久了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晚上,洛珝果然没有再做噩梦,不仅没做噩梦,还做了个美梦。 他梦见天上劈里啪啦地掉金子,把他的院子都堆满了。他两眼放光,吭哧吭哧把金子往他乾坤袋里塞,塞了好久都没塞完。 忽然,青旸出现了,说要帮他一起塞。 洛珝眼神警惕地抱着怀里的金子,说这是我的十个亿,你一块儿金子也不许拿。 第47章 青旸宠溺地望着他,说好,都是阿珝的,我一块儿也不拿。 于是他美滋滋地一直捡金子捡到天亮,醒过来的时候脸都笑酸了。 他满意地对青旸道:“这个安神香真不错,你今晚记得也点上一支。” 青旸温柔地望着他,浅笑道:“好。” 入夜,洛珝又做梦了。 这次梦到他变成了一只凤凰,一身五彩斑斓的艳丽羽毛,如披了一团彩云,屁股上拖着长长的火红色尾羽,跟一簇火似的。 正在惊愕中,青旸忽然抱着蛋走到他跟前,柔声说,阿珝,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 只听咔擦一声,蛋壳裂开,一只小凤凰从里面钻出来,也是一身蓬松柔软的火红色羽毛,像只小火鸡。 小凤凰啾啾叫着,突然扑腾着小翅膀飞到他怀里,口吐人言:“娘亲!” 洛珝:!!! 他蓦地吓醒了。 青旸紧跟着醒过来,问:“怎么了?阿珝又梦见什么了?” 洛珝心虚地瞟他一眼,支吾道:“没...没什么,我觉得今天点的这支香不太好,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你去换一支吧。” 青旸笑了笑:“好。” 换了支香后,洛珝果然没再做梦,安静乖顺地窝在青旸怀里,呼吸均匀。 青旸却一直睁着眼睛,眸色冷淡又哀伤。 忽地,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尖声讥笑道:“卑鄙,真是卑鄙无耻啊...” 青旸眉目一凛。 只听那声音嘻嘻笑道:“拿来一把南柯香,却骗他说是安魂香,你可真是好手段。” 青旸面色冰寒,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表面上对我厌恶至极,暗地里却又利用我的力量控制他的梦境,编织假象,不让他忆起往事,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吗?哈哈哈哈哈哈...” 青旸眸光狠戾:“若非我如今灵力全无,又怎会向你借力。” 声音笑唧唧道:“你就算控制了他的梦境又如何?他终归有一天要想起来的,而你现在就是废人一个,若是他到时拼了命也要逃离你身边,你又待如何?” 青旸冷声道:“我不会让他离开。” 声音道:“那便与我相融,你既能恢复力量,又能将他永远锁在身边,岂非两全其美?” 青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声音嬉笑着淡下去了:“哈哈哈哈...我等着你求我的那一天。” * 洛珝后半夜睡得安稳无梦,一觉醒来,见青旸正坐在床边,背对他,赤着上身,反过手给自己背上的伤口上药。 他没了灵力,又是背着手,上得十分艰难,好多地方的药膏都抹得乱七八糟的,没落到伤口上。 洛珝见状,忙支起身,凑到他身边道:“我来吧。” 青旸回头望了眼他,温声道:“不必了,你继续睡吧,我虽没了灵力,但总还有手有脚,自己可以弄好的。” 洛珝听他这么一说,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落到如今这副地步的,心中愧疚更甚,忙从他手中夺过药罐子,严肃道:“你是伤员,好好休息就行了,以后上药的事就交给我。” 青旸眼底不动神色地划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光华,浅笑着看他:“好。” 洛珝用指尖蘸了药膏,轻柔地涂抹在那一道道狰狞伤口上,他动作已经放得极轻,却还是听到了青旸隐忍的闷哼。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颤声道:“很疼吗?” 青旸道:“很疼。但只要有阿珝陪着,就不疼了。” 洛珝一噎,咕哝道:“我又不是麻药,说不疼就不疼了。” 青旸将他搂入怀中,怀中人还带着刚从被窝里起来的余温,手脚也软绵绵的,十分温软好抱。 他低头嗅着洛珝身上天生的浅淡馨香,餍足似的发出一身喟叹:“阿珝是我的药,天底下只此一份,无价珍宝,独医我一人。” 洛珝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土味情话?酸死人...鸡了。 脑中正神游天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 青旸吻着他的耳朵,轻舔细咬,将莹白的耳垂玩弄得嫣红滚烫,唇舌又顺着细白修长的脖颈向下游去。 近距离地贴着对方不着寸缕的胸膛,洛珝耳朵红得快滴血,慌慌张张地要把他推开,却被青旸攥住手腕,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青旸目光灼灼:“阿珝总是这般抗拒与我亲近,可有真正将我当成你的夫君?” 洛珝条件反射地答道:“当然有。” 心中却郁闷地想,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满脑子想着这事儿? 青旸垂眸:“我知我如今不比从前,肉.体凡胎,鄙陋至极,阿珝若厌了我,也属正常。” 洛珝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青旸抬眸看他,不语,满脸写着“那你是哪个意思”。 洛珝万般无奈,心想人在病中总归是要矫情些的,先哄着他再说,便磕巴道:“我是说你现在伤还没好,等你伤好了...再...再说。” 青旸眼瞳骤然一亮,抵着他的额头道:“真的?阿珝可不许骗人。” 洛珝满口答应:“真的真的,如果骗人我就是小狗。” 嘴上这么说,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反正青旸现在没了灵力,到时候随便给他施个定身术跑路,他还能追上来把自己硬拖回去不成? 第48章 青旸像一个耐心颇佳的良师,不知第几次纠正道:“阿珝不是小狗,是凤凰。” 洛珝无语了:“好好好,凤凰凤凰,龙龙乖,咱先把药上完成不成?” -------------------- 斯,好浓的茶味儿! 第30章 发疯龙 一日,青旸又去泡了药池,洛珝终于有机会独自待一会儿。 他把那半颗菩提从乾坤袋里摸出来,捏在指尖仔细端详。 那日白雾说,这菩提和他变成鸡的原因有关。 可他难道不是因为嘴贱遭雷劈了才变成鸡的吗? 他想起白雾和如来的话: “这天底下太平久了,无聊至极,本座看得厌烦,总得找些事情玩玩儿。” “若这半颗菩提归于你身,便如平湖落石,惊波一起,再难回首。” 虽然听上去都莫名其妙,但都指往一个方向:这半颗菩提,会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 他向来是个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但求平淡安稳的人,只想做一条早日退休的咸鱼,如今对着这半颗菩提,心中虽然好奇,却又有些发怵。 洛珝在心中反复咀嚼白雾的话:“这天底下太平久了,无聊至极...” 忽然,他反应过来,悚然一惊。难道这半颗菩提,竟会让天下不太平?! 那还得了?! 他如今守着一个随时都会发疯的精神病,怎么也算半个维和使者,要是这天下一乱,那他的十个亿不就飞了吗?!白打这么久的工了! 洛珝思来想去,最终神情严峻地把那半颗菩提给放回了乾坤袋里。 可刚放回去,梦里那个有着与他相似面容的黛衣女子忽然闪现在脑中。 洛珝心中一震,觉得这场景和面容都太过熟悉,不像是梦,倒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倏而,阿妞阿妹一寸寸消散的画面划过眼前,洛珝心中猛然一痛,神情终是黯淡下来。 他想,自己大概真是一只带来不详的鸡。 这次才跑下界没多久,就惹出这么多的祸端,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以后都乖乖呆在天上好了。大不了就当是做十年牢,之后就可以得到十个亿重生了。 思及此处,他便摸出破阵珠,既然以后都不打算跑了,就把它还给容玉吧。 这时,蛋忽然咕噜咕噜滚进殿里,咻的一下,跳到他怀中,钻进他衣服里,又钻出来,又钻进去,又钻出来。 洛珝知道它这是又想玩儿捉迷藏了。 想着近日自己从早到晚照顾青旸起居,都没怎么好好陪它,洛珝不禁心一软,把珠子放在枕边,摸了摸蛋,柔声道:“走吧,娘亲陪你玩儿。” * 青旸摩挲着手中的深蓝色珠子,神情一寸寸冷下来。 “好宝贝,可真是好宝贝哪。”心中那个声音兴奋叫道,“有了它,那只凤凰就再也不怕被你关起来,随时都能从你身边逃走了,嘻嘻嘻嘻...” 青旸冷冷道:“闭嘴。” 那声音讥笑道:“他这些时日如此乖顺,对你那般亲近,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他早就存了离开你的心思,只等一个时机呢。” 青旸面如寒霜:“少来挑唆,他向来贪玩儿,又好奇心重,这等宝物,必不是他自己所得,不过是旁人借予他玩玩儿罢了。” 声音施施然道:“自欺欺人。你且去问他,看看他又是如何哄骗你,再来反驳我也不迟。啊,他这么久都没回来,该不会是已经逃之夭夭了吧?哈哈哈哈...” 青旸不再应答,只是望着殿外灿然天光,清风徐来,他却只觉得被无边的孤独与寒冷包围。 灯火寂寂,他就这么一直枯坐到天黑,竟连身形都未动过一下。 * 洛珝把睡熟了的蛋小心翼翼地交到侍女怀中,这才打了个哈欠,垂着腰酸背痛的身体,拖着步子回到殿里。 这小调皮蛋精力也太旺盛了,拖着他陪玩儿了大半天,导致他现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忽然,一阵阴风扫过,洛珝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这么稍稍醒了神,便瞥见坐在榻边的一抹黑影。 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光线幽暗,照得青旸脸上半明半昧,犹如鬼魅。 洛珝心头一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点灯啊?黑黢黢的吓死我了。” 青旸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阿珝,这珠子是哪儿来的?” “什么珠子?” 洛珝迷迷糊糊走近,看清他手中握着的幽幽一簇蓝光,浑身猛然一震,霎时吓清醒了。 糟...糟糕,光顾着带瑶瑶玩儿,怎么把还珠子的事儿给忘了! 他瞟着青旸阴沉的脸色,战战兢兢道:“捡...捡的。” 青旸轻声道:“噢?这破阵珠是无上至宝,多少人求而不得,阿珝究竟是从哪里捡来的?” 那轻飘飘的眼风扫过,洛珝却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鸡...鸡窝里捡的。” 青旸步步紧逼:“哪里的鸡窝?” 洛珝道:“梦里的。” 青旸:“... ...” 洛珝:“... ...” 他这一紧张脑子和嘴就开始抽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随便编个答案也比答梦里好啊! 青旸目光森森地盯过来:“怪不得,阿珝总是能够轻易破开我的结界,三番五次从我身边逃走,原来都是它的功劳。” 第49章 洛珝连忙道:“不是的,我没有想逃走的。” 青旸朝他伸出一只手:“过来。” 洛珝畏畏缩缩,一动不动,仿佛他的怀抱是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青旸眸光一沉,重复道:“过来。” 洛珝一抖,脚步如同乌龟慢爬,终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被人一把拉入怀里。 青旸从背后拥着他,忽然一声不响就开始解他的衣带,唇舌也吻上了他的颈侧。 洛珝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哀求的颤音:“青旸,不要...” 见他浑身僵硬抗拒的动作,青旸眸色森寒,只听一声脆响,晶蓝色珠子在他手中裂成碎片。 他如今没了灵力,竟是生生用蛮力将珠子捏碎了,锋利的碎片边缘将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淌出殷殷鲜血。 洛珝彻底傻眼了。 呆了片刻,他忙去抓青旸血流不止的手,却又怕触碰到伤口而畏手畏脚,只能急道:“你又发什么疯?!” 青旸的目光幽幽钉住他:“你就这么宝贝这颗珠子?原来阿珝这段时日对我的亲近,竟都是装出来的,你还是如从前那般抗拒我,厌恨我,想要离开我,对吗?” -------------------- 预收《捡到漂亮乖宝后霸总他弯了》年底开求小天使收藏!收藏不够开不了文呜呜! 尤喜宝在深山里长大,第一次进城打工,阴差阳错成了柏长青的生活助理。 柏总裁是个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的钢铁直男,据说最看不惯他这种瘦伶伶的小男生。 尤喜宝每次看到男人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都觉得他能一拳把自己打飞。 果不其然,柏总裁对别人彬彬有礼,对他脾气却很坏,做什么都能挑毛病,还总嫌弃他笨,叫他小土狗。 但事情走向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一开始的柏长青: “连热水器都不会用,你是从原始社会穿越来的野人吗?” “离我至少三米距离,我对笨蛋过敏谢谢。” “上个班哈欠连天的,小土狗背着我上哪儿打黑工呢?” 后来的柏长青: 捏着他不小心被蜜蜂蛰了的唇瓣,凶神恶煞:“你他妈背着我跟哪个野男人亲过了,嘴巴都亲肿了!” 或者上班上到一半,忽然扔了文件,把他抵在墙上问:“你今天跟那个新来的前台聊那么久做什么?你们聊什么了?你为什么对他笑?你喜欢他?!” 要不就是恶狠狠地吓唬他:“像你这种又笨又蠢的小土狗,其他人接近你都是想把你做成狗肉包子,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你好,知道吗?” 尤喜宝:... ... 他觉得柏长青脑子有病。 再后来,柏长青跟他老家看门的大黄狗似的,抱着他不松手,还一个劲儿地舔他耳朵:“喜宝,乖宝,做我老婆好不好?” 尤喜宝:? 说好的钢铁直男呢?! * 柏长青捡到了一只小土狗。 土土的,黑黑的,哪里都不好看,只有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勉强看得过去。 但后来,柏长青发现小土狗并不是天生就这么土。 小土狗被他养得渐渐褪去劳作晒黑的肤色,露出白白嫩嫩的一张漂亮脸蛋,腰间的肉也很软,捏起来跟水豆腐似的。 小土狗也不是真的蠢得任人欺负,他只是学不会这个世界的恶意。世界肮脏混俗,他却始终美好,纯净,一尘不染。 原来他捡来的喜宝不是小土狗,而是被灰土埋没的,真正的珍宝。 【前期呆萌小土狗后期乖宝小漂亮受x前期桀骜钢铁直男后期真香宠妻霸总攻】 注: 1、一个本质真香的欢乐土狗喜剧文,纯甜宠,无虐 2、1v1,双c,he 3、为了喜剧效果会有一些巧合与狗血 第31章 博爱鸡 如同当头一棒, 将洛珝砸得晕晕乎乎。 他彻底无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试图解释:“我不是...” 青旸打断他:“你当时对我的承诺,不过是想要先骗过我,能拖一时是一时, 你心里面, 从未想过与我行夫妻之事, 对吗?” 洛珝哑了。 青旸说得一点儿没错,他当时的确是想先哄着青旸, 然后今日拖明日,明日复明日, 说不定哪天青旸就忘了呢。 见他默认了, 青旸周遭气压越来越沉, 好一会儿,他神色漠然地开口:“阿珝,这些时日, 你可有半分爱过我?还是说我之于你, 与一棵草、一块石头、或是路边的一条野狗, 都没有任何区别?” 洛珝呆怔怔的, 完全没想到青旸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却又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没办法对青旸说出自己爱他。 虽然他是一只爱撒谎的鸡, 但在这种事上, 他觉得还是不要骗人为好。 青旸眸光定定地凝望着他,那眼里蕴着一种平淡的哀伤, 却仍含有一丝希冀, 无比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不知过去多久, 洛珝才瞄对方一眼, 终于鼓起勇气似的, 小心翼翼道:“你是龙, 不是野狗。” 烛火幽幽,殿内一片沉寂。 半晌,青旸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唇角上勾,描画出一个温柔的形状,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嗯,我是龙,不是野狗。可惜,无论我是龙还是野狗,你这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再也飞不出去了。” 第50章 如同平地惊雷,洛珝惊恐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那眼睛里爬满细长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有意识的虫子一般,从眼白处汇集到他的瞳仁里,与之融为了一体,将曾经清浅如星河般的眸子变得黑暗幽深,如同深渊鬼蜮。 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瞬间爬满脊背,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猛地推开推开青旸,哆哆嗦嗦就往殿外跑。 没跑出几步,只听一阵窸窣之声传来,像是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地面上游走而过。 那声音让洛珝想起梦中的那只巨蟒,心中更加恐惧,头也不敢回就跌跌撞撞往前冲。 眼看距离殿门只有咫尺之遥,一根冰凉粗壮的东西倏忽缠上了他的腰身。 洛珝哆嗦着低头一看,只见一条青色龙尾将他死死卷住,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那龙尾却不再是之前如春山般的浅青色,而变成了掺了墨似的深青,墨绿龙鳞在夜色下泛着着森森寒光。 黑沉沉的天幕上骤然滚来阵阵雷鸣,森白电光撕裂天穹,如风雨欲来。 洛珝回头一望,青旸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一条粗长龙尾从青色衣摆下延伸而出,蜿蜒而来。 龙尾如蛇般锁住他腰际,将他大力往黑黢黢的大殿里拖。 洛珝脸色惨白,直吓得魂不附体,仿佛身后是什么九幽地狱。 慌乱间,他死死抠住殿门边缘,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 可那浮木终究是沉了。 他听见青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低柔柔:“阿珝,夜深了,该睡了。” 下一刻,他的指尖猛然脱离了门板。 骤雨落下,殿门倏地关上了。 * 光线落在眼皮上,一片昏红。 洛珝慢吞吞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大亮,已过晌午。 他动了动被子里的脚,不出意外地听见了丁零当啷的声响。 浑身酸痛,口唇发干,昨夜难堪的回忆一涌而上。 雷鸣电闪中,青旸把他锁在怀里,不知弄了多久。面上温声细语,干的事儿却禽兽不如,到最后甚至还用那根龙尾巴... 洛珝越想越难堪,拼命想把这些回忆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咬着下唇,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呼叫了脑中的系统:阿难律,我不想干了,我不要那十个亿了,你现在就带我去地府投胎吧,随便做个什么人都行。 阿难律道:你确定吗?按照违约的一亿赔偿金,你现在去投胎,也只会投到一户做生意破产欠债的人家里,一辈子都要被人追杀讨债。 洛珝:?! 洛珝:...我突然觉得我还能再坚持一下,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说完,他火速关闭了系统。 可看着自己一身痕迹,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进了一个黑心公司,给一条神经病龙当一根安抚情绪的磨牙小饼干,还连辞职都辞不了,他不禁气得哭了。 青旸推门而入,正撞见这一副美人泣泪图。 他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柔声唤道:“阿珝。” 洛珝浑身一僵,连忙将整个人连脑袋都缩进被子里,转过身背对着他,藏在被子下的单薄肩背都在发抖。 青旸怕他闷着,将碗放在床头的案上,伸手试图去掀开被褥,放轻了声音:“我做了你最爱的银耳莲子羹,你要喝点儿吗?” 谁知他手刚触碰到那缩起来的一团,里面的人抖得更厉害了,崩溃的泣声从被褥里闷闷地传出来:“不要...不要过来...” 那声音一抽一抽,仿佛都快岔气了,青旸心头一紧,手上使力强行扯开了被褥。 只见被窝里的人脸色苍白,望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惊惶,一双圆润杏眼都哭红了,肿得像两颗鸽子蛋。 青旸心尖儿猛然一疼,把蜷缩着的人捞到怀里,轻声安慰着:“是我错了,是我过了头,以后不会了,阿珝莫怕。” 洛珝却拼命踢蹬着,用手去掰他的臂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怀抱里待了。 青旸的脸色沉下来,指尖携着一抹青黑雾气抚过他额头。 洛珝只觉得瞬间脱了力似的,手脚一麻,不得不软在了对方怀里。 他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旸从后面吻着他的耳朵:“只要阿珝乖一点,莫要再总是想着逃走,昨晚之事便不会再发生了。” 洛珝终于忍不住生气道:“我本来就没想着要逃走,是你非要给我乱安罪状。” 青旸顿了顿,道:“那阿珝可以告诉我,那珠子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吗?” 洛珝倏地噎住。 他昨晚险些脱了一层皮,要是这时候把容玉供出去,青旸不得拔光那只雪狻猊的毛。 万一害得二人兄弟阋墙,他可真就成千古罪鸡了。 于是他支支吾吾道:“那珠子就是我碰巧得来的,我只是想拿来玩玩儿,没有想用它来逃跑的,真的,你信我。” 青旸笑着看他,连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嗯,我信你。” 洛珝:... ... 不,你不信。 洛珝抖了抖脚上的锁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解开?” 青旸温声道:“等瑶瑶出生后。” 洛珝:?! 他这只公鸡是不可能孵出蛋来的,那青旸岂不是永远都不会给他解开了! 第51章 他急道:“那它要是一直不出生,你就一直这么锁着我吗?!” 青旸眸色一暗,声音都渗了寒意:“瑶瑶不会一直不出生的。”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响动。 青旸推开门,只见蛋正在门口,兴奋得一跳一跳的。 侍女小跑着赶来,连声道:“殿下恕罪,小殿下非要跑过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青旸淡淡道:“下去吧。” 蛋立刻欢天喜地地滚进殿里,蹦到床榻上,黏黏糊糊地在洛珝身上蹭,藏进去又跑出来,显然又是想让洛珝陪它玩儿捉迷藏。 洛珝无奈地踢了踢脚上的锁链:“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我现在陪不了你了。” 蛋一愣,立刻蹦到走过来的青旸跟前,蹦跶两下,突然一跳三尺高,猛地撞在青旸肚子上。 洛珝看得目瞪口呆。 这蛋似乎是在...生气? 看它撞青旸的力道,似乎还...非常生气! 青旸到底是这蛋的爹,一下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抱起蛋,温柔地摸着它安抚道:“若是不把娘亲拴着,娘亲就会丢下你跑掉了。” 蛋猛然一顿,吓着了似的,连忙一蹦三跳地凑洛珝跟前,委屈巴巴地疯狂摇头。 ——它在说娘亲不要丢下它跑掉。 洛珝无奈地摸了摸它:“乖瑶瑶,你快些出来好不好?你出来了,娘亲就不用被锁着了。” 蛋静了静,先是前后点点头,后又左右摇摇头。 青旸问:“阿珝,瑶瑶在说什么呢?” 洛珝思索片刻,迟疑道:“它好像在说,它想出生,但又不想,或是...不能。” 青旸沉默半晌,才走过来,从背后将洛珝和蛋一同拥入怀中,在他耳边叹息道:“阿珝,你爱瑶瑶吗?” 洛珝想,这小调皮蛋这么黏他,自己要是说不爱,它会伤心得撞墙吧? 况且...他也不是完全不爱的,只是不是青旸想的那种“母爱”罢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青旸又道:“那爱阿妞阿妹吗?” 洛珝想了想,又点点头。 青旸道:“爱忘川里那群恨你的小鬼吗?” 洛珝还是点点头。 青旸道:“爱你救下的那群一无所知的凡人吗?” 洛珝一顿,道:“你要这么问,我当然不希望无辜之人被妖魔平白夺去性命了。” 说完,头顶兀地传来一道轻到几不可闻的笑声。 洛珝抬头望去,却见青旸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苍白。 他讷讷问:“...你怎么了?” 青旸露出一个几乎是惨淡的笑容,很轻很轻地说: “阿珝爱神、爱鬼、爱人,心中爱如山海,那能不能从众生之中,分一点爱给我呢?” * 飘渺云雾中,竖着一道白玉碑。 青旸跪在地上,脊背如松。 他望着那玉碑,好似在透过它看向什么人,眸色很淡。 “母妃,你会怪罪我吗?”他垂下眸子,“我明知他心中无情,却依旧自私地将他绑在身边。” 风声呜咽,云雾聚拢又四散,仿佛在回应他。 青旸伏身叩首,抬起头,眸光定定道:“可我此生,注定成为与父君一样之人。哪怕与他一同神魂俱灭,也绝不会放手。” 身后忽而有人唤道:“殿下。” 青旸起身,神色已恢复如常:“何事?” 风辰道:“距属下近日所查,发现鸟族公主与一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往来密切,看打扮,与殿下描述的巫医有些相似。” 青旸神色渐渐覆上一层寒冰:“去崦嵫山。” * 崦嵫山,鸟族。 一向最注重仪容的鸟族公主曦妤趴在地上,头上珠钗落了满地,形容狼狈。 青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公主,想起那人是谁了吗?” 曦妤抬起头,一张俏丽面庞哭得梨花带雨:“曦妤真的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青旸冷笑一声:“那我再帮公主回忆一番,凡界清河镇,有一妖物,名为餍蛇。如今已经被我亲手捏碎了灵丹,尸身剁成三万六千块,扔进泥里,供凡界万人践踏,永世不得超生。” 曦妤面色惨白,披着华丽衣裙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青旸蹲下来,收敛了手中翻滚着的黑雾,和善地望着她:“我见公主一身鸟羽甚是漂亮,阿珝向来喜欢鲜艳之物,若是拔下来给他做一把羽扇,他定然十分欢喜。” 曦妤瞪大了眼睛,她是只五色鸟,平日里最爱惜这身五颜六色的羽毛,此刻吓得眼泪都不敢流了,忙不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只是让我派人去抓这崦嵫山上的人面鸮,把它们的心全都挖出来,送去给那条餍蛇吃。” 青旸眉头一蹙:“人面鸮?” 曦妤战战兢兢道:“人面鸮如若修出灵智,便能带来旱灾,想来那人定和餍蛇是一伙的,才借此手段增强其力量,给凡界带来千年难遇的大旱。” 青旸温声道:“他还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曦妤哭哭啼啼:“他说他知道我不喜洛珝,若我帮他抓人面鸮,他就能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那只鸡,却又不告知我是什么方法。我问他为何帮我,他便说与洛珝有些陈年旧怨,别的...别的再也没说了。” 青旸道:“你可曾看清他的模样?” 第52章 曦妤畏惧地摇着头:“他每次来都穿黑衣,戴着蛇纹面具,也从不告诉我他是谁。” 风辰上前一步道:“殿下,那人行踪诡秘,想来必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身份,曦妤所说,恐怕八九不离十。” 青旸收敛了温和的容色,站起身,目光冷冷剜向曦妤:“曦妤公主,我最后一次劝告你,莫要打阿珝的主意。若再有下次,就算你背后有鲲鹏一族撑腰,我也会将你这身漂亮鸟皮,一寸一寸扒个干净。” 风云自身侧掠过,化作鹏鸟的风辰鼓动着宽阔羽翅,回过头问:“殿下,那鸟族公主心如蛇蝎,就这么放过她吗?” 青旸摇摇头,神色沉凝:“如今还不是杀她的时机。螣蛇余孽在暗处对阿珝虎视眈眈,若是此时杀了曦妤,鲲鹏族与天界必将交战,三界一乱,正合了螣蛇复仇之意。你且先盯紧她,莫要轻举妄动。” 风辰应道:“是。” 崦嵫山。 寝殿里,一直被定住身体的侍女终于恢复了自由,忙跑过来扶起曦妤,哭得涕泗横流:“公主,那青旸压根不是什么外界传闻的翩翩君子,他那样对你,你别再喜欢他了,我们这就飞去北冥,让鲲鹏族长给我们出气。” 曦妤理了理衣衫,冷冷道:“我确是不再喜欢他了,只是此事万不能牵连哥哥。碧儿,昨日那人送来的花种呢?” 碧儿忙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木盒子捧到她跟前。 盒盖翻开,里面盛着满满一盒紫黑色的球状小颗粒。 曦妤用指尖拨了拨,漫不经心道:“把这些花种拿去给百花使,让她播到下界去吧。” “是。” 她目光怨毒:“记住,每一座山,每一片田,都不能落下。” * 凤栖殿,洛珝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发呆。 这几天,青旸哀伤的眼神始终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不知怎地,他一想到那眼神,心中就泛起细密的痛楚,如虫蚁噬心。 那日青旸望着他,好像望着世间最珍贵、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却又是那样卑微地祈求他: “那能不能从众生之中,分一点爱给我呢?” 从众生之中,分一点爱给他? 那是什么意思? 他一只鸡,又不是耶稣,爱什么众生。 况且青旸想要的是凤凰的爱情,他又不是凤凰,他也给不了。 洛珝苦思冥想半天,忽然灵光一闪,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天灵盖,豁然开朗。 他对众生的爱,不就是对小花小草、小鸡小鸭、对那群小鬼头的怜爱吗? 原来青旸想要的是这种爱,也怪不得,毕竟他先是没了娘,后又没了老婆,精神还有问题,“鳏寡孤独废疾者”之中占了快一半儿,可不缺爱缺得紧吗? 洛珝猛地一拍大腿。 害!也不早说!多大点儿事儿! 分他一点儿就分他一点儿嘛,毕竟关爱残障群体,人人有责! 洛珝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可怜极了,决定今后痛改之前对他的忽视,好生给他老母鸡般的温柔关怀! 正想着,青旸便推门进来,柔声道:“阿珝,吃晚膳了。” 他坐到床边,仔细理了理洛珝脚上的链子,免得将他缠住,又把人抱到怀里亲着:“饿了吗?这半日可有想我?” 洛珝没有抗拒他的亲吻,乖乖道:“想了。” 青旸动作一顿,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答,笑道:“今天怎的这么乖,不吵着要出去了?” 洛珝挪了挪姿势,坐得和他面对面,认真道:“我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觉得以前好像是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决定以后都分一点点爱给你。” 青旸倏地愣住。 半晌,他像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惊喜般,握着洛珝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放得极轻,仿佛生怕碰碎了一个美丽又脆弱的幻梦:“真的?阿珝真的愿意...分一点给我?” 洛珝点点头:“真的,比真金还真。” 毕竟他也不是白给的,还有十个亿拿呢,怎么说也不能消极怠工。 青旸深深地望着他,忽然吻了下来。 微凉的唇瓣贴着他厮磨,又带着满腔无法克制的滚烫心意,涌遍他全身,浸进每一寸血肉骨骼。 洛珝被吻得快喘不过气,脸都憋红了,终于忍不住把他推开。 青旸却不似往日被推开时的生气,而是温柔地望着他,眉目浅淡,脉脉含情。 洛珝收了收脚上的锁链,试探道:“我都答应分一点给你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解开?” 青旸温和道:“等瑶瑶出生后。” 洛珝:“... ...” 这人是不是压根就没相信他要痛改前非? 洛珝气愤道:“我这样一直不活动,肌肉会萎缩的,以后就会变得又老又丑,浑身都皱巴巴的,变成一只风干鸡了!” 只见青旸唇线紧抿,目光沉沉盯来,洛珝霎时一缩,慌忙改口道:“风...风干凤凰。” 青旸带着薄茧的指腹捏着他的后颈,忽然埋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疼疼疼——”洛珝惊叫起来,哭道,“你又是干什么?” 青旸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摩挲着那个深深的牙印道:“日后阿珝每说错一次,这里就会被我咬一口。” 第53章 洛珝一哆嗦,生怕自己那块儿肉都被啃下来,忙道:“不...不会再说错了。” 青旸温柔道:“孺子可教。” 经过那天的反省,洛珝好一段时间对青旸的态度都十分亲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时不时地像从前亲阿妞阿妹一般,在他脸上轻啄一口,以示关爱。 青旸的反应也从一开始的诧异,变成了后来的习以为常,目光望着他,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春水。 可到了晚间,青旸每每要抱着他缠绵之时,洛珝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在关爱弱势群体。 他每次都哭着想跑,却一次次被青旸拽着脚踝上的链子拖回来。 青旸把他圈在怀里,满怀眷恋地亲吻着他说:“我虽只余下几十年阳寿,但日日有阿珝陪在身旁,对我来说,已是天长地久。” 于是洛珝想跑的心又蔫儿了。 青旸总归是因为他才落到这个地步的,别人豁出命去救他,他怎么也不能当一个负心汉,便只能半推半就地任龙宰割,权当是在报恩了。 可终日被这么关着,到后来,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蔫熏熏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与青旸的话也越来越少。 青旸望着他萎靡不振的模样,神色沉凝了几日,终于有一天主动解开了他的锁链,轻声道:“阿珝,到院子里去走走吧。” 洛珝望着外面的天光,一时竟觉得有些刺眼。 鼻间花香萦绕,他呆呆地想:这是在放...放风? 洛珝顿悟了——世界上只有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那就是打工。判断打工是否在坐牢的问题,就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青旸站在凤凰木下,面带笑意地望着他在草丛里跑来跑去,饶有兴趣地侍弄花草。 他拿过洛珝手上给花浇灵泉的水壶,放了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在它掌心,竟是一片龙鳞。 洛珝大惊失色:“你拔自己鳞片做什么?” 他最近都已经这么配合了,怎么这条龙还在发疯?! 青旸从掌心变出一根红线,穿过龙鳞,将其变成了一条项链。 他眸光真挚道:“这是我的逆鳞,只此一片,阿珝可要收好了。” 洛珝讶然:“你...不疼吗?” 他听说龙的逆鳞是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是轻轻碰一下都很疼,更别说要生生拔下来了。 青旸柔柔道:“只要阿珝喜欢,我便不疼。这龙鳞上有我的一缕神识,只要你戴着它,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闻言,洛珝猛地一抖。 这是给他上了个追踪器?! 他正瑟瑟后退,便听青旸道:“若是阿珝同意时时刻刻戴着它,我便收回那条锁链,不再锁着你了。” 洛珝立刻道:“我戴。” 不管怎么说,戴个追踪器总比戴条锁链好。 青旸意料之中地一笑,将其戴上了洛珝的脖颈,指尖轻柔拂过他一绺鬓发:“那我便将我的命,交到阿珝手里了。” 洛珝摸了摸脖子上的龙鳞,指尖刚触碰到,龙鳞便倏地亮了起来,贴着他的胸口微微发热,仿佛与他有感应一般。而他指尖离开,光芒便又顷刻间暗淡下去。 青旸将龙鳞塞进他的衣领里,细细叮嘱道:“阿珝可要藏好了,莫要叫旁人拿了去。” 洛珝点点头,问:“我可以出去了吗?” 青旸淡淡道:“嗯,记得在酉时前回来。” 洛珝这段时间都快被关疯了,现下得了许可,迫不及待就噔噔噔地跑出了凤栖殿。 他在天宫中漫无目的地溜达,先是去灵池中美滋滋泡了个温泉,又去广寒宫中逗弄白白胖胖的玉兔,只觉得只要不在凤栖殿那方寸之地锁着,干啥都十分得趣。 东摸摸西逛逛,不知不觉天色欲晚。洛珝正要打道回府,一颗白花花的蛋忽然从云雾中滚出来,在他跟前蹦蹦跳跳,很兴奋似的。 洛珝蹲下来:“瑶瑶,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玩儿呀?” 说着就打算抱起蛋,可蛋却一反常态地躲开了他的手,一蹦一跳地朝前奔去,蹦出几步,还回头朝他摇晃两下,像是在催促他跟上来。 洛珝心中好奇,便提步跟了上去。 蛋把他带到天界的养鸡场里,欢跃地转圈圈。 洛珝一瞧,只见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鸡在氤氲升腾的云雾间挨挨挤挤,“咯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这些鸡中有黄的、灰的、白的、黑的、五彩的,颜色和凡间的鸡差不多,但因为每日吃的都是天界的灵虫仙稻,个个都长得油光水滑,十分肥美,个头比凡间的鸡大了不少。 洛珝还是头一次来这里,直看得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他迅速在心中拟好菜谱:这只黄的做成脆皮炸鸡,那只白的做成白切鸡,那只黑的拿来炖一锅乌鸡汤,还有只灰的长得和他好像,就暂时先不吃了。 他这头正搓着手,蠢蠢欲动,却见蛋纵身一跃,跳到了一只鸡背上。 洛珝一愣,忙担心道:“瑶瑶,快回来,小心它们啄你。” 万一把壳啄破了,青旸不得把他做成一盘爆炒鸡丁。 蛋却不听他的话,猛地一跳飞出老远,又落在了另一只鸡的背上,把鸡惊得扑腾着翅膀,咯咯咯直叫。 它就这么一蹦一跳着在鸡群中前行,动作灵活,蹿得飞快,显然是把这群鸡当成了软乎乎的脚垫子。 第54章 洛珝无奈,只好跨进鸡群里,一路鸡飞狗跳地跟了上去。 包围在身边的鸡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仙稻壳子铺成的鸡窝。鸡窝里盛着一颗颗白白胖胖的鸡蛋,白花花地一路铺至天际。 洛珝低头瞧了鸡蛋一会儿,一抬头,忽然发现蛋不见了。 他心口一跳,四下张望:“瑶瑶?” 无蛋回应。 洛珝有些急了,拔高声音喊道:“瑶瑶?你在哪儿?” 只有咯咯咯的鸡叫回答他。 洛珝彻底慌了,这么大颗蛋,竟也能丢了! 他立刻便打算回去告诉青旸,刚要转身,却见身前的一窝鸡蛋动了动,一颗大白蛋倏地从里面拱出来,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又蹦又跳又转圈,得意洋洋。 洛珝恍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 这孩子是找到了一个捉迷藏的好地方,要带他来玩儿呢。 他摸了摸蛋,柔声道:“乖瑶瑶,今天很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玩好不好呀?” 蛋不满地摇摇头。 洛珝无奈道:“好吧,那再玩一小会儿,但要是娘亲找不到你,你就要马上跑出来哦。” 蛋立刻欢喜地点头。 一开始,洛珝还只是当那个“捉”的人,后来在蛋的强烈要求下,又转换角色成了那个“藏”的人。他兴致来了,也化出原身,藏在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鸡里让蛋来找他。 一鸡一蛋,玩得不亦乐乎,不觉天色已晚。 洛珝玩得有些累了,便抱着蛋坐到一个鸡窝旁休息。 这个鸡窝里的蛋好多已经孵出来了,黑黑黄黄的小鸡仔们毛茸茸软乎乎,张着小尖喙,叽叽喳喳地叫着。 洛珝看得手痒,忍不住伸手去摸。 忽地,一只小鸡仔跳到他手上,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黑溜溜的小眼睛瞅着他,好奇得啾啾叫。 洛珝心软得不像话,勾着手指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鸡依恋地蹭着他的手指,忽然口吐人言:“舅舅!” 洛珝:? 他手一抖,松懈的精神都吓清醒了。 定睛瞧着小鸡仔,再一听,哪儿有什么“舅舅”,他多半是将“啾啾”给听错了。 洛珝又放松下来,只觉得精神疲惫,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风和日丽,烂漫野花开满山头。 一只雪白的小鸡仔摇摇晃晃地站在他掌心,像是连路都还不怎么会走,黑珍珠似的小眼睛却乖乖望着他,嘴里不停地叫道:“舅舅!舅舅!蜂蜜!甜甜!” 梦里的他也是用指腹温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今天已经吃过蜂蜜了,你娘亲说不能再给你吃了哦。” 小鸡仔一顿,生气似的转过去背对着他,扑棱扑棱短小的翅膀,竟从他掌心飞了出去。 天际飞来几声清越锵鸣,一只小凤凰从云间振翅而来,羽翼未丰,一身纯白羽毛却已出落得如山巅霜雪,不染纤尘。 小凤凰落于地上,化作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随着他收敛羽翅,一阵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男孩朝他小跑过来,期待地问:“舅舅,我飞得怎么样?” 洛珝听见梦里的自己赞道:“不错,比你舅舅我强多了,我当年八岁才学会飞,从小到大,你娘没少拿这事儿嘲笑我。” 闻言,男孩张开双臂,高兴地朝他扑过来,可画面却陡然一变。 幽暗山洞里,一根根洁白鸟羽上染了血色,乱七八糟落了满地狼藉。 心脏猛地袭来一阵剧痛,洛珝霍然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惊惧地大口喘息。 蛋察觉到他不对劲,立刻贴着他胸口蹭了蹭,安慰似的。 “阿珝,你在里面吗?” 袅袅雾气中,忽然传来青旸的呼唤声。 洛珝抬头一望,暗道糟糕,青旸让他酉时回去,而现在都快戌时了,回去定少不了被摁着一顿罚。 忽然,他灵机一动,抱着蛋问:“瑶瑶想被爹爹打屁股吗?” 蛋一抖,疯狂摇头。 洛珝道:“那就跟紧娘亲,我们偷偷溜回去哦。” 蛋毫不犹豫点点头。 说罢,洛珝“咻”的化作一只灰扑扑的鸡,翻动着鸡爪吭哧吭哧跑,几下就藏进了鸡群中,变成了成千上万只鸡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只。 他在密密匝匝的鸡群中缓慢地挪着步,而蛋藏在他的肚子下面,被密实的羽毛挡着,跟着他一起慢吞吞地滚。 洛珝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青旸在这里找不到他,就会去别的地方找,自己则趁他走后溜回凤栖殿,神不知鬼不觉。 哪儿知下一瞬,青旸忽然闪现在他跟前,垂眸望着他,眼里噙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阿珝,这是在做什么呢?” 洛珝尴尬地恢复人形,抱起蛋,掩饰地咳了两声道:“或许...你听说过捉迷藏吗?” 青旸轻笑:“我不是已经与你玩过许多次了吗,每一次,阿珝都会被我捉到。” 洛珝老脸一红,不吱声了。 这说的是之前他每次跑路都被抓回来的事。 青旸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回家吧。” 当夜,青旸逼着他在凤栖殿玩儿了一整晚的捉迷藏,无论他藏到哪里,最后总会被青旸找到,圈在怀里一顿欺负。 洛珝哭着控诉:“你这是作弊,我不要戴这片龙鳞了!” 第55章 说着就要去扯脖子上的红绳,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动。 想来定是青旸又在这上面施了什么术法,让他根本取不下来。洛珝试了半晌,不得不颓丧地放弃了。 青旸笑着去揉他的手:“那片龙鳞只能让我感应到你的大致方向,在东南西北哪一边儿,至于你具体藏在哪儿,我是感应不到的。” 洛珝气呼呼问:“那你怎么还能找到我?” 青旸亲了亲他:“因为我是阿珝夫君,阿珝心里想什么,我一猜便知。” 洛珝绝望道:“我不玩了,我要睡觉。” 青旸搂着人躺下,温热气息吹在他脸上:“好,睡觉。” * 凡界。 时值中秋,搪瓷盆里的田螺个个长得肥厚壮实,螺壳泛着锃亮的水光。集市上,摊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黑衣青年与一白眉老者并行于市,在人群中低声交谈。 鬼陌戴着半张蛇纹面具,淡淡道:“各地的螺卵,可都孵化了?” 老者恭敬道:“护法放心,都已孵化了。” 鬼陌面色无波:“只是苦了那些小螺,一出生便要受此磨难。” 老者忙停下脚步,微微躬身道:“护法哪里的话,少主用心良苦,让我的子子孙孙不必再苦苦修炼,我螺族上下皆是感激万分。至于那一时的皮肉之苦,自是他们该受着的。” 鬼陌亦是顿步,神色沉凝,灰眸直直定住:“螺王,你记住,若他日天界当真查到你头上,你只管将我供出去,却万万不可供出少主和那些小螺。” 老者一愣,旋即就要当街跪拜下来:“少主大恩,螺族无以为报。我老螺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泄露少主的行踪。” 鬼陌扶住他,淡声道:“去吧,看好那些小螺,切莫出了岔子。” “是。” -------------------- 入v啦,以后每晚9点日更三千,感谢每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注:*原句:“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生命是否值得继续,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阿尔贝·加缪《西西弗斯神话》 第32章 铁锅炖自己鸡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空无一人, 静悄悄的。 洛珝压低声音唤道:“瑶瑶?快出来,这里是不可以玩儿的。” 他一边提心吊胆的东翻西找,一边郁闷地想, 青旸性子安静平和, 怎就生出了这么个好动的小调皮蛋?捉迷藏竟玩到天帝的凌霄殿里来了! 那天帝祖公本就不怎么喜欢它, 更不喜欢自己,要是被他发现了, 指不定真把蛋和他这只鸡一起给煮了! 洛珝找了半晌未果,无奈道:“瑶瑶, 娘亲认输了, 你快出来吧, 娘亲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哦。” 话音刚落,一颗灰扑扑的蛋忽地从香炉里蹦出来,带着一身香灰, 慢慢悠悠滚到他跟前。 洛珝瞠目结舌, 这孩子, 总能往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藏! 他蹲下来, 被滚了个大花脸的蛋逗得扑哧一笑:“小白蛋变成小灰蛋了。” 蛋却高高兴兴地跳起来,用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膝盖。 洛珝心领神会——它在说它现在这样, 就和灰扑扑的娘亲很像了。 他忍俊不禁, 好不嫌弃地把脏兮兮的蛋抱起来,拍了拍蛋壳上沾上的灰尘。 正要往外走, 忽然听见一阵说话声正往大殿而来, 听那洪钟似的声音, 像是天帝。 洛珝吓了一跳, 此时出去必定和天帝撞个正着。 他来不及细想, 连忙躲到了厚厚的金帘后, 把蛋也藏进了随身的乾坤袋里,心想要是真被发现,天帝大不了只责罚他一人。 下一瞬,天帝推门而入。 他并未坐上王座,只是站在殿中,负手而立:“你的神力,如今恢复得如何?送去你殿中那些灵丹和宝物,可都用了?” 那人答道:“劳父君挂心,一切都好。只是虽有灵丹相助,要恢复从前修为,还得再潜心修炼上千年。” 竟是青旸。 洛珝听着,心中奇怪。 青旸不是已经被天道褫夺神格、贬为凡人了吗,怎么还能修炼上千年?难道天帝已经找到恢复他神格的办法了? 便听天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一意孤行,落得个什么样了,啊?朕知你放不下那只凤凰,你往日做的那些糊涂事,朕也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这回,真是糊涂过了头啊!” 青旸沉默不语。 “朕教导过你多少次,身为未来天子,凡事须以大局为重,但逢困局,情之一字,便是你首先要舍弃的!这次若非那凤凰的不死之身护着,你岂不是真要沦为只有几十年阳寿的凡人?” 青旸还未答话,帘后突然砸下一声闷响。 他的目光循声探去,蓦然神色剧变。 只见滚落的烛台旁,洛珝僵硬地立着,一身俏丽粉衣站了灰,眼神呆滞地望着他。 “阿珝,你怎么在这儿?”还不等天帝发话,青旸便疾步走过去,试图去拉他的手,却被踉跄躲开。 洛珝嘴唇微微张着,一双杏眼已经红了,聚起薄薄一层水光,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和被欺骗后的痛怒。 他惶惶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夺门而去。 “阿珝!”青旸惊呼一声,提步便追。 天帝横眉怒目:“你给我站住!” 第56章 眼看青旸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就要跨出殿门,天帝面沉如水,大袖一挥,一道金光甩出,落成一道坚不可破的结界拦在他跟前。 天帝在后面怒斥道:“跪下!” 青旸顿住,眸光陡转狠戾,瞳色骤然变得幽暗漆黑。 须臾,他缓缓转过身,已恢复一双清浅眼眸。 青旸双膝一弯,跪了下去,低眉敛目道:“是,父君。” * 洛珝哭得昏天黑地,眼睛都哭花了,路也不看,只管闷头往前冲。 不知不觉,又走到养鸡场来。 看到那群欢快地咯咯咯叫的鸡,洛珝哭得更伤心了。 天底下那么多鸡,为什么就他这么倒霉,被一条神经病龙缠上,骗心又骗身? 亏他以为青旸真的因为自己而变成了凡人,满心都觉得亏欠了他,回了天界后对这条龙有求必应,几乎是百依百顺。 一开始他还连双修都不怎么情愿,可青旸常常有意无意地拿此事攻他软处,他心中愧疚越积越深,后来何止是双修,便连青旸夜里提出的那些过分要求,什么红绳、珠子...都强忍着羞耻答应了。 没想到,这条龙竟是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洛珝想着自己白白卖了那么多次身,从鸡皮到鸡骨头都被啃干净了,不禁一屁股在一堆鸡窝里坐下来,伤伤心心地嚎啕大哭。 蛋感应到他剧烈起伏的情绪,从乾坤袋里钻出来,在他胸口轻轻蹭着,安慰似的。 可洛珝此时看到它,想到它是那条臭龙的蛋,不由恨屋及乌,凶巴巴道:“我不是你娘亲,别再跟着我了!” 蛋一顿,愣了片刻,发起抖来,像是在哭。 谁料洛珝现在前所未有地心狠,瞪着它道:“找你爹爹去,再在我面前晃悠,就把你做成个煎蛋!” 蛋蓦地从他身上跳下来,却还是犹犹豫豫地不肯走,既不想去找青旸,也不想被做成煎蛋。半晌,找了个折中的办法,钻回了乾坤袋里。 洛珝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和它计较了,继续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哭。 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鸡兄,何事如此伤心啊?” 洛珝抬眸,四下一瞧,只见一只胖乎乎的白羽鸡立在跟前,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吓了一跳,试探道:“是你在说话?” 白羽鸡红冠一抖,口吐人言:“不然呢?” 洛珝忙道:“幸会幸会,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白羽鸡道:“白羽鸡。” 洛珝茫然:“啊?” 白羽鸡用鸡爪在地上刨出三个字:白语机。 洛珝:“... ...” 白羽鸡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自己给取的,是不是很符合我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的气质?” 洛珝赞同道:“不能再符合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白羽鸡仰天长笑一阵,好不容易才收住,问,“这位小弟姓甚名谁?” “洛珝。” 白羽鸡道:“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大哥了,你有何伤心事,尽管说与大哥听听。” 洛珝:“... ...” 这鸡怎么这么自来熟?! 洛珝:“说起来,我已经有一个大哥了。” 白羽鸡:“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二哥了!” 顿了顿,又小声问:“你不会连二哥也有了吧?” 洛珝:“... ...” 洛珝:“你很缺兄弟姐妹吗?” 难不成这还是一只独生鸡?! 白羽鸡踱了几步,长叹道:“唉!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洛珝:? 这鸡还挺有文化! 洛珝道:“你既已开了灵智,怎会还在这鸡圈里待着?” 这里养来吃的不都是灵智未开的鸡吗? 白羽鸡痛心疾首:“小弟有所不知,这群神仙一个个阴险歹毒,那日我灵智刚开,去找看守上报,要求将我放生。谁知那群神仙竟说,开了灵智的鸡,吃起来更香!更滋补!硬是将我关了回来!” 洛珝悚然一哆嗦,想到自己也是一只开了灵智的鸡,一种物伤其类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白羽鸡道:“不过,只要我像你一样修成人形,他们若是再杀我来吃,便是触犯天条了。” 洛珝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 白羽鸡怆然泪下:“老兄我此生,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洛珝忙道:“怎么会呢?” 白羽鸡道:“前些日一位天妃刚生产完,让食神选一只最滋补的鸡给她炖汤,整个鸡圈就我一只开了灵智的鸡,那食神说,今日申时就要把我给宰了。” 洛珝一惊:“你...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白羽鸡感动不已:“二哥我就等你这句话!” 洛珝抱起鸡偷偷溜到鸡圈入口,东张西望确认无人,正打算跑,两名小仙忽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小仙道:“你可知在天界,偷鸡该当何罪?” 洛珝怯怯道:“何罪?” 小仙以手作刀,在空中比了比划:“斩手之罪。” 洛珝一抖,不由缩了缩他的小鸡爪子。 另一小仙冷哼道:“鸡偷鸡,罪加一等。” 洛珝抖得更凶了。 白羽鸡叹道:“罢了罢了,时也,运也,命也。鸡兄啊,你还是把我放回去吧。”* 第57章 洛珝抱着白羽鸡回到鸡窝旁,安慰道:“白兄,你稍等片刻,我去搬救兵来。” 白羽鸡抬头望了眼天色,叹了口气:“来不及了,离申时只剩不到半个时辰。唉,有道是,‘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只恨这短短一生都呆在这鸡圈里,还没能去外面看看,就要被炖成一锅鸡汤。”* 洛珝忽然灵光一现:“我倒有一法子,可以让你去外面看看。” 白羽鸡道:“什么法子?” “神魂互换。” * 白羽鸡顶着洛珝的壳子,十分新奇地在天宫中东走走西逛逛,只见处处飞檐勾角,流泉飞瀑、灵花仙草,看得他目不暇接。 红轮西沉,照得天边霞光灿烂。白羽鸡兴致一起,正要吟诗一首,忽听后方有人叫道:“阿珝。” 白羽鸡:咦,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下一刻,他猛然反应过来。 糟...糟糕,申时已过,忘记给他的小弟把神魂换回去了! * 白羽鸡拔腿就往鸡圈的方向狂奔,只怕真被临死前刚认的小弟当作了一只背信弃义之鸡。 顷刻,青旸已闪身拦在他跟前。 骨节修长的五指捏住他的脖颈,却只是禁锢住他的动作,连力都不敢用大了,生怕伤了这具身体。 青旸眸光如长刃,仿佛穿透这具壳子,直指其中藏匿的灵魂。 他森森问道:“你把他换到哪儿去了?” 白羽鸡被威压逼得几欲跪倒,吐字艰难,却仍是焦急道:“你...你认识他?他在鸡圈...我的身体里,申时一过就要被宰了,快...快去救他!” 青旸眸光剧变,脸色霎时惨白,松开手,提起“洛珝”就消失在原地。 鸡圈里,洛珝正被一仙童抓住两根雪白的鸡翅膀,从后面提溜起来,在半空中拼了命地扑腾。 另一帮忙的仙童气喘吁吁:“这开了灵智的鸡也忒难抓,看着那么胖,跑得比兔子都快,可真是累死我了。” 抓住洛珝的仙童道:“好了好了,都申时三刻了,快先把它的毛给拔干净,耽误了时辰,我们都得挨罚。” 洛珝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得直叫:“咯咯咯咯咯!你们搞错了!我不是鸡!我真的不是鸡!” 说完,他顿了顿,又继续大叫起来:“虽然我是鸡,但不是这只鸡!你们抓错鸡了!抓错鸡了!” 仙童道:“整个鸡圈就你一只会说话的鸡,我们哪儿能抓错?我看你还是认命吧,怪就怪你开了灵智,又没修成人形。” 另一仙童催促道:“别跟它啰嗦了,快,丢进去烫烫,好拔毛。” 只见柴灶上烧着一大锅沸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白烟四溢。 洛珝被仙童提着,离那柴灶越来越近,眼看一只鸡爪就要触碰到沸腾的水面,炙人热气燎得他每一个毛孔都缩紧了。 他使出老命挣扎,可这只白羽鸡刚开灵智没多久,半点儿修为也没有,连一个仙童的手掌心都翻不出去。 洛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了结生命。 就在他几近昏厥时,忽听人惊声道:“阿珝!” 一道术法随声打来,旋即,就像是时间静止了般,两个仙童、连同他这只鸡都被定住了。 洛珝动了动眼珠子瞅过去,只见青旸面如白纸地朝他奔来,旁边跟着他自己的壳子。 那壳子吭哧吭哧跑,似乎还不太适应人身,跑得脖子一前一后地缩,跟只鸡似的。 只听那壳子满怀愧疚地叫道:“小弟啊!二哥来晚了!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把救兵都给你搬来了!” 洛珝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出来,连眼睛都呆怔怔的忘了眨。 青旸走至跟前,把他从仙童手中接过来,那向来沉稳有力的手竟有些战栗。 一道青光挥过,洛珝只觉得浑身一震,低头一看,已回到自己身体里。 青旸把他拥入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勒入自己骨血中,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阿珝,是我错了。” 下一刻,他蓦地怀里一空。 低头一看,脚下站着一只灰鸡,两只小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 青旸蹲下身,伸手想要安抚,灰鸡却扑棱扑棱翅膀,跳到了灶台上。 洛珝站在冒着滚滚白烟的铁锅边上,冷冷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青旸脸色一白,僵硬道:“阿珝,别做傻事。” 回到鸡身的白羽鸡也悚然一惊:“小弟,你这是做什么?” 洛珝不答,却眼尖地注意到青旸虽然眸光定定地望着自己,指尖却似乎不经意地想要抬起来。 他立刻急声道:“别过来!” 说着毫不犹豫地把一只鸡爪子伸了出去,整只鸡已有快一半悬在了沸水上空。 青旸指尖的灵力霎时熄灭了,他脸上血色褪尽,看起来简直像个摇摇欲坠的纸人,风一吹就能倒了。 他仓皇道:“好,好,我不过来,阿珝,你先下来,别伤了自己。” 洛珝收回爪子,凶神恶煞地抖抖翅膀:“你退后,离我远一点。” 青旸动作僵硬地退了两步,轻声道:“阿珝,下来吧,先跟我回家,好吗?” 洛珝气呼呼道:“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再也不想呆在那里了!你自己回去吧,回去修炼个一千年,一万年,就又是修为高深的大殿下了!” 第58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珝觉得这话说出后,青旸仿佛猝然被刀刺中,身体都晃了一晃,唇色苍白,眼里溢满痛楚。 洛珝心口一抽,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些,咕哝似的:“谁让你只会骗我。” 他扇扇毛茸茸的鸡翅膀,从灶台上跳下来,扯着脖子趾高气扬道:“二哥,咱们走!” 又回头怒视想要跟上来的青旸:“不许跟着我!” 青旸望他一眼,垂着眸子,不说话。 白羽鸡噌噌噌地凑上前,惭愧地小声道:“小弟,我真不是故意来晚的,这天宫太大了,我一时逛得忘了时间,这才...” 洛珝用鸡翅膀满不在意地拍拍他:“没事,我相信你。” 白羽鸡感动得老泪纵横,一张伶牙俐嘴都结巴了:“小弟,你...我...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洛珝瞅他一眼:“恐怕鸡圈里大部分鸡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 白羽鸡叹息道:“你猜得不错,唉,不过同鸡不同命,他们大都已经被抓去吃了。” 洛珝心中戚戚然,他穿来这个世界,摊上一堆倒霉事儿,但和那些鸡圈里的鸡比起来,竟然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不用被人捉去吃掉。 可转念一想,那条龙每天都在他身上亲来啃去,和被吃掉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洛珝脸上又蓦然一黑。 白羽鸡观他神色,贴在他耳边悄声问:“小弟,那条龙是你道侣吗?” 洛珝斩钉截铁:“不是!” 白羽鸡认同地点点脑袋:“我也觉得不像,这物种跨得太远了,啧,不合适,不合适。日后你要找道侣就告诉我一声,二哥为你选一只好鸡。” 话音刚落,一团沸腾的青黑色水流骤然出现在他的鸡爪下,烫得白羽鸡哇哇直跳:“咯咯咯咯别烧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啊!”* 洛珝:“... ...” 洛珝:“...不是我在烧你。” 他停下脚步,转身瞥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青旸,忽然张开翅膀,翻动鸡爪啪嗒啪嗒地朝他冲过去。 青旸见状立刻面色一喜,收了指尖的术法,蹲下来想接住朝怀中扑来的鸡。 谁知洛珝非但没如愿扑进他怀里,反而用尖喙恶狠狠地在他手上啄了一口,厉声道:“不许烧我二哥!” 青旸:“... ...” 青旸放柔了声音:“阿珝,和我回去吧。” 洛珝道:“你做梦。” 青旸顿了顿,道:“阿珝,你想要养那只鸡吗?” 洛珝道:“那是我二哥。” 青旸:“... ...” 他无奈似的道:“你想要养那只...二哥吗?” 洛珝点点头。 青旸道:“你跟我回去,我就去通传一声,让膳房放了他,可好?” 洛珝哼哼道:“我们都已经逃出来了,哪儿还需要你,你可以走了。” 青旸温声道:“天界各司规程严苛,若不通传,你那二哥便是擅自逃跑,要被抓回去即刻斩首的。” 洛珝乍然一哆嗦,颤颤巍巍问:“真...真的?你没又骗我?” 青旸态度诚恳:“我错了,阿珝,我以后都不会再欺负你了。跟我回家,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洛珝回过头,瞅了眼还在那边等他的白羽鸡,挣扎半晌,最终还是委屈巴巴地说:“...好吧。” 青旸眉目舒展出一个笑容,把胖胖软软的灰鸡抱起来拢在怀里,抚摸着柔顺的浅灰色羽毛,柔声道:“回家了。” * 凤栖殿。 凤凰木下,白羽鸡听了前因后果,气愤地来回踱步:“太过分了,我就说那条龙不是个好东西,竟然对你做出这种事!你都不生气的吗?!” 洛珝坐在草丛里,背靠着树干蔫蔫道:“我能怎么办,他脑子有问题,一直把我当成那只死了的凤凰关在这里,我想跑也跑不掉啊。” 白羽鸡振振有词:“你是鸡,怎么可能是凤凰呢?!” 洛珝言之凿凿:“对啊,我是鸡,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白羽鸡义愤填膺:“在我们鸡界,这种不守男德的男人,是没有小母鸡肯给他下蛋的!” 洛珝好奇道:“不守男德?” 白羽鸡正色道:“男有四行,一曰夫德,二曰夫言,三曰夫容,四曰夫功。”* 洛珝想了想,苦恼道:“有一说一,他还真做到了这四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一条龙,居然会绣花!” 前段时间,青旸成日在院子里绣花,洛珝只当这人脑子不好使,便也没管他。 谁料有一天,青旸忽然送了张手帕给他,上面绣着一对在云间遨游的龙凤,一旁绣字曰:“胡颉颃兮共翱翔。”* 洛珝心中无语,什么颉什么颃的,他是鸡,又不会飞。 白羽鸡一噎,忿忿道:“总之他骗了你,就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洛珝道:“我已经啄过他了。” 青旸抱他回来的路上,洛珝越想越气,在那双如玉似的手上恶狠狠地啄了好几口。 他是真没口下留情,皮都给人啄破了,可青旸不仅没吭一声,还着看他,笑得一脸宠溺,仿佛怎么样都不会生气。 等发泄完,看到那惨状,洛珝又有些心虚,满肚子气也漏得差不多了。 第59章 白羽鸡:“光是啄他怎么行?你至少得拔了他的毛,还要把他赶到床下去!” 洛珝:“他是龙,没有毛。” 白羽鸡:“那你就拔了他的鳞。” 洛珝:“他已经拔了一片鳞给我了。” 白羽鸡恨铁不成钢,气得一身鸡毛倒竖:“那你就扯了他的龙须!一定要拿出气势,好好震他一震,若这回狠不下心,他日后定还会欺辱你!记住了吗?” 洛珝似懂非懂:“哦,记住了。” * 入夜,洛珝翻到青旸身上,拍拍他一身硬实的肌肉:“化出原型来。” 青旸笑着看他:“阿珝这是做什么?” 洛珝上下牙齿磨得喀喀响,恶狠狠道:“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 注: *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引自曹植《七步诗》 *原句:“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引自《女诫·妇行》。此处为玩梗,这是封建糟粕,应鸡鸡得而诛之!“妇功”指的就是女子的劳动,如织布刺绣等,所以小鸡说“他居然会绣花”哈哈哈哈哈哈 * “胡颉颃兮共翱翔。”引自司马相如《凤求凰》 第33章 贪财鸡 青旸道:“哦?” 洛珝催道:“少废话, 快点儿变。” 于是一条青龙出现在床上,龙身被他骑着,脑袋转过来望着他。 洛珝目露凶光, 抓住长长的龙须用力一扯, 只听青龙闷哼一声, 一根完整的龙须便被他拔了下来。 洛珝没想到这么容易,不由地一愣, 随即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这毕竟是条神经病龙,自己这么招惹, 他万一又发起疯来把自己给啃了怎么办? 可青旸却半点儿不恼, 反倒柔柔问:“阿珝喜欢这个?” 洛珝把龙须一扔, 气冲冲道:“我才不喜欢。” 青旸恢复人形,失笑道:“那你拔它做什么?” 洛珝威胁道:“日后你骗我一次,我就拔一根你的须。” 青旸抚着他的脸, 轻声说:“不会了, 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洛珝从他身上下来, 用脚尖踢了踢他:“你到下面去睡。” 青旸轻轻巧巧捉住那只莹白的玉足, 笑着问:“为何?” 洛珝道:“因为你不守男德。” 青旸一顿,郑重道:“我守的。我此生此世, 心里都只有阿珝一个人。” 洛珝哼哼一声, 爬下床,赤着脚噔噔噔地跑出门, 不一会儿, 抱了个稻草做的鸡窝回来, 放在地上, 叉着腰颐气指使:“以后你就睡这里。” 青旸:“... ...” 青旸:“...阿珝。” 洛珝:“或者你睡床上, 我睡这里, 反正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了。” 说着就要变鸡,青旸连忙制止,叹口气道:“好,我睡这里,你快上床去,别着凉了。” 青旸抱小孩儿似的把他抱到床上,又握住他的脚,用术法除去了脚底沾上的灰尘。 他细心把被褥掖好,在洛珝额头吻了吻:“晚安,阿珝。” 洛珝却不闭眼,睁大一双眼睛瞪他。 青旸无奈似的笑了笑,变作了一条适应稻草窝大小的青龙,盘踞在鸡窝里,看起来可怜极了。 洛珝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深夜,洛珝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似乎感觉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在身上游走,像蛇一样,弄得他痒痒的。 那东西从脚踝游到胸口处,蓦地咬了他一口。 他挣扎着想醒过来,却仿佛被鬼压床似的,怎么都醒不过来。 那冰冰凉凉的东西折磨了他许久,直到他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才终于放过了他。 翌日清晨,洛珝睁开眼睛,想起昨晚的梦,第一件事就是撩开衣服瞅了瞅胸口,发现并无异样,又检查了自己全身,什么痕迹都没有,遂松了口气。 他瞥一眼床下,只见青龙仍盘踞在鸡窝里,安安静静,呼吸均匀,还没睡醒的模样。 想来这条龙平日里锦衣玉食,定是没遭过这番罪,多半很晚才睡着。 洛珝这么想着,心里便又泛起些细微的麻意,心想罚也罚够了,要是这龙表现好,不如过几日就让他回床上睡吧。 他望着外面的好天气,心情颇佳地出门晒太阳。 殿门关上后,搭在鸡窝边沿的龙须微微一动。 * 小院中阳光洒落,一片静谧。 洛珝蹲下来,把装着丹药的白瓷瓶子放在白羽鸡跟前:“我从老君那儿讨的,虽然不是什么上品灵丹,但助你化成人形还是够了。” 白羽鸡潸然泪下:“二哥真是没白疼你!” 洛珝揭开瓶盖,把一颗红红的药丸倒在掌心:“快吃吧,你有了人形,那些神仙就不会再抓你去吃了。” 白羽鸡大喜,正要埋头去啄丹药,忽觉一阵阴风携着杀意袭来,吓得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站在洛珝背后的青旸正睥睨着他,眸光冷淡。 白羽鸡一抖。 他倒是忘了,小弟说这条龙是个小心眼的神经病,怎么可能允许道侣和他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呢? 为了不被炖成一锅鸡汤,白羽鸡讪讪地收回爪子,口是心非道:“...小弟好意,我心领了。但靠外力修行,根基终是不如自己修炼筑得稳当,所以我决定靠自己修炼化形,你还是把这东西收回去吧。” 第60章 洛珝讶然。 作为一条咸鱼,他向来是怎么轻松怎么来,现在听到有人居然放着平坦大道不走,要去走那崎岖小道,不禁肃然起敬:“二哥不愧是鸡中豪杰,小弟自愧不如。” 白羽鸡摆摆爪子,谦虚道:“哪里哪里。” 洛珝道:“那你先好好修炼吧,我去外面玩会儿。” 白羽鸡应了声,含泪目送他带着丹药远去。 洛珝走后,青旸施施然朝白羽鸡走来。 他和善道:“你很聪明。” 白羽鸡冷汗涔涔:“大殿下谬赞。” 青旸道:“聪明得过了头。” 白羽鸡一哆嗦,羽毛都要立起来了,硬着脖子道:“小仙愚钝,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青旸冷笑:“近日阿珝所为,可是受你教唆?” 白羽鸡僵立如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既如此聪明,我便将一件事交予你去办,若是成了,日后我登帝,你便是新的昴日星君。” 闻言,白羽鸡眼睛骤然一亮。 却见青旸温和一笑,紧接着道:“若是不成...我便给阿珝做一锅鸡汤,补补身子。” 白羽鸡悚然,发着抖问:“...什么事?” “让阿珝...真正爱上我。” * 阏泽。 黑云翻墨,沼泽莽莽,臭气千里。 只是如今,那沼泽上的紫螺不知所踪,连一点儿活物也不见了。 青旸长身立于鹏鸟之上,淡淡道:“开始吧。” 站在他身侧之人一副金刚怒目之相,肚如巨鼓,正是雷公。 雷公应了声是,大掌在袒露的肚皮上猛地一拍,腹肉抖动,天际便遽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随着闪电劈下,青色火焰在沼泽之上爆燃。 雷公拍肚如擂鼓,一道道电光滚过,不过须臾,青黑色沼泽便被火光全然笼罩,烧得噼啪作响。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原本散发着湿气的沼泽已被烧成炭黑色的灰烬,火光熄灭,寂然无声。 青旸转头望向雷公,眉心微蹙:“你不是说这九天雷火,能够穿透沼泽,将下面的东西都逼出来吗?” 雷公微微躬身道:“确是如此,没有活物能够忍受九天雷火的烧灼。现在这里毫无动静,除非...下面已经没有活物了。” 青旸眸光冷冷下睨:“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事不必叨扰父君。” 雷公颔首应是。 待他走后,青旸对鹏鸟沉声道:“下去看看。” 被烧成灰黑色残骸的地宫内,青旸望着地下残留的法阵痕迹,面色沉凝。 已经化为人形的风辰蹲下.身,指尖一摸法阵残痕,在鼻间一嗅,道:“殿下,的确是螣蛇的味道。” 青旸盯着他道:“你可有把握?” 风辰道:“螣蛇与我鹏鸟一族乃是天敌,这味道属下很熟悉,错不了。不仅是螣蛇,还是螣蛇王血。” 青旸道:“这九阴阵的功效和清河镇被改过后山水布局相似,都是聚集血煞之气,供人快速提升修为。布阵者和指点餍蛇之人,或是同一人。” 风辰道:“螣蛇引天罚之计未成,怕是已经知晓自身踪迹暴.露,早就逃之夭夭了。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恐是不利。” “那便让敌在明,我在暗。” “殿下已有良计?” 青旸眸光一寒,森森道:“引蛇出洞。” * 洛珝玩儿了一天回来,见凤栖殿里并没有青旸的人影,不过桌上倒是摆好了他最喜欢的吃食,一直用灵力温着。 他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吃东西,见白羽鸡踱着鸡爪子走来,便问:“你要吃吗?” 白羽鸡想到青旸那冷飕飕的眼神,霎时脚步一顿,忍着口水道:“不了。” 洛珝“哦”了一声,继续专心吃东西。 白羽鸡道:“咳,你可有惩罚那条龙?” 洛珝点头:“狠狠罚了,我拔了他的龙须,还把他赶下床去了。” 白羽鸡鸡爪一紧:“那他近日,表现如何啊?” 洛珝道:“非常守男德。” 没有他的允许,那条臭龙是既不敢亲也不敢摸了,每晚都可怜兮兮地蜷在粗糙的稻草窝里。 不过洛珝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似乎离了这条龙的怀抱就睡得不太安稳,每晚都做噩梦梦见有蛇咬他,今天咬手,明天咬脚,后天咬胸口,点了安神香都没用,可吓死鸡了。 白羽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罚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让他回床上睡了。” 洛珝想了想觉得有理,再罚下去,别人说他虐待精神病人就不好了。 白羽鸡道:“经过我这几日的观察,我觉得你这个道侣其实还是不错的。” 洛珝一愣,疑惑道:“二哥,你没事儿吧?” 白羽鸡掩饰地咳了两声:“你看啊,他长得虽然不如我英俊,但也算是一表人才,与你站在一起,那是郎才郎貌。地位嘛,又是嫡长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他做了天帝,你就是天后了。最重要的是,对你百依百顺,你拔他的须都不发火。” 洛须立刻气愤地反驳:“他可会发火了!不仅发火,还要发疯,拿刀子捅自己心脏!” 白羽鸡悚然大惊:“那你还不快跑?” 洛珝:“啊?” 白羽鸡:“咳,我是说...没关系,反正他捅的是自己,又没捅你。” 第61章 洛珝:“... ...” * 当夜,洛珝果真允许青旸不再睡鸡窝了。 青旸爬上床,笑着问:“消气了?” 洛珝把头一扭:“没有。” 青旸圈住他:“那阿珝要怎样才肯消气?” 洛珝想了想,狮子大开口:“你要赔偿我的身体和精神损失费,至少得赔一百两金子。” 青旸答得毫不犹豫:“好。” 洛珝一呆,这么爽快?看来他要少了! 而青旸的吻已经落了下来,洛珝回过神,撅着被亲得水光潋滟的红唇,生气地推他:“不许亲我!” 青旸温声引诱:“阿珝给我亲一口,我就再赔阿珝一百两金子。” 洛珝目瞪口呆,半晌,他严肃道:“不对,你刚才已经亲了一口了,要是再亲一口,一共应该赔三百两金子。” 青旸笑笑,凑近他耳边:“那阿珝数一数,我一共该赔多少两金子,嗯?” 话落,细密的吻纷纷扬扬落在颈间。 洛珝掰着手指头,数得全神贯注:“四百两,五百两,六百两...” “...三千四百两,三千五百两......五千六百两...” 后来,那帐中声音渐渐弱下去,还掺了哭腔:“...呜,不要了,我不要金子了...” 青旸咬着他的耳朵厮磨:“阿珝不是最喜欢金子吗,为什么不要了呢?” 洛珝声音哭得支离破碎:“...够了,够了...我有好多了...呜呜...” 青旸柔声道:“不够,为夫要多给一些,阿珝以后才不会缺钱花,再用心头血去换金子。” 最后,洛珝不得不哭着发誓,他再也不做一只贪财鸡了。 -------------------- 嘶,小鸡惨惨,但我爽了 第34章 坏心眼儿龙 昏黑洞穴中, 幽幽磷火映在男人的蛇纹面具上,诡谲森然。 予独攥紧拳头,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咬牙道:“有青旸在, 我们动不了那只凤凰。要杀凤凰, 就得先杀他。” 鬼陌敛目,淡声道:“少主, 如今大计未成,并非杀他的好时机。” 予独霍然回首, 死死盯着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青旸受了天罚, 灵力全失, 你都看见了,他连飞都得靠坐骑!还有那只凤凰,如今灵力低微, 还没了记忆, 连凤凰火都不知道怎么用。现在不杀, 难道等千年之后他恢复修为, 用天羽神火再烧我一次吗!” 鬼陌还想劝阻:“少主...” 予独冷声打断他:“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再过几月, 便是龙族千年一次的蜕皮之日, 那条青龙本就重伤未愈,蜕皮时洗筋伐髓, 更是虚弱至极, 这是天赐良机。你若不去, 我便自己去杀他。” 鬼陌沉默良久, 终是颔首:“鬼陌领命。” * 白羽鸡望着被仙侍一箱箱抬进凤栖殿里的金子, 眼睛都看直了。 他走到青旸旁, 问:“大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青旸道:“送给阿珝的。” 白羽鸡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青旸像是想起什么,眼眸都覆上一层柔波:“无妨,凤凰向来喜欢这些闪亮之物,他开心便好。” 白羽鸡道:“那也不能这么送啊!” 这是什么暴发户行为啊! 青旸看他一眼:“哦?那应该怎么送?” 白羽鸡挥挥翅膀,示意他低下头来。 青旸俯身,便听白羽鸡低声道:“浪漫!要浪漫懂不懂?” 青旸虚心求教:“如何浪漫?” 白羽鸡于是在青旸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青旸沉思良久,礼貌颔首:“受教了。” * 一日傍晚,云霞漫天,七彩霞光四散而来,铺落在小院中。 洛珝伸着懒腰回到凤栖殿,见青旸长身玉立,在凤凰木下浅笑着朝他望过来。 “阿珝,你的赔礼到了。” 洛珝一愣,旋即大喜,急忙探头探脑四处寻找:“哪儿呢哪儿呢?” 还不等青旸回答,他就噔噔噔跑到房中:“在这儿吗?” 又噔噔噔在院子里搜了一圈:“在这儿吗?” 最后跑回青旸跟前,脸都气红了:“你又骗我!” 青旸无奈地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腰,低声道:“阿珝,你看。” 忽然间,漫天金光飘然落下,如成千上万只纷飞的金色蝴蝶,在微风中翩然而舞,翅膀上落着霞光,鎏金溢彩。 洛珝看呆了,几乎被这铺天盖地的金光晃花了眼睛。 他愣愣伸手接住一只蝴蝶,发现竟是一片金叶子,脉络精致,薄如蝉翼。 漫天金雨中,青旸满目柔情地望着他,温声道:“喜欢吗?” 洛珝呆得忘了反应。 他的美梦成真了?天上居然真的可以掉金子?! 他惊得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初生的蓓蕾,明艳又天真,任君采撷。 青旸爱极了他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倾身吻下来,含住那瓣柔润的唇。 洛珝怔忡地被人亲吻着,乖顺极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飘散的金叶子。 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如同泡在温水里,又像是被人珍重万分地捧在了滚烫心尖上。 直到呼吸都被吻得有些急促了,他才忽然回神似的推开青旸:“可你这样撒,我都没法数,怎么知道有没有七千两。” 第62章 青旸:“... ...” 见他不答,洛珝更认定他是心虚,警惕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给我缺斤少两了?” 青旸:“... ...” 在树上偷偷看着一切的白羽鸡:“... ...” 好半晌,青旸才嘴角抽了抽:“没有,七千两,一分不少。” 白羽鸡道:“咯咯咯,我作证,真的一分不少。” 洛珝吓得猛然一抬头:“二哥,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白羽鸡道:“咳咳,这不是最佳观景区嘛。” 这时,漫天金雨已经停了,地上落成了金灿灿一片。 洛珝蹲下来,摸出乾坤袋,认真地将金叶子一片一片捡进袋子里。 青旸也蹲下来:“阿珝,别捡了,会有人收拾的。” 洛珝戒备地瞪着他:“不行,我要自己捡。” 说罢,他捡起一片金叶子,在手中搓了搓灰尘,张嘴就要用牙咬。 青旸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叹声道:“都是真的。” 他手掌一翻,满地金叶子便无风自动,窸窸窣窣地扫过地面,在凤凰木下汇集成一座小金山。 青旸从洛珝手里拿过乾坤袋,指尖一抚,那些金叶子便悉数飞入袋中。 他将袋子系好,稳稳放在洛珝手心:“这样可以了吗?” 洛珝像只藏粮食的仓鼠般把乾坤袋藏进怀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才满意道:“可以了。” 他望着青旸,墨玉般的眸子晶亮亮的,闪着精光,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倏地,他踮起脚尖,在青旸脸上“吧唧吧唧吧唧”亲了三口。 青旸一愣,旋即目光如同猝然被点燃,火光灼灼地去寻他的唇。 便听洛珝美滋滋道:“现在你又欠我三百两了。” 青旸:“... ...” * 夜色静谧,无风无雨,榻上的人却不安地从睡梦中醒来。 怀中人只是鼻息微微一乱,青旸便已睁开双眸,柔声问:“又做噩梦了吗?” 洛珝摇摇头:“不算噩梦,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 青旸问:“阿珝梦见什么了?” 洛珝说:“一只白色的小鸡,唔...也可能是小凤凰,叽叽喳喳叫我舅舅。” 青旸脊背猝然僵硬,心中一颤。 那南柯香虽无什么副作用,但无论何物,过量了总归不好。至于那餍蛇造出的幻境,对入梦之人有极大伤害,更不能用。 青旸顾及洛珝身体,本打算渐渐将南柯香断了。 可今天不过停用一日,洛珝的梦中便已出现了令他害怕的东西。 他面上平静如常,故意去咬怀中人泛着红晕的温热耳垂:“阿珝真是喜欢那白羽鸡喜欢得紧,连梦里都想着他,我看,不如明日就将它送到膳房炖了,也省的阿珝日思夜想。” 洛珝:?! 他立刻忘了梦中的事,连忙道:“我没有的,其实在我梦里面,还是你出现得比较多。” 青旸默不作声。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因为那些梦境都是他编织好的。 他吻了吻洛珝白皙的面颊,轻声哄道:“睡吧。” 洛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忽然睁开,巴巴地望着他:“我努力一下,后面都梦见你,你不要炖二哥噢。” 青旸:“... ...” 殿外,睡梦中的白羽鸡蓦地打了个喷嚏。 * 临近岁末,再过几日便是青旸生辰。 洛珝这几日坐在殿里,挖空心思想着送青旸什么生辰礼好,罕见地没成天跑出去玩儿得不见人影。 那日他问青旸想要什么礼物,青旸只是笑着亲他,温柔吐息缭绕在他耳边:“阿珝日日陪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礼物。” 听得洛珝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推他:“你要不要,你要是真不想要我就不送了。” 青旸凝眉思索片刻,最后凑近他,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几个字。 待听清他说的什么,洛珝瞬间炸毛了,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雪白小脸染上羞怒的晕红,美目含波,羞愤难当地瞪圆了:“你休想!要穿你自己穿去,打死我也不会穿的!” 青旸一伸手就把人圈回来,理了理怀中人微乱的鬓发,慢悠悠道:“为何?那衣服很漂亮,我在凡界见那些胡姬穿过,色泽鲜艳,上面还坠有珠饰和铃铛,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 洛珝踢他一脚,咬牙道:“不喜欢!你那么喜欢看人穿,那就去看那些舞姬穿好了,我又管不了你。” 他人在床上,本就光着脚,力气又不大,那一脚踢得跟小鸡啄人没区别,挠痒痒似的。 青旸眼里带了笑意,手腕一翻,轻巧地捉住那只白得晃眼的脚踝,语气饶有意趣:“阿珝吃醋了,嗯?” 男人覆着粗茧的指腹在光滑细嫩的脚背上摩挲,声音低哑:“那我让阿珝多踢几脚,出出气,好不好?” 洛珝往后缩了缩,却没能把脚抽回来,只能用一种看变态的惊恐眼神看着他:“你有病啊!” 哪个脑子正常人会主动让人踢他啊! 洛珝一口牙都要酸掉了:“再说谁吃醋了,你脾气这么臭,心眼儿还这么小,谁会喜欢——哎哎哎!” 话没说完,他就被男人捉了回去,后颈一痛。 青旸舔了舔那本就痕迹斑驳的皮肤上新留下的牙印,好半晌,才从羊脂玉似的肩上抬起头,语气轻飘飘的,淡得像一阵风:“我说了,阿珝日后每说错一句话,这里就会被我咬一次。阿珝记性不好,那我就帮阿珝多重复几次,咬得多了,总有一天会记住。” 第63章 望着那双幽暗漆黑的眸子,洛珝身体本能地抖了抖,咬着唇瓣,下意识道:“记...记住了。” 没一会儿,他抬起脸,很小声又认真地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礼物?看胡姬跳舞吗?” 青旸:“... ...” 于是洛珝脖子上又多了第二个牙印。 一想到这里洛珝就来气,伸手摸了摸后颈上那两个印儿,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呢。 他气鼓鼓地想,这条臭龙一个劲儿的咬他,他才不要送他什么漂亮的礼物,什么丑送什么,最好能送去气死他。 苦思冥想良久,忽然,洛珝福至心灵,嘭地变成一只圆滚滚的鸡,扭过头,从自己身上薅了几根灰扑扑的毛下来。 -------------------- 可恶的坏心眼儿龙!小鸡快跑! 第35章 被偷家龙 天界太子的生辰, 自然办得隆重。 天帝邀请了四方来客,共同来天界赴宴。 青旸换上金线滚边的赤色蟒袍,腰配玉带。他身量高, 宽肩窄腰, 此时穿上华服, 更衬得整个人玉质金相,气度华贵。 他平日里总着素色, 鲜少穿这些颜色鲜艳的衣服,偶然穿上, 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多了些从前未曾见过的风采。 洛珝帮他理平衣服上的褶皱, 在他胸口拍了拍,“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嘛,平时怎么不见你穿。” 青旸捉住那双玉白的手, 放到唇边亲了亲:“阿珝喜欢, 我日后便常穿些。” 这人一逮住机会就占他便宜, 洛珝习惯了, 也懒得计较什么,把手抽回来:“不过非要说, 我还是觉得你穿浅青色最好看。” 和这条心机绿茶龙斯文败类的气质更配。 青旸揽住那把春柳似的纤腰, 在弹性极佳的软肉上捏了捏,温声道:“好, 阿珝喜欢什么, 我便穿什么。那阿珝...什么时候也把我喜欢的穿给我看看?” 目光深暗, 意有所指。 洛珝脸上浮起薄红, 一双明珠似的美目瞪着他, 气得牙痒痒。 青旸昨日把那身衣服拿出来给他看了, 是一套胡姬的舞服。 上衣的布料只能堪堪遮住胸前,腰和肚子全都露在外面,只坠了几根丁零当啷的链子,穿了跟没穿没啥区别。 下半身虽然是条长裙,但衩开得老高,真要穿上能直接从小腿露到屁股蛋儿。 这条满肚子坏水的龙心里想什么,他能不知道? 那身衣服又不可能穿出去,就只能夜里在...床上穿穿。 而他要是真穿了会有什么后果,显而易见。 洛珝气上心头,忽然想起一事,拍掉腰上那双手,跑到床边,从枕头下摸了个小盒子出来。 他把小盒子塞到青旸手里,眼睛眨了眨,“打开看看。” 青旸眸中露出一丝讶然:“这是阿珝给我准备的生辰礼?” 洛珝敷衍地嗯了两声,迫不及待地催促:“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青旸唇角勾出一抹无奈笑意,这人眼角眉梢的幸灾乐祸都全写脸上了,盒子里指不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故意拿来寻他开心。 可盒子掀开的一瞬间,青旸却怔住了。 一根古朴的木簪静静躺在殷红绒布上,尾端坠着两三根浅灰色的羽毛。 那羽毛很蓬松,像一把柔软的小刷子,少见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从谁身上扒的。 洛珝看他彻底呆住的神情,眼角眉梢写满了掩藏不住的小得意。 他故意没选什么金簪玉簪,而是挑了一根最丑的木簪,灰不溜秋,丑不拉几,再坠上在他们天界审美中丑的不能再丑的灰鸡毛,丑上加丑,丑出天际,他就不信气不到青旸。 他本来打算送青旸一把更丑的灰鸡毛掸子,后来想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忒不划算,遂作罢。 洛珝挑眉:“怎么样,喜欢吗?” 正当他满心等着这人吃瘪时,却听到青旸微带颤抖的声音:“喜欢。” 洛珝:? 下一刻,他被猛地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青旸不发疯时,向来是沉敛稳重的,鲜少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连被他拔了龙须都只是和平常一样,温温柔柔地对他笑着。 可此刻,男人环住他的臂膀在微微发抖,华服下的肌肉紧绷着,声音里竟带了极力克制的哽咽,哑得不正常:“阿珝,你还愿意把羽毛送我,我...很欢喜。” 洛珝:??? 怎么会这样! 他急急忙忙从那个怀抱里挣扎出来,奇怪地瞪着青旸:“你很喜欢这根簪子?” 青旸失控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眼睫微垂,用那双三月春水似的眸子看他:“嗯,很喜欢。” 洛珝急了:“这簪子那么丑,你喜欢它哪里啊!” 青旸不慌不忙:“哪里都喜欢。” 修长冷白的指节取下头上的金簪,将那根灰扑扑的木簪戴了上去。 簪身坑坑洼洼,簪尾吊着几根四仰八叉的灰鸡毛,和那一身雍容华贵的蟒袍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滑稽。 洛珝简直弄不懂他,只觉得这神经病又在发疯,没好气道:“你有本事就把这破簪子戴一整天。” 今天宴请各方贵客,你要敢戴两根鸡毛,看你那天帝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青旸压下眼睛看他:“我戴一整天,阿珝就把那身衣服穿给我看?” 洛珝哼哼:“穿十身都行。” 第64章 他就不信青旸真敢顶着几根鸡毛去见人。 直到青旸牵着他走到凌霄殿外,听到殿内飞出的丝竹之声,洛珝才真有些慌了,扯了扯青旸的袖子,小声道:“快把簪子取下来。” 青旸侧眼看他:“不取,我答应了阿珝,要戴一整天。” 洛珝气得直跺脚:“你发什么疯?今天是你生辰,来了那么多宾客,你顶着根鸡毛进去像什么样!” 青旸气定神闲:“正因是我生辰,才要戴我心爱之人送予我的生辰礼。” 洛珝还要说话,青旸却已经拉着他的手,跨入了殿内。 一进门,四方投来的视线就让洛珝想立马甩开青旸,偏偏青旸还抓着他的手不放,顶着一头随风飘扬的鸡毛,若无其事地与诸位宾客见礼寒暄。 若有人问起那根簪子,青旸便一口一个“爱妻所赠”,臊得他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正懊恼,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洛珝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身穿鎏金黑袍,墨发如飞瀑,正大步流星朝他行来。 “二弟!近来可好?”重渊大掌拍上他的肩,洛珝还没回答,他就自顾自车轱辘似的吐了一长串,“让大哥看看,瘦了没瘦?青旸那厮可有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本座就是掀翻天界也要把你带走!” 青旸脸现黑气,冷冷地拨开那只搭在洛珝身上的手:“魔君,慎言。” 重渊乜他一眼,哼声从鼻子里吐出来:“要不是想我二弟得紧,本座才懒得来。” 眼看这二人又要剑拔弩张,洛珝忙打圆场:“大哥,青旸他待我很好,没欺负我的。” “谅他也不敢。”重渊这才把带含刀带剑的视线从青旸身上收回来,又忽地一拍脑袋,“啊,二弟,本座的小侄子呢,长大没?” 话音刚落,洛珝的乾坤袋里立刻滚出一颗白花花的蛋来,欢喜地在地上蹦蹦跳跳。 洛珝扶额:“没呢,还是个蛋。” 重渊眼一瞪:“距我上次见你快十个月了,怎地还是个蛋?” 洛珝道:“因为我是公的,孵不出来。” 感受到青旸凉幽幽冒着寒气的视线,洛珝急忙补救:“一定是时间还太短了,再孵几年,还是可以孵出来的。” 青旸视线瞥向重渊,淡淡道:“魔君,时辰到了,落座吧。” 待四方宾客皆落了座,青旸挨个与敬酒的宾客推杯换盏,洛珝则只顾埋头吃东西,假装没看到众人对青旸头上的三根鸡毛投来的奇异目光。 天界宴席向来规格高,琼浆玉液,糖蒸酥酪,看得人眼花缭乱。 洛珝筷子没停过,吭哧吭哧吃得肚皮微微鼓起,才忽然发觉怀里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什么东西。 他四下张望一阵,心头猛地一跳,蛋不见了! * 洛珝急匆匆奔到殿外,一路穿过金碧辉煌的屋宇回廊,四下呼唤:“瑶瑶?” 焦头烂额地找了快一刻钟,终于在一簇茂密花丛中瞥到一颗到处乱飞的大白蛋。 洛珝走近一瞧,两眼一黑,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只见繁花碧草中,躺着一头身逾八尺的大白狼,长毛浓密,肚皮朝天。 一颗圆滚滚的蛋在那宽阔肚皮上蹦来蹦去,高高弹飞到空中,转了几个圈儿,又准确无比地落在白狼腹部,再次弹起。 显然将狼肚子当成了一处弹性极佳的蹦床。 偏偏那狼还一脸惬意,硕大蓬松的长尾巴一甩一甩,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尖牙。 洛珝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魔族之人向来放浪形骸,却没想到能放浪形骸到这种地步,尤其那放浪之人还是魔界君主! 这小的调皮贪玩儿也就罢了,大的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 他走上前,故意板起脸:“瑶瑶。” 玩儿得正欢的蛋一听,立刻从半空中落下,顺着白狼肚皮上滚下来,却没滚到洛珝这边,而是滚到了白狼宽阔的身后,把自己藏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雪白的蛋壳尖尖。 洛珝:“... ...” 这蛋还挺会审时度势。 白狼趴着的身体立起来,拍着爪子,口吐人言:“二弟莫怪,是我带小侄子出来玩儿的,我瞧着这蛋讨人喜欢得紧,不似它那个臭龙爹,本座看着就想揍。” 洛珝叹气:“大哥,你先...变回人形来。” 重渊狼脖子一扬:“本座觉得狼形更帅。” 洛珝诚恳:“大哥人形也很帅,真的。” 重渊嘿嘿笑道:“真的?” “真的。” 只听嗖地一声,白狼瞬间化作英俊高大的男人,眉目凌厉,猿臂狼腰。 下一刻,天生一脸凶相的魔君从怀里掏出个拨浪鼓,递到洛珝跟前:“本座给小侄子带的礼物,你替他收着。” 洛珝接过来一看,鼓侧镶嵌着四根狼牙,上面灵力汩汩波动,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拨浪鼓,应该是个法器。 蛋听到有礼物收,瞬间将犯了错事的心虚抛诸脑后,颠颠地三两下蹦过来,奋起一跃,将洛珝手中的拨浪鼓撞飞了出去。 拨浪鼓在空中翻滚几圈,鼓旁的两颗弹珠敲击到鼓面,瞬间爆发出几阵暴烈的罡风,如重刀般向四周削去。 洛珝惊呼:“瑶瑶!” 电光火石间,他身子一轻,已被重渊拦腰抱住,一跃而起。 第65章 男人黑袍翻飞,一手抱人,一手抓蛋,转瞬已避过猛烈的罡风,落在数丈之外。 洛珝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见蛋安安稳稳被重渊抓在掌中,飞出去的魂儿才回来了半条。 他抹着冷汗:“大哥,这拨浪鼓你还是收回去吧,太危险了,瑶瑶也玩儿不了。” 重渊道:“那怎么行?本座拔了四颗牙才做成的法器,除了本座的小侄子,天下还有谁配用它?” 他注意力全在和洛珝争辩上,一时间倒忘了放开手中的人和蛋。 于是青旸找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老婆孩子都被人抱在怀里的画面。 他额上青筋浮动,牙根紧咬,字句从齿缝里一个个蹦出来:“重、渊。” 洛珝闻声一惊,暗道不好,忙从重渊臂弯重抽身而出,顺便把蛋也抱了回来,小步跑到青旸身边,小声道:“我来找瑶瑶...” 青旸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没像他想象中那般发火,反倒顷刻化为柔和:“我知道,阿珝不用解释,我信你。” 洛珝:“...哦。” 这条龙今天怎么罕见地变大度了? 心中正奇怪,就听青旸语调冰冷地说道:“魔君,你我比试一场如何?若魔君输了,便再不得来纠缠吾妻。” 重渊眉峰一拧:“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青旸道:“任凭处置。” 重渊道:“好,本座久未舒展筋骨,正愁找不到人打。” 洛珝目瞪口呆,这两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 而且一个前不久才被青旸打成重伤,还不知恢复了没有,一个被天雷劈了九九八十一道,到现在背上的痕迹都还没完全消下去,真要打起来,不又是两败俱伤? 洛珝忙去拉青旸衣角,可他还未开口,青旸便似已经看出他心中忧虑,掌心覆上他手背,温柔地拍了怕:“阿珝不必担心,我二人去灵墟境,只作比试,不伤性命。” 灵墟境,洛珝曾听青旸说过,是天界为众神提供试炼与斗法的场所。 境中山石草木,江河湖海,几乎与现实无异,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灵兽。 不同的是,这整个境实际上都是虚像,斗法者仅以一缕神识入境,在境中斗法,只会有模拟出的痛楚,却不会伤及性命。 洛珝知道这二人是不打不行了,想了想,终还是妥协了:“那我和你们一起入境。” 青旸看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神情淡淡,轻声道:“好。” -------------------- 坏龙:一觉醒来家被偷了 第36章 哭唧鸡 灵墟境。 山石崩裂, 林木倒摧,一玄一赤两道身影上下翻飞,打得天昏地暗。 重渊猿臂横挥, 煞血刀扫出劈山裂石的巨波, 伴随着闷雷般汹涌的声响, 阵阵赤光如排山倒海朝青旸袭来。 洛珝在这头看得心惊胆战,只见眼前赤影一晃, 绯红衣袍上金色绣线的巨蟒随风飘举,似要乘风腾飞而起。 顷刻间, 青旸已越过道道赤光, 清冷如雪的凌霜剑直指重渊胸前。 身量高大如山的男人立刻一个后仰, 在空中飞速翻转几圈,稳稳落地,脚掌将地面踏出碎冰般的裂纹。 洛珝绷紧的心弦刚松了口气, 就见重渊掷出煞血刀, 那血色宝刀竟在空中一分为七, 列成圆阵, 如天降巨网向青旸罩去。 青旸眉目一凛,当即后跃, 那七把刀却似长了眼, 血光暴涨,不偏不倚地朝他围剿而去。 光影交错间, 洛珝提着一颗心, 几乎看不清青旸是如何挥剑抵挡那刀阵的, 只能听到风声飒飒, 金石交击之声不绝。 七把宝刀同时袭来, 青旸便似一人对七人, 逐渐力不从心。 他被七把宝刀紧紧围拢,空间狭窄得几乎施展不开手脚,许多剑法都无法使出,只能被动格挡。 苍白额头上渐渐浸出细密冷汗,青旸眉峰如聚,额心戾气越凝越重。 识海深处,蓦地跳出一个讥笑的声音:“既已获得我的无上力量,为何不用?你自从受了天罚,内府灵力空虚得还不如三岁小儿,你以为单凭这几月靠正道修炼起来的力量,能抵挡住他的刀阵?” 青旸抵挡着煞血刀的手臂肌肉颤抖,几乎咬碎了牙:“闭嘴。” 那声音却笑得愈发尖利:“上次一别,你将重渊打成重伤,便是杀了他也不在话下,如今却连他区区一个刀阵也攻不破,真是废物。” 青旸双目如血:“我便是废物,他也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哈哈哈哈哈...”那声音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狂笑,“你忘了,他曾对你说过什么?他说,让你这辈子都不许伤害重渊。此次他非要跟着你们入境,你以为,他心中担心的是你,还是重渊?” 刀剑嗡鸣,青旸赤色华服下的浑身肌肉绷紧,厉叱一声,凌霜剑忽然爆发出冲天青光,将压在剑身上的七把宝刀霍然掀飞。 煞血刀向四周爆开,血光过处,草木尽数折断。 然而七把宝刀之中,却仍有一把主刀,调转刀身,从滔天气浪中逆风而来,直劈向青旸眉心。 青旸已是强弩之末,胸口一痛,猝然呕出一口鲜血,却连剑也再无力提起,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长刀向他劈来。 就在这时,一声惊惧的呼喊骤然在耳边响起:“不要伤他!” 第66章 下一刻,他被一个温软的人扑到了。 重渊脸色剧变,连忙收力。 刀锋即将没入那身粉衣的前一刻,煞血刀轰然坠地,烟尘四起。 天地息声。 青旸骤然僵住了。 周遭罡风未平,粗粝砂石从地上簌簌滚过。 山林摧烧,阴云漠漠,四下一片狼藉,他却只感受到环抱住他的人暖热的体温,绸缎似的发丝随风扬起,拂过他耳际,与他青丝相缠。 浩浩天地间,一切事物都失了颜色,只余下那一身和他紧紧相拥的俏丽粉衣。 身上的人紧闭着眼,睫毛颤抖,小脸冰凉苍白,整个人都吓得发抖,却又是那般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将单薄肩背对上了劈空而来的长刀。 尘沙落定,青旸声音沙哑地开口:“阿珝。” 洛珝茫茫然抬起头,眼睫上还坠着吓出来的泪,杏眼里盛着一汪潋滟水光,呆愣愣的,话都忘了答。 好半晌,他三魂七魄才归了体,懵懵然地张了张唇:“...青旸?你...你有没有伤到哪——” 话音未落,他又蓦然被人拥回了怀中。 男人喑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阿珝,这是灵墟境,我不会受伤的。” 境中万物本与外界无异,几乎以假乱真,方才洛珝心思全在对阵的二人身上,早已忘了这不过是虚境,在境中如何斗法都不会真正对身体造成伤害。 眼看那刀横飞过去,青旸避也不避,霎时心胆皆丧,魂都飞了半条。 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快思考一步,本能地扑了过去。 “我...我忘了。”洛珝回过神,这才觉出丢脸,连忙扑腾着就要从男人臂弯里起来。 挣扎两下,没能起得来。 青旸眼眸似深幽潭水,无声将他拢住:“阿珝跟着入境,是因阿珝心中有我,担心我,对吗?” 洛珝眼神心虚地乱飘,他的确是担心青旸,但那主要是因为重渊吃了他给的舍予琉璃莲,已经是不坏之身,不需要他担心了。 倒是青旸,被天雷劈了后几乎灵力全无,从头修炼还没几个月,灵力低微,还是个容易随时发疯的精神病人,他当然担心了。 但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洛珝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嗫嚅道:“是,我是担心你,所以你们别再打了,成天在小孩子面前打架,影响多不好。” 重渊提着刀走过来,居高临下,眸光睥睨:“你输了。” 青旸站起身,脸上却不见半分不快,他擦了口唇角的鲜血,笑意悠然:“是,我输了,任凭魔君处置。” 重渊冷哼:“本座现在就要带我二弟走,你这龙心眼儿比针眼儿小,我二弟在你这儿,指不定受了多少欺负。” 青旸面上笑意褪去,眉眼陡转阴戾,吐字如冰:“你敢。” 重渊怒目:“有何不敢!”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洛珝连忙拦在二人中间,头疼道:“大哥,你别故意激他了,你明知我不会跟你走的。” 重渊鼻孔朝天,哼了声:“谁让他总叫本座看不顺眼。” 青旸目光怔然,神思还停留在那句“你明知我不会跟你走”上,心头如同落了炭,烧得滚烫。 重渊上前一步,重重拍了下青旸的肩,粗声粗气道:“好好待我二弟,你若敢叫他伤心,本座定将你打得屁滚尿流。” 青旸牵住洛珝的手,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拉近了些:“谨遵大哥教诲。” * 月色清幽,冷露无声,浸出丝丝寒意,室内却是一片摇曳的暖黄。 洛珝缩在床脚,如避蛇蝎地看着青旸手中的那件水红色的胡姬舞服,抗拒道:“我不穿,这是女人穿的。” 青旸抓住跟前白得晃眼的脚踝,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几颗雪豆子似的脚趾,眸光微暗。 足踝纤细,白得胜雪,要是戴上那串与衣服配套的银色铃铛,晃起来的时候就会叮啷作响,一定很漂亮。 他耐心道:“这是我按照你的身量命人定制的,不是女人的衣服。” 洛珝顽强不屈:“我不要,打死我也不会穿的。” 青旸道:“可阿珝答应过,要是我将那根木簪戴上一整天,就穿给我看。” 洛珝硬着头皮道:“我反悔了。” 青旸叹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洛珝哼唧:“我不是君子,我是鸡。” 话刚出口,他后脖子一凉,条件反射地压着眼皮去瞅青旸。 可青旸今天似乎出人意料地好说话,竟然没计较他又说自己是鸡的事情,反倒极为温柔耐心地望着他,柔声哄道:“阿珝若是穿上这身衣服,明天就能得到一百两金子。” 洛珝一愣,随后梗着脖子道:“我不要,我已经有七千两金子了,你少来诱惑我。” 青旸温声道:“一千两。” 洛珝:???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么败家?! 但事关尊严,鸡可杀,不可辱,洛珝脑子里天人交战好半天,最终还是咬咬牙:“不要,不穿。” 青旸不紧不慢道:“一万两。” 洛珝:?????? 他望着气定神闲的男人,瞠目结舌。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他根本想象不到。 洛珝最终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穿个衣服,鸡都做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第67章 但这金主毕竟是条心比锅底还黑的心机龙,他于是仍然警惕地问:“只是穿上,什么也不做?” 青旸眉目温柔地望着他:“嗯,只是穿上,什么也不做。” 洛珝于是很勉强地答应道:“那...那好吧。” 他缓慢地挪过去,很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件舞服,捯饬半晌,对青旸道:“可这个看上去好复杂,我不会穿。” 青旸从善如流:“我帮你。” 洛珝没注意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嘟囔道:“哦,那好吧。” * 半个时辰后,洛珝在一片清脆的铃铛声中哭着道:“你骗人,你说过什么都不做的。” 青旸伸出手,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地将那只戴着铃铛的脚踝捉了回来,声音低哑中戴着餍足:“嗯,我说过,那又如何?” 洛珝瞪大眼睛看他,瞳孔里盛满惊慌和不敢置信:“你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掌下肌肤雪白,光滑软腻如丝绸,覆上一层半透明的水红色薄纱,更多了一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青旸将雾似的软纱与雪白的人一同拢入怀里,咬着那人玉白的耳垂,将其半个时辰前的诡辩原样奉还:“可我不是君子,我是龙。” “呜...不穿了,我不穿了!” 洛珝纤薄脊背抵着男人块垒分明的胸膛,哭得眼尾通红,口不择言:“我不要跟你一起过了,我要...要去找我大哥。” 青旸低低笑了声,却听不出半点儿生气的意思,反倒温言细语,极其耐心地哄人,哄得最后一万两变成两万两,又变成三万两,才终于把闹着要分家的人给哄好了。 夜色渐深,青旸抱着怀中好不容易止住哭的人,额头与之相抵,眉对眉,眼对眼:“阿珝,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对吗?” 洛珝浑身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手指尖都抬不起来,眼睛半闭着,也不知听没听清,神色恹恹地应了声嗯。 青旸却像吃了颗定心丸,山峦似的眉眼舒展开来。 他亲了亲怀中人泛粉的鼻尖,温声道:“睡吧。” -------------------- 第37章 呆若木鸡 蓬莱山坐落于苍茫大海中, 云雾缭绕,灵气汇集,数万年来, 一直为龙族所有。 龙族借助蓬莱山的天赐灵气, 每一千年便来此地蜕一次皮, 蜕皮时虽须忍受洗筋伐髓之痛,但每蜕上一次, 修为便会更上一层,直到他们命数过半, 不再蜕皮。 水雾朦胧的天池中, 一条青龙正盘踞中央, 大半个身体浸在清透池水中,巨目紧闭,长须戟张, 一身碧绿鳞片竖立颤抖, 时而发出哗哗声响, 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周围, 八位修为高深的上神分别坐于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方位,正凝息运气, 为其护法。 十二个时辰过去, 青龙终于从干瘪的旧皮中钻出来,浑身覆上一层泛白的淡青色新鳞。 整条龙无力地匍匐在地, 吐气微弱, 奄奄一息。 瞬间, 一道身影如漆黑箭簇, 从天而降, 鬼魅般袭向阵法中央的青龙, 与此同时,八位上神身侧土地骤然爆开,几十条颜色各异的巨蟒霍然从地底蹿出,吼声震天,绞向众位上神。 鬼陌五指成爪,指尖暴涨出十道尖利黑甲,闪电般朝青龙眼珠挖去。 青龙摇头甩尾,立刻朝一旁躲去,却不料那指甲中竟又喷出森黑毒雾,雾如游蛇,猝然钻入青龙眼鼻,将他逼得七窍流血,翻滚嘶吼。 瞎了眼的青龙怒气滔天,沉沉龙吟震彻云霄,巨嘴一张,涌出滚滚巨浪,如排山倒海朝鬼陌喷涌而去。 鬼陌猛然闪身,竟化出硕大蛇身,一头钻入池中。 一龙一蛇在水中缠斗,打得水花四溅,半晌,青龙终是不敌,被巨蟒一口咬住脖颈,嚓然折断。 倏地,那伤痕累累的龙身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散去,巨大龙身已然化作一枚青色鳞片,遥遥向湖底沉去。 鬼陌心口一突,骤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破水而出,朝上空飞去。 可为时已晚,八位上神足蹬青云,从天而降,术法铺天盖地袭来,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以无可阻挡之势朝下方几十条巨蟒罩去。 再看,那原本与巨蟒缠斗的八位上神,赫然化为八缕青丝,随风而散。 饶是鬼陌平日里总是神色寡淡,此刻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望向巨网之外款款朝他行来的青衣男子。 直到看见对方那双如勾魂摄魄的紫眸,鬼陌才蓦然反应过来,冷声嗤笑:“你竟吞了餍蛇的内丹,青旸,枉你自诩高贵神族,竟也不惜自降身段,与我等妖魔为伍。” 餍蛇造出的幻象,连修为高深的上神都无法轻易分辨,更别说那幻象还是借龙鳞化成的,上面有霸道的龙族气息,几乎能以假乱真。 青旸冷笑着望他,声如轻风:“尔等宵小,不配直呼我的名讳。” 话落,一道寒光骤然从他指尖飞出,如利刃劈落,直直斩断了鬼陌尚未恢复人形的蛇尾,墨绿色血液瞬间喷涌而出,将一池清水染得污浊。 鬼陌口吐鲜血,忽然想起什么,眸光剧变:“你不是已经修为全失吗!为什么还能造出幻境!” 青旸眸光漠然睥睨着他,如同看着轻易就能碾碎的刍狗:“因为我为神,而你为蝼蚁。” 第68章 似是懒得再听他多说一个字,青旸随手丢来一道术法,鬼陌便被噤了声,连半点儿闷哼都发不出了。 青旸淡淡对身后的风辰道:“将他带回去,其余的,一个不留。” * 天牢。 光线幽微,四壁布满镇压妖物的符文,左右两侧牵出四条锁链,分别缚在阵法中央的人身上。 鬼陌躺在地上,脸色尸白,气若游丝,手腕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墨绿色血液,汇集到地上的凹槽中。 一阵脚步声徐徐行来,他微微掀起眼皮。 天青色衣摆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男子清润的声音:“我再问你一遍,螣蛇一族,除了你,还有谁活在世上?” 鬼陌口中含着血,扯出一个冷笑:“我说了,你信吗?既然已经用了追魂阵,又何必再问我。” 风辰道:“殿下,适才老君来过,说是若用螣蛇王血都追不到踪迹,那螣蛇余孽必是已经被清剿干净了。” 青旸默了片刻,瞥向鬼陌:“帮你做事的那些人,是蛇族的哪一支?” 鬼陌忽然低低笑起来:“我若不说,你还能把天底下所有蛇族都杀了不成?” 青旸一顿,温声道:“正合我意。” 漆黑墨色渐渐浸入那双清浅眼眸,将他一身的温润气质染上一层阴戾。 鬼陌望见他眼底的黑气,愕然地张大嘴:“你...你竟然入了魔...” 最后那个“魔”字才说了一半,他的舌头便猝然从口中脱落下来,断面血流如注。 青旸淡声吩咐风辰:“那便将天下所有蛇族,无论与螣蛇一族血缘亲疏,都悉数杀了吧。再告诉转轮王,将蛇族魂魄打入九幽,永世不得入轮回。” 风辰神色大震:“殿下,蛇族如今虽然尚属妖物,但若是不分缘由全部诛杀,恐是不妥。” 青旸转眸望着他,瞳色幽深,似笑非笑:“有何不妥?” 风辰心下一凉,蓦地垂首:“属下这就去办。” 青旸敛眸,指尖轻抬,一股青黑魔气便从他掌中泄出,注入鬼陌的眉心。 地上的人瞬间翻滚扭动,舌头被割去,嘴里仍发出撕心裂肺的模糊吼叫,那种神魂被生生烧灼、撕裂的痛苦让他疼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青旸冷笑,睥睨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只卑贱的蝼蚁。 他分明抬指就能将人杀死,却一定要让螣蛇死的过程更漫长、更痛苦。 那魔气仅仅是为了折磨。 风辰见状,蓦地咬牙跪下:“殿下,魔气力量虽然强大,却难以掌控,长此以往,恐会侵蚀殿下心智。” 青旸冷冷扫他一眼:“我自有分寸。” 风辰张了张嘴,见青旸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终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他想说,殿下自受了天罚后,已是像变了一个人。 阴沉冷戾,残忍嗜杀。 唯有对那只毫不知情的凤凰,始终温柔如一。 * 荒山野岭,寒风萧萧。 洞穴中,那唯一一盏命灯已经熄灭多时,寥落如死灰。 予独却仍是抱着灯,痴痴地问身旁的人:“老螺,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去帮我问问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螺王哽咽道:“少主,护法他回不来了。” 予独瞳孔一震,像是赌气的小孩子般疯狂摇头:“他答应了我要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螺王伸出皱纹横生的一双老手,颤抖着扶住他:“少主...” 予独却看都没看他,急匆匆地站起身就要向外跑去:“他不回来,我就自己去找他。” 螺王大力拦住他,疾声道:“少主!鬼陌死了!他死了!不会回来了!如今天界正在全力搜寻蛇族,一旦发现,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之诛杀,眼看就要搜到这里来了!” 如同一盆冰水迎头浇下,予独遽然停下了动作,喃喃道:“他死了,他也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螺王道:“少主,螺壳能掩住你的气息,不被神族发现,你听老螺一句劝,暂且先到我这螺壳里避一避吧。” 予独望着虚空不说话,呆了似的。 螺王抹了把泪:“少主,他若是还在,定是不愿看到你这番模样的。” 予独身体晃了晃,如梦初醒:“对,对,他看到又要冷着脸念叨我了,像我爹一样。” 老螺见他终于回神,便伏下身。 瞬间,一个巨大的紫螺出现在洞中,约有五人高,几乎要将整个山洞填满。 螺王闷闷的声音在螺壳里回响:“少主,进来吧。” 予独呆立半晌,变成一条黑黝黝的小蛇,钻进了螺壳。 温暖的螺壳中,予独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他还是一条年幼的小蛇,刚刚学会飞行,正摆动尾巴,在云彩间游来游去,玩儿的不亦乐乎。 忽然,一只苍鹰在身前飞掠而过,嘴里叼着一条拼命挣扎的细长之物。 予独一看,竟是一条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青蛇。 他立刻追上前,一口咬住苍鹰的脖颈,将带着妖力的毒液注入鹰的血管。 那鹰是一只凡鹰,虽是蛇的天敌,却也敌不过这有灵智有修为的妖物,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嘶鸣一声,松了口。 它口中的小青蛇骤然坠下,被予独用身体托住,缓缓降落在地。 第69章 小青蛇磕磕巴巴道:“谢...谢你。” 予独吓了一跳,化为人形把他抓在手里:“你会说话?” 刚才在空中,这小青蛇一声不吭,他还以为他没开灵智呢。 小青蛇像是不太适应被他这么抓着,扭过头,羞赧似的:“我刚刚...开...灵智,还...不太...会。” 顿了顿,又结结巴巴道:“你...抓到我...七寸了,不要...摸...那里。” 予独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哈哈直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哪里我摸不得?以后你要叫我大哥,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小青蛇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予独高兴地想,以后他就不是辈分最小的一个了。 小青蛇化形后,螣蛇族长为他赐名鬼陌。说是护法,其实不过是让孤单的小少主有个伴儿罢了。 他们在柴桑山上一同游玩,修炼,形影不离,竟比亲兄弟都还亲密。 后来,漫天大火从天而降,将柴桑山烧成一片炼狱。 凤鸟凄厉的鸣叫声中,螣蛇族长紧紧攥住鬼陌的肩膀,化作竖线的蛇眸死死盯住他:“你欠我螣蛇族一条命,只要你活着一天,就要拼死护着他,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鬼陌幼小的肩背因为恐惧而战栗,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会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便平安一天。” 予独还在哭着喊父亲,却被族长用一道术法打回原形,化作青蛇的鬼陌将他叼起,飞快在厮杀的人影中游走,最后鬼影般消失在一片混乱中。 予独是被螺王的声音唤醒的。 “少主,神族的神识已经离开了。” 他从螺壳里钻出来,恢复人形,瘫坐在地上。 他想起来了,鬼陌没有答应他的。 他没有答应他要回来。 当时予独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他快点去,再晚就错过时机了。 而鬼陌看了他很久,最后只是望着他说,少主保重。 听起来像诀别似的。 予独心神一颤,讷讷说,早点回来。 鬼陌没有说话,离开了。 予独孑然枯坐,落下泪来。 他指甲深深陷入地面,将嘴唇咬出血痕。 “我必定让这群神族,血债血偿。” * 春去秋来,凤凰木花开花落,已是神界十年。 凡界三千年来,民生安泰,四海升平。 这日,洛珝趁着青旸不在,鬼鬼祟祟地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在最底部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本子。 翻开一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正”字。 洛珝跑到书桌前,给底部的“正”字添上最后一笔,又倒回去反复数了好几遍,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搁下小本本,兴冲冲地呼叫系统:“阿难律?明天我就退休了,我的工资什么时候发?啊对了,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地府投胎?还是你直接把我带回现代去?还有我这些年攒的金子能一起带回去吗?” 他说了一长串,脑中却无人回应。 洛珝莫名有些心慌:“阿难律?” 这时,识海中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您绑定的系统已注销。 洛珝:? ??? !!!!!!! -------------------- 第38章 化凤鸡 洛珝彻底慌了:“阿难律?你别逗我了, 快点出来。” 一片寂静。 洛珝如同骤然被雷劈中,呆若木鸡。 这黑心公司,难道是卷款跑路了?! 洛珝慌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 他看了那么多小说, 从没见过有这么离谱的。 说不定只是系统出了故障,在检修而已。 先等几天看看再说。 可接连几天他都没联系上系统, 整个系统仿佛是人间蒸发了。 洛珝想着自己被拖欠的十亿工资,成日心神不宁, 连饭都越吃越少。 青旸请了药翁来替他诊治, 却也没看出什么病来, 只是开了几副宁神静气的丹药。 夜里,青旸将他抱在怀里:“阿珝最近都心不在焉,在想些什么?” 洛珝想了想, 问:“这十年, 凡界有发生过什么大的灾难吗?” 青旸道:“没有, 凡界这几千年都很太平, 怎么了?” 洛珝问:“那神界呢?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青旸一顿。 神界这十年来,唯一发生的“大事”, 就是鸟族公主曦妤在山林间“误食”了一颗毒花的种子, 面容溃烂,还变得又疯又傻, 忘了自己是谁, 也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 闹得鸟族上下鸡飞狗跳。 青旸在心底冷笑一声, 若非鸟族背后是鲲鹏族, 他还给曦妤的岂止这些。 他温柔道:“神界也一切如常。阿珝, 你在担心什么吗?” 洛珝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天下太平,那他的任务就不算失败啊,为什么系统会卷款跑路呢?! 岂有此理! 合着这十年来出卖身体和灵魂,都是在打白工?! 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温热的吻落在颈侧,洛珝忽然脸色苍白地意识到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十亿,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系统想让他做一辈子安抚青旸的替身,好维持这个世界不崩塌,他根本是回不去现代的。 第70章 青旸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 洛珝摇摇头,把自己埋入他宽厚的胸口,掩藏起面上的神情。 不行,他不可能待在这天宫上被关一辈子。 既然系统不让他退休,那他就自己退休。 反正这些年,他已经断断续续从青旸哪里“敲诈”来了好几万两金子,足够他养老了。 洛珝摸着脖子上戴着的温热鳞片,满腹心事地闭上眼睛。 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这片会让青旸找到他的龙鳞。 * 小院里,青旸正带着蛋玩儿。 他把蛋高高抛到空中,蛋翻滚着落下来,又被他稳稳接住。 洛珝看得心惊肉跳,这爹心大的,也不怕把它摔成个蛋饼! 正要上前阻止,就见蛋在青旸掌心欢欣地跳着,越跳越高,还摇摇摆摆的。 洛珝知道它在说它还想飞得高一点。 青旸摇摇头,温和道:“不能再高了。” 蛋立刻低落地倒下来打滚。 青旸一笑:“瑶瑶这么喜高,看来是只小凤凰呢。” 不过片刻,他的眉眼蓦然低垂下来,声色黯然:“瑶瑶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 蛋摇摇头,似乎在说它也不知道。 洛珝有些心酸地看着这个弱智。 这蛋一直都给他这个公鸡孵,怎么可能出的来。 否则十年了,就算是个哪吒也该出来了。 想到要离开这颗小调皮蛋,洛珝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舍。 但他很快将这一丝异样的情绪压下去了。 退休!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大不了,以后他没事的时候再偷偷回来看一看蛋蛋好了。 洛珝走上前摸了摸蛋,望着青旸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给它找一个真正的娘亲。” 青旸不说话,沉沉看他,目光像是能把他给吃了。 洛珝霎时一个哆嗦。 他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这张乱说话的嘴?! 洛珝连忙抱起蛋就开溜,心虚地嘟囔着:“我带瑶瑶出去玩儿了哦...” 走出十几步了,他才听青旸在后面道:“早点回来。” 洛珝无声松了口气。 “瑶瑶想去哪里玩儿呀?” 蛋从他怀里跳出来,在前面一蹦一跳,蹦到了嫦娥仙子居住的广寒宫中。 它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把一只只白白胖胖的玉兔追得满地乱窜,还摇头摆尾,欢快得很。 为了打发数万年的漫长时光,天界设置了与凡间一般的四季更替,风霜雨雪。 正逢冬日,而嫦娥仙子喜寒,广寒宫更是比寻常宫殿里冷了数倍。 可这蛋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沾着一身雪粒,小鸵鸟似的一头扎进厚厚的雪里。 洛珝心想,莫非这蛋也和他爹一样,是水属性?或者冰属性? 寒风灌进衣领,洛珝被冻得猛然打了个喷嚏。 他一只火鸡,平日里最怕冷了。每逢冬日,青旸都会在凤栖殿内布下结界,无论外面如何严寒,小院中总是温暖如春。 洛珝瑟瑟地搓了搓胳膊,指尖燃起一簇温热的火焰,捧在手心里取暖。 胸前,青绿色的龙鳞被火光照耀,闪烁着斑斓的光。 洛珝埋头瞅着脖子上那根红绳,忽地心念一动。 他想起之前,自己的火焰能烧死疫魔,那说明他这只火鸡喷出来的火还是有一点点厉害的。 这红绳刀割不断,水浸不软,没准儿能被他的火给烧断呢? 说做就做,洛珝拈起一小簇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红绳。 只听一声极细微的“呲啦”声,红绳瞬间被火苗燎没了几根丝线。 洛珝吓了一跳,赶紧把火捻灭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好他收了手,没把绳子给烧断,不然就要跑路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洛珝把龙鳞收进衣领里,美滋滋地想,正好青旸过几日要下界,他只需静待时机就行了。 * 辞别在即,当夜,青旸把他抱在怀里,耳鬓厮磨地缠绵了许久。 洛珝一想到明天就能退休,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透出轻松愉悦的笑意,在床上难得地乖顺配合,甚至主动伸出手臂,环住青旸紧实有力的背。 青旸咬着怀中人水光潋滟的唇瓣,声音是让人骨头发酥的低哑:“阿珝今日似乎格外高兴,是因为我要走了吗?” 洛珝被唇上的疼意激得瑟缩一下,目光心虚地飘了飘,掩饰道:“没有。” 男人粗糙有力的指腹摁着他的下颌,把那张覆着薄红的脸掰回来,眸光沉沉:“似乎每次我要离开,阿珝都很高兴?” 洛珝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磕巴道:“不...不是的。我是想着你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所以高兴呢。” 这个说法终于说服了青旸,他眸中暗色化去,笑意柔柔问:“那阿珝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洛珝想了想,要是说什么都行,显得太敷衍,青旸肯定不会信,便认真道:“我想吃凡间的糯米糕了,白色的,上面撒了桂花蜜的那种。” 青旸亲了亲他的鼻尖:“好。” 翌日,青旸离开后,洛珝烧断了红绳,将那片龙鳞轻轻放在了枕边。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洛珝被飘渺轻柔的云雾托着,满心欢喜,胸怀激荡,有一种坐了十年牢,终于刑满释放了的感觉。 第71章 把他的养老地选在哪里好呢? 轩辕丘肯定是不能去了,上次就是在那里被青旸捉回来的。 洛珝冥思苦想,最后决定先飞得远一些,然后随便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他的养老地。 飞了四五个时辰,他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视线忽然瞥到一处灵气四溢的山头。 一般灵气充裕之地,风景都不会差。洛珝估摸着离天界也够远了,便打算下去看看。 落了地,果然是青竹摇翠,流水鸣弦,好一处灵气盎然的福地。 洛珝满意地在幽径蔓草里四处考察,打算找个地势平缓,又坐北朝南的小坡,修他的养老自建房。 走着走着,忽然遇见一只悠哉悠哉吃草的野兔,长得胖乎乎的,一看就很多肉。 洛珝眼睛一亮,嘿嘿,烧烤兔头! 他咽了咽口水,放轻步子悄悄靠近野兔。 或许因为他是鸡,身上并无天敌的气息,野兔竟没察觉,一下就被他的术法困住了。 洛珝喜滋滋地提着兔耳朵抓起来,正要就地生火,一张巨网忽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那网上不知施了什么术法,不仅让他一点儿灵力都使不出来,还让他嘭地变回了原形! 再一看,怀中哪里有什么兔子,分明是一块石头。 洛珝:?! 中计了! 网里的灰鸡惊慌失措地大叫:“啾啾啾!谁!谁啊?!” 只听一阵窸窣声,树林里钻出几只身穿麻布单衫的黄毛小妖,个个瘦骨伶仃,贼眉鼠眼。 一小妖道:“哼,大王还说他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好宝贝,我看就是一只蠢鸡,这么容易就能上当。” “蠢鸡好,蠢鸡好,蠢鸡吃着香,嘿嘿嘿...” “快,把他带回去领赏!哈哈哈哈!” 洛珝悚然:“啾啾!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几只小妖收了网,把他提溜起来,挂在扁担上,在曲回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自然是带回黄仙洞里,交给大王,再决定把你蒸着吃还是烤着吃。” 洛珝:!!! 他忙道:“你们不能吃我!我的肉有毒,吃了会中毒的!” 小妖哼道:“嘁,编谎话也不编个像样点儿的,小爷我长这么大,吃过的鸡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还没听过哪只鸡吃了会中毒的。” 洛珝急了:“我真的有毒!我是一只火鸡,吃了就会中火毒!” “吵死了,快把他的嘴堵上。” 于是一块胡萝卜丁被嵌在了洛珝的小尖喙上,他顿时连嘴都张不开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哼唧。 几只小妖慢悠悠地提着拼命扑腾的鸡前行,一个浅黄色的小锦袋落在了草丛里,无人注意。 夕阳西下,山色昏蒙。 不多时,一处高大洞府出现在视野里。洞门碧叶掩映,洞顶歪歪扭扭刻着“黄仙洞”三个大字。 进入洞中,穿过几道狭窄的小道,地势豁然开阔。 石壁上点满了烛火,敞亮如白日。 洞府正中,一把金椅熠熠生辉,一人大马金刀坐于其上,尖嘴猴腮,满身黄毛,衣摆下坠着一条毛茸茸的黄尾巴,一甩一甩的。 洛珝觑眼一瞧,觉得这东西怎么越看越像那什么...黄鼠狼? 洛珝:?!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鸡肥偏遇黄鼠狼,鸡生坎坷! 下面的小黄鼠狼们一见到他,便立刻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大王!吃了他的肉,真能长生不老吗?” 被网兜着吊在半空的洛珝急中生智,把封住嘴巴的胡萝卜丁从网绳上刮下来,嘴一得空便立刻嚷道:“不能!世上哪儿有这种好事!” 黄鼠狼王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洛珝跟前,抻着脖子在他周身嗅来嗅去,鼻翼翕动,喟叹道:“香,真香啊!” 一小妖挠头道:“可我看,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鸡啊,只不过比寻常鸡丑一点肥一点而已。” 黄鼠狼王揪着胡须,桀桀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只鸡的肉.身,乃是如来手中的一颗菩提所化,吃了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一生无病无灾。而他的心脏,则是观音镜的一块碎片化成,晶莹剔透,七窍玲珑,吃了更是可以修为暴涨,一步登仙。” 洛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鸡,又不是唐僧! 他忙不迭说:“黄大王,我不是什么菩提!我就是一只鸡,不仅是鸡,我还是一只有毒的火鸡!喝了我的血,就会浑身着火,被烤成一具干尸,吃了我的肉,更会被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 黄鼠狼王冷哼一声,大袖一摆坐回金椅上:“小的们,你们想怎么吃?” “炖了吃炖了吃!我爱喝鸡汤!” 洛珝一抖,连声道:“不行,鸡汤最油腻了,吃了会长得和我一样肥!” “我觉得还是烤了吃吧,烧烤鸡翅最香了!” 洛珝翅膀一紧,严肃道:“不行,烧烤不健康,吃了对身体不好!” “还是炸着吃吧,裹点儿辣椒酱,撒上玉米糠,鸡屁股也不浪费!” 洛珝缩起屁股:“不行不行,油炸食品最没营养了!” 黄鼠狼王不耐烦地一拍椅子:“都别吵了!就炖着吃!鸡汤还能拿去给你们的亲戚尝一口,大家有福同享。” 第72章 小妖们立刻道:“好嘞!” “大王,鸡毛要拔了吗?” 黄鼠狼王道:“拔什么拔?他的每一根毛都是可以延年益寿的金子,别给我浪费了!” 小妖们于是风风火火架锅烧火,舀水刷鸡,有条不紊,效率奇高。 没多久水就开了,小妖们怕洛珝使出术法跑了,竟是打算就这么把他绑在网里,连着网一起下锅。 眼看鸡屁股就要落到沸水里,洛珝使出老命扑腾:“啾啾啾啾!”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草丛中的乾坤袋猛然巨震,半块菩提从袋中飞出,疾速冲向洞府,没入洛珝的心口,与他融为一体。 瞬间,灰鸡胖乎乎的脖颈向上拉长,变得颀长流畅。 短小的羽毛褪去原本的瓦灰色,逐渐变长变密,生出云霞般绚丽的彩色,尾羽细长,红如煌煌烈火。 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重新生长、撑开,短短的翅膀变得宽阔修长,被禁锢在这张大网中,竟显得拥挤不堪。 洛珝骤然引颈嘶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在危机下,嘴一张,本能地喷出大片金红色的凤凰火,将山洞烧了个干净。 地动山摇间,一只凤凰身披烈烈火焰,冲天而起。 洛珝头脑昏沉,凭着本能飞回轩辕丘,终于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大神力带来的冲击,哀鸣着坠落在地,昏睡过去。 -------------------- 后面就会解释这只鸡这辈子为什么这么傻乎乎,叹气,可是我真的觉得一些毛茸茸还是傻一点的比较可爱,呜呜 第39章 贪吃鸡 前世开始 轩辕丘。 碧山流云, 芳草连天。 一只火红凤凰盯着草丛中的一颗果子,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黑溜溜的眼睛明亮如宝石。 这果子殷红如血, 形状似苹果, 却比苹果更大、更长, 颜色艳丽得像一条毒蛇。 虽然他从来没在轩辕丘看到过这种果子,但它看上去实在是...太诱人了。 洛珝踌躇半晌, 还是忍不住埋下头啄了一口。 果肉爽脆,一口咬下, 甘甜的之水瞬间涌入, 美味到每一个味蕾都在欢呼雀跃。 洛珝欢快地抖抖羽毛, 正要继续啄,那果子忽地一蹦三尺高,飞快朝前逃跑。 竟是一只成了精的果子! 他立刻扇动着翅膀追去, 谁知这果子敏捷得很, 跑入一片茂密的山林, 在草丛和树枝中窜来窜去, 追了大半个时辰,硬是没了踪影。 洛珝落在一处枝头, 挥挥翅膀, 沮丧地“啾”了一声。 正心情低落地要飞回去,目光忽然瞥到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定睛一瞧, 瞬间大喜过望。 他所站的这棵树上, 坠着满树和刚才那颗一模一样的红果子! 这树上结着的是还没成精的果子, 被他啄了好几口也没逃跑, 洛珝于是美滋滋地大快朵颐起来。 啄着啄着, 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忽然在余光中滑过。洛珝偏头一瞧, 吓得差点没从树上跌下去。 有蛇! 那青蛇很小一条,细溜溜的,还没他拇指粗,但他最怕蛇了,不禁惊恐地张口就要“啾”。 谁知下一瞬,那条蛇猛然一蹿,爬到了他的尖喙上,缠住了他的嘴,冷冰冰地口吐人言:“别说话,有人来了。” 洛珝吓得瑟瑟发抖,只能从喉咙里含糊地“唔”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洛珝在枝头上眺望,只见两个人影自不远处走来。 青蛇放开了他的喙,迅速钻进他一身密实的羽毛里。 洛珝只觉得脊背一凉,冰冷的蛇皮紧贴着羽毛下温热柔软的身躯,让他一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大气也不敢出,但这只色泽鲜艳的五彩凤凰在一棵树上实在太显眼,还是被下面两个人注意到了。 一人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洛珝说:“我是凤凰,来吃果子。” 那人眉眼一横:“柴桑山是我螣蛇族领地,蛇果更是我族独有的宝贝,岂是你想来就来,想吃就吃的?” 洛珝没想到这人一来就这么凶巴巴的,不禁有些恼:“你凶什么?不就是吃了你几口果子,我爹爹有钱,你这果子再贵他也赔得起,一会儿回去我就让他送钱来赔给你好了。” 说完,他抖抖华丽的翅膀,还很骄傲似的。 对方还要再发作,被另外一人拦住:“算了,凤族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几个果子而已,这山上到处都是,让他吃去吧。” 那人恶狠狠压下气焰,终究是闭嘴了。 另一人问:“你可曾看到一条青蛇?” 话音刚落,洛珝羽毛里的蛇忽然缠住了他的肚子,蛇身轻轻一收,警告似的。 洛珝立马浑身僵硬,丝毫不怀疑只要他说看见了,这条蛇就会立刻勒死他。 他勉强定了定神,道:“我一直在吃果子,没看到有什么蛇。” 对方还要再问,最开始那个人不耐烦地开口:“我看这就是个只知道吃的傻子,别浪费时间了。” 二人终于离开后,青蛇从他羽毛下钻出来,冷淡地道:“谢谢。” 身上没了那冰凉滑腻的东西黏着,洛珝顿时放松了许多,大着胆子问:“你不也是蛇吗?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青蛇没理他,独自顺着枝桠向前游走。 洛珝按捺不住好奇,又追上去问:“他们是你家里人吗,你和他们吵架了?” 第73章 闻言,青蛇身体骤然一顿,回过头来,金灿灿的眸子泛着幽幽冷光:“我不是蛇,他们更不是我家里人。” 洛珝瞅着他滑溜溜的细长身体,怎么看都是条蛇。 “你不是蛇是什么?蚯蚓?虫子?还是...” 青蛇冷冷打断他:“那蛇果虽然好吃,但吃多了会变傻,不过像你这样的,估计把这座山的蛇果吃完都不成问题。” 洛珝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变着法儿地骂自己已经傻到底了,顿时气鼓鼓道:“要不是我,你刚才就被他们捉去吃了,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青蛇冷笑一声:“就凭他们,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洛珝奇怪了:“那你刚才躲什么?” 青蛇却不说话了,扭头一溜烟消失在树林里。 洛珝:? 这臭蛇就是嘴硬,明明打不过,还非得说大话!刚才就不该包庇他! 洛珝又气呼呼地狠狠啄了几口果子。 * 天边一道彩云乘风而来,翎羽收敛,翩然落地,化作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年,肤白若雪,眉心生着一簇赤红色火焰,五官漂亮夺目,浑身都荡漾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美丽。 洛珝抱着一堆红艳艳的果子,兴奋地招呼大家来吃。 一只小雪凤落在他肩头,歪着脑袋,声音脆嫩地问:“舅舅,这是什么?” 洛珝得意洋洋:“这是蛇果,可甜了,比轩辕丘所有果子都甜。” 小雪凤飞到地上,化成一个玉雪可爱的七八岁小男孩,抓起果子咬了一口,惊喜道:“真的好甜!我给娘亲拿一个去!” 洛珝连忙拦住他,压低声音道:“嘘,别告诉你娘亲,她知道了又要骂我了。” “我已经知道了。”后方兀地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 洛珝惊诧地回头,就见一位身穿黛蓝色衣裙的女子朝他走来。 她身形高挑,眉目冷艳,额心一簇青蓝色火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质,连走路都带风。 洛珝磕巴道:“阿...阿姐。” 洛媱狠狠睨他一眼:“你又在给小霜吃什么乱七八糟的?” 洛珝委屈巴巴:“不是乱七八糟的,是蛇果,虽然吃多了会变傻,但是少吃一点没问题的。” “蛇果?”洛媱气得要揪他的耳朵,“螣蛇族的东西你也敢随便乱吃?忘了一千年前蛟族是怎么死的了吗!” 她话还没说完,洛珝撒蹄子就跑,没跑几步,正巧撞入一个美貌妇人怀里。 他揉揉脑袋,嘟囔道:“阿娘。” 白芷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洛媱道:“媱儿,让他们吃吧,这蛇果吃了只会增加些修为,吃多了也不碍事的。过会儿我差人带些银钱,送去给螣蛇族赔礼便是。” 洛珝一怔:“啊?吃多了不会变傻吗?” 白芷失笑:“谁告诉你吃了会变傻?” 洛珝:?! 那条臭蛇竟然骗他! 他生气地想,要是再碰见他,就用自己的凤凰火把他做成一条烤蛇! 但他到底没好意思把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的事情说出来,讪讪闭了嘴。 忽地,洛珝眼神一亮。 蛇果能增加修为,那他每天都去摘几个来吃,日后不就不用再辛苦修炼了? 洛媱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道:“收起你那些偷懒耍滑的小聪明,小心我告诉爹爹,让他罚你。” 洛珝苦兮兮道:“哦,知道了。” “我问你,今日你修炼了几个时辰?” 洛珝小声道:“...半个。” 还是小半个,半个的半个,不过他没敢说。 洛媱咬牙切齿:“你这么日日疏于修炼,日后怎么做一族之主!” 洛珝道:“爹爹正当壮年,离卸任还早着呢,而且我压根不想做什么族主,阿姐,我觉得族主之位,你比我更合适。” “你!” 眼看洛媱就要气势汹汹地冲上来,白芷赶忙拦住她,和蔼道:“媱儿,珝儿还小,你别逼他太紧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和你爹爹顶着呢,让他多玩儿几年也不碍事。” 洛媱磨牙:“阿娘,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才把他宠成现在这副好吃懒做的废物模样!” 白芷笑了笑,冲洛珝使了个眼色,洛珝连忙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徒留洛媱在原地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 天气晴朗,日光和煦,清风在碧粼粼的湖面上带起一阵阵波纹。 洛珝站在浅水里,正扭着头,用尖喙仔仔细细地梳洗自己的每一根羽毛。 凤凰爱美,他这只色彩艳丽的凤凰尤甚。 对洛珝来说,每日的修炼可以不修,梳洗羽毛却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每一根羽毛都要洗得一尘不染,梳得光滑柔顺才行。 他对水自照,满意地看着自己像是在水中燃起了一蓬火的倒影。 啧,真漂亮。 “哗啦——” 一个庞然大物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砸入湖中,激起冲天水花。 巨大的动静带起了湖底的淤泥,随着铺天盖地打落的水花一同溅在洛珝身上,把他刚刚梳洗好的羽毛染得脏污遍布,乱七八糟。 洛珝:??? 洛珝:“啾!!!” 他气愤地去寻始作俑者,却见一条淡青色的巨蛇横在湖心,遍体鳞伤,血水将清澈湖水都染红了。 第74章 它扭动着身体,两只覆着鳞片的爪子不住地扑腾,痛苦不堪地翻滚,却还是在不断下沉。 洛珝一愣,这颜色...怎么有点像那天那条骗他的臭蛇? 直到瞥见那金黄色的蛇眸,他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条说大话的蛇,该不会是和螣蛇族打架,又没打过别人吧?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洛珝思考了一秒钟,最后还是决定把他救起来,再好好和他清算他骗自己的事情。 青蛇无力地甩动几下尾巴,骤然化作一个浑身是血的青衣男子。 他双眸微阖,身体已停止了挣扎,像是已经筋疲力尽,缓缓向湖底沉落下去。 洛珝连忙扑扇翅膀飞过去,一头扎进湖里,叼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到岸边。 男子眸光朝他瞥来,带着微微的讶然,似乎也认出了他是那天树上那只凤凰,忽然抬起手,抓住他的翅膀。 洛珝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 男子却像是使出浑身力气,艰难地对他道:“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 说罢,不等洛珝回答,便彻底昏死过去。 -------------------- 第40章 卖自己鸡 不要告诉别人? 这条狂妄自大的臭蛇也知道吃了败仗丢脸了? 洛珝幸灾乐祸地想, 那他偏要告诉别人。 可这是条蛇诶。 自出生以来,父母就严禁他和蛇族来往,无论是螣蛇虺蛇还是什么蛇, 说蛇族都是阴险狡诈的东西。阿姐若是知道, 更会扒了他的皮。 但这条蛇看上去笨笨的, 打不过别人还非要打,应该不是什么坏蛇。 洛珝思来想去, 最终把男子拖入了轩辕丘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他不敢去找族医,只得偷偷拿些灵丹妙药, 再凭借自己一些浅薄的医术, 稀里糊涂地给青蛇疗伤。 好在青蛇昏迷了一天一夜, 终于睁开了眼睛。 洛珝惊讶又得意——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居然真被他给救活了!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他欢喜地凑上前,眨眨眼睛:“你醒啦?” 男子半睁着眼, 目光还有些迷茫:“你是...凤凰?” 洛珝得意洋洋:“我叫洛珝, 是凤族族长的小儿子, 也是凤族的少主, 是我救的你,你可要记好了。” 闻言, 男子一改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样, 低低道:“在下青旸,多谢少主救命之恩。” “小青蛇, 你为什么会受伤啊?还掉到这里来?” 青旸眉头微蹙, 眸中竟显出些厌恶:“我不是蛇。” 洛珝一愣:“你长成这副模样, 不就是蛇吗?” 青旸叹了口气, 化出原形。 只见一条巨蟒赫然出现在山洞里, 淡青色的鳞片泛着流动的光华, 如同清晨天际漂浮着的鳞云。蟒身下,两只青灰色爪子尖利无比,缩回去时,几乎看不出来。 巨蟒淡淡开口:“我不是蛇,是蛟。” 洛珝呆愣愣道:“蛟?可...蛟族不是在千年前就被螣蛇灭族了吗?” 千年前那场战争,惨烈到方圆千里的天空都被染红,自那之后,更是无人敢去招惹已经化神的螣蛇一族。 凤族虽与龙族同为三界最尊贵的种族,力量强大,并不惧怕螣蛇,但族长依然下令对螣蛇族敬而远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青蛟浅金色的双眸眨了眨,视线蕴起一层哀伤,声音淡淡:“是,我是蛟族仅存的血脉。” 洛珝震惊得说不出话。 虽然蛟族在他出生前就灭绝了,不过他听长辈们说过,蛟族身似蛇,又似龙,但头上无角,身下也只有两爪,不像龙有四爪。 虽然难以置信,但眼前这只,的确是蛟没错。 怔愣间,青旸已恢复人形,眉眼淡漠,仿佛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落寞。 洛珝心中不禁涌起无限同情:“那...你现在是被螣蛇发现了吗?” “嗯,我去报仇,受了伤,一路逃到此处。”青旸顿了顿,垂眸,“我不知此处是凤族领地,如有冒犯,我这便离开。” 洛珝哼道:“我救了你,你还没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呢,不准离开。” 青旸抬眸望他:“恩人想要我如何报答?说来便是。” 洛珝道:“和我双修。” “什...什么?”青旸愕然,神色大震。 洛珝道:“怎么,你不会吗?” 不等青旸回答,他便兀自说下去:“其实我也不会,不过我听说,双修是增长修为最快的法子,修一天抵上平时修炼一个月呢。” 洛珝美滋滋地在心底打算盘:这么一来,他每年只用修炼十二天,就可以增长一年的修为,通过爹爹和阿姐的考察了,剩下的时间都可以拿来玩儿。 青旸微微偏过头,神色有些赧然:“我...不是不会,只是...” 只是这事,是道侣之间才能做的。 洛珝问:“只是什么?” 青旸道:“只是如今我伤势未愈,恐怕是有心无力。” 洛珝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没关系,等你好了后我们再双修,到时候你教我就行了,我学东西很快的。” 青旸怔然望着他。 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只凤凰...似乎并不完全了解双修为何物。 但要是现在告诉他,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这些知识本该由他的父母教授他的,而不是他一个外人。 第75章 罢了,日后换个法子报答就是。 青旸低头瞄了眼一身破破烂烂、血污遍布的白衣,问:“可有干净衣物?” 洛珝一拍脑袋,光顾着治他的伤,倒忘记了这事儿。 “你等着。” 他说完噔噔噔地跑出去,不多时,只听一声清越的凤鸣,少年已经抱着衣服小跑着奔进来。 青旸接过,抖开一看,是一套素净的缥色衣衫,色泽淡雅如水墨。 洛珝一脸期待:“快换上吧。” 青旸淡声道:“嗯。” 半晌,他望着跟前一动不动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要不要先转过去?” 洛珝后知后觉:“...哦。” 片刻后,背后传来一道清润声音:“可以了。” 洛珝回过身,一时竟看得有些呆了。 眼前人一头墨发,面容皎白。眉似远山,眸光浅淡如三月春雪,进一步是春风和煦,退一步便是寒冬冷月。 配上那一身青衣,萧萧肃肃往那儿一站,真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青旸见他走神,问:“怎么了?” 洛珝恍然回神,讷讷道:“你穿青衣真好看。” 青旸一笑:“过奖了。” 洛珝心想,随便一条蛟都这么好看,那蛟族应该很多美人吧? 他向来喜欢美丽之物,美丽的羽毛、鲜艳的花朵、亮闪闪的金银珠宝,还有漂亮的人。想到一个如此美丽的族群就此覆没,不禁心生感慨。 他问:“你以后还要去报仇吗?” 青旸道:“嗯。” “可你一个人怎么报仇?” 一想到这么个美人又要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可能被杀死,洛珝心都揪起来了。 青旸沉默一会儿,声音冰寒:“此仇非报不可。” 洛珝想了想,凤族向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涉纷争,爹爹肯定是不会帮青旸报仇的,更别说对象是阴险狡诈的螣蛇。 蓦地,他眼睛一亮:“我有个大哥,平时最喜欢和人打架了,我可以把他叫上,帮你打那群臭蛇。” “你大哥?”青旸凝神。 据他所知,凤族族长只有洛媱、洛珝这一双儿女,其余皆是旁系,哪儿来什么大哥? 洛珝骄傲地扬起眉毛,若是凤凰形态,怕是一身漂亮羽毛都开始抖了。 “我大哥是魔君重渊,修为高深,统领百万魔军,可厉害了,肯定帮你把那群臭蛇打得屁滚尿流。” 他这头正得意,哪知青旸立刻道:“不可。” 洛珝一懵:“为什么?” 青旸神色沉肃:“自魔族归顺天界以来,世间数百年相安无事,而如今螣蛇已经是神族,一旦魔君动手,便是神界与魔界之战,届时三界震荡,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见洛珝一脸被吓住的模样,他放软语气,转移话题道:“魔君重渊向来孤傲独行,你怎会认识他?” 说起这个,洛珝脸上害怕的神色一扫而空,又开始眉飞色舞:“他还不是魔君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他还是一头半大的小狼呢,和族里的头狼打架打输了,受了伤被赶出来,饿得两眼发光,碰上我的时候还想吃了我。” “后来呢?” 洛珝咯咯笑道:“后来就被我的凤凰火烧秃噜皮,从苍狼变成了一头秃狼。再后来,他送我一颗狼牙,我送他一根尾羽,就这么结拜为兄弟了。” 青旸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我听闻鸟类赠送羽毛,意为求偶,你怎可随意给出去?” “啊?是吗?”洛珝一呆,摸了摸下巴,“这么说重渊收了我的尾羽,就该嫁给我了。那他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你说他会不会是不愿意?” 青旸:“... ...” 他满头黑线,冷声道:“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一只傻鸟。” 洛珝立刻来气了,又想起他之前骗自己说蛇果吃多了会变傻的事情,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生气道:“你才是傻鸟!” 青旸冷冷道:“我不是鸟。” 洛珝气得胸膛起伏:“你是傻蛇!臭蛇!骗子蛇!” 青旸吐字如冰,眸子里像是要刺出尖利的冰棱子:“我说了,我不是蛇。” 洛珝一噎。 螣蛇族灭了蛟族,青旸最是讨厌蛇了,被自己三番五次说成蛇,心里肯定不舒服极了。 洛珝换位思考了一下,他最讨厌的东西是虫子,如果有人说他是只虫子,他肯定也气得要用凤凰火把那人烤糊。 这么一想,他浑身气焰立刻消了下去:“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说错了。” 青旸淡淡道:“无妨,常人说一遍便记住了,但有些傻鸟,总归是要多费些功夫。” “你!” 洛珝气红了眼,他都已经道歉了,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 可他又说不过,只能气鼓鼓道:“我不要和你讲话了!” 这条臭蛟!小心眼儿蛟!自己就不该救他!让他被螣蛇吃了去吧! 洛珝大步流星朝洞外走去,身形化作一只火凤凰,挥动翅膀冲天而去。 须臾,火凤凰飞回来,落在洞外枝头上,闷闷道:“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你不要出去到处乱走哦,其他人发现了会把你赶出去的。” 青旸带着回声的应答从山洞里传出来:“好。” 洛珝扑棱扑棱翅膀,正欲离开,却见青旸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站在洞口,如一株青松。 第76章 他道:“谢谢你,凤凰。” 洛珝翅膀一顿,舒张开的羽翅又收敛回来,哼哼道:“不必客气,反正我救你也不是白救的,你快快养伤,日后好同我双修。” 青旸:“... ...” 青旸:“...好。” 洛珝欢喜地仰起细长脖颈,扇扇翅膀,如一朵红云飞离了枝头。 -------------------- 注:*“秋水为神玉为骨。”引自杜甫《徐卿二子歌》 笨蛋小鸡,把自己卖了还帮人数钱,麻麻叹气 第41章 傲娇龙 晨光熹微, 透过茂密枝叶间的缝隙洒落。 青旸披下一头青丝,站在湖边,对着水面梳头。 他伤得重, 虽被洛珝的三脚猫医术捡回一条命, 但七日过去, 依然未能痊愈。 梳动间拉扯到伤口,不禁闷哼一声。 洛珝连忙从树上飞下来, 化成人形,夺过梳子道:“我帮你梳吧。” 青旸动作一顿, 没有拒绝。 洛珝蹲下去, 把木梳子在清凉湖水里淌了淌, 随后,带着清润湿气的木齿轻轻刮过他的发间。 青旸不解:“这是做什么?” 洛珝解释道:“这湖有灵气,蘸些湖水来梳头, 头发就会变得又黑又亮, 光洁顺滑。” 说着, 他把自己的头发甩到身前, 随意捞起一把在青旸跟前晃,得意道:“从小阿娘就用这湖水给我洗头梳头, 你看, 我的头发现在长得很漂亮呢。” 柔软的青丝拂过鼻尖,带起一阵沁人的馨香, 那香气不像是用香料染上的, 而是一种长时间浸润在灵花仙草、雨露甘泉中, 自然而然带上的清香。 青旸不自觉地抬起指尖, 轻轻捻住一绺在眼前飘荡的墨发。 发丝光滑如上好的丝绸, 流水一般滑过指尖。发尾软软戳着他的掌心, 小勾子似的让人发痒。 直到那痒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心尖,他才蓦地如同被火烫了般,飞快地将那缕头发放开。 洛珝见他动作,拈起被他丢下的那缕发丝,仔细瞧了瞧,奇怪道:“不漂亮吗?我觉得很漂亮啊。” 温热的躯体靠得很近,那种山花草木的馨香笼罩下来,萦绕不去。青旸鼻息微乱,喉结无声滚了滚,才道:“没有,很漂亮。” 洛珝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沾沾自喜:“我也觉得。” 湖水澄澈如镜,倒映着水边人的身影,水波随风荡开层层涟漪,从青旸的角度看去,便像二人在交颈亲密一般。 他心口一烫,飞速移开了视线。 忽然,青旸开口:“你对旁人,也是如此吗?” 洛珝一愣:“什么?” 青旸停顿片刻,换了种说法:“你也像这般,为别人梳过头吗?” 这么说洛珝瞬间就明白了,立刻道:“当然啦。” 青旸背对着他的面庞瞬间阴下来,心头仿佛堵上了一大块湿棉花,闷得慌,可连他自己都不知这感觉是哪儿来的。 他突然转过身,伸手夺回梳子,语气也冷下来:“你梳得一点也不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洛珝懵了片刻,生气道:“我那里梳得不好?“ “哪里都不好。” 洛珝不服气了,搬出事实和他理论:“族里好多小娃娃的头发都是我梳的,我还会编辫子,我编的辫子连阿姐都说好看,就你眼瞎。” 青旸一噎,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消下去。 他倒是忘了,这只傻凤凰连双修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怎么能明白他拐弯抹角的问法呢? 见他垂着眸子,一句话都不说,神色依然很冷淡的模样,洛珝气鼓鼓地瞪他:“嫌我梳得不好,那我以后都不帮你梳了,你自己梳去吧!” 说完化作一道火红流光,扑扇羽翅扬长而去。 翌日清晨,洛珝立在枝头,望着湖边因为牵动伤口而动作僵硬的人,欲言又止。他振了振翅膀,似是想飞下去,又硬生生把翅膀收住了。 他才不要再帮那条臭蛟了!让他自己疼去,疼死他算了! “凤凰。” 下面忽然有人低声叫他。 青衣男子长身玉立,墨发如瀑,手持一把木梳,正抬头看他。 迎着光,那张面庞愈发皎白,浅淡眼眸琉璃似的,温和地朝他望过来。 “啾!”洛珝把头一扭,哼哼两声,不理会他了。 青旸又唤道:“凤凰。” 这次洛珝不但不理他,还故意松开抓着树枝的爪子,往离他更远的枝桠上挪了挪,偏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不过青旸却眼尖地看见,凤凰屁股后面,那本该垂下来的火红色的尾羽翘了老高,还一抖一抖,很得意似的。 他无意识地牵起嘴角,放柔了语气:“凤凰,下来帮我梳头吧。” 洛珝说:“我梳得一点也不好,还是你自己梳吧。” 青旸朝他走了几步,站在树下温声道:“昨日是我失言了,我手脚粗笨,不如你心灵手巧,挽的发冠也不如你挽的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那尾巴抖得更厉害了,青旸忍不住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洛珝立在树梢,仍是偏着头,余光却偷偷往下瞟。 瞄到青旸一脸诚恳的模样,他终于把头转回来正眼瞧人了,修长脖颈仰得老高,勉勉强强道:“那好吧,就帮你一回。” 青旸望着张开翅膀,朝他飞下来的凤凰,笑意深深。 第77章 * 洛珝每日都为青旸带些灵丹仙草来,一月过去,青旸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但他依然每天都坚持要洛珝为他梳头。 洛珝奇怪道:“你伤都好了,怎么还要我帮你梳?” 青旸道:“你梳得漂亮。” 正要罢工的洛珝一听这话,小尾巴立刻得意地竖起来了,面上却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那我也不能白帮你梳。” “你想要什么报酬? 无论什么报酬,他都给得起。 洛珝道:“你日后同我双修,要双修到我增长百年修为为止。” 青旸轻笑一声:“好。” 洛珝一喜:“你修为高吗?” 听说与修为越高的人双修,修为增长越快。 青旸道:“还不错。” 洛珝忽然想起什么,道:“可你连螣蛇都打不过。” 青旸顿了顿:“螣蛇已经化神,我修为再高,也不能以一敌百。不过,同你双修,提升你的修为倒是绰绰有余。” 洛珝想想也是:“哦,那就好。” 束完发,青旸忽然瞥到洛珝衣襟处露出的一角粉色。 “你怀里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洛珝将其扯了出来,原来是一张丝帕,“我今晨在树梢看见的,觉得很漂亮就捡回来了。” 青旸接过一看,只见丝帕上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色彩丰富,绣工精巧,栩栩如生,旁边以金线绣字曰——何缘交颈为鸳鸯。* 洛珝见他看得入神,便大方道:“你喜欢吗?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青旸默了片刻,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这句话意为,‘如何能够结缘成为夫妇,像那交颈鸳鸯,恩爱不绝。’是求爱之语,只能送给心仪之人,或是道侣的。” 洛珝呆怔半晌,猛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羽毛也只能送给道侣,我们凤族一生只能有一位道侣,我既然已经把羽毛给了重渊,那这张帕子是不是也只能送给他了?” 青旸攥着丝帕的指节猛然用力,捏得指头都泛了白,像是要将丝帕生生揉碎一般。 洛珝慌忙去夺:“你干什么!弄坏了我还怎么送啊!” 青旸把丝帕举到高处不让他碰,他本就比洛珝高了大半个头,这么一举,洛珝便一点儿也摸不到了。 洛珝气恼道:“你还给我!” 青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冷冷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岂有收回去转赠他人之理?” 洛珝急了:“可你不是说这只能送给道侣吗?” 青旸淡声道:“怎么?我们便做不得道侣?” 洛珝猝然噎住。 他完全没想到青旸会这么答,白玉似的耳垂蓦然染上绯红,支吾着说:“你...你是蛟,我是凤凰,我们怎么能做道侣?” 青旸不慌不忙道:“那你是凤凰,重渊是苍狼,你们怎么能够做道侣?” 洛珝哑口无言。 他望着青旸,对方亦定定望着他,眸光沉凝,像是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他脸庞腾地烧起来,左右说不出话,只能化成凤鸟,扑腾翅膀逃离这令他不知所措的视线。 金红凤凰翱翔半空,只听一道声音别别扭扭地丢下来:“送你就送你吧,大不了我再重新去捡一条。” 青旸摩挲着手中丝帕,眸色冷戾,声音极低,也不知说给谁听:“你大可去捡,捡一条,我便没收一条。” 可惜,凤凰已经飞远了。 * 青旸一人住在山洞中,除了洛珝来陪他说话的时候,便是独自养伤和修炼。 他自小便生性冷僻,虽平日待人接物皆是温和守礼,让人如沐春风,骨子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千年来,他都是这么独来独往。可怪异的是,如今只要那只凤凰不在,便觉得分外冷清,仿佛被无边孤独缠绕着。 山洞外每每有风吹草动,便忍不住停下正在做的事,将目光投向外面,期盼能从山石草木中寻到那惊鸿一瞥。 但多数时候皆是落空。 这日,青旸正闭目凝神,专心运气,忽然听见一声欢快清脆的凤鸣。 来了。 他睁开眼,面上冷淡神色瞬间褪去,笑意温和地望着来人:“凤凰。” 洛珝一身鹅黄色衣衫,衬得皮肤白皙,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天真烂漫,宛如豆蔻。 他风风火火扑到青旸跟前,眼睛亮亮的:“今天是七夕,人界有灯会,你要和我一起去玩儿吗?” 七夕? 青旸微怔。他从不过节,自然也不会去记这些日子。 见他久久不语,洛珝歪着头问:“你不去吗?那我就找别人了。” 青旸立刻道:“我去。” 洛珝笑靥如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套靛青色衣衫:“那你快换身衣服吧,我都给你带过来了,过节要穿得鲜艳些才好呢。” 青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净白衣,温言答应了。 -------------------- 注:*“何缘交颈为鸳鸯。”引自司马相如《凤求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后面龙龙给小鸡的手帕上是后半句 第42章 亲懵鸡 天幕深蓝, 街市上人声鼎沸,各式彩灯与烛火将道路映得光华流转,如满街银花盛开。 第78章 二人并肩而行, 一人明艳如珠, 一人清举如玉。 不远处有人表演喷火, 洛珝兴冲冲地跑上前,挤进围观人群中一同拍手叫好。 青旸加快步子跟上去, 拨开人群来到他身侧,蹙眉道:“这里人多, 你别跑太快了。” 洛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骄傲地对他道:“我也会喷火, 我喷的火比他的大,还比他的漂亮。” 青旸:“... ...” 旁边一人听了这话,嘁道:“小姑娘家家的, 长这么漂亮, 怎么一开口就是吹牛?哼, 小心嘴皮子都被火给烧没了。” 洛珝气愤道:“我真的会喷火!我也不是小姑娘!” 那人打量他一番, 见他一身鹅黄衣衫,雪肤花貌, 还头戴金翠, 耳坠珠饰,声音也清甜得很, 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 他抄起手臂, 话语里更加轻蔑:“那你去喷一个试试?” 围观人群也纷纷附和:“那你也喷一个呗!” 洛珝不服气:“试试就试试!” 他气冲冲就要上前表演喷火, 却被青旸黑着脸攥住手腕, 大力拽出了人群。 后面的人还在嚷嚷:“怎么跑了啊!” 洛珝挣扎着要回去理论, 忽然感到周围气压一沉, 原本热腾腾的空气突然变得冷飕飕的。 抬头一看,青旸面沉如水,拧眉道:“你可知神族是不得随意利用神力,干扰人界秩序的?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只火凤凰?” 洛珝被他陡然凝肃的气势吓得微微一退,嘟囔道:“可是我真的会喷火,而且只是使个小术法而已,他们不会发现的。” 青旸道:“凤凰火威力强大,若稍有不慎伤及凡人,你又待如何?” 洛珝哼哼:“我的凤凰火只烧妖魔,伤不了凡人。” 青旸道:“好,那回去后,你在我面前慢慢喷。” “那只有你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 “如何没意思?你想听什么赞美之言,我都可以说与你听。” 洛珝争辩道:“谁想听了,我只是觉得就你一个观众,冷清死了,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话落,半晌没听见回声,洛珝睁大眼去瞧,发现青旸抿着薄唇,眸子低垂,很失落似的。 他忙问:“你怎么了?” 青旸抬眸望他,声音低哑:“原来这段日子,你与我同处时,心中皆是这般想法。你既喜欢热闹,却日日来山洞里陪我这个孤家寡人,倒是委屈你了。” 洛珝懵了片刻,心中蓦然泛起委屈的酸楚,眼睛都气红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喜欢热闹,但和你在一起时也很欢喜,从未觉得委屈,就算你时常惹我生气,我也从未后悔救你。” 青旸骤然怔住。 ...欢喜? 他说与自己在一起时...很欢喜? 还未完全回味过来那话中的意思,眼前的美人已经泪水盈盈,泫然欲泣。 而洛珝见他又跟个闷葫芦似的久久不说话,抽了抽鼻子,袖子一甩,当场就要走。 没走出两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宽厚坚实的胸膛抵着他的脊背,将他整个人都纳入怀里。 温热吐息洒落在耳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我错了,凤凰。” 青旸眸色深暗,像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慌了神,乱了心。” 短暂的呆愣后,洛珝回过神,脸上腾地烧起一股热意。 长这么大,除了阿爹阿娘,还没有谁这么抱过他呢。 ...就连阿姐也没有。 他连青旸后来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慌慌张张就要挣脱他,逃离这个怀抱。 青旸却以为他还在生气,不肯放开。 洛珝慌乱视线瞥到前方一家成衣铺,忙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去前面那家铺子看看,你别抱着我了。” 听人的声音已经消气,青旸这才将他放开。 洛珝几乎是落荒而逃,兔子似的蹿进了成衣铺里,在老板娘的殷勤介绍下随手拿了套红色的,就躲进了帘子后面。 他不知所措地捂住脸,试图用偏凉的手让温度降下来,可那热意却怎么都散不去。 良久,青旸低低柔柔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凤凰,换好了吗?” “好了好了。”洛珝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掀帘走了出去。 月色满窗,青旸望着眼前如枫如火的人,视线如同骤然被定住,无法挪动分毫。 那身红衣由蚕丝所制,轻薄柔软,十分贴合穿着者的身形。 洛珝本就生得高挑,如今更是被衬得腰如细柳,盈盈一握。 他肤白,丹唇明眸,生了一双偏圆润的杏眼,眼眸黑亮澄澈,望着人时总是显得天真。 但穿上色泽如火的红衣,那天真之感便被压了下去,反倒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勾人而不自知的媚意,妖精似的。 见青旸出神模样,洛珝局促地理了理衣服:“不好看吗?” 青旸回过神:“没有,很漂亮,就像是...” 洛珝问:“就像是什么?” 青旸望着眼前人,定定不语。 就像是...他的新娘。 老板娘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公子穿上这身衣服哪,真是貌比潘安,出去定要迷倒一大片小姑娘哟!” 洛珝知道自己生得漂亮,对此类夸赞一向来者不拒,也不谦虚,欢欢喜喜地就去照镜子。 第79章 “我们要了。” 青旸在柜子上放下一锭银子。 洛珝回过头,忙要去翻钱袋子,却被青旸摁住了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咕哝道:“我给自己买的衣服,怎么能让你掏钱。” 青旸淡淡道:“这是赔礼。” 他这么说,洛珝便也不拒绝了,眉毛一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 二人出了成衣铺,在人潮如织的街上走着。 洛珝一身红衣胜火,秋水明眸,越来越多的目光朝他身上投来,有男有女,他却只专心观赏着街上彩灯,浑然不觉。 青旸面色渐冷,忽然伸手牵住他。 洛珝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青旸道:“人太多,怕你走丢了。” 洛珝不服气:“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找不着路不成?” 他始终觉得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手怪怪的,试图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了。 青旸冷冷道:“别动。” 洛珝莫名其妙,不知这人怎么又冷了脸。 算了,随他去吧。 身侧传来嚅嚅私语声: “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生得这么俊俏!” “是公子吗?我怎么瞧着那脸白生生的,像个姑娘?” “我也觉得是个姑娘,你看那旁边牵着她的,不就是她夫君吗!” 洛珝又要去争辩说自己不是姑娘,却被人拉住。 青旸方才的冷淡神情不知何时一扫而空,正浅笑着望他:“那边有放河灯的,要去看看吗?” 洛珝瞬间被吸引了注意,惊喜道:“哪儿呢!” 青旸笑了笑,抬眼望向前方:“就在那座桥下。” 不远处,一座飞梁拱桥横跨水面,柱头上雕刻有喜鹊,故每逢七夕,便被有情人当作“鹊桥”。 据说与所爱之人携手在桥上走过,便能相爱一生,白首不离。 二人来到桥下,买了两盏莲花河灯。洛珝兴冲冲就要去河边放,青旸却道:“我们去对面放。” 洛珝奇怪:“为什么要去对面?不都是一样的吗?” 青旸望着那座“鹊桥”,方才洛珝试衣服时,他就注意到了这座桥,见桥上人影摩肩接踵,便向老板娘打听了个明白。 他指尖在洛珝掌心勾了勾:“你不是喜欢热闹吗?对面人多,河灯放起来也好看。” 洛珝被他指尖勾得痒痒,云里雾里地就跟着走了。 青旸牵着他,缓缓踏上鹊桥,一步步走得极慢、极稳,如同手握至宝,珍而重之地藏在心上。 洛珝嫌他走得慢,眼见河边都快没位置了,距下桥还有几步路时便忍不住挣脱他跑了。 手心一空,青旸视线落在那没走完的小半截鹊桥上,眼皮不知怎地猛然一跳。 他眉头微蹙,快步跟了上去。 洛珝吭哧吭哧挤进人群中,蹲在河沿上朝他挥手:“快来啊!” 人实在太多了,青旸不过晚了几步,便被一堵人墙拦在外面,进退不得。 下一瞬,他猛然听见一声惊呼。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人群瞬间尖叫起来:“有人落水了!” 青旸心神一凛,待瞥见那水中红影,霎时神色剧变,再顾不得遮掩,径直化作一道青光,越过阻隔在前的人群,跃入水中。 洛珝本就是只火凤凰,生性不喜水,除了用轩辕丘灵湖中的水梳洗羽毛,平日都不怎么碰水,更不谙水性。 加上他修炼惫懒,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到水里去,竟连个最简单的避水咒都不熟悉。 他呛了几口水,手脚胡乱扑腾一阵,正要本能地化出凤凰原形飞出水里,忽然被人拉入怀里,揽着腰吻住了。 随着空气一同渡来的,还有温润的灵力,迅速缓解了呛水的不适。 洛珝睁大漂亮的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来人,连挣扎都忘了,就这么随之一同沉入深深的水底。 河边灯火如星,坠在水中,投落下一道道变换的细碎光影,如梦似幻。 青旸隔着粼粼水波望着他,眼眸中是比水波更软的柔情。 他含吮着怀中人柔软的唇瓣,轻咬慢舔,舌尖侵入柔软的腹地,仿佛在每一处都要做下标记。 洛珝被吻得迷迷糊糊,半张着唇,只顾呆呆地任人采撷。 待他反应过来,慌乱挣扎着要推开青旸,却见光影流动的水里,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淡青色尾巴。 -------------------- 小鸡是那种很明艳的大美人设定,穿上华丽衣服的时候乍一看是会分不清楚男女的啦 第43章 表白龙 波光粼粼下, 洛珝在那尾巴上瞥见一道柔软的青色尾鳍,呈半透明状,正随着水流飘动。 青旸的尾巴上是有鳍的吗?之前似乎没见过呢。 他恍了恍神, 再定睛一瞧, 却发现那尾巴还是光滑尖细的一条, 没有什么尾鳍。 是水光下的错觉吧。 青旸见他出神,惩罚似的, 摁住他的后颈吻得更深。 他属火,本就不怎么适应水下, 在青旸强硬的攻势下很快便晕晕乎乎, 无暇思考, 只能软着身子任人摆布了。 淡青色的蛟尾在青旸身后摆动,如游鱼一般,让他们在泛着银光的水下缓缓前行, 耳旁只能听见水波潺潺, 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青旸搂住他浮出水面。 第80章 洛珝唇瓣被吻得嫣红饱满, 水光潋滟,如同熟透了的果子。他大口喘息着, 抬头一望, 只见已身处一片静谧山野。 虫鸣呖呖,星光漫天。 青旸将他贴在额前的一绺头发捋到耳际, 眉目如玉, 温柔地凝望着他:“凤凰, 与我结为道侣吧。” 清辉下, 他一头墨发被水浸湿, 脸上也沾着水珠, 却没有显出半分狼狈。仍是如洛珝第一次见他般,清俊温雅,皎皎如月。 洛珝心头一跳,只觉得那眼眸中的柔柔水波仿佛望进了他心里,整颗心被无边无际的爱意包裹起来,慌得发烫,却又极为安心。 被那深深目光盯着,他仿佛一瞬间变得笨嘴拙舌,眼神躲闪了好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可...可是,我都把羽毛送给重渊了。” 青旸脸色冷了冷,又极力恢复柔和,淡淡道:“那我便去将那羽毛抢回来。” 洛珝忙道:“你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青旸冷声问:“你怎就认定我打不过?” 洛珝知道这蛟最爱说大话,无情拆穿他:“你连螣蛇都打不过。” 青旸立刻反驳:“我现在打不过,又不是以后也打不过。” 青旸深吸一口气,眸光定定望着他:“凤凰,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道侣?我将一生爱你、护你,不离不弃,死生相依。” 洛珝望着青旸眸中的深情,心里一片乱麻。 凤族避世,万年前老族长还在世时就定下祖训,不可与外族通婚。多年来,从未有人违背。 可青旸...他心里的确是喜欢的。 况且青旸都是最后一条蛟了,脾气还这么臭,他要是不要他,就没人要他了。 青旸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 他们偷偷在一起,只要爹娘不知道,应该就没事儿吧? 洛珝犹疑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双臂搂上他的脖颈,哼哼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用凤凰火把你烧成灰,拈都拈不起来。” 青旸笑着拥他入怀:“好。” 苍穹上,一道青光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宛若游龙。 夜风擦肩而过,洛珝在宽阔的蛟背上滚来滚去,从头部滚到尾巴根,又从尾巴根滚回头部,觉得十分新奇。 青旸被他滚得有些发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穿来:“阿珝,别闹了。” 洛珝哼哼唧唧:“谁准你这么叫我了。” 青旸虚心求教:“那该怎么叫?珝儿?小珝?珝珝?” 前面一个还好,后面两个越听越跟哄小娃娃似的,洛珝耳根子一红,嗫嚅道:“还是阿珝吧。” 青旸从善如流:“好。” 洛珝又滚了一阵,忽然福至心灵,故意滚到蛟背边缘,猛地一个打滚向下栽去。 青旸神色剧变:“阿珝!” 半空中,粗长蛟尾破风而来,迅速卷上他的腰肢,将他带回背上,轻柔地放了下来。 青旸声音惶急:“可有伤着?” 洛珝得意洋洋:“你笨死了,我是凤凰,怎么可能会摔死。” 下一刻,他的声音猛然顿住,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你...你怎么...” 只见青旸逆着风,缓缓从蛟头上走下来,脸上都带着寒气。 洛珝莫名有些心虚,转头就要跑,被人一把拉进怀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耳朵。 “啊——”他吃痛地叫出声,“你干什么——” 青旸在他耳边道:“阿珝太过顽劣,这是惩罚。” 洛珝呜咽一声,挣扎道:“我不要做你道侣了!我后悔了!” 青旸冷冷问:“哦?那你想要做谁道侣?” 洛珝理直气壮:“重渊,重渊就不会咬我,而且我也把羽毛送给——啊!你!你怎么又咬!” 这次青旸直接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让其再也说不出半句恼人话语。 与之前温柔至极的吻不同,唇舌极具侵略性地撬开他的齿关,带有惩罚性质地又顶又咬,占领每一寸柔软,不容拒绝。 直到怀中人快要喘不上气了,青旸才将其放开,他用指腹摩挲着快要被咬肿了的嘴唇,淡声道:“这种话,日后阿珝说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洛珝又羞又怒地瞪他:“你无赖!” 青旸唇角微勾:“嗯,我无赖,可是,阿珝已经做了我这个无赖的道侣,反悔也不行了。” 洛珝气得说不出话。 他怎么有一种被骗上了贼船的感觉? 只听青旸淡淡道:“至于那根羽毛,我自会去拿回来。” 说罢,便将人形分神没入原身中。 洛珝不可置否。哼,他才不信这条吹牛蛟能拿得回来。 翌日清晨,洛珝照常去山洞找青旸。可平日里总是提前站在洞口等他的人,今天却不见踪影。 “青旸?”他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又去湖边找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想起青旸昨天的话,他猛然一惊。 这笨蛟不会真去找重渊了吧! 糟了,他那大哥是个暴脾气,要是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抢东西,不把那人打成一滩烂泥! 洛珝忙飞往万石窟,还没落地就望见地面上爆发出的巨大红光,将大地映照得犹如修罗鬼蜮。 只见一道青光如同利剑,从天而降,径直刺向地上体型庞然的苍狼。 苍狼仰头嘶吼一声,尖利牙齿闪烁着森白寒光,四爪一蹬,张开血盆大口朝那渺小人影扑去。 第81章 洛珝心胆俱裂,骤然化作火红凤凰俯冲而下。正欲抓起青旸,哪料他还未落地,一人一狼便敏锐地望向他,同时收了手。 他一愣,来不及收敛势头,眼看就要撞到地上去,青旸面色一变,飞身而起,一把将他接入怀里,转了几圈减缓冲势,稳稳落地。 洛珝心有余悸地靠着青旸,回头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羽毛,便听重渊一声厉喝:“放开他!” 青旸冷飕飕地甩出一记眼刀:“不放。” 重渊怒发冲冠,握着煞血刀的手剧烈抖动,像是想要冲上来,又投鼠忌器。 洛珝忙要从青旸怀中飞出来,却被人紧紧抱着不放。 洛珝拿爪子戳戳他:“快放我下来。” 青旸不答,也不松手,眸光冷淡地低头望他,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洛珝无奈,只得就在他怀中变成人形。他掰了掰勒在腰上的手,发现那手如铁箍般,压根掰不动,便放弃了。 “大哥,青旸是我道侣,你别伤他。” 青旸冷冷道:“他伤不了我。” 重渊臭着脸道:“你不也伤不了我?” 洛珝望向四周,只见方圆十里草木倒伏,一片狼藉,无奈扶额:“你们这是打了多久?” 二人异口同声:“不久,也就四百八十个回合。” 洛珝:??? 敢情是天还没亮就开打了?! 重渊道:“还未分出胜负,我们再来。” 青旸道:“乐意之至。” 洛珝眼前一黑,这两个人怎么能幼稚成这样?! 他忙叫道:“大哥,你再打他,我可就要把尾羽收回来了!” 重渊怒道:“二弟,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洛珝道:“青旸不是外人,他是我道侣。” 重渊这才像终于抓住重点似的:“什么?他真是你道侣?” 青旸插口道:“阿珝已答应嫁我为妻,给过你的羽毛自然要收回来。” 洛珝一懵:“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青旸亲了亲他:“昨日,快睡着的时候,你忘了?” 洛珝:?! 昨天玩儿了一天,蛟背上又舒服平稳,后来他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青旸怕他睡觉不安分滚下去,便又化出分神,将他搂在怀中。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是听见青旸问了句什么,那时困得神志不清,便迷迷糊糊嗯了几声,没想到竟是答应的这事儿! 他怎么觉得自己又被这条诡计多端的蛟坑蒙拐骗了?! 事已至此,洛珝只能道:“大哥,我的确答应他了,青旸是我这辈子认定的道侣,他要是受伤,我会伤心的。” 重渊叹口气:“好吧,既然是珝儿喜欢的人,大哥便不计较了。” 他大步流星迈过来,一掌拍在青旸肩上,声如洪钟:“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着虽瘦了点,修为倒的确不低,你叫我声大哥,我便把珝儿交给你了。” 青旸沉默良久,终还是开口:“大哥。” 重渊拍拍他:“好好待他,你若敢负他,我便将你扒皮抽筋,丢到血池里喂魔虫。” 青旸颔首应是。 见二人握手言和,洛珝欢喜地道:“那大哥,那根羽毛我们就不拿回去了,你自己留着吧。” 青旸立刻道:“不行。” 重渊怒目:“那是珝儿送我的,怎么不行!” 眼看二人剑拔弩张,又要打起来,洛珝连忙扑到青旸怀里,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青旸听罢,深情望着他:“真的?” 洛珝羞赧地点点头:“真的。” 重渊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些什么?” 青旸微笑道:“不告诉你。” 重渊:“... ...” 洛珝:“... ...” -------------------- 第44章 腹黑龙 月色溶溶, 在山洞里投下一地清光。 青旸抱着怀里的凤凰,修长指节在胸前毛绒绒的羽毛里细细摸索,他指尖轻轻按住一处, 柔声问:“是这里吗?” 洛珝被他摸得羞臊直冲脑门儿, 爪子都蜷起来了, 呜咽道:“不...不是。” 他扑腾翅膀,挣扎着想跑, 却被青旸一伸手就捞回了怀中。 “别...别摸了,呜...”细弱的哭求在山洞中回响, 却只能激起人把他欺负得更狠的心思。 青旸指尖动作不停, 温柔道:“不是阿珝自己说, 要把心尖羽送给我的吗?嗯?” 心尖羽,长在心脏位置的正中间,是每只凤凰全身上下最柔软的一根羽毛。 凤凰的尾羽有许多根, 并且会随着年龄增长变化而更换, 而心尖羽却只有一根, 一生都不会掉落, 除了凤凰自身,没人能将其取下来。 正因如此, 青旸才放弃了将那根尾羽夺回来的念头。 洛珝一身羽毛被摸得簌簌颤抖, 声音细如蚊蚋:“那...那你也不能...” 青旸咬着他的耳朵:“不能怎么?阿珝不也答应了,让我摸一下它的吗?” 胸前的羽毛最为细嫩柔软, 被人轻轻一碰都敏感得很。 胸口往下就是软乎乎的、最没有防备的肚子, 此刻被人用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揉着, 洛珝几乎生出一种被野兽叼住最脆弱的脖颈的错觉, 慌得浑身战栗。 他声线颤颤巍巍, 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你就是故意的, 哪儿有人摸了一个时辰还摸不到的!” 第82章 青旸作无辜状:“阿珝的羽毛有一千八百六十二片,我哪里能那么容易找到呢?” 洛珝急道:“我都说了我叼出来给你...” 青旸一本正经:“阿珝唯一的心尖羽,我要自己找到才有意义,不是吗?” 洛珝还要张口反驳,胸前的手指忽然又在他胸口上捻了一下,激得他霎时“啾啾”出声。 青旸声音低低的:“是这里吗?” “呜...不是...左边一点...” 青旸极有耐心地移动手指:“这里?” “不是...太过去了...右边一点...嗯呜...” “这里?” “太右边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洛珝终于确定了这人就是在故意逗弄他,气呼呼地拼命挣扎:“我不要给你了!不给你了!” 他这次卯足了劲儿要挣脱这个欺负他的怀抱,好不容易都要飞出去了,忽然被人用指尖在心口一点,一股电流顿时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电得他一个哆嗦,整只鸟都软在了人怀里。 头顶穿来男人低低磁磁的轻笑:“找到了,在这里。” 洛珝算是明白了,这人从一开始没多久就已经找到了,却一直装作没找到,故意到处摸他! 他生气地“啾”了一声,提起尖喙,狠狠朝那只欺负他的手啄去。 青旸不躲不避,挨了他这一啄。 凤凰的喙很尖,这一啄下去立刻见了血。 洛珝望着那玉白手背上冒出来的小血珠,傻了。 他心疼道:“...你怎么不躲?” 青旸眸子里噙着浅浅笑意:“消气了?” 洛珝红着眼睛,不知是气得还是心疼的。 他埋头在胸口的羽毛里一叼,便叼出一根漂亮的火红翎羽。 那羽毛不算长,却十分光滑,绒毛细腻柔软得仿佛初生,如同上好的丝绸。 他把那羽毛放在青旸手心,偏着头道:“给你。” 青旸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摸着他头上柔软的羽毛:“阿珝,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洛珝哼哼道:“当然啊,我们凤族,一生只有一个道侣,我既然与你结为道侣,就会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青旸温声道:“好,那我便与我的小凤凰,一生一世,琴瑟和鸣。” * 日光灿烂,绿草如茵。 连天碧草中,一只火凤和一只青鸾正打得不可开交。 火凤一边吐出一串金红色凤凰火,一边挥动翅膀狼狈逃窜,嘴里求饶道:“阿姐!我真的有好好修炼,没有偷懒了!” “还敢狡辩!这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人影,定是又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青鸾紧追不舍,口中喷出一长缕青色火焰,火焰“嘭”地四散,化作漫天星子朝火凤袭去。 洛珝吓得魂不附体,修长羽翅上下翻飞,东逃西窜。 就在这时,云间传来一生嘹亮凤鸣,只见一只体型硕大如鹏的火凤凰展翅而来,大嘴一张,喷出数十道炽人烈焰,撞在即将烧到洛珝翅膀的青色火焰上,将之悉数消融了。 洛珝惊喜道:“阿爹!” 青鸾动作一滞,收敛下来。 三只凤凰落地成人,个个皆是天姿国色。 凤族族长洛霄长身鹤立,笑道:“媱儿,点到即止。” 洛媱柳眉一挑,哼道:“我对凤凰火的控制比他好多了,不会真伤到他的。” 洛珝躲在父亲背后,呛道:“你还说!我的毛都差点被你烧没了!” “那是你自己笨,躲都不会躲!” 洛霄欣慰道:“方才我观你二人斗法,发现珝儿的修为的确精进不少,可见近日是真下了功夫。” 洛媱道:“他能下多大功夫?我看他的功夫都下在怎么偷懒上了。” 洛珝忿忿:“我昨日才修炼了整整六个时辰!一刻不少!” 哼,双修不也是修炼吗? 这一月他日日拉着青旸双修,至少涨了十来年的修为,可洛媱还是嫌他修为低。 洛霄抚摸着他的发顶:“劳逸结合,莫要把自己累坏了。” 洛珝难得得到父亲的认可,骄傲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修炼!” 凤凰于飞,如云霞倒流,翩然落地。 洛珝风风火火冲进山洞里,吵吵嚷嚷道:“青旸!青旸?” 青旸施施然朝他走来,温言道:“何事慌张?” 洛珝道:“今天还没有修炼呢,我们快点双修吧。” 青旸笑着望他:“好。” 洛珝被人从后面抱着,与人十指相扣,靠在温暖宽厚的胸膛上。 他闭着眼,感受着温和的灵力在筋脉中流转,像是泡在温泉里,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再看,二人衣衫齐整,连腰带都未曾解开,哪里有半点儿真正“双修”的样子? 青旸吻着怀中人玉白的耳垂,忍不住声音极低地笑出来。 他的小凤凰,不喜修炼,只喜贪玩儿偷懒,听说双修是条捷径,便央着他日日双修,可实际却对此道一窍不通。 洛珝以为的双修,不过是二人互相敞开识海,灵力交融罢了。而青旸也没有说破,二人根本未行过云雨之事。 洛珝不知道,他每次增长的灵力,不过是青旸从自己体内故意输送给他的。 青旸垂眸,望着怀中人酣甜的睡颜,目光柔和如三月春水。 第83章 他的小凤凰还太小了,他舍不得。 洛珝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修为又已经增长了,开心地搂着青旸的脖子:“我觉得这样还是太慢了,有没有修为增长更快一点的方法?” 青旸笑道:“有是有,不过...” 洛珝急道:“不过什么?” “不过,要等以后。你现在修为不够,急功冒进,只会起到反效果。” 洛珝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青旸笑了笑,凑近,与他以额相抵:“等阿珝嫁给我之后。” 洛珝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白玉似的脸色蓦地浮起一抹薄红,扭头哼哼道:“你总欺负我,我才不要嫁你,要嫁就嫁重渊,他就从来不会欺负——唔!” 青旸捏着他的下巴,把人转回来,恶狠狠地堵住了那张叽里呱啦的嘴。 他眸色幽暗,不动声色地想着。 阿珝,等我修为大成,报完血仇,必定三书六礼,琼瑰宝玉,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 柴桑山。 蛇族族长望着一地碎掉的蛇蛋,面色森寒,拳头攥得喀喀作响。 一美艳妇人跪倒在地,指尖颤抖地去触摸那些七零八落的碎壳,和其中已经成型的小蛇,痛哭流涕。 那些蛇蛋有两个巴掌大小,扁扁地黏在地上,粘液四溢,里面的小蛇成了一滩肉泥,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什么巨爪生生踩碎的。 “谁!到底是谁杀了我儿!” 妇人撕心裂肺,悲痛到了极点,脸上竟现出斑驳纹路,如毒蛇身上的艳丽花纹。 族长拾起地上一根火红色羽毛,咬牙切齿:“是凤族。” 妇人一呆:“凤族?” 一旁的蛇族长老接过那羽毛一瞧,神色凝重道:“这上面纯正的凤凰气息,错不了。” “我们与凤族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族长道:“这些时日,你们可有得罪凤族?” 长老道:“倒确是有两个小儿对那凤族少主出言不逊。” 妇人恨声道:“难道就因为此事,他们便要杀了我的孩儿!” 族长目光阴森:“凤族与龙族一样为天道所偏爱,生来就是神族,向来自视甚高,不将我等靠修炼飞升的神族放在眼里。得罪他们一分,他们便要十倍奉还。” “我去找他们报仇!”暗角里忽然蹦出一道幼小人影。 妇人惊道:“独儿!” 族长面色一变,猛然抓住男孩瘦小的肩膀:“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不准私自去招惹凤族,听到没有!” 男孩不服气地在他手下扭来扭去:“他们杀了我弟弟,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们报仇!” 长老道:“予独少主,凤族势力强大,非我族能够匹敌,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予独恶狠狠道:“我不要!我现在就要杀了他们!” 族长一巴掌挥下来:“逆子!你娘刚没了弟弟,你是想要她再失去你这个儿子吗!” “你别打他了!要打就去打那群凤凰!”妇人连忙把予独抱进怀里,“好孩子,听爹爹的话。” 她招呼守在门口的鬼陌过来:“把少主带下去,切记看好他。” 鬼陌分明和予独一样的年纪,却沉稳得不像个小孩子,颔首道:“是,夫人。” 房间中,予独生气地瞪着面前的少年:“让开。” 鬼陌纹丝不动。 予独打又打不过,便道:“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就告诉爹爹,说我要换个护法,这辈子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鬼陌一怔。 沉默良久,他终是道:“少主,我与你同去。” -------------------- 预警:后两章含阴差阳错狗血误会梗,虐章45-46,然后前世篇结束解开误会开始追妻,不想看虐的可跳过后两章 第45章 殉天 天色昏黑, 洛珝玩了一天回来,刚落地就被慌慌张张的洛媱抓住。 她向来冷静自若的脸上失了镇定,满脸都是忧色:“你可有看见小霜?” 洛珝一愣:“没有啊, 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天都没见到他, 轩辕丘都找遍了, 用凤鸣唤他也没有回应。” “阿姐,你先别慌, 小霜或许只是在哪里玩儿,忘了回呢。” 洛媱摇摇头:“我用心灵共感也感应不到他在哪儿。” 洛珝问:“你告诉阿爹阿娘了吗?” “说了, 爹娘也在找, 还没有回音。” 直到夜半, 凤族倾尽举族之力,硬是没寻到小雪凤的半点儿气息。 最后,族长出面, 请来了苍狼族帮忙寻找。 苍狼嗅了嗅小雪凤穿过的衣服, 沿着细微的气味, 直到天明, 才寻到了一处青黝黝的山林。 ——柴桑山。 山洞里,洁白的羽毛零落在地, 染了血污, 如同被弄脏的白雪。 雪中,遗落着一堆碎骨, 满地渣滓, 连一块儿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出来, 像是被吃光了肉, 嚼烂了骨。 洛媱望着一地狼藉, 脸色惨白, 身形一晃便要倒下去,被一旁的洛珝抓住。 “阿姐!” 洛珝心头剧痛,巨大的泪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眸。 凤凰是不死鸟,在命悬一线之际原本能涅槃重生,可小雪凤太小了,修为低微到根本不足以支撑涅槃火燃烧,便只能硬生生被人夺去性命。 第84章 不知为什么,洛珝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边的慌乱,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他心上乱爬,却爬不出一个结果。 柴桑山,为什么偏偏是在柴桑山。 只见族长洛霄缓缓蹲下身,指尖拈起地上的零星的细小黑鳞,像是打斗间留下的,他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螣、蛇。” * 柴桑山,两队人马势成水火。 螣蛇族长冷冷道:“不知凤族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洛霄肃容敛目:“我孙儿被奸人所害,凶手就藏于柴桑山之中,还望族长将其交出。” 族长道:“我螣蛇族与凤族素无仇怨,杀死凤族嫡系,对我族也并无好处,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 洛霄道:“是不是误会,一探便知。” 说罢,挥了挥手,背后的一群苍狼便猛然扑入对面的人群。 “你!”族长夫人横眉怒目,上前一步便要发作,被族长拦下。 族长道:“若是没搜出凶手,又当如何?” 站在洛霄身旁的白芷咬牙:“我凤族自当赔礼道歉。” 两方对峙,目光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筋,却都隐忍不发。 须臾,一头白狼叼着一七八岁的小男孩奔来。 族长夫人大惊失色:“独儿!” “放开!放开我!”予独拼命挣扎,吱哇大叫。 白狼将他扔到地上,洛霄一道术法打过去,便将其打回原形,赫然是一条小黑蛇,黑鳞上的暗纹与山洞中遗落的鳞片一模一样。 洛媱神色骤变,滔天的恨意爬满那张俏丽的面庞,将其变得如同修罗恶鬼。 她如离弦之箭倏地闪身杀去,一声厉喝:“还我儿命来!” 族长夫人立刻飞身上前,下.身化作半截巨大蛇尾,向洛媱横甩而去。 一道青色凤凰火瞬间燃上蛇尾,将其烧得皮开肉绽,散发出焦糊的臭味。 族长夫人呕出一口血,却仍挡在半路。 洛媱叱道:“让开!” 族长夫人忽地冷笑一声,大袖一挥,一根火红翎羽翩然飘下,不偏不倚,落在洛珝跟前。 “就算是我儿杀的,又如何?凤族踩碎了我的蛇蛋,挑衅在先,我螣蛇族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洛珝呆呆地看着那根羽毛,任其掉在泥灰里,如同一颗被随手丢弃、辗作尘土的真心。 那是他给出去的,唯一的心尖羽。 仿佛骤然被一柄重锤击中,他脸色惨白,头痛得两眼发黑,耳朵嗡鸣,胸口像是被生生撕扯开,灌入冰冷刺骨的雪水。 白芷瞥见那羽毛,拉住他,脸色发白地问:“珝儿,此事当真与你有关?” 洛珝仿佛一块木头,好半晌才勉强回过脸看她,却仍是双目无神,嘴里喃喃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 白芷将他拥入怀中,安抚道:“娘信你,不会做出此事。” 洛珝猛然一震,推开她,化作一道金红光芒,仓皇向轩辕丘飞去。 须臾落地,他踉踉跄跄扑到山洞里,风声萧萧,空无一人。 * 洛珝飞回柴桑山,下面已燃起漫天血火。 他浑身一震,飞至螣蛇族族长跟前,疾声大喊:“你弄错了!那些蛇蛋不是我们踩碎的,是一条青蛟!千年前你们灭了蛟族,发现他后又对他赶尽杀绝,他逼不得已才向你们复仇!” 螣蛇族长挥出一道光壁,挡住四方飞来的凤凰火焰,厉声道:“什么青蛟?蛟族千年前早就灭绝了,我们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什么青蛟!”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寒凉刺骨,洛珝晃了晃,险些没站稳,呢喃道:“...什么...” 愣神间,一道赤红色的蛇尾袭向他的后背,风声落下的那一瞬,一只白凤猛然叼住他的衣领,带着他飞身而起。 温热的血珠子滴落在脸上,他抬头,声音惊惶:“阿娘!” 白芷叼着他远离战场:“走!离开这里!” 洛珝挣扎:“我不走!让我回去!” 白芷在一片山林中落下,将他放在地上:“珝儿,螣蛇不是我凤族的对手,你且放心,爹娘都会平安回来。” 洛珝像是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刚一落地就要化身为凤,被白芷一道术法捆住,动弹不得。 他望着天空中远去的白凤,心知母亲说的不错,螣蛇的确不是凤族的对手,但心中还是被一种没来由的巨大恐惧笼罩,像是悬在高崖边沿,摇摇欲坠。 他拼命运转体内灵气,想要冲破束缚,却只是徒劳。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忽然红光大盛,浓重的血腥气连百里之外都能闻到。 洛珝脸色霎时白了。 一声高亢凤鸣骤然破空而出,火凤身披烈焰,冲天而起,直奔远处的血光而去。 洛珝飞在空中,俯瞰到的景象只让他心惊胆战。 只见以柴桑山为中心,方圆千里皆被浓稠的黑水淹没。 那黑水黏稠似泥浆,翻涌着咕嘟嘟的气泡,一触碰到人身上,就将人的表皮腐蚀,转瞬就露出森森白骨,只是须臾,便连白骨也不剩下了。 洛珝骇然。 这竟是...螣蛇的毒液。 山石草木皆被毒液摧毁,房屋被侵蚀、倒塌,无数凡人在黑水里翻滚,手脚乱挣,绝望地尖叫。 洛珝急忙俯冲而下,想要将他们救起,可还不待他落地,那些凡人便却如洪水中的蝼蚁,皮肉消融,被淹没在漫天黑水中。 第85章 与此同时,天空中正缓缓凝聚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只猩红巨眼,贪婪地吸食着从黑水中飘散而出的一道道魂气。 随着黑水不断向外蔓延,那巨眼越来越大,之中的血色也越来越深,变得近乎赤黑。 一道响雷劈下,雷声落处,地面崩裂,裂缝中,缓缓爬起一座青黑色的巨山。 待洛珝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巨山,分明是一条庞然巨蟒! 那巨蟒身宽如城墙,身长逾百尺,蛇头随着身体缓缓拔地而起,露出一双铜钟似的澄黄巨眼,血口一张,爆发出山崩地裂似的吼声。 而那巨眼之上,竟还有一双倒竖的猩红眼眸! 洛珝浑身血脉僵硬,被震得几乎连扇翅都忘了。 ...堕神。 螣蛇自知不敌凤族,眼看将被灭族,竟用方圆千里的数万活人祭天,当场吸食纯正浓厚的血煞之气,生生堕为了魔神! 神一旦沦为堕神,寿命减半,但力量将暴涨百倍,更别提螣蛇还吸食了活人因枉死而生的滔天怨气和煞气,根本无人能敌! 巨蟒长尾一扫,一座大山猝然崩塌。 乱石如雨,铺天盖地,一个个竟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地朝地面上与螣蛇缠斗的凤族砸去。 洛珝大惊,急忙挥翅而下,口中喷出凤凰火,火焰在半空中撑起一道金色屏障,将那些石块儿悉数烧融。 凤族也纷纷反应过来,化身为凤,扬翅而起。 一只体型最大、羽翼最宽阔的凤凰飞入云端,只见他张口喷出一道纯金色的火焰,羽翅振动,在天空中盘旋。 正是族长洛霄。 随着他的动作,口中巨火忽然散为千万簇,如一片片羽毛燃烧着坠落,又似一场急雨,落地成火。 火光过处,地面上的黑水顷刻间便被烧化,落潮般纷纷褪去。 无数渺小人影在火光中惊慌失措地逃窜,却没有被那熊熊大火烧伤半分。 ——这是凤族最为强大的天羽神火,杀仇敌,诛妖邪,唯独不伤凡人。 洛珝飞到战场上空,亦如父亲一般,喷出天羽神火,千丝万缕,向地面上的螣蛇袭去。 天地一片赤红,如海水倒涌,风声呼号,万鬼同哭。 一只青鸾陡然从云端坠下,右翅弯折,赫然已是断裂了。 青鸾落地成人,口吐鲜血,已是强弩之末。一条黑漆漆的巨蟒跟着她从云端落下,趁她尚在喘息,猩红蛇信化作利刃,猛然将她穿心而过! 听到身后撕心裂肺的凤鸣,洛珝猝然回头,失声道:“阿姐!” 他急欲振翅飞去,斜刺里突然蹿出一条黑蟒,咬住了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天际蓦然炸开一声暴怒的龙吟。 只见一条青龙乘风而来,巨角如山,长须戟张,凛然生威。 青龙利爪一刺,径直将咬住凤凰的黑蛇开膛破肚。黑蛇哀嚎一声,向下跌去。 青旸化为人身,接住同样受伤下坠的凤凰,眸中是难掩的惊痛。 他颤声道:“阿珝。” 温和的水灵力包裹上脖颈,被黑蛇刺穿的伤口瞬间愈合,也不再疼痛。 可怀中的凤凰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失了神似的。 “阿珝,可还有哪里受伤?” 洛珝如梦初醒,两爪狠命一蹬他,挥动羽翅,从他怀中飞出。 “阿珝!” 青旸化龙便追,却被斜刺里横蹿而出的数十条巨蟒绊住脚步。 青龙咬牙切齿,声如洪钟:“大胆蛇族,你们是要与天界为敌吗!” 一条巨蟒望着他身后,已经开始与众蛇厮杀的重重天兵,冷笑道:“天界不仁,我族今日便与之同归于尽!” 说罢,数十头巨蟒一拥而上。 他们并不是青龙的对手,但十分狡猾,并不正面迎击,东躲西避,似乎不为取胜,只为拖住他。 待青旸终于将十头巨蟒杀死,头顶忽然滚来一声狂吼,霎时间地动山摇。 只见已经成了堕神的蛇族族长,血口一张,狂风骤起,地面上所有蛇族,无论死活,尽数被卷入他口中。 不过顷刻,原本已经身比巨山的大蟒,身形再度暴涨数倍,仿佛血肉骨骼从内部再一次撑大,头颅耸入云宵,森黑的蛇皮骤然爆裂,露出其下血红的皮肉,俨然成了一条血蟒。 头颅正中,那道竖瞳血光更甚,猛然射出一道巨大光束,便将黑压压的天兵烧成一大片浓稠血雾。 它吐气成风,又将漫天血雾吸入口中,瞬间,身形竟是又增大了几分! 青旸瞳孔剧缩,龙尾一甩,猛然奔向血蟒。 与此同时,他向带兵的将领下令:“将天兵带走,疏散方圆千里的百姓!” 将领见他竟是要只身与那血蟒相斗,惊声道:“殿下!” 青旸冷眼怒视:“这些天兵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反倒会成为壮大它力量的养料,死的人越多,它越强大,还不快走!” 将领咬牙,领命而去。 只见青龙一声怒吼,将龙身撑到最大,口中喷出一道冲天水柱,如一条飞天白练,又似奔涌的江流,疾速朝血蟒袭去。 血蟒黄瞳一凛,甩尾欲打断这条水柱,水柱却在触碰到它尾巴的一瞬间分为两半,旋即又合拢,上下游走,将它捆作一团。 在血蟒周围盘旋的凤鸟会意,瞬间,铺天盖地的金红火雨朝血蟒身上流去。 第86章 血蟒浑身浴火,加上被水柱捆缚,不住地挣扎扭动,如同一个翻滚的巨大火球。 哪儿知下一刻,只听一声暴躁的嘶吼,水柱骤然断裂,血蟒周身火光如烟雨炸开,四散凋零。 而它周围环绕着的凤凰,渺小得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山雀,猝然被这股巨力掀飞。 青旸踉跄落地,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 那水柱中凝结着他一半神魂,此刻崩断,他便如五脏俱碎,神魂从中被劈成两半,头疼欲裂。 血蟒眸子里燃着森森怒气,张嘴便叼了一只凤凰,吞入腹中。 天际骤然传来一身悲凄凤鸣,充满哀戚和绝望,如同将死之啼。 洛珝已浑身是血,听见这声悲啼,面庞瞬间僵如死木。 ——这是凤族族长的召唤,要凤凰全族殉天,以求借上苍之力。 凤族生来受天道眷顾,与龙族一同为天地至尊。 其力量虽逊于龙族,却因其美丽绝伦的外表、赤诚纯善的内心,而比龙族更受上苍偏爱。 上苍于是独赐凤族两份礼物。 其一,不死之身。倘若神魂未碎,在将死之际,凤凰便可涅槃重生。 其二,三界之中,唯有凤族可以向上苍借力。 只是,二者只能选其一。 若要求上苍相助,获得无上力量以成就心愿,便要以身殉天,将神魂交还给上苍,无法再涅槃,亦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洛珝明白父亲的意思。 血蟒为堕神,乃万年难遇之邪物,连烧尽世间妖魔的天羽神火都杀不死它,恐怕就连天界也是棘手。 而其修为一日千里,若是不能在当下杀死它,假以时日,恐怕三界大乱,到时伏尸岂止百万。 听到召唤,散落各处的凤凰纷纷振翅而起,追随着族长,在凄迷的烟雾中袅袅盘桓。 洛珝亦撑起身体,要化鸟而去,却倏地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 青龙将他叼在半空,龙尾游动,飞速离血光涌动的战场远去。 洛珝拼命挣扎:“放我下来!” 青旸声音嘶哑,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阿珝,先随我回去。” “滚开!放开我!” 洛珝双目血红,瞬间催动凤凰火烧上青龙的身体,可青旸只是闷哼一声,皮肉被烧得焦黑翻卷,口中呕出大块鲜血,也不肯放他下来。 远处,数百只凤鸟在空中围成一个巨大的圈,羽翅鼓动,如烈烈燃烧的云霞。 他们声调悲沉,缓缓唱起古老的歌谣: “我心昭昭兮,以念穹苍。此恨迢迢兮,共我沦亡。” 凤鸣凄厉,如泣如诉。 “不——”洛珝遽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化作火红凤鸟,猛地扇动翅膀从青龙口中挣脱,可刚飞出两步,却又被龙尾缠住,拖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时,血色天幕上,骤然响起滚滚雷鸣。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苍穹訇然撕开一道巨口,纯正的金光从裂隙中灌注而下,落在凤鸟身上,将五彩翎羽镀上一层金辉。 数百只凤鸟身上乍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亮,将昏黑天幕映得犹如万里晴空。 只听族长一声令下,数千万道汇集了世间最强大神力的天羽神火合拢在一起,如同烈日沉坠,岩浆倒流,遮天蔽日地朝着地上的血蟒烧去。 地崩山摧。 血蟒化为焦土的那一刻,数百只凤鸟,便也一寸寸化作尘埃,随风消散了。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羽落成灰,再无觅处。 * 梦里,依然是漫天大火,将天幕烧得血红。 凄凄凤鸣渐趋杳然,凤凰血脉中,与至亲之人的天然连结,骤然断裂。 洛珝猝然睁眼,冷汗浸湿了鬓发。 有人低低唤他:“阿珝。” 洛珝神色恍惚地转过头,见到坐在床边的人,忽然浑身一震,剧烈颤抖起来。 他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 青旸忙将他扶起,抱入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阿珝,没事了。” 一股剧痛兀地从胸口穿来。 青旸低头一看,只见一小簇凤凰火正在他的心口燃烧,洞穿衣物,将皮肤烤出滚烫焦痕。 他抬手将之熄灭,声音颤抖:“阿珝,你想杀了我?” 洛珝望着他胸前被烧出的窟窿,神情依然是呆怔的,好像在看他,又像是没有。 半晌,他嘴唇颤抖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青旸不动。 洛珝两手放在身侧,似乎很艰难地撑住身体,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滑落:“我叫你滚开。” 青旸拿出一张手帕,倾身去为他擦拭眼泪。 他刚要凑近,洛珝就猛地往后退了退,旋即,凤凰火燃上那张粉色丝帕,将那行寄托美好期望的金字,连同那一对交颈鸳鸯,一同烧成灰烬。 青旸任那火焰将掌心烧得皮开肉绽,不吭一声,只问:“身上可有哪里疼痛?” 洛珝并不看他,神色木然地抚上胸口,喃喃道:“这里,这里疼。” 他说着便用指尖去狠狠抓挠,本就穿着单衣,细嫩皮肉被尖利的指甲一割,瞬间漫出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衫。 青旸脸色一变,强硬地攥住他的手腕,疾声道:“阿珝,你弄伤自己了。” 第87章 洛珝从怀中拿出一根火红的羽毛,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瞳孔冰冷地望着青旸。 青旸眸色一怔:“怎么会在你这里?从前日起我就——” “别再装了!”洛珝恶狠狠地瞪着他,眸中翻滚着滔天恨意,又忽然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 “青旸,这是我的心尖羽,我将它赠予你,你若遇险,它便会化出凤凰火来保护你。” 青旸低声道:“我知。” “不,你不知。”洛珝满眼血红,直直盯着他,“这羽毛有灵,会一直跟着主人,根本不会被弄丢。除非,你主动丢下它,抛弃它。” 青旸猝然抬眸。 苍白和慌张一同浮上那张向来沉稳镇定的脸,他口唇颤抖:“不可能,我没有丢——” 有人叩响门扉:“殿下,粥送来了。” 青旸晃了晃神,眸色一冷,寒声道:“下去。” 门外仙侍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答道:“是。” “殿下?”洛珝轻声问,“这又是你的哪一个身份?蛟族?还是龙族?” 青旸噎住,喉头一哽:“对不起,阿珝,我骗了你。” -------------------- 一些天雷狗血误会梗,攻后面会复活凤族,不然没法he。真相见下章,作者第一次写虐的情节,笔力不好,接受一切批评就是语气轻点儿,呜呜 注: 1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引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2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引自《卷阿》 第46章 前世结束 他顿了顿, 语调低沉,将往事缓缓道来。 一千年前,天帝下凡游历, 隐瞒了身份, 与蛟族公主结识、相恋。 时年天象有异, 是为太白经天,金星凌日。 钦天监禀:“太白昼见于午, 名曰经天,是谓乱纪。天下乱, 改政易王。”* 天帝震怒, 遂令司命星君推算, 算出是年,天下蛇族中,将有一族飞升成神。 蛇族分螣蛇、虺蛇、化蛇、蛟族等数百支系, 而其中, 蛟族气运尤佳, 占据集天地灵气的阏泽, 修炼快于常人数倍。除了蛟族,便是螣蛇势力最盛。 但不同的是, 蛟族是所有蛇族中最接近于龙的, 其他蛇族,飞升成神后依然是蛇, 而蛟族飞升, 则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化龙。 天帝遂召见二族, 告之是年, 二者中将有一族飞升, 看似勉励其勤加修炼, 实则挑唆二族相争。 蛟族虽实力强于螣蛇,却不敌其阴险狡诈,工于算计,最终在阏泽被螣蛇灭族。即日,螣蛇全族飞升。 而蛟族公主因怀有身孕,则在战争伊始就被天帝囚于天宫之中,得以保全性命。 洛珝沉思片刻,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所以,那蛟族公主,是你母亲?” 青旸垂眸:“是。” 他的父亲为金龙,母亲则是一条青蛟。 母亲恨父亲,连带恨从他身上流下的血脉。见他出生后是龙而非蛟,更是常常冷脸相对,连话也不愿同他讲。 幼年,他曾割掉龙角,变作一副蛟的模样以求母亲的关爱。 母亲见到他后,先是一喜,而后眼中厌恶更甚:“你真是同你父亲一样,只会欺骗于人。” 再后来,她变得有些阴晴不定,神智也时醒时迷。 有时抱紧他说爱他,说他身上留着的是蛟族的血,是蛟族最后的血脉。 有时看到他头上新冒出来的龙角尖,又突然面目狰狞地掐住他的脖子,说他是龙族,龙族都该去死。 但无论何时,只要他化作蛟身,母亲总是忍不住会爱他的。 他不解,父亲既喜爱母亲,又为何在二族相争之时,不对蛟族施以援手? 他问父亲,父亲说,能否飞升皆为天命,天道所定,不可更改。 他问母亲,母亲冷笑说,因为天底下只能有一个龙族。 母亲思念死去的亲族,憎恨日夜相见的仇人,又被囚于天宫中,不得自由,日夜忧虑,最终自戕。 死前,她抓住青旸的手,将那幼嫩的手掐出血痕,恶狠狠地说:“如果你真把我当母亲,就替我报仇,替我杀了他,杀了他们。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认你。” 青旸呆呆望着她偏执怨毒的眸子,说好。 母亲像是松了一口气,放开他,怔怔地望着天顶。 在神魂即将消散之际,她忽然轻声开口:“旸儿。” 青旸一愣。 这是自出生后的十年来,母亲头一次这般唤他,好似在这一刻才真正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 他心中悲喜交杂,竟连话都忘了说。 只听母亲神色恍惚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龙,不是蛟...不是蛟的。” 话落,她便寂然化作微尘。 那之后,他愈发憎恶自己的龙身。 那龙角长一次,他便割一次。再后来,不止龙角,连指头和爪子也一起割了,由五指变为四指,四爪变为两爪。 待那血淋淋的伤口上长出新鳞,他便成了一只蛟。 成为蛟,才会有人爱他。 只是龙族天生具有超强的恢复能力,那些龙角和指头总是割了又长,如同烧不尽的野草,如同母亲对他绵绵不绝的恨。 待他年岁渐长,修为高了些,便请求天帝,允自己带兵杀螣蛇。 天帝却道:“螣蛇如今已是神族,随意弑神,朕岂非成了昏君?再者,神界各族制衡有序,不得随意扰乱。” 第88章 天帝不允,他便试图只身杀螣蛇。 杀不了修为高的老蛇,杀些落单小蛇却是绰绰有余。 天帝对他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道他杀谁都行,却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了龙族身份,落了天下人话柄。 那日,他不巧碰上一位修为高深的长老,一时不敌,一路奔逃,这才掉入凤族领地。却不想救自己的,正是之前偶遇的那只凤凰。 风停云止,一室寂然。 青旸垂着眸,声音嘶哑:“凤凰...我不敢告诉你我是龙族,我怕你...会厌我。” 洛珝垂下头,身体渐渐发起抖来。 猝然,洛珝掀眸,抬起一张泪水横流的脸,竟是在笑。 他双目恶狠狠地剜向青旸:“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故意用那颗蛇果引我去柴桑山,好让螣蛇怀疑我心怀不轨,再骗我爱上你,好拿到我的羽毛,然后踩碎蛇族的蛋,留下羽毛,嫁祸凤族,让凤族替你母族报仇。” 青旸面色惨白,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创,颤声道:“我的确杀了不少幼蛇,但我没有丢下你的羽毛,凤凰,你信我。” 那根火红色的心尖羽飘落在地,如同淬了血。 铁证如山,任何辩驳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洛珝漂亮杏眼烧得血红,心脏痛得仿佛被千万根尖针同时刺入。 那是他的羽毛,他最清楚。 洛珝终是无法自控地溢出了哭腔:“原来从一开始,就全是假的,什么爱我、护我,全是假的、假的。” “阿珝...”青旸脸色苍白,“这其中或许..” 洛珝恨声打断他:“还能有什么或许!螣蛇被灭,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我凤族从未与人结过仇,若是他人嫁祸凤族,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青旸脸上如同骤然被抽走所有血色,张了张嘴,喉咙却似被堵住,滞涩得发痛。 洛珝泪水盈盈,却仍是冷眼睨着他,一字一句道: “青旸,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你活该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被孤独折磨,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至死,无人缅念。” 青旸面上血色褪尽,他仿佛骤然被刀刮去了皮肉,成了一个薄薄的空壳子,风一吹,火一烧便没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眼前的人,又或是抓住别的什么东西,却被毫不留情地挥开了。 下一刻,洛珝忽然聚集起浑身灵力,周身沸腾的凤凰火灼灼燃烧,爆发出冲天红光,汹涌炽热,如同不要命般朝他袭来。 青旸纹丝不动,像是根本不打算躲。 然而火焰未至,操控火焰的人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灵力一断,烈焰便也随之熄灭了。 那单薄的身体骤然脱了力般,向一旁软倒下去。 青旸脸色剧变,忙将人接到怀中:“阿珝!” 洛珝嘴角血迹斑斑,脸白如纸,却仍然在使劲把他推开,抗拒道:“...别...碰我。” 青旸心如刀绞,低声道:“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指尖流出温和灵力,怀中人顷刻间便睡了过去。 那样苍白、呼吸微弱,奄奄欲绝,青旸几乎有一种恐惧的错觉,仿佛他这么一睡,便不会再醒来。 青旸颤着手,很紧、很紧地抱住了他,喃喃重复:“阿珝,我没有...没有丢下你的羽毛。” * 日光灿烂,和煦的春风吹过,带来四月的暖意。 洛珝坐在床上,对一旁端着玉碗等候的仙侍道:“放在这儿吧,我一会儿吃。” 仙侍一愣,像是没想到绝食多日的人终于肯吃饭了,随即受宠若惊似的连声应是。 “你先出去吧,叫他们都离我远一点,我不喜欢这么多人。” 仙侍面露为难之色:“可是殿下吩咐了...” 洛珝眉目一冷:“外面那么多层结界封着,青旸又封住了我的灵力,我还能跑了不成?” 仙侍犹豫半晌,终是不敢惹恼了殿下心尖儿上的人,照他的吩咐做了。 支开仙侍后,洛珝端起碗,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拾起锋利的碎片,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刺入心脏。 撕裂的痛苦猝然袭来,他额上冷汗涔涔,痛得指尖都在发颤,却又无比坚定地攥住碎片,将之刺得更深。 嘭地一声,洛珝无力地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他胸口汩汩流出。 他脸色越来越白,直到那血快流尽了,周身霍然燃起金红色的火焰。 ——凤凰涅槃。 在命悬一线时,出于对身体的保护,凤凰会无法自控地涅槃。涅槃时,洗筋淬骨,自然会冲破一切禁制。 甚至,在刚涅槃后不久,体内充斥着未燃尽的涅槃火,凤凰的神力会猛然暴增数倍,只是过几日便会恢复原状。 洛珝沉敛多日,正是想要借此机会,逃出藩篱。 只听一声铿然凤鸣,一只浴火凤凰冲天而起,如无可阻挡的烈日,撞破重重结界,直冲云霄。 * 兜率宫。 青旸神色凝重:“这羽毛上,当真看不出任何异常?” 太上老君微微躬身,将那根火红色羽毛交还给青旸:“回小殿下,凡术法过处,必定留痕,只有微著之别。这羽毛若真被人动了手脚,老身却看不出任何痕迹,唯有一种解释。” 青旸问:“何解?” 第89章 “施术者的修为,远在老身之上。” 青旸眉心一凝。 还未细思,他忽然心口一空。 ——他在紫霄宫中留下的数道结界,全部被人冲破了。 青旸神色骤变,顾不得礼数,丢下老君直奔紫霄宫。 待他看到血泊中已无声息的人,心脏仿佛瞬间碎裂成千万片,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下来。 他慌忙抱起那人,触摸到那冰凉的体温,浑身都在颤抖,灵力探入,竟是已经毫无生机。 正当脑中一片空白之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青旸,若你还有半分愧疚,就来不周山找我吧。” 这声音似乎是被人留在这具躯壳上的,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倏然散落成灰烬,随风而散。 青旸僵坐在地上,兀地被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慌攫住心脏。 ——不周山,那是三界中的极寒之地。 终年飘雪,寒冰亘古不化。 而洛珝是一只火凤凰。 * 天地茫茫,风雪如刀,冰寒刺骨。 这片雪原自远古时期便存在,千万年来,始终昏黑阴冷,终年不见天日。 而此时,那风雪中竟缀着一抹明艳的红色,晃眼看去,像是一束日芒,或是一捧火。 只是大雪怒卷,狂风呼号,那捧火在万里冰原中显得太过渺小,已经像是要熄灭了。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龙吟,青光如闪电奔袭,霍然落下,化作一个身形踉跄的青衣人。 青旸望着那抹几乎要被掩埋的红色,心神剧颤。 只见洛珝跪着雪地里,臂化羽翅,无声无息地耷在地上,那火红的翎羽尾端被冻得和雪地粘在了一起,仿佛也要就此化作一捧冰雪。 已是不知跪了多久。 “阿珝!” 青旸失了往日的从容,仓皇奔去。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一道刺目闪电却乍然劈在他身前,旋即,金色屏障从闪电落处拔地而起,撑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巨罩,将他生生和眼前人分隔开。 这是天降神力,凌驾于众神之上,他只看一眼,便知这罩子是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的。 青旸一凛,抬头四望,只见黑云翻滚如怒涛,电光烈烈,雷鸣声震耳欲聋,如同巨山将崩。 他颤声问:“阿珝,你要做什么?” 一直垂着头的人终于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双死灰般了无生机的眼眸。 洛珝望着前方,神色空茫,并不看他,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惊: “青旸,我死后,世上便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了。你可以安心地活上千年,万年,不必再费尽心思将我囚在身边,也不必再日夜忧心我会逃走。” 青旸如同猝然被尖刀刺中心脏,脚步都晃了晃,站不稳似的。他脸色惨白,疾声道:“阿珝,停下!别做傻事!” “傻事...”洛珝突然笑起来,他埋下头去,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青旸,我此生做过最傻的事,就是错信了你。” 青旸满面张皇,心慌得仿佛站在悬崖边上,连辩白都忘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顺着人的话答应:“好,好,阿珝,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别伤害自己。” 洛珝轻笑一声:“你怎么会有错呢?你是天帝嫡子,将来要继承帝位的大殿下,自古帝王皆是完美无缺,英名千古,从不会有半分错处。” “就如同你父亲一般,轻飘飘一句话便引得二族相斗,将对他帝位的威胁铲除于无形。而你,也只不过是做了第一步,天道便顺应帝王之意,帮你完成了后面的九十九步。多么高明的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只凭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便能挑起两族战争,借凤族之手替你复仇。” 洛珝笑道:“不,你的计谋比你父亲的更精妙,天下人甚至对你做的事一无所知,自始至终,你都清清白白,不惹尘埃。” 洛珝属火,原是极畏寒的,青旸望着他愈发苍白的脸,心都揪紧了,仿佛被什么重物拖住沉沉下坠。 “阿珝,那羽毛并非我故意丢下,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脚。” 他声音沙哑,语调低微,几乎是哀求,“阿珝,你信我。” 洛珝没有回答,风雪飘摇,天地间只余猎猎风声。 良久,他平静地抬眸,眉眼冷淡得如同山巅雪。 青旸望着那双没有半分波动的眸子,心向无边深谷坠落下去。 他知道无论怎么说,他的凤凰都不会再相信了。 洛珝的声音很淡:“青旸,我问你,你可愿与我一同以死谢罪?” 话音飘渺间,天际雷声已然大了数倍,墨云遮天蔽日。 青旸整颗心猛然一沉:“阿珝!停下来!你先停下来!” 洛珝很轻很轻地笑了,仿佛一片羽毛从他眉宇间划过,转瞬即逝。 旋即,他仰起头,枯寂的眸中蜿蜒下两行血泪,仿佛撕裂苍白的皮肤,惊心动魄。 只听他对着天穹,声音枯哑地念道:“我心昭昭兮,以念穹苍...此恨迢迢兮,共我...沦亡。” 这是凤族殉天时唱的歌谣,青旸猛然反应过来,他竟是要借上苍之力,来彻底杀死自己。 偏生还是在极寒之地,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只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害了全族的千古罪人,应该得到最沉重的惩罚。 第90章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攫住心脏,青旸双目血红,不惜损伤神魂,强行将全身所有灵力瞬间从筋脉中催发出来,霍然冲撞在那道金色屏障上。 那在极限状态下爆发的力量,说是可劈山裂石也不为过,可撞上屏障也只是被反弹回来,不仅破不了屏障分毫,反倒让他被汹涌灵力震得经脉寸断,连连呕血。 青旸仿佛不要命似的,一次次试图破开屏障,一次次被反伤,却只是徒劳。 而那屏障中的人,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过他一眼。 他听见洛珝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渺渺如云,遥遥若梦。 “你既不愿,那我便将这不死之身...赠予你吧。” 话音消散,天穹骤然炸响一声劈天裂地的雷鸣,层云撕开,青光倒泻,携雷霆万钧之力,陡然劈在雪中红衣上。 被电光击中的那一刻,洛珝骤然化作一只火红凤凰,猛地向前扑落,委顿在地,呖呖哀鸣。 青旸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凰——” 他浑身浴血,蓬头乱发,一身风度尽失,灵力也已是几近枯竭。 他一边试图劈开屏障,一边发了疯似的嘶声咆哮:“杀了我!凤凰!你杀了我!只要你停下来!回来!凤凰!” 天雷阵阵,不喜不悲,不哀不怒,不怜痴人,不闻凡音。 一道道刺目电光接二连三劈下,毫不留情,直到劈完九九八十一道,乌云褪去,金屏散开。 青旸冲上前去,托起地上遍体鳞伤的凤凰,手脚发抖,声线直颤:“凤凰。” 洛珝在他怀中化为人形,可身体却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仿佛他的身体已经离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尚在徘徊的灵魂。 那双眼睛望着他,依然明丽如初,澄澈如镜,蕴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没有痛苦,也没有仇恨。 青旸抱着怀中人,泣不成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哑声念着:“凤凰...凤凰...” 洛珝身形渐渐消散,点点碎金如星子落下,化作一片火红翎羽,翩翩落于他手中。 他望着青旸,轻声道:“送给你。” 青旸颤颤巍巍抬手想要接过,那羽毛却忽地飘出,如一只蝴蝶,飞入了他的心口。 他喃喃道:“阿珝,这是什么?” 洛珝没有回答,或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他维持着抬起手的姿势,在他怀中一寸寸化作晶莹流沙,随风而逝。 青旸目光追随着从指尖溜走的细小光点,呆了似的。 有冰凉冷意落在脸上,他抬起头。 漫天白雪不知何时变成了哀艳的红,纷纷扬扬,铺了满目凄色。 如血如歌,天地同悲。 他望着空落落的两只手,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干瘪的躯壳。 世上再也没有凤凰了。 ... ... 青旸跪在大雪里,曾经如山般高大挺拔的身躯倾颓下去,风雪在他脸上刮出血痕,又转瞬凝结。 他的身体渐渐被雪冻硬了,好似一座不会动的冰雕。 许久之后,他僵滞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一抬手,被遗忘在雪地里的凌霜剑便破雪而出,朝他掌中飞来。 他慢慢地,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黄泉那么黑,他的凤凰胆子小,会害怕的。 在剑尖破开衣物,没入心脏的前一寸,一片殷红如血的羽毛忽然从他怀中飞出,霍然爆发出漫天金红色火光。 只听“铮”然一声,重如沉铁的凌霜剑被一股大力击得脱离他掌中,飞出老远,又重重砸落在雪地里。 金红色的凤凰火将他包围,烈烈燃烧,却没有伤他分毫。 青旸怔然。 “青旸,这是我的心尖羽,我将它赠予你,你若遇险,它便会化出凤凰火来保护你。”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冲着漫天飞雪嘶喊:“凤凰...凤凰,你还在这里对不对?凤凰!凤凰...” 回答他的只有萧瑟呜咽的风声。 一根焦枯的羽毛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青旸抬手,让它停在掌心。 焦黑的羽毛边缘,闪烁着粼粼变换的金色电光。 就像是终于冲破了被故意掩藏的表面,暴露出其下狰狞的痕迹。 青旸霎时面如白纸。 雷系术法。修为在太上老君之上。 符合这两点的,唯有一人——天帝。 * 凌霄殿。 青旸拿着那根已经失去效力的焦枯羽毛,脸色崩得发白,声音压得微微颤抖:“...父君,为什么。” 天帝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司命推算有误,千年后化龙的并非蛟族,而是螣蛇,那螣蛇族长已经有了化龙之兆,朕留他不得。至于司命,朕已将其以渎职罪斩杀,另择能者上任。” 青旸几近咬牙切齿:“所以...父君便派人盗去阿珝给我的心尖羽,用以嫁祸凤族,挑起两族战争?父君,我与阿珝从相识到相知,恐怕从未瞒过您的眼睛。” 天帝面色未改,气度依旧雍容:“那羽毛护主,不肯离开你,朕费了一番劲才在其上布下禁制,可见那凤族少主是以真心待你。你若真喜欢那只凤凰,朕即日便可为你二人赐婚。” 青旸垂下头,背脊颤抖,发出一阵断断续续、呕哑难听的笑声。 “赐婚...哈哈哈哈...凤凰已经死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全都死了。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父君。” 第91章 他抬眸,双目爬满狰狞可怖的血丝:“你要杀螣蛇,有千百种方法,千百种罪名,为什么非要嫁祸凤族,借刀杀人!” 天帝冷笑:“无知小儿。螣蛇如今已是神族,千年来为朕立下不少功劳。随意罗织罪名,杀害忠良,你将朕置于何地,将天家颜面置于何地!” “枉你为朕最器重的太子,竟不知身为帝王,最不能失的是名望,是人心!” 殿内静寂良久,青旸忽然很轻地笑了:“父君,恐怕不止如此吧。” “数万年前,天道择帝,原是凤族获得天道青睐。只是凤族族长洛霄心念山泽,不好争抢,亦无心帝位,天道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身为龙族的您。” “凤族良善,既得天道,又得民心。父君早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差一个将其除去的契机。这个契机,便是与儿臣相恋的那只凤凰。” “父君明知螣蛇狡诈,不择手段,却依旧引凤族与其相斗,二族因私人恩怨覆灭,天下人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您头上来。凤族灭族,天下再无人能与龙族匹敌,父君从此稳坐帝位,高枕无忧。父君此计,可谓一石二鸟。”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青旸眸中杀意暴涨,已持剑向天帝攻去,剑尖直指心脏,不留余地。 天帝面色陡变,到底多活了几万年,临战反应极快,一道金光挥出,直将青旸打得在空中翻滚几圈,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天帝勃然大怒:“孽障,你敢弑君!” 青旸从不周山回来时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受了这几乎不留余地的一击,全身经脉寸断,瘫倒在地,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他呕着血,嘴角却露出笑容:“父君,儿臣想念母妃...很久了。” 天帝脸上的威严骤然破裂,一股浓重的悲哀爬上他的面庞。 他后退一步,失了力一般坐倒在王座上,扶额叹气:“罢了,罢了。今日之事,朕权当没发生过。旸儿,你也忘了吧。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朕最喜爱的儿子,朕唯一的太子。” 只见他微抬指尖,金光泄出,青旸感到今天的记忆一步步被抽离,眼见着那根羽毛在天帝掌下化为飞灰,却什么也做不了。 待那金光散去,那双充斥着不甘与愤怒的眼睛,便也随之缓缓合上了。 -------------------- 前世篇完,开始追妻,追妻部分应该算酸甜口不虐,最虐的已经结束了。 注:*引自《荆州占》 第47章 抛夫弃子鸡 微风拂过, 面颊上传来草叶刮过的痒意。 洛珝缓缓睁开眼,望着湛蓝碧空,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原来从始至终, 根本不存在什么穿书、系统、原主。 他便是那世上最后一只凤凰, 在魂飞魄散之际被如来救下一魂一魄。 佛祖用菩提为他重塑肉.身, 用观音镜的一块碎片为他重塑心脏。 菩提为身,明镜为心。故曰:“身是菩提树, 心为明镜台。”* 而他以为的21世纪,实则只是西天莲池中, 一朵莲花上生出的芥子须弥, 正如那佛经所云——一花一世界。 渺渺若微尘, 而中纳百川。 他的神魂被放在芥子须弥中温养,那菩提和观音镜碎片落入一女子腹中,菩提便化为一个胎儿, 碎片便化为一颗七窍玲珑心。 只因其记忆太过沉痛, 须忘却前尘, 神魂方能修复如初, 故而佛祖将那颗菩提一分为二。 一半载一魂,入芥子须弥, 一半载一魄, 被佛祖收存。 他的记忆和神力,便在那一魄里。也正因神魂不全, 他转世后的外表才会像一只鸡。 洛珝记得自己的残魂被收到西天后, 曾问过如来:“我为借力而殉天, 魂魄理应被天道收归, 不得入轮回, 为何还能留下一缕残魂?” 如来道:“凤凰全族为救世而死, 乃是至善,天道仁慈,故而网开一面,允凤族留下一条血脉,再世为人。否则,若天道不允,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洛珝摇摇头:“我不想再做人,也不想再转世了,还望尊者许我乘风化去。” 如来却抿唇而笑,缓缓开口:“眼见非实,诸相非相。”* 洛珝懵懵然问:“什么是诸相非相?” 话音间,他的身形已经越来越透明,仿佛那点儿微弱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这缕残魂,下一刻就要消散在云雾中。 如来但笑不语,手掌一翻,他便已入那千眼菩提。 前尘往事,皆付尘埃中。 * 芳草萋萋,碧树如云。 曾经的轩辕丘热闹非凡,凤鸣如歌掠过天际,如今却只余一派荒凉之景。 洛珝指尖拂过蔓生的野草,风一吹,脸上一片刺骨的冰凉。 这菩提里明明是他的记忆,可他却看到了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 料想是如来将真相放入了菩提中,以告诉他何为“眼见非实,诸相非相”。 他前世被人捧在掌心里长大,养成了一副骄傲自负的性子,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太相信自己的心尖羽,又在亲族覆灭之际悲怒攻心,不肯听青旸一句辩解,以至轻易受人蒙蔽,竟连仇家都恨错了。 洛珝咬牙。 可就算错了,那又如何? 天帝灭他全族,此仇不共戴天。 青旸是天帝之子,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 第92章 洛珝恨他们,更恨自己。 归根结底,到底是他违背了祖训,爱上了一个外族人,最终才让族群遭致灭顶之灾。 只是如今之恨,倒不似从前那般痛彻心扉,如受千刀万剐之刑,而是一片空荡荡的荒原,风声呜咽,撞在胸中,余音连绵。 无意识地,他走到那处山洞前。 洞中石壁上,一幕幕图景栩栩如生。 洛珝记得前世壁上还无此痕迹,应是青旸在他死后的那三千年里,回到这里刻下的。 从他们第一天相识、到最后一次在洞中私语,巨细无遗。 指尖燃起凤凰火,碎石簌簌而落,那些眷侣之景转瞬便化为灰烬。 洛珝面色平静,望着洞外,思索着日后还能去哪里。 若待在轩辕丘,青旸不日便会找来,而他已经不想再和此人有任何牵扯。 他思来想去,决定去万石窟,找上辈子的大哥收留自己一阵。 * 夜色萧寂。 青旸回到凤栖殿,步履沉稳,看上去依然风度雍容。 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倒了杯茶,可茶水还未送入口中,杯子却遽然化为齑粉,水珠四溅。 那双眸子森寒阴沉,其下埋藏的却是自嘲与痛意。 他望着虚空,喃喃道:“你还是离开了。十年夫妻,日夜相伴,你竟从未有一刻爱过我。” 蛋听到有人回来的声响,急急忙忙地滚了出来,颠颠地跳到青旸怀里。 青旸眸中更痛,摸着蛋,轻声呢喃:“他走了,他不愿与我们在一起。”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青旸一怔,眸光剧变。 只见原本光滑圆润的蛋壳上,倏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样细小,那样脆弱,如同石缝中生出的嫩芽,却于黑暗中投下一道希望的微光。 * 万石窟。 重渊热切地抓住洛珝的肩膀,喜上眉梢:“珝儿,你想起来了!” 洛珝轻轻“嗯”了声。 “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青旸带回天界后,为何会自戕?” 洛珝目光移向别处,淡淡道:“都过去了,大哥,往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人。若他寻来,你切莫告诉他我在这里。” 重渊叹口气:“我见你这辈子待他如故,处处护着为他说话,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他。早知如此,大哥该一早就带你离开天界。” 洛珝摇摇头:“此事不怪你。” “啾啾!” 一声清脆鸟叫忽地在耳边响起。 洛珝吓了一跳,偏头一瞧,一只青色小鸟落在他肩头,两只小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重渊也是一愣:“哪儿来的鸟?” 他挥手便要上前把小鸟赶出去。 洛珝却一抬手,本能地拦下了他的动作。 重渊看不出来,他却一眼就看明白,这小鸟...是只凤凰。 可如今...世上怎么还会有凤凰? 小凤凰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欢快地叫道:“娘亲!”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阿珝,就算抛下亲生骨肉,你也要离开我吗?” 洛珝僵硬地转过身,便见青旸站在门口,依然是那副皎皎如月的模样,眉眼却笼着阴翳。 他缓步走过来,轻声道:“阿珝,瑶瑶很想你。” 洛珝如同骤然被雷劈中,怔忡道:“...什么?” 青旸牵起他的手:“你走后,瑶瑶便出生了。” 洛珝呆愣地被人握着手,忘了挣开,似乎在很费力地消化这句话。 重渊立刻大步上前,攥住洛珝手腕,横眉冷目:“你走吧,他不想见你。” 青旸眸子阴沉地瞥过去:“放开他。” 重渊冷哼:“不放。” 青旸语调轻缓,吐出来的字却像一个个冰渣子:“魔君可是想与我再打一场?” 重渊怒目:“打就打,老子看你就是欠打!”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时,洛珝淡淡开口了:“大哥,放开我吧。” “珝儿!” 洛珝道:“你先出去。” 重渊咬牙切齿瞪了青旸半晌,冷叱一声,挥袖而去。 青旸见状,眉心笼罩的阴云无声散开,目光也柔和下来:“阿珝,玩儿够了,就跟我回家吧。” 洛珝却冷冷望着他:“回去?回去再和杀父仇人之子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吗?” 青旸脸色霎时惨白,浑身血液瞬间冻成冰,如同一块僵立的木头,又像是骤然受到巨大的冲击,身形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良久,他仿佛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道:“阿珝...你...” 洛珝一字一句:“青旸,若我没有恢复记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青旸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他道:“是我错了。” 洛珝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唇角牵起一抹冷笑:“殿下认错总是最快的。” 青旸面色一僵:“阿珝,我...我没有办法。若告诉你前世之事,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你留下。” “你就非得把我留下?” 青旸定定望着他:“是。” “若我不愿呢?你是又要像从前那般,在殿里布上重重结界,还是用链子把我锁起来?” 第93章 青旸垂着眸,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洛珝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青旸,你听好了,你父亲杀我全族,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你在一起,除非我死。” 青旸霍然抬眸,声色仓皇:“阿珝!” 一直乖乖不说话的小凤凰也蓦地叫起来:“不要!不要娘亲死!” 洛珝这才想起肩膀上的小东西,眉头一皱:“瑶瑶她...到底是怎么来的?” 三千年前,凤族全族陨落,分明没有留下什么血脉,他更不可能是这小凤凰的娘。 青旸叹口气:“阿珝,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天界时,我取了你一瓶血?” “记得。” “天界有一女娲神器,名为白鹊巢,取二人精血便能造出后代,瑶瑶...便是你我的亲生骨肉。” 洛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怎...怎么可能...” 青旸道:“瑶瑶,化成人形,给你娘亲看看。” “啾!”小凤凰立刻从洛珝肩头飞下来。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蓦然出现在跟前,小脸白里透红,唇如红樱,生了一双和他一样的圆润杏眼,天真可爱,模样当真与他有六七分相似。 小女娃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委屈巴巴:“娘亲!娘亲不认识瑶瑶了吗?” 洛珝呆愣愣的,手足无措,望向青旸:“...可她看上去至少有十岁了,怎么会是瑶瑶?” 青旸道:“瑶瑶自有意识起,神魂便已经开始生长,所以破壳而出后,便是十岁模样。” 洛珝仍在惊诧中,说话都不利索:“可...可我是公的,怎么可能把她孵出来呢...况且她之前十年一直都没出来...怎么我一走就...” 他忽然抬眸,紧紧盯着青旸:“你是不是又骗我?” 这人该不会是使了什么障眼法,想把他诓回去吧? 青旸一噎,涩声道:“没有。阿珝,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瑶瑶抱着他,眼里已经聚起了水汽:“娘亲,爹爹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和我玩过好多次捉迷藏呢。” “那白鹊巢造出的蛋,须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方能孵化。如今瑶瑶出来了,阿珝,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洛须喃喃:“什么?” 青旸不动神色地靠近他,温声道:“意味着,阿珝心中对我有情。” 洛珝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胡说!” 青旸道:“你若不信,可以随我回天界,找药翁一问便知。” 他不提倒好,这么一提回天界的事,洛珝神色立刻便冷下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威逼利诱把我带回去?” 青旸低眉敛目,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我错了,阿珝。我日后都不会再拴着你,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好?” 洛珝一眼看穿他:“只怕无论去哪里,都会有你跟着吧。” 青旸一顿:“我承诺过,会护你一世。” 洛珝冷笑:“仇人之子的保护,我不需要。” 青旸沉默了。 半晌,他的声音从喉咙里压出来:“...阿珝,天帝灭你亲族,杀我母族,与我亦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为你亲族报仇。” 洛珝神色一变:“你要弑父?” 青旸摇摇头:“我弑的是君,不是父。” 他朝洛珝走进一步,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但阿珝,你修为尚浅,与天帝差距悬殊,在我动手前,切莫擅自行事。” 洛珝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低头望了眼扒着自己不松手的小团子,终是一狠心,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 大家知道小鸡这辈子为什么这么傻乎乎了吧,魂儿都缺了一半啊!加上心脏是观音镜化的,让他有一颗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清澈的心,对谁都充满善意和信任。不过恢复记忆后,性格就会有变化啦,至少不会轻易被人哄骗了 开始狠狠追妻! 注:*“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出自《菩提偈》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出自《金刚经》 第48章 离婚鸡 洛珝一路飞回了轩辕丘。 他到万石窟去本就是为了躲青旸, 现在反正都被找到了,也不必再留在那里。 待久了,反倒容易引得青旸和重渊打起来。 但轩辕丘荒芜了千年, 短时间内也建不出一处像样的住所, 洛珝站在荒草丛里思索半晌, 抬脚去了从前那个山洞。 可走到山洞前,他又踟蹰了。 层层叠叠的回忆猝然袭上心头, 堵得他胸口闷痛。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生出一股气来。 这里本就是他的家, 他为什么不能住?就因为那条龙? 总不能因为青旸来他家里晃了一圈, 他就把自己家给烧了。 洛珝于是憋着一口气开始拾掇山洞里的东西, 洞里还留着千年前的石床、桌椅,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桌椅上却不见什么灰尘,似是被人经常打扫着的。 洛珝越想越气, 挥手就朝洞外扔了一个结界。 他如今恢复了前世的修为, 虽然还是不敌青旸, 但若青旸想进来, 那结界上的凤凰火烧掉他一层皮还是没问题的。 “啾!啾啾!娘亲!” 第94章 洛珝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小青凤扑腾着翅膀, 在洞口飞来飞去, 却被结界阻隔而不能进来。 小青凤尖喙一张,突然喷出一小簇青蓝火焰, 撞在透明结界上。 洛珝倏地愣住。 青旸是条水龙, 自然是不可能教小凤凰怎么喷火的。 瑶瑶刚出生不久, 对灵力运用也不可能熟练, 完全是凭借本能喷出了凤凰火。 有一瞬间, 洛珝在那青蓝火焰中看见了阿姐的影子。 洛瑶, 洛媱。 原来他在失去记忆时给瑶瑶取的名字,竟是无意识地像极了阿姐。 看着小凤凰焦急又委屈的模样,洛珝心口一酸。 他对青旸能够冷脸相待,可对瑶瑶,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尤其在知道她是自己骨肉、还是凤族血脉的时候。 瑶瑶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叹口气,撤了结界。 小凤凰立刻欢腾地扑扇翅膀飞进来,站在他肩头,用小尖喙梳理他微乱的鬓发:“娘亲,瑶瑶不会惹娘亲生气的,娘亲别不要瑶瑶。” 洛珝问:“你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他记得自己飞离万石窟时,青旸或许怕是惹怒他,并没有立刻跟上来。可他到轩辕丘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小不点儿就找来了。 瑶瑶抖抖小翅膀,骄傲道:“我能感应到娘亲在哪里。” 洛珝一怔。 这么多年,他倒忘了,凤族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心灵连结,能够感应到亲族所在。 瑶瑶轻轻啄了下他的脸,像是在亲他:“我没有告诉爹爹,娘亲不喜欢爹爹,我就不要爹爹来了。” 洛珝忍俊不禁。 他忽然想起,自己能够这么快接纳瑶瑶,是否因为她是只小凤凰的缘故? 如果瑶瑶是条龙,他还会这般轻易地就允她进来吗? 洛珝心里明白他不会的。 他会将对龙族的怨恨迁怒到瑶瑶身上,正如青旸母亲因为他是龙非蛟而冷落、憎恨他一般。 洛珝猛然一痛,如被密密麻麻的细蚁啃噬。 他知道错不在青旸,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毫无芥蒂地继续和他在一起。 洛珝沉思半晌,把小凤凰从肩膀上捞下来,捧到手心里:“瑶瑶,娘亲日后都不会再和爹爹一起住了,你真的要跟着娘亲吗?” 小凤凰倏然变成小娃娃,扑到洛珝怀里:“要跟着娘亲!” 洛珝叹口气:“好吧。” 可瑶瑶的声音又骤然低落下来,两只眼睛也变得泪汪汪的:“娘亲为什么不要爹爹?爹爹和瑶瑶一样很爱娘亲呢。” 她抽抽噎噎,鼻子都哭红了:“娘亲不是说,害死凤族的是天帝,不是爹爹吗?” 洛珝一顿。 这一切对一个小娃娃来说太复杂、也太沉重了。 他经历过的那些伤痛,他不愿意让他的孩子再经历一次。 洛珝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都过去了,以后娘亲会带着瑶瑶好好生活,给瑶瑶很多很多的爱。” 瑶瑶眨眨眼睛,脆生生道:“那娘亲还爱爹爹吗?” 一阵微凉山风拂过,洛珝听见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 “不爱了。” 话落,身旁光影似乎暗了些,他如有所感地望向洞外。 只见青旸不知何时立在洞口,背着光,萧瑟暗影投在他身上,脸色苍白。 他动了动脚,似乎想进来,却又不敢。 洛珝一见他,面上温柔之色便骤然褪去,整张脸都冷下来:“你来做什么?” 青旸遥遥望着他,嘴唇几度翕张,最终很生涩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来看你。” 他向来善于言辞,常常几句话就能将洛珝逗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此刻却罕见地有些木讷。 洛珝冷冷道:“这里是我家,请你出去。” 青旸局促地立着:“我就在外面,不进来。” 洛珝冷眼看他,下一瞬,一簇凤凰火毫不留情地烧了过去。 青旸不躲不避,任那火焰落到脚踝,瞬间将皮肤燎成焦炭。 凤凰火为世间最为炽热之物,哪怕被烧到一小块皮肤,也如同浑身都在烧红的炭上翻滚,疼痛难忍。 时间一长,不仅能烧坏肉.身,还能灼伤神魂。 饶是情绪内敛如青旸,被这一小簇火焰烧着,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浸湿额际。 瑶瑶急忙道:“爹爹!” 她想要跑出去,可看了眼洛珝,又忍下来,小手抓着他的衣角,软软道:“娘亲...” 洛珝心若磐石,不为所动。 可青旸明明有水灵力可以熄灭他的凤凰火,却连动也不动一下。 他觉得青旸是故意的,故意用苦肉计让他心软。 可待那皮肉都快被烧焦了,洛珝终还是忍无可忍地收了火焰,厉声斥道:“你还不走!” 青旸身形晃了晃,勉强站稳,艰难地道:“阿珝,我知你心里有气。你...你烧吧,但不要...赶我走。” 洛珝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闷得慌,喉咙也堵得说不出话。 明明该出一口恶气,却不知怎的更气了,他冷着脸,拉起瑶瑶就离开了山洞。 * 天色将晚,黄昏漫上青青山头。 洛珝带着瑶瑶玩儿了一圈回来,见青旸还立在山洞前,青衫玉冠,像一株孤零零的松柏。 第95章 青旸抬眸望过来,淡金色的暮色落入他眼中,显得格外温柔:“饿了吗?我去做饭。” 洛珝莫名其妙:“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上哪儿做饭?” 说完,他蓦地发现自己落入了陷阱,立刻改口道:“不饿,不吃。” 瑶瑶扯了扯他的衣袖:“娘亲,可是我饿了。” 洛珝凶巴巴:“忍着!” 他头一扭就拉着瑶瑶往山洞里走,一进洞,眼睛都看呆了。 只见洞中被打整得干干净净,石床上铺了柔软的被褥,桌案上锅碗瓢盆、肉菜瓜果一应俱全,连灶台都搭好了。 洞内烛火温暖昏黄,仿佛静静待人归来。 洛珝怔怔的,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旋即忽然生起气来,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打算缠上他不走了! 洛珝转头恶狠狠瞪向青旸:“你真当这儿是自己家呢!” 青旸坦然自若:“妻儿所在,即是吾乡。” 洛珝冷声道:“谁是你妻儿?你当初使尽手段骗我与你成亲,如今还想让我承认这段关系?做梦!” 青旸默默无言。 他低声道:“阿珝,可瑶瑶的确是我的孩子。” 洛珝想也不想就答:“婚离了,孩子归我。”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还不待他想清楚,瑶瑶便拉着他巴巴道:“娘亲,我饿。” 洛珝摸摸她的小脑袋:“娘亲这就给你做吃的。” 瑶瑶乖眯眯道:“好哦!” 可真当手里拿起菜,洛珝却犯了难。 他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在现代,啊不,在芥子须弥的世界中,也是只点外卖,别说做饭了,连菜都不怎么会切。 瑶瑶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娘亲,你拿着这根莴笋好久了,要做什么呀?” 洛珝掩饰地咳了两声:“莴笋不好吃,我们吃肉。” 他丢下莴笋,拿起盆里的一块肉,那肉已经是洗过的了,他便连切也不切,直接整块儿丢进锅里,往柴灶中扔了一簇凤凰火。 洛珝得意洋洋:“今天娘亲请你吃烤肉。” 几秒钟后,一大一小望着锅里那块黑乎乎的东西陷入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瑶瑶捏着鼻子,小脸都皱成一团:“娘亲,这个是可以吃的吗?” 洛珝尴尬地把那块肉铲起来:“说不定里面可以吃。” 他用筷子一戳,只听“喀”的一声,肉裂了,扑簌簌地掉黑渣子。 显然已经被烤成了一块脆脆的焦炭。 洛珝:“... ...” 瑶瑶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娘亲,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呀?” 洛珝十分有钻研精神地道:“呃...刚才火开大了,我们把火弄小一点试试。” 洞外传来一声轻笑:“阿珝,我来吧。” 洛珝立刻脸红脖子粗:“不用你来!” “你的凤凰火若是再烧,便连锅也要被烧穿了。” 洛珝:“... ...” 洛珝严肃道:“那只能说明这个锅质量不好。” 青旸耐心道:“那锅是从天界带下来的,由数千块精铁炼成,刀枪不破。” 洛珝:“... ...” 他正要熄灭锅底下燃着的火焰,一股水灵力倏地从空中流淌而来,汇入火光中,那熊熊烈焰的炽人温度瞬间降了一半。 青旸柔声道:“如此便可以了。” 青旸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朝他走来,接过他手中的铲子:“阿珝想吃什么?” “干煸龙肉。” “爆炒鸡丁!” -------------------- 斯,还有点甜怎么回事 第49章 带球跑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大一小皆是一愣,然后互相干瞪眼儿。 瑶瑶往青旸身后缩了缩,小声道:“其实...不吃鸡肉也可以的。” 洛珝:“... ...” 洛珝:“吃, 可以吃, 没什么不能吃的。” 半个时辰后, 洛珝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青旸向往常一般往他碗里夹菜, 洛珝却把筷子一撂,一双美目如寒潭:“谁让你坐下了?这是我家, 你出去吃。” 青旸动作一顿, 默默端起碗走到洞外。 洛珝恶狠狠地想, 明天他就带瑶瑶到凡界去吃,他现在可是有好几万两金子呢,几辈子都花不完, 才不需要青旸给他做饭。 翌日, 洛珝一觉睡到晌午。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啾啾!啾啾!娘亲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洛珝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咕哝道:“让我再睡会儿。” “啾啾!娘亲, 爹爹还在外面站着呢!” 闻言,洛珝心中一动, 意识清醒了许多。 青旸这是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他慢吞吞起身穿衣, 走出山洞,果然见青旸仍站在外面, 面上一丝疲色也无, 见他来了, 温和一笑:“阿珝, 吃点儿早膳吧。” 洛珝目光一转, 瞥见桌上放着一碗粥, 几碟小菜,红红绿绿,香气扑鼻。 饭菜皆是一人分量,想来瑶瑶应是已经吃过了。 洛珝恨铁不成钢,把小青凤从肩头揪下来,拉下脸:“谁让你吃他做的饭的?” 小青凤委屈地啾啾两声:“娘亲一直在睡觉,我好饿哦。” 洛珝:“... ...” 第96章 好吧,是他不对,再饿也不能饿孩子。 洛珝语气软下来:“以后不会再饿着瑶瑶了,今天娘亲带你去凡间玩儿,买好多好吃的。” 小青凤立刻兴奋地在他掌中蹦蹦跳跳:“好哦好哦!” 洛珝觉得这语气莫名熟悉:“你哪儿来这么多‘哦’?” 瑶瑶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哦。我记得我没出生的时候,好像有两个姐姐,她们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如同骤然被一支箭射中,洛珝心口猛然一痛。 他缓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那两个姐姐是瑶瑶的大姐和二姐,不过她们现在去很远的地方玩了,等她们玩儿够了,就能回来陪瑶瑶一起玩儿了。” 瑶瑶点点头:“好哦。” 洛珝戳戳她毛茸茸的小鸟脑袋:“走,娘亲带你去玩儿。” 一直沉默的青旸开口了:“阿珝,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一听到那温温柔柔的声音,洛珝面色转瞬便冷下来,如同结了一层霜:“我不吃,你以后也别做了,浪费粮食。” 青旸眸子垂下来,没回答。 洛珝道:“还有,别跟着我。” 说罢化作火红凤鸟,带着小青凤扬长而去。 正是春日,黄鹂鸣翠,道旁绿柳成荫。 集市上人来人往,摊贩热情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之景。 洛珝向来喜欢热闹,心情都好了许多,拉着瑶瑶东逛逛西逛逛,什么糯米糕、茯苓饼、瓜子儿蜜饯儿买了一堆,肚子都吃圆了,还搜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瑶瑶手里拿着竹蜻蜓,被他牵着一路蹦蹦跳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她还是第一次来凡间,看万事万物都新奇得很。 “娘亲,我们以后可以经常来玩儿吗?” 洛珝嚼着蜜饯儿:“当然啦。” “那爹爹可以一起来吗?” 洛珝立刻板起脸:“不行。” 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人群中,青旸的身形如同倏地被刺了一下,停下脚步。 神仙五感敏锐,便是在一片嘈杂中,他也听清了二人在说什么,眉目低低地拢下来。不过片刻,又继续抬脚跟了上去。 他虽然生得俊俏显眼,却敛了气息,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始终保持在一个足以保护他们,又不被察觉的距离。 暮色将临,街上人少了些,洛珝正要带着瑶瑶打道回府,却忽地被一个男人拦住。 那人穿金佩玉,一身贵公子打扮,长得也还算入眼,但莫名的,洛珝看着他就觉得不舒服。 男人颇为风雅地一摇扇子:“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请姑娘到醉仙楼小酌一杯?” 洛珝一愣,他怎么又被认成姑娘了?! 他本就喜爱鲜艳漂亮之物,凤凰神魂完全归体后,鸟儿那喜欢亮晶晶东西的本性显露更甚。 今日穿了一身惹眼的大红镂金鸾凤纱袍,满头珠翠,耳坠红玉珠,加上一番秾丽眉眼,声音也清甜,不似寻常男子般粗哑,一路上不少小贩都将他认成了女子。 更别提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喊娘亲的小娃娃,怎么看都是个带孩子出来玩儿的美娇娘。 洛珝心下无语,但次数一多,也懒得解释了,便直接道:“不可。” 说罢绕道就要走,可男子再次拦在他身前,不依不饶:“为何不可?姑娘可是已有夫婿?” 青旸跟在后面,远远一眼就看出这男人是只妖怪,正要不动声色地丢出一道术法,却见瑶瑶已经捏紧小拳头,一脸凶神恶煞。 “我娘亲已经有我爹爹了!我爹爹是条坏脾气的大龙,你再对我娘亲纠缠不休,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青旸一顿,一股细小的雀跃正从心底升起时,就听洛珝立刻接口道:“你别听小娃娃胡说,我没有什么夫婿,这娃娃是我捡来的。” 青旸:... ... 瑶瑶眼睛里立刻聚起两汪泪水:“娘亲...” 洛珝:... ... ...糟糕,从前听捡孩子之类的话听得太多,说顺口了。 他连忙弯下腰,动作温柔地去擦女儿的眼泪:“乖瑶瑶,娘亲说错了,瑶瑶是娘亲亲生的,是娘亲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此时,男子听了一堆又是大龙,又是捡孩子的话,已经认定这娘俩不仅孤儿寡母,脑子还不太聪明,眼底划过一道阴冷轻蔑的光。 他上手就要来硬的,青旸眸光一变,一道青光骤然从指尖飞出。 可飞到一半,他却骤然卸了力,那携着滔天杀气的光芒顿时化作一缕薄雾,不留痕迹地消散了。 青旸怔愣地望着那身红衣所在的方向。 街上人潮如织,那人衣红胜火,掌中凤凰火如火海滔滔倾泄而出,烧在那个男子身上。 “啊啊啊啊——”那男子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痛得满地乱滚,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扑灭将他彻底包围的凤凰火。 火焰烈烈,吓得周围百姓四散奔逃。 “杀人了!杀人了!” “快找水来!” 有人指着洛珝颤颤巍巍道:“我看见了!火是他变出来的!妖怪!他是妖怪!” “我娘才不是妖怪!”瑶瑶立刻反驳道,她嘟着小脸,气得腮帮子鼓鼓,“我娘是神仙!是最厉害的大凤凰!” 眼见这小娃娃口无遮拦,没两下就把神族身份全暴露出去了,洛珝吓得急忙就要捂她的嘴:“嘘——” 第97章 瑶瑶却倔强地躲开他的手,目光坚定,冲围观人群大声道:“我们凤族的凤凰火只烧妖怪,不烧凡人,他会痛,因为他本来就是只妖怪!” 洛珝:... ... 完了,真不愧是他亲女儿,跟他小时候一样爱显摆,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妖怪还在惨叫着四处乱滚乱爬,动作太激烈,身上的火星甚至溅到了路旁行人身上。 原本看热闹的行人顿时吓得大叫一声,惊恐乱窜,可蹿了几步,却奇怪地低下头。 “咦,真的不痛!”一人伸出手,看着手臂上燃烧的火焰,惊疑的叫道。 只见那金红色火焰熊熊燃烧,可那人手上不仅半点儿没有被烧焦的燎痕,连衣料都没受损。 再看那在地上打滚的男子,已然被烧出本体,变成了一只约有成人手臂粗的蜈蚣精。 蜈蚣精被烧得皮翻肉烂,流出黏糊糊的黄水,翻滚抽搐几下,不动了。 众人见状,哪里还不信,纷纷惊喜地叫嚷起来: “神仙!真是神仙!” “快来看神仙!” “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越来越多的行人涌来,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洛珝本就怕死了虫子,此刻却被人潮推挤着,不得不离那黑黢黢的大蜈蚣尸体越来越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 他拉起瑶瑶就要离开,可人群已经挤成了一堵密密麻麻的人墙,左转右转,竟然连条缝儿都找不出来。 洛珝无奈,只得抓着女儿,身形轻巧地往上一纵。 只见一道金红色光芒冲天而起,飞到半空,化作一只火凤凰,脖颈细长如玉瓶,羽翼舒展,胜似燃烧的流云,挥动间带起璀璨的光点,如金雨落下。 凡人何曾见过真正的凤凰,一个个都仰着头,张大嘴,看得呆了。 直到那抹美得惊心动魄的红色飞入天边流云烟霞,众人才纷纷跪地,俯首高呼。 跪倒一片的人群中,青旸独身立着,脊背如冷松。 他怔然望着天际那惊鸿一瞥,久久回不过神。 一直以来,他都将洛珝护在密不透风的羽翼之下,任他玩儿,任他闹,偷懒不修炼也好,耍小聪明躲他也罢,只要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 可现在,他忽然发觉,从前那只呆呆傻傻,时刻依赖他保护的小凤凰,是真的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的小凤凰,如今已能够独立判断出人心好坏,有足够的能力凭借自己降伏妖魔。 似乎没了他,洛珝反倒绽放出更灿烂的光辉。 原来他的阿珝是明珠,而他是蒙珠的尘。 受人爱戴,万民跪服。 这才是洛珝本来的模样。 -------------------- 第50章 发酒疯龙 山洞里空荡荡的, 只余呜呜风声,不见人影。 洛珝回到轩辕丘,没看到那人在山洞外杵着, 本该眼不见心不烦, 但不知怎的, 心头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闷来。 瑶瑶观他神情,与他心有灵犀, 仰着白嫩小脸问:“娘亲是在找爹爹吗?” 洛珝哼道:“我才没有找他。他最好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跟前。” 瑶瑶歪了歪脑袋:“爹爹今天一直都跟在我们后面, 娘亲没有发现吗?” 洛珝:?! “什么!他竟然又监视我!”洛珝骤然生起气来, 远山似清丽的眉毛拧成一团。 这条心思深沉的龙怕不是又唯恐他带着瑶瑶跑了, 将他看管得密不透风。 他恶狠狠地想,青旸要是还敢回来,自己一定用凤凰火把他烤焦。 洛珝气势汹汹走进山洞, 一屁股坐下来, 抄起茶水猛灌。 瑶瑶拉着他的手, 软软道:“娘亲别生气, 爹爹没有监视你,爹爹是在保护你呢。” 洛珝忽地一愣。 他猛然反应过来, 不知何时, 他似乎已经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青旸,无论青旸做了什么。 青旸给他做饭, 照顾他起居, 他认为青旸是在故意暗示, 自己没了他就活不好。 青旸没再拴着他, 一路默然无声地跟在后面保护他和瑶瑶, 他认为青旸是在监视自己。 洛珝手指攥着衣料, 拧绞成一团,如同他此刻一团乱麻的心。 他心头烦闷,干脆逃避地不再去想,带着瑶瑶洗漱后便上了床,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疲累一天,睡意渐渐涌来,洛珝正半梦半醒,忽地听见山洞外面传来叮呤哐啷的响声。 洛珝不用猜便知是那人回来了,一股怒气倏然冲上脑门儿。 回来就回来,大半夜吵得不让人睡觉是想干嘛? 见瑶瑶眉头一皱,似要转醒,洛珝忙轻声哄着,又挥手布了个隔音结界,待女儿眉头重新舒展,方才穿衣下床。 他憋着一肚子火冲到洞口,见到洞外景象却愣住了。 只见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凡间集市上的小玩意儿,糯米糕、桂花糖、茯苓饼、糖葫芦、桃花酒...还有给小孩子玩儿的竹蜻蜓、鲁班锁、鸠车...女子的珠钗、耳坠、手串... ...竟全都是他今日在集市上买过的东西,甚至有些只是看了一眼但没买的。 可青旸把他们全部买回来了,他买过什么,青旸便照模照样地买了十倍回来。 青旸跪在地上,还拿着乾坤袋哐哐哐地往外面到东西,洛珝简直怀疑他把整个市场都买下来了。 第98章 洛珝瞠目结舌:“你到底在干什么?” 青旸垂着头,低声说:“阿珝喜欢,都给阿珝。” 他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跟不清醒似的,洛珝觉出不对劲,蹲下来去掰他肩膀。 把人掰正,看到那皎白面庞上的两团红晕,再凑近一闻,洛珝傻眼了。 那丝丝缕缕的酒气混杂在一堆食物香气里,他原以为是地上的桃花酒散发出来的,现在一看,青旸竟是把这桃花酒给喝了,还喝醉了! “阿珝...”青旸见他朝自己亲近,很开心似的,嘴角都扬了起来,伸手就要把他抱到怀里亲。 “滚!”洛珝怒上心头,大力一推,直把他掀得向后翻了过去。 青旸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迟钝地眨了眨迷蒙的醉眼,忽然抓起一大把金银首饰就往他怀里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都给阿珝,阿珝不要走...” 洛珝把那堆亮闪闪的东西通通塞还给他,吼道:“我不要!拿着你的破烂滚!” 青旸一愣,旋即拉着他的衣袖,很着急地解释:“不是...破烂,是金子...阿珝喜欢...金子...”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洛珝气得胸膛起伏,憋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青旸,想要从这人脸上找出一丝装醉的痕迹,可观察了半晌,却半点儿破绽都没捉到。 青旸的酒量有这么差吗? 洛珝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凤栖殿里的确只摆着茶水。 天界偶有宴席,青旸在席上敬酒时,也只是浅浅抿一小口,那小小一盏酒杯里的酒就从没见过底。 难不成是真醉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青旸,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吗?” 青旸立刻点点头:“记得,我是阿珝夫君,是瑶瑶爹爹。” 洛珝气得直跺脚:“错了!全错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噌地站起身,怒道:“你是天帝之子,天界的大殿下,醉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青旸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连声道:“不要天界,凤凰...要凤凰。” 听到那个属于前世的亲昵称呼,洛珝怒从心头起:“这里没有什么凤凰!凤凰已经死了!死光了!你听见了吗!” 青旸像是猛然被那个字眼刺中,浑身一抖,嘴里嚅嚅重复着他的话:“死了...死了...我的凤凰...没有了...”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傻了似的,一声声、不厌其烦地叫着凤凰,不知是在叫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如同被人锤了一拳,洛珝心脏猛地抽痛,泪意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被他狠狠压下去。 他心一狠,抽回脚,布下隔音结界,头也不回地走进山洞里。 可这回,却是辗转难眠。 翻来覆去半个时辰,洛珝一咕噜爬起来,打算看看外面那条龙还在没在发酒疯。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只见地上横着半条龙尾,龙尾上的鳍被削掉了,但做此事的人显然力道控制得不是很准,不止尾鳍,连带着旁边的鳞片也一起削得坑坑洼洼,龙鳞落了一地,血迹斑斑。 再看,青旸上半身仍保持着人身,正举着凌霜剑,费力地割自己头上的龙角。 只是那龙角坚硬,一时还没被他割掉。 洛珝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比意识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一道灵力直将凌霜剑打翻在地,快步走上前,一把拎起青旸的衣领,几乎是崩溃地喊道:“你又发什么疯!” 青旸呆呆地看着他,面上迅速涌起狂喜,紧紧抓住洛珝,殷殷道:“凤凰,我把龙角割掉,就不是龙了。我变成蛟了,凤凰不要...不要讨厌我。” 洛珝鼻腔猛地一酸,胸口发痛,泪珠大颗大颗滴下来。 要不是之前已经确定青旸是真醉得神志不清,他真要怀疑这人是故意耍苦肉计了。 他恨恨地盯着眼前的醉鬼:“青旸,你总是让我难过。” 青旸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 他抬起犹带血迹的手就要给洛珝擦眼泪,却被一把拍开。 青旸神色有些受伤,那条伤痕累累的龙尾巴游过来,在洛珝身侧甩来甩去地徘徊,像是想要缠上来,却又不敢。 洛珝踢那龙尾巴一脚,冷冷道:“脏死了,别碰我。” 青旸连忙给自己施了个净身术,巴巴地望着他:“现在就不脏了。” 言下之意,现在就可以缠了。 见洛珝不说话,那尾巴如同得了默许,飞快地缠上了他的腰际,生怕他跑了似的。 洛珝扶额,已经不想再计较。目光扫过青旸全身,见那衣服上的血迹虽然没了,但已经被剑割得破破烂烂,不能穿了。 他捡起被青旸扔在地上的乾坤袋,从里面找出一套新的,扔给青旸,没什么好脸色地道:“换上。” 青旸于是乖乖换衣服。 多年来,二人早已赤身相对过不知多少次,什么事都做过了,洛珝自然也没矫情到要别开脸的地步。 见这人醉了后智力退化疯疯癫癫,生怕他连衣服都不会穿,便就留在原地看着他。 瞥到那心口处的狰狞疤痕,洛珝头一次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胸口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青旸手上动作一停,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凤凰,不痛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洛珝简直又要被他气疯:“我问你伤是怎么弄的,谁心疼你了!我管你痛不痛!痛死最好!” 青旸被他斥得身形一缩,忙拾起地上的剑,飞快往自己胸口戳了一下。 洛珝完全没料到他这出,先是目瞪口呆,后是头冒青烟:“你是不是有病啊?!” 青旸丢掉剑,弱弱道:“这样弄的。” “什么?” “伤...这样弄的。” 好半晌,洛珝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给自己演示。 他深呼吸数次,尽量平和地问:“你为什么要拿剑戳自己?” 青旸道:“凤凰给的羽毛在里面...凤凰不在了,我想找出来,但是...找不到了。” 洛珝一怔。 他想起来了,前世他自戕时,曾将凤族的不死之力凝在一片羽毛中,送给了青旸。 那时他恨青旸至极,只因青旸当时没有选择和他一起以死谢罪,他便让青旸从今往后,再想到九泉之下来陪他也不能了。 那片羽毛,没入了青旸心口,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或许是羽毛上有他残存的气息,在他死后,青旸才执着地一次次剖开心脏,想要将其找出来。 可他已是不死之身,万剑穿心而身不灭,故而伤口一次次愈合,留下层层叠叠的疤痕。 洛珝胸腔如同被酸水填满,又闷又痛。 他抽了抽鼻子,哽咽道:“我不是给了你一根心尖羽吗?你干嘛非得找那根?” 青旸的模样竟有些委屈:“凤凰死了,没多久,心尖羽...就消失了。” 洛珝一噎。 他倒是忘了,自己身死魂消,心尖羽是唯一与他神魂相连的羽毛,自然也会消散。 洛珝无声叹了口气,低头瞅瞅那根东秃一块儿西秃一块儿的龙尾巴,终是没忍心放任不管,用灵力给青旸疗了下伤,止住流血。 他气愤地想,这神经病大半夜来他家门口发酒疯,自己没把他烤了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剩下的伤等这臭龙明天醒了自己看着办吧。 洛珝拍拍那龙尾巴:“松开。” 龙尾巴尖儿甩了甩,把他缠得更紧了。 洛珝忍无可忍地给了那尾巴一巴掌,恶狠狠瞪着青旸:“你还想不想进去睡觉了!” 青旸一愣。 下一瞬,他整个人忽然凭空消失。 洛珝:“???” “凤凰。”青旸的声音从山洞里传来。 洛珝讶然望去,就见他把被子盖得服服帖帖,拍了拍身侧,殷切道:“凤凰,这里。” 洛珝:“... ...” 片刻后,青旸被一脚踢了下去。 洛珝凶神恶煞:“你睡地上!” 青旸瞄他脸色,终还是不敢违逆,变成一条小龙,可怜兮兮地蜷成了一团。 洛珝气鼓鼓地想,今天只是因为这条臭龙醉了,自己才破例允他进来。 明天,明天一定把他赶出去。 -------------------- 这几章里面最喜欢的一章,好喜欢发酒疯的龙龙斯哈斯哈 第51章 除妖鸡 天至平明, 睡梦中的洛珝听见有人唤他。 “阿珝,人间有妖魔作祟,我要离开一趟。” 洛珝勉勉强强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见青旸神色温和, 已恢复如常。 他又闭上眼, 哼哼道:“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和我说,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青旸垂眸:“对不起,我总是让你难过。” 洛珝迷迷糊糊的精神猛然清醒了。 青旸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倒是不见他面上有半分羞赧之色。 糟糕,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那些举动是对他心软了吧?! 想到这里, 洛珝忙冷下脸, 翻过身去,打算一句话也不再和他说。 可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柔握住,放了一片冰凉的东西在掌心。 洛珝一看, 又是那片曾经被他丢下的逆鳞。 青旸合拢掌心, 将他的手指包裹, 握住那片龙鳞:“阿珝, 带着它,好吗?” 洛珝看着那半透明的鳞片, 一股无名火骤然蹿上心头。 只要带着这片龙鳞, 他去哪儿青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人便是离开了也想时刻监视他行踪?! 他立刻挣脱开, 将那龙鳞一把扔出老远, 冷冷道:“休想。” 青旸僵立片刻, 将那片龙鳞捡回来, 重新放回洛珝手里。洛珝愤怒地想把手抽回来, 青旸却钳制住他, 不让他动了。 洛珝怒上眉梢:“你别做梦了,我不会留着它的!” 青旸静静凝望着眼前人,眸中暗潮涌动。 有一瞬间,他心中疯狂叫嚣着要把这个人强行带回凤栖殿关起来的冲动,将锁链戴在那纤细雪白的脚踝上,让他再也跑不到自己视线以外的地方去。 这只不安分的鸟儿,唯一的归处只能是他怀里。 可他敛眸,将那股滚烫、阴暗、疯狂的渴望生生压下了。 他的爱是自私的、卑劣的、沉重的。是欺骗、是掠夺,是占有。 可凤凰是干干净净的。 他是鸟儿,把他关在牢笼中,等同毁灭他的灵魂。 良久,青旸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执念般,眸中深重的欲.望化去,恢复了平日的清浅。 第100章 他叹口气,放柔了声音:“阿珝,我的逆鳞能够保护你和瑶瑶,有它在你身旁,我才能放心去处理人界的事务。” 洛珝冷哼:“我要是偏不戴呢?” 青旸淡淡道:“你若不戴,我便无法离开,那些作祟的妖魔,交由旁人处理便是。” 洛珝一噎。 青旸是天帝之子,修为、谋略皆已是天界顶尖,若非事务当真棘手,天帝不会交给他去办。 上回造成大旱的餍蛇致使凡界死伤无数,此次作乱的,定然也并非寻常妖魔。 他每在此拖延一刻,人界伤亡或许就多一分。 洛珝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见那人气定神闲,分毫不乱,显然是已经料定他会想到这点,不忍让凡人白白受苦。 青旸温声道:“如何?” 洛珝攥紧龙鳞,收回手,恶狠狠道:“我收下了,你可以滚了。” 青旸温和一笑,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我会早点回来。” 洛珝一时没注意,被他得了逞,气得当场又要把那龙鳞砸他脸上。 却见那人影已远,只有依然柔如春风的声音飘散回来:“若是丢了,我便即刻回来找你。” 洛珝二话不说,直接抄起床头一个白瓷杯扔了出去。 * 山洞中,白眉老者跪伏于地,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决绝:“少主,动手吧。” 予独高高坐在石椅上,周身气势沉静,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一只手支着头,眼皮慵懒地合着,淡淡开口:“老螺,以我今日修为,便是不用你,也能杀上天界,你起来吧。” 螺王抬起身,望着千年来自己忠心侍奉的主人,心中五味杂陈。 自鬼陌死后的三千年来,少主变得更加森冷、沉默、内敛。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一捧横冲直撞的烈焰,现在的他就是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 阴冷诡谲,杀人于无声。 “少主,天界已派人下界查探,料是大战在即。若有一天我身死,那些小螺恐怕不会听少主号令,唯有吃下我,他们才会奉你为王。” 螺王再次磕头,言辞恳切:“还请少主吃下老身,保我徒子徒孙性命。” 予独冷淡无波的面上终于显出一丝不耐:“我说了,就是不用你,不用你那些徒子徒孙,我也能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螺王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五指成爪,倒挖向自己心脏。 予独面色陡变,却已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颗深紫色内丹从那身体中被挖出来。 他霍然起身,厉喝道:“你做什么!” 螺王呕着血,艰难地吐字道:“这内丹需尽快吞服,还请少主...莫要辜负老身心意。记得...连肉.身...也要一并吃下...” 话落,便歪倒一旁,断了气。 予独双拳紧攥,面容几度扭曲。 他合上眼,半晌,再睁开已经恢复平静,只是那眼底却藏着比从前更阴冷的寒气。 片刻后,山洞中赫然出现一条青黑巨蟒,张口如血盆,将那颗内丹、连同地上的尸体,一并吞入了腹中。 * 云雾如烟,一大一小两只凤凰挥动羽翅,在长风中穿行。 小青凤问:“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洛珝道:“人界有妖魔作祟,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凤凰火能杀尽世间妖魔,是天赐的禀赋,亦是天赋的责任,他既身为凤族,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我们要去找爹爹吗?” “不去。”洛珝哼了声,“他查他的,我们查我们的,各不相干。” “...哦。” 洛珝见她失落模样,用尖喙轻轻啄了下女儿的小脑袋,安慰道:“瑶瑶不太会用凤凰火吧?一会儿娘亲教你,把那些妖怪都烧秃噜皮,让他们屁滚尿流。” 瑶瑶立刻一扫低落情绪,欢欣地拍拍小翅膀:“好哦好哦,那把他们都烧熟了,就可以吃了吗?” 洛珝道:“呃...妖怪的肉有什么好吃的,要吃就吃烤龙肉,哼。” 瑶瑶害怕道:“娘亲,如果我是一条小龙,娘亲就要吃掉我吗?” 洛珝道:“当然不会,你这小脑袋瓜儿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他只会把小龙扔还给那臭爹,反正他们龙族一脉相承,诡计多端,没一个好东西。 说话间,洛珝瞥到下面一座城镇黑雾缭绕,妖气冲天。 他心下一凛,回头道:“瑶瑶,到娘亲身上来,一会儿下去后,一定不能离开娘亲身边哦。” 小青凤“啾啾”两声,乖乖钻进了他的羽毛里。 洛珝俯身下落。 可到了街市上,却发现各处人来人往,民生安泰。抬头一望,晴空万里,哪里有半分妖气? 小青凤从他衣领处钻出一个小脑袋:“娘亲,妖怪在哪里呀?” 洛珝用指尖点点胸口的毛茸茸:“别急,娘亲正在找呢。” 忽然,一种没来由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仿佛黑暗中有东西正在窥视他。 洛珝猛然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对瑶瑶道:“藏好,别出来。” 小脑袋听话地缩进了他衣领里。 洛珝装作没发现异样地走到一处小摊,看似拿起货品把玩,实则放出几缕神识,不动声色地四下查探。 倏地,他找到了那一丝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第101章 可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但不知为何,洛珝心头还是本能地闪过一丝不对劲。 他猛地一回头,直直撞上小巷中那人的眼睛。 那眼眸黑沉得没有一丝光亮,简直不似活人,却充斥着深重的贪婪与渴望,仿佛他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 待他看清自己所处,一股毛骨悚然之意如冰凉的潮水,一层层漫过全身。 根本不止一双眼睛,街市上,到处都是这样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的人,至少占据了人群的三分之二。 就连跟前的小贩也朝他伸长脖颈,半张着嘴,涎水滴了一大滩,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这些人混在普通百姓中,却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丝毫没有引起人群的注意。 洛珝心下巨震,脸色一白,差点儿没站稳。 这些人的神情,让他蓦地想起自己在忘川中曾吸引的那些鬼魂。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鬼魂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后来恢复记忆才明白,因他的身体是菩提所化,对妖魔鬼怪都是提升修为的至宝,散发着一种只有妖魔能闻到的特殊香气。 可这些人...分明都是凡人。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夺舍? 忽然,洛珝心生一计。 他的凤凰火只烧妖魔,不伤凡人,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妖怪,用凤凰火一烧便知。 为避免在人界引起恐慌,洛珝缓缓挪动步子,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朝着镇外行去。 若他没猜错,那些“人”既对他有所图,就必然会跟来。 果然,他们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林。 这里离镇上已经足够远,洛珝霍然转身,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冷冷道:“你们是谁?” 那些人就像听不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仍然步履缓慢地朝他走来。 方才为了不打草惊蛇,洛珝一直没回头看,可现在仔细一瞧才觉出不对劲。 这些人的身体看上去软塌塌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脚掌拖在地上,比起走路,用“蠕动”一词来形容反倒更为贴切。 简直就像是...一种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再看,那些人走过的地上,竟然留下了一滩长长的水痕,黏糊糊的,恶心至极。 一阵恶寒遽然袭遍全身,洛珝强压下呕吐之意,厉声斥道:“你们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依然无人回应。 洛珝这才觉出这些人像是神智不全,只顾贪婪地盯着他,仿佛只是凭借本能在蠕动着朝他靠近。 他再不犹豫,霍然化作赤色凤凰,口吐烈焰,如同燃烧的滚滚炽浪朝那些东西袭去。 凤凰火一出,那些人方才如梦初醒似的,慌乱逃窜,可行动依然迟缓,像是原本就跑不快。 火焰燎上一人身体,那人分明皮肉未融,身体各处却在烈焰中渗出紫黑色的粘液。 他嘴一张,吐出一块儿软塌塌的肉块儿,像是某种流质,仓皇地朝前滚动,却压根逃不出凤凰火的包围,不过顷刻便被烧成灰烬。 一只小青凤蓦地从洛珝羽毛中飞出来,望着眼前的恐怖之景,非但不害怕,反倒兴奋地叫道:“娘亲娘亲,我也要去烧妖怪!” 还不待洛珝回答,她便扑棱扑棱翅膀,朝那乌泱泱一片翻滚扭动的人影飞去。 洛珝望着这小调皮鬼,无声叹了口气。 罢了,都是些修为低微、失去反抗之力的妖物,自己也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继续观察那些不知是人是妖的东西,只见那些“人”的身体被烧得干瘪下去,像是仅仅被凤凰火烧掉了内里,而保留下一张张完好的人皮,干瘪瘪地堆叠在地上。 洛珝心下一寒。 无法被凤凰火所伤,说明这些“壳子”的确是人,而人皮里,却包裹着妖怪。 可他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正凝眉思索,小青凤已扑棱着翅膀飞了回来,脆生生道:“娘亲,我在前面看到一个院子,我们去瞧瞧吧。” 洛珝下意识道:“好。” 刚答应完,他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窟。 他缓缓抬眸,视线直直盯着小青凤。 凤族与亲人间天生的心灵连结告诉他,瑶瑶正在遭遇危险。 而面前这只小凤凰,不是瑶瑶。 -------------------- 第52章 找娃鸡 一路上, 洛珝为了不打草惊蛇,神色如常地和小凤凰说笑。 背后的人大费周章将瑶瑶掉包,目标就是为了引他入局。 只是这小凤凰不知是什么东西变的, 竟将瑶瑶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若非凤族天生的心灵感应, 他恐怕一时半会儿真分辨不出来。 不多时,一座偌大古宅在深林中显出轮廓, 白墙黛瓦,曲径通幽。 不过外面院墙遍布泥灰, 像是很久都没人打理了。 此处林木茂密, 本就昏黑不见天日, 阴风一吹,枝叶簌簌作响,更是渗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那斑驳的红漆大门半掩着, 似乎就等着他的到来。 洛珝推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宽敞院落, 庭柯荒芜, 潭水散发出死沉沉的恶臭。 正厅主位上, 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人,黑袍裹身, 半张脸戴着蛇纹面具, 正气定神闲地端茶啜饮。 第102章 一旁,几位小厮垂手侍立, 神态却是木然的, 仿佛被操控的人偶一般。 男人姿态悠闲, 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却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 阴恻恻地, 让人心底发寒。 洛珝开门见山:“瑶瑶呢?” 男人勾唇一笑:“别急。” 他勾勾手指, 原本站在洛珝肩头的小凤凰便飞到他手心,变回一只翠绿鹦鹉,讨好地叫着:“主人!” 男人摸了摸鹦鹉的头,温言细语:“你做的很好,不过,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鸟。” 说罢,那骨节棱棱的指节一收,鹦鹉的脖颈便随之折断。 洛珝猛地一震,一颗心骤然往下沉,厉声道:“瑶瑶呢!你把她怎么了!” “慌什么,我说了,别急。” 男人将尸体扔下地,又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便有小厮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上来。 那群小厮动作起来,洛珝这才注意到他们个个面容僵硬,步履拖沓蹒跚,姿态和之前的那群人一模一样,竟也已是被妖物占了壳子! 苍白指尖撩开黑布,露出下面的东西,竟是一个鸟笼。 笼子里,小青凤蔫蔫地耷拉着,可一见到洛珝,却骤然立了起来,脆声叫道:“娘亲!娘亲!” 她扑腾着翅膀想飞出来,却只能一次次撞在笼子上。 那笼子黑气森森,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显然也不是寻常铁笼,否则,根本关不住这只小凤凰。 洛珝心都揪紧了,仿佛被人用一根细铁丝提了起来,悬在半空,又痛又慌。 他颤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动她。” 男人轻笑一声:“首先,我要你跪下,磕头认罪。” 洛珝心中一凛,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人身份,和自己到底有何仇怨。 “你到底是谁?” 那张蛇纹面具缓缓揭开,露出一张与三千年前的螣蛇族长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洛珝猛然抬眸,震惊得僵立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清楚了吗?” 见洛珝仍然不动,予独手掌缓缓抚上鸟笼。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院中人霍然跪了下去,高傲的脖颈垂了下来,低头磕在地上。 洛珝指尖将掌心掐出血痕,咬牙道:“我...向你认罪,任你处置,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予独这才满意的轻哼一声,将手掌从鸟笼上放下来。 笼子里的小青凤被限制了术法,喷不了火,只能气得啾啾直叫:“丑蛇!大坏蛇!不准欺负我娘亲!等我爹爹来了,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予独伸出两根手指,从鸟笼空隙中穿进去,轻而易举便夹住了小青凤脆弱的喉咙。 他温声道:“我不喜欢话多的鸟儿,你若再讲一句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小青凤顿时害怕了,缩着羽毛,退到笼子边缘瑟瑟发抖。 洛珝吓得魂飞魄散,嘶声道:“别碰她!” 一道凤凰火焰本能地从他手中蹿出,袭向座上的人。 而予独只是轻轻抬了抬指尖,便将那携着炽烈攻势的火焰熄灭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洛珝脸色霎时惨白。 他无比确定,对方修为深不可测,自己就算有前世修为加成,也根本不是对手。 “...你想怎样?” 予独淡淡道:“我知道寻常术法杀不死你们凤族,很简单,我要你像上一世那样,借天道之力,自戕。” 洛珝骤然被定住了,上一世自戕时那种恍若摧筋灼骨般的痛楚仿佛倏忽袭来,滚遍灵魂深处。 予独见他怔愣模样,眉毛一挑,讥笑道:“怎么?不愿意?” “好。”洛珝定定看着他,“我答应你,但在此之前,你须将瑶瑶交到她父亲手上。” 予独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交给青旸,他还会任你自杀?” 洛珝分毫不让:“若不能保证瑶瑶的安全,你叫我如何信你?” “你没有选择。”予独眸中射出冰刀似的森寒冷光。 洛珝浑身一震,终于反应过来,无论自己怎么选,对方最终都会杀掉瑶瑶。 螣蛇族向来阴毒狠辣,不可能放过仇人的孩子,斩草留根。 思及此处,他不再犹豫,眼神陡转凛然,瞬间释放出浑身灵力,火光爆闪,铺天盖地的金红凤凰火如锋利箭矢,倏然射了出去。 予独面色森寒,瞳孔一缩,冷哼道:“不知好歹。” 他掌心一翻,手中劈空出现噼啪电光,翻腾着森森黑雾。 只见那大掌霍然推出,电光便倏地放大百倍,在他身前铺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凤凰火撞上屏障,便如遇上沼泽,眨眼便被悉数吞没。 紧接着,那屏障四边一拢,瞬间变幻成一张巨网,携着滔天杀意朝洛珝反扑而来。 洛珝刚调动我完浑身灵力,正是虚弱之时,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包围。 这时,胸前龙鳞忽地爆发出刺目青光,只见一条半透明的青龙从鳞片中游出,暴怒的吼声如雷霆天降,震耳欲聋,利爪一挥,便霍然将那张巨网撕得粉碎! 予独面色陡变,足尖连忙点地而起,飞身闪避。 他提着手中鸟笼,大掌压下,拇指粗的铁栏便碎成粉末,只见那苍白如鬼爪的手一晃,直接将小青凤扼住喉颈,掐在了手中。 第103章 “你若再前进一步,我保证,这只漂亮的小鸟会立刻变成一摊烂肉。” “啾!”小青凤徒劳挣扎着,已是连说话都困难。 洛珝心如刀绞,却不敢再妄动。 “住手!” 空中遽然传来一声暴喝。 青旸飞身而下,挡在洛珝身前,面色仓皇,却涌动着掩饰不住的森然杀意。 他落地瞬间,那魂体状的青龙便缩回了龙鳞中。 洛珝惊魂未定:“瑶瑶在他手上。” 青旸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我知道,阿珝别怕。” 予独浮出一个阴毒的笑容:“好一对苦命鸳鸯,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死吧。” 青旸冷睨着他:“他竟肯冒你之名,替你去死,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予独一愣,勃然变色,周身旋即散发出滚滚煞气:“闭、嘴。” “怪不得,当时我用螣蛇王血都追踪不到余孽,原来是你与他换了血。而他,不过是条下贱的青蛇,根本不属螣蛇一族。” 予独面色如同被黑气笼罩,额上暴突起狰狞的青筋,他双目血红,脸上忽然浮起一层黑色的鳞片。 那鳞片形状锋利,看上去坚硬无比,边缘流动着浅金色的光辉。 青旸面色陡然一变。 他在予独身上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威胁。 这条三千年前侥幸存活的蛇,终还是化成了一条螭龙。 螭龙为处于蛇化龙的阶段之一,只需再修炼至角龙,再由角龙至应龙,便可成为与天生龙族一般的真龙。 只不过,予独现在应是刚化龙,形态和修为都不稳,在怒意勃发时脸上才会显出鳞片。 青旸心下猛然一沉。 予独没有发觉他微变的目光,双拳攥得浑身发抖:“你把他的尸身丢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连他的魂魄都找不到!“ 青旸薄唇微启,轻轻吐出几个字:“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洛珝还是呆愣愣的,一头雾水,却见予独面容扭曲,掌心已凝起翻涌的魔气,身形一闪,鬼影般攻来。 青旸立刻迎上前,与之缠斗起来,身上黑气如游蛇四溢,赫然是与对方一样的魔气。 予独脸色大变,片刻后,勾出一抹诡谲笑意:“想不到,传闻中光风霁月的青旸殿下,竟然入了魔道。” 青旸丝毫不分神与他争辩,出招快如闪电,却因敌人手中捏着小青凤,终是投鼠忌器,渐渐落于下风。 可予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他打败,见今天无论如何是杀不了这只凤凰了,面色慢慢变得不耐。 倏地,他身形一错,虚晃一招,掌中魔力骤然注入地面。 瞬间,地面上浮出一直隐于其下的紫色阵法,阵中万箭齐发,将青旸与洛珝困于其中。 这阵法并非有多复杂高深,却十分难缠,二人齐心协力,也无法立刻破阵。 “啾啾!娘亲!”小青凤惊惧的呼喊传入耳中。 见对方掳起女儿就要离开,洛珝魂都飞了,急声道:“等等!” “予独。” 半空中幽幽飘下一道声音。 洛珝喃喃道:“...什么?” “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从今往后,你们所有人,都将对我俯首称臣。” 半刻钟后,青旸破解了阵法,而予独早已杳无踪迹。 洛珝彻底慌了神:“怎么办...他会把瑶瑶带去哪里?” 青旸把他揽入怀中,柔声安抚着:“别怕,达到目的之前,他不会轻易伤害瑶瑶。”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瑶瑶出来...” 这个怀抱太熟悉、太坚实,无数次为他挡住刀枪水火,让他一时间忘了二人隔阂,在对方怀中泣不成声。 “阿珝,不是你的错,他恨你至极,就算你待在轩辕丘终生不出来,他也会找上你。”青旸叹口气,将他抱得更紧,“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离开你。” 这么一提,洛珝忽然想起青旸离开的原因。 他望了眼被灵力波及,在地上昏死的一群小厮,问:“你这次去凡界,是不是因为这些奇怪的...人?” 青旸沉声道:“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 “据我所查,这些变异的‘人’,全都吃过一种螺。” “螺?田螺吗?” “那螺看上去与田螺无异,却因是妖物,并不能被凡间的烹煮方法杀死,哪怕被嚼碎吞进肚里,还是会重生,寄生在宿主身上,渐渐蚕食躯壳的血肉,再用螺肉将空隙填满,直到占据这具躯壳。” 洛珝听得毛骨悚然,颤颤巍巍问:“这些人,可还有救?” 青旸摇摇头:“原是有救的,他们肉.身未亡,算是半个活人,只要杀掉体内妖魔,再去冥界找回魂魄,便能还魂重生。但我方才从冥界回来,整座地府,已经空了。” 洛珝心头一跳:“空了?” 那是什么意思? 他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些魂魄...还有地府里所有的恶鬼,都不见了?” “是。料想是予独将他们放了出来,为祸人间。” “可...可还有阎王呢!” 青旸声音沉痛:“我到之时,十殿阎罗,已全部身陨。” “阿珝,他如今力量远超你我所料,我知你心系瑶瑶,但万事记得与我商量,切莫擅自行动。” 第104章 洛珝怔忡地点点头,敌人虽强,但有青旸在,他心里却不再那么担忧害怕了。 二人正欲离开,青旸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神色一变。 洛珝循着他视线望去,只见大厅桌案上,供奉着一尊人首蛇身像。 -------------------- 第53章 失控龙 那神像还不到一尺高, 和其他杂物一同放在桌上,灰尘遍布,很是不起眼。 走进一瞧, 像上之人长发垂腰, 面容似男又似女, 分不出性别。 洛珝问:“这神像有什么不对吗?” 青旸凝眉:“方才我在岭南,也见到了这尊神像。” 洛珝道:“人首蛇身...这应是伏羲或女娲像吧?凡人不论地域, 皆奉女娲为尊,倒也正常啊。” 青旸沉吟:“关键就在于地域。岭南与此地相隔千里, 虽然凡人供奉女娲像是常事, 但各地神像的面容、衣着、大小、乃至铸造工艺皆有所差异, 但这一尊,却与我在岭南所见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刻意所为?” “要做到完全一样,除非, 这些神像都出于同一匠人之手。先将一大批神像做好, 再分批运送到大江南北。” 洛珝思索道:“凡人供奉神像, 通常是为了求神仙帮忙完成心中所愿, 而被供奉的神若完成凡人心愿,则可得到相应的功德。这人如此大费周章, 莫非...是在刻意积攒功德?” 青旸眉头微蹙, 抬手拾起神像,握在手中打量, 忽地, 手掌用力一收。 神像瞬间碎成齑粉, 粉末中, 躺着一片漆黑的鳞片。 青旸眸色一变:“果然。” 洛珝:“什么?” 青旸切齿:“这是一尊蛇鳞所化的邪神。” 洛珝一惊:“邪神?” “寻常神仙靠凡人信仰获取功德, 增长法力, 而同样是领受凡人信仰,邪神替人完成的,则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诸如杀人敛财、作恶寻仇一类。手段肮脏,却可快速提升修为。” “那条蛇法力那么高强,竟是这么来的!”洛珝恍然大悟,旋即又不解,“可那么多信众,他哪里管得过来啊!” “他根本无需亲自动手,只要让手下替他完成凡人的愿望,愿力就会增长他身上。也正因那些愿望都是些私人恩怨,没有造成大的伤亡,才瞒过了神族。” 青旸眉头紧锁:“螣蛇吸收了三千年来无数凡人的功德,如今修为深不可测。阿珝,我们且先回天界,再行定夺。” * 宽大石椅上,男人眉眼英俊冷沉,正闭目小憩。 一旁的笼子里,小青凤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予独不耐地睁开眼睛,冷冰冰道:“你是不是想找死?” 男人周身都冒着阴冷的寒气,小青凤却半点儿不怕的样子,张着小嘴嚷嚷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回答她的是男人冰凉的声音:“没有,饿着。” 小青凤气得用爪子踢了踢笼子:“你把我饿死了,还拿什么要挟我娘亲?” 予独眉眼陡然阴鸷下来。 他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朝一旁的侍从挥了挥手。 片刻后,一盘还在蠕蠕扭动的虫子被端了上来,放在笼子跟前。 予独冷冷道:“吃吧。” 小青凤很嫌弃地瞥了那堆虫子一眼,朝远离盘子的地方挪了挪爪子:“我不吃这个。” 予独不耐烦地皱眉:“你一只鸟,不吃虫子吃什么?” “我平时都只吃灵丹,甜甜的,吃了可以增长修为的那种。” 予独嗤笑一声:“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我提醒你一声,你现在是阶下囚,不是天界的小公主。再过些时日,等我杀了你爹娘,就送你下去和他们团聚。” 小青凤哼哼两声:“那正好,你不给我吃灵丹,我就什么都不吃,饿死自己,这样爹爹娘亲也不会受你引诱了。” 予独面色一变,狭长眼眸阴冷地盯着她:“我此生最恨受人要挟,你要么吃虫子,要么就什么都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哼!” 予独只当这小不点儿嘴硬,懒得理她,继续闭目养神。 十个时辰过去,小青凤一直安安静静,连一口水都没沾过,饿得肚皮瘪瘪,蔫蔫儿地趴在笼子里,跟只剩半口气吊着似的。 最终,予独暴跳如雷地摔了那盘虫子,吩咐一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的侍从:“去给她找灵丹来!” 半刻钟后,灵丹端上来了。 小青凤欢快地跳起来,跟没事儿鸟似的,气得一旁的男人头冒青烟。 她啄了一颗灵丹,嚼下肚,啾啾道:“怎么只有百年修为,我要吃千年修为的。” 予独恶狠狠道:“好啊,你现在修为这么低,多吃几颗千年的,刚好爆体而亡。” 小青凤一缩脖子:“还是不了,我觉得百年的比较好吃。” 吃饱后,小青凤顶着圆滚滚的小肚皮问:“喂,大坏蛇,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娘亲?” 予独冷冷瞥她一眼:“凤族于我有灭族之恨。” 小青凤想了想,斩钉截铁:“那肯定是你们先干了坏事,娘亲才会为民除害。” 予独冷笑:“无知小儿。” 小青凤气呼呼道:“你才无知!我听爹爹说,现在除了我,天底下就只有我娘亲一只凤凰了,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干的?” 第105章 闻言,予独心情似乎好了些,勾唇一笑:“你猜对了,我的父亲,把凤凰全族都杀了,除了你娘那条漏网之鱼。” 小青凤一动不动,亮晶晶的小眼睛睁得溜圆,像是蓦然被震住了似的。 半晌,她脆声道:“既然大家两败俱伤,你们的恩怨已经抵消了,你为什么还要抓着我娘亲不放?” “抵消?”予独冷哼一声,脸色陡转阴戾,“只有所有凤凰都消失在世上,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指尖拈起一颗灵丹,喂到小青凤嘴边,轻笑道:“吃吧,这是你最后几顿饭了。” * 凌霄殿。 天帝高坐于王座,众仙侍立两旁,皆是神色凝重。 洛珝站在人群中,望着高坐于王座上的杀父仇人,指尖攥得深深陷入皮肉。 他垂着眸,几乎拼尽全力才能压下眼中的滔天恨意,不让旁人看出端倪。 爹爹从小教导他,凤族虽避世,远离纷争,但既为神,便有神的责任。当人界有难,当以苍生大义为重,私人恩怨为轻。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掌将他的手握住,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 洛珝抬眸,对上青旸温柔的目光。他敛了敛神,抬头时已经面色如常。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只被全族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凤凰了。 大殿上,一老臣沉声开口:“陛下,凡界大难,天道降罪于神界,削弱众神之力,如今我等修为已不足往日五成,若那魔头打来,恐怕神界危矣。” 天帝面色凝重:“众位爱卿,可有解法?” 众仙喁喁私语。 半晌,有人出了主意:“凤族少主既已恢复正身,不如让他用凤凰火,把那些螺人都烧一遍。” 洛珝还未回答,站在他身侧的青旸立刻道:“不可。螺人数量众多,已占了凡界半数人口,阿珝修为尚浅,短时间内根本烧不尽。” 他声音沉冷地分析:“况且那些螺人虽然魂魄散落各处,肉.身却在,尚不算亡者,若是此时烧掉体内妖魔,魂魄不归,肉.身无主,亦无法存活。如此一来,便是造成凡界的更大伤亡,神界力量会被削减得更薄弱。” “可若是不杀,放任他们为祸人间,屠戮百姓,天道依然会降下罪罚。” “这...” “这可怎么办啊...” 众仙一下陷入两难之境。 洛珝灵机一动:“我倒有一个法子。” 一人轻蔑道:“何法?” “把那些螺人先抓起来,关在一个地方,等找到他们的魂魄,我再用凤凰火烧死他们体内的妖魔,让他们还魂。” 那声音嗤道:“如今凡界螺人不计其数,岂是你想抓就能抓完的?凤族少主未免太天真了些。” 青旸目光如冷电射过去,见这三番五次挑衅之人,正是十年前,说洛珝是不祥之兆的司命星君。 这司命星君仗着自身掌命盘、窥天机之特权,向来自觉高人一等,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可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青旸压下眸中冷意,道:“父君,儿臣以为,阿珝所说之法未尝不可。李天王的七宝玲珑塔收妖伏魔,广纳乾坤,倒可用于关押螺人。” 二殿下容玉也上前一步:“父君,儿臣也认为此法可行,凡界修仙世家众多,可让他们协助天界,一同抓螺人,如此便可事半功倍。” 天帝沉思片刻,道:“眼下也只有如此了,允。” 忽地,洛珝心口猛然一缩,痛得弯下腰来。 青旸忙扶住他:“阿珝,你怎么了?” 洛珝捂住心口,艰难道:“我...我好像感应到瑶瑶了。” 青旸眉目一凝:“她在哪儿?你不是说一直感应不到吗?莫非她出了事?” 洛珝摇摇头:“她平安,之前或许是予独用了什么法子隐藏踪迹,但现在我能够感应到,瑶瑶在魔界。” “魔界?” 青旸神情一凛,旋即脸色骤变,跪身道:“父君,予独或意图占领魔界,请允儿臣即刻领兵前去。” “报——” 天帝还未答话,倏地有一人踉踉跄跄从殿外奔来,竟是那镇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 天帝面色不豫:“增长天王,你统领南天门众天将,当为众军表率,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增长天王满头大汗,俯身跪下:“禀帝君,臣有急事启奏!” 天帝道:“准。” 增长天王起身,众仙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着一个大盒子。盒子打开,竟是一颗圆滚滚、血淋淋的头颅! 众仙霎时大惊。 “这...这是魔君重渊的首级!” “那大胆妖蛇,竟将魔君都杀了!” 洛珝听不见周遭声音,目光仿佛被定在那颗头上,脸色惨白,身形一晃,被青旸扶住。 只听增长天王道:“那魔头差人送来此物,说是旧魔君已死,如今魔界皆奉他为尊。还放话,要天庭三日之内交出凤凰,否则,就要率妖、魔、鬼三众,杀上天界。” 闻言,司命星君忙道:“帝君,那魔头神通广大,连魔君重渊都不敌,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依他所言,将凤凰交出去。” “谁敢!” 空中骤然炸响厉喝,却是两道声音,一道冰冷,一道暴怒。 众人愣神,只见一颗头从那盒子里跳出来,立在地上,横眉怒目:“我看谁敢动我二弟!” 第106章 洛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大哥?你...” 重渊的头滚了几滚,又像是嫌慢,猛然跃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直至洛珝跟前。 他脸上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却满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二弟,多日不见,你可还好?那臭龙可有欺负你?” 魔界之人向来放浪形骸,他眼下之举,只顾与洛珝寒暄,竟是全然没将天界众神放在眼里。 洛珝好不容易回过神,还有些心有余悸,讷讷道:“你没死?可你怎么...只剩一个头了?” 重渊嘿嘿笑道:“十年前你给我吃了那朵莲花后,我便有了不坏之身,那螣蛇每砍我一刀,我的身体就会自动复原,只是这次他不知耍了什么诡计,把我头砍了,还往上面涂了臭烘烘的毒液,弄得我身子长不出来了。我为了脱身,这才装死。” 洛珝几乎要喜极而泣:“那你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 重渊哈哈一笑:“在那魔头跟前装死太久,脸有点僵了,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青旸忽然反应过来:“不坏之身...阿珝,你去昆仑墟采了舍予琉璃莲?” 他猛然抓住洛珝肩膀,失控的力道捏得人骨头生疼,目光沉沉地盯住他,一字一句:“你把什么交换出去了?” -------------------- 大哥:嘿嘿,想不到吧? 第54章 嘴硬鸡 洛珝对上那像是要将他灼伤的滚烫目光, 心头蓦地一虚,眼神躲避,声音都是飘的:“没什么。” 青旸死死盯着他, 神色沉得像是要吃人:“你可是将爱憎...换给了那混沌之气?” 洛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话落才反应过来, 撇嘴道:“不关你事。” 青旸双目血红, 手臂颤抖,像是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 半晌,声音低哑:“怎么不关我事?如来说你因机缘, 得了无爱无憎之身, 我竟不知, 你是为了摘那莲花送给别人。” 洛珝恼道:“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把重渊打成重伤,我也不会去寻舍予琉璃莲。” 青旸目光幽暗,如同密不透风的网紧紧锁住他, 片刻后, 忽地拉起人, 消失在大殿里。 洛珝被带到一方僻静清池旁, 气愤地挣扎:“你又发什么疯!大家都在商量对策,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唔——” 青旸恶狠狠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长驱直入, 舌尖绞缠,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洛珝呼吸不畅, 又挣不开铜墙铁壁似的怀抱, 身体都被吻软了, 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 蓦地, 他舌尖一痛, 竟是青旸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铁锈味在唇间蔓延, 洛珝莫名其妙被咬,顿时怒从心头起,反正推又推不开,便以牙还牙地狠狠咬了回去。 他是完全没口下留情,使的力道比青旸大多了,青旸痛得一声闷哼,不得不松开了他。 一时间,两人都顶着个破嘴皮子,目光交错间几乎擦出电花。 青旸哑声道:“阿珝,原来这十年来,你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洛珝红着眼睛瞪他:“我没有,你少自恋了。” 青旸凑近一步:“你有,只是你不知道,知道后,却又不肯承认。” 洛珝冷笑:“好,我承认,就算我爱过你又怎样?你以为到了今天,我还能心无芥蒂地与你在一起吗?” 青旸一僵,涩声道:“你要怎样才能...” “怎样都不能。”洛珝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二人距离,“我如今暂时同你一处,只是为了瑶瑶,等瑶瑶回来,我们就分道扬镳。” “阿珝——” “够了。”洛珝打断他,“青旸殿下,三界正逢大难,你只顾在这里谈情说爱,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正欲转身离开,青旸忽然在后面道:“司命星君,有问题。” 洛珝回头:“什么?” 青旸道:“方才见到重渊的头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唯有他面不改色,像是早已知晓此事。当知道重渊还活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他却眉头紧锁。还有,他似乎迫不及待就想把你交出去,你可知为何?” 洛珝道:“不是因为不交出我,那魔头就要杀上天界吗?” 青旸摇摇头:“众人连对策都尚未探讨,他便急不可耐。只因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那螣蛇已经化龙,只有凤族的天羽神火才能将龙彻底杀死。只要你死了,那魔头便再无后顾之忧。” 洛珝骤然色变:“我们这就回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且慢。”青旸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住。 洛珝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青旸无声叹了口气。 他的小凤凰历经几世,还是个孩子心性,天真得有些犯傻,半点城府没有。 “敌明我暗,不如将计就计。” * 二人回到凌霄殿,远远就听到一阵喧哗之声。 走进一看,只见重渊的头正死死咬在那司命星君的胳膊上,咬得他哇哇大叫。 众仙试图把重渊的头掰下来,奈何那头如同嵌在上面的一个铁疙瘩,分毫不动,司命星君直痛得在地上翻滚,闹得殿里鸡飞狗跳。 洛珝忙喊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重渊听到他声音,立刻松了口,沾着一嘴的血,屁颠颠儿蹦到他跟前:“二弟,那死耗子危言挑唆,要把你交出去,我看他没安好心,替你好生收拾了他一顿!” 第107章 司命星君手都快被咬断了,听到此话还是立刻反驳道:“你说谁是死耗子!本仙真身乃是三趾跳鼠!血统高贵,世间罕见!” 重渊冷哼:“你若再吠,我就把你的三趾变成两趾。” 司命星君悚然变色:“你!” 他行至天帝跟前,俯身拜下:“帝君,天界圣地,岂容这粗鄙之人肆意撒泼!” 天帝早已被吵得头疼,不耐地挥挥手:“来人,把这颗头...把魔君带下去休息。” 重渊怒得以头抢地:“我不下去!你们都在,凭什么本座要下去!”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魔君这副模样到底多有不便,正巧老夫那儿还有些莲藕,可为魔君重塑金身,魔君可有兴趣瞧瞧?” 重渊喜上眉梢:“此话当真?” “当真。” 重渊迫不及待:“快,带本座去选截好的。” 好不容易把这颗狂浪不羁的头给送走了,大殿上气氛重归沉肃。 司命星君再次进言道:“兹事体大,是否交出凤族少主,还请帝君定夺。” 洛珝道:“你这人好奇怪,去不去是我的事,你怎么从头到尾没问过我的意见?” 司命星君朗声道:“事关三界安危,凤族少主心怀苍生,想必定不会置身事外。若少主主动去解决与那魔头的恩怨,倒可替天界将一场灾厄化于无形。” 青旸声音冰寒:“司命星君此言差矣。那魔头如此大费周章,制造螺人,目的就是扰乱人界,削弱神界之力,好取而代之,不管交不交出凤凰,他最终都会杀上天界。” 司命星君梗着脖子道:“就算如此,交出凤凰,也能拖延他一段时日,我等方可从长计议,以逸待劳。” 这时,有人提议道:“凤族不是可以向上苍借力吗?让凤族少主再借一次不就行了?” 话音落下,青旸目光立刻如同冰刀般朝那人射去。 四千年前,凤族殉天之事无人不晓,这人明知向上苍借力的代价,却依然说出此话,摆明了是想让凤凰再殉一次天。 青旸压下暴怒的杀意,沉声道:“借上苍之力乃天赐特权,只有一次机会,凤族千年前用了此法,如今已经不能再借了。” 洛珝张了张口,刚想说但他这辈子还没用过,却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一回眸,果然见青旸阴沉地盯着他,那目光是在让他闭嘴。 提议者道:“可凤族少主不是已经重生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 青旸目光冷飕飕地瞥过去:“哦?若是失败,这害死忠烈之后的罪名,可是由你来担?” 那人气焰顿时小下去,悻悻道:“这...我只是随口一说,大殿下可莫要给老臣扣些莫须有的罪名。” 容玉插口道:“有些道貌岸然之辈,不如以身作则,自己先殉天试试。” “你!” 殿上几番争斗,天帝已是眉头紧锁,见又要吵起来,猛地一拍龙椅,喝道:“够了。此事还须再议,至于处置螺人之法,就依先前凤族少主所言,容玉,李靖,此事交由你二人去办,可有异议?” 容玉、李靖上前,皆道领命。 天帝疲累地扬了扬手:“都退下吧。” * “你是说,那魔头已经化龙,只有凤族的天羽神火才能真正杀死他?”空旷的大殿中,天帝沉眉敛目。 此刻殿上只留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天尊,青旸也不再有所保留,定定道:“是。” 灵宝天尊道:“这天羽神火,老身倒略知一二。其火虽然能烧尽一切妖魔,但对施术者神魂损耗极大,并且施术者修为越高,天羽神火的威力越强大。可凤族少主如今修为尚浅,不知可否与那魔头相斗。” 洛珝弱弱道:“其实...我重生了,或许可以再殉...” 话到一半,他便听到青旸的神识传音,语调阴沉:“阿珝,你可是想再被禁言一次?” 天帝问:“再什么?” “...没什么。”洛珝闭嘴不说话了。 元始天尊道:“本座有一法子,可使天羽神火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只是...恐怕冒犯了诸位天尊。” 天帝道:“但说无妨。” 元始天尊道:“可集结天界修为高深的上神,将神力渡给凤凰。” 青旸道:“可阿珝根基薄弱,怕是承受不了如此多的神力。” 太上老君捋了捋胡子:“我八卦炉中的六丁神火,倒是可以让凤族少主洗髓易经,淬炼神魂。只是,不知少主能否忍受神魂灼烧之苦。” 洛珝立刻道:“我可以。” 青旸霍然色变:“阿珝,神魂灼烧之苦非常人所能忍,你...” 洛珝哼道:“我本就不是常人,你少小瞧我。” 青旸道:“我不是小瞧...” 忽地,他顿住了。 青旸望着身前之人,身姿袅袅如垂柳,看似柔软,其下包裹的骨骼却无比坚韧。 他竟忘了,他的小凤凰也是骄傲的。 青旸伏身跪下:“父君,我与凤凰心合神契,我二人配合,可事半功倍。儿臣斗胆,请父君赐儿臣神力,与凤凰共淬神魂。” 洛珝愕然抬头望他。 “好。”天帝道,“你二人今日便行淬魂,翌日,我与三清天尊、五方五老便将神力传于你二人,但天界内奸未明,此事万不可声张。” 第108章 方才,青旸已将司命星君之事禀明。 他谢过天帝,道:“父君,如今天界众神中,被收买的恐怕不止司命星君一个。此时大举清查内奸,不仅来不及,还会打草惊蛇。” “我儿有何良策?”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 第55章 委屈鸡 八卦炉中, 烈火熊熊。 一龙一凤两道神魂淹没在火中,两向偎依,姿态亲密, 从孔中望进去, 如同融为了一体。 洗净伐髓之痛本就难忍, 被六丁神火灼烧痛楚更甚。 洛珝觉得那烈烈火焰直烧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敲碎、炙烤, 又在灰烬中重生。 痛,实在是太痛了。 他痛得神智昏沉, 周身力气都被抽走, 连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 一片昏黑中,他听见有人柔声唤他:“凤凰。” 可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更无力应答。 那人循循善诱:“凤凰, 把识海打开, 让我进去。” 洛珝艰难地聚起一丝力气, 恍恍惚惚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我是青旸, 是你夫君。” 洛珝含糊道:“不要...不要你进来。” 青旸一噎。 自从洛珝恢复记忆,原本对他不设防的识海便重新对他关闭了。 生死契让他承受了比洛珝甚于十倍的痛楚, 却不及他看着心爱之人在眼前受苦, 所受的剜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他放柔了声音:“凤凰,让我进去, 我才能帮你缓解痛楚。” 洛珝痛得声音发抖, 却仍倔强道:“不要你, 你走开。” 青旸沉默了。 半刻钟后, 他再次开口, 吐出的却是太上老君的声音:“小少主, 老夫这儿有一味丹药,可助你少受些苦楚。” 洛珝神志不清地应答:“...唔...谢谢老君。” 说着便乖乖把小尖喙张开了,像是等人把药喂进去。 青旸觉得他这副模样莫名像在巢中张着嘴,等待投喂的小鸟,心觉可爱至极,又不禁失笑:“小少主现在只是一副魂体,这丹药只能融入你的识海,才能发挥作用。” 洛珝懵懵然道:“哦...那你放进来吧。” 青旸于是顺利进入识海,不过,为了不让洛珝发现后把他赶出去,他没有用本体,而是化作了一道宽阔水流,包裹住了识海中烧得浑身发烫的凤凰。 洛珝顿时觉得周身烧灼之痛缓解了不少,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他属火,原是不怎么喜欢水的,但这道水流却清清凉凉,又宽广如江海,将他温柔地纳在其中,将四方火海牢牢隔绝在外。 痛楚缓解后,神智便清醒了些,他想起什么似的,道:“老君,你把这丹药也给青旸用用吧。” 青旸一顿,道:“他走了。” 洛珝奇怪道:“走了?他已经淬完魂了?” 青旸道:“嗯,他修为比你高,过程会快些。不过,他说你不喜欢他在这里,就走了。” “他又骗我,明明说要陪我一起,却丢下我跑了。” 那声音里竟含着浓浓的委屈。 青旸道:“不是你让他走的吗?” 洛珝不说话了,识海里,小凤凰毛茸茸的翅膀蔫蔫儿地耷下去。 “你讨厌他吗?”青旸问。 洛珝立刻耸起翅膀:“讨厌!讨厌死了!” “那你又为何想让他陪着你?” 洛珝呆了呆,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想到他,心里就好难受。” 青旸默然良久,道:“那就让他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出现在你跟前了,可好?” 洛珝怔然半晌,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闷闷地回答:“不好。” 青旸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为何不好?” 洛珝又闭口不言了。 水流轻柔,虽然不能完全消除六丁神火烧灼的痛苦,但已经将其消解得能够忍受。 洛珝现在就如同泡在一缸微烫的水中,热气熏得他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青旸温声唤道:“阿珝,可以了。” * 南天门外,魔军如无边无际的潮水,黑压压地朝天界涌来。 天兵个个身披甲胄,手持刀枪,严阵以待。 予独一身凛肃黑甲立在军前,面上蛇纹面具早已不见,露出瘦削的一张脸。 那面容本是英俊的,却因为过于苍白,颧骨棱棱,显得阴冷至极。 只因他如今,已经强大到不需要用面具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轻蔑含笑,却通过术法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三日之期已到,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洛珝盯着他,目光几乎能在他身上挖出一个洞来:“瑶瑶在哪儿?” 予独道:“不急,等你死了,我就送她去陪你。” 青旸立于洛珝身旁,冷冷道:“交出瑶瑶,可留你一条全尸。” 予独从容一笑:“青旸殿下若肯交出凤凰,我倒也可以网开一面,让你们一家早日在九泉之下团聚。” 青旸面色不惊:“予独少主,话别说得太早。” “哦?” 只见青旸抬了抬手,便有一个形容狼狈的人被反剪着双臂押上来。 第109章 青旸道:“这个人,你可还认识?” 予独神情霎时剧变,如同五雷轰顶,僵立在原地,手脚发麻。 那人衣衫破落,脸上血痕遍布,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可这张脸,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鬼陌。 鬼陌一见到他,眸子便燃起血火:“少主!别管我!” 见予独仍是神色僵硬,唇瓣发抖,青旸使了个眼神,押解的天兵便一脚踹在鬼陌膝弯,令他跪了下去。 “鬼陌!” 予独脸色惨白地吼出声,可他答应的一瞬间,一股危险逼近的直觉骤然疯狂叫嚣起来。 正要飞身后退,便见原本敞亮的天顶瞬间变幻成巨大的黑洞,飞快地朝他压下来,转瞬便将他吞噬。 视野消失的前一瞬,他看见鬼陌的身形化作雾气,消散了。 ...是幻象。 那个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早就死了。 再次睁眼,已身处一片烂漫桃林,日光和煦,泉水叮咚。 予独冷嘁一声:“雕虫小技。” 昨夜,他便从安插在天界的眼线处得知,那群神仙料自己功力不敌他,便弄了些奇门遁甲之术,想要将他困住。 当时他很是不屑,心道既然自己既已知道此事,又怎会再落入陷阱。 谁料敌人仅用一个幻象,便乱了他的心智。而触发阵法的钥匙,便是入阵之人的回答。 所幸司命星君已经告诉他,此阵生门,乃是桃林最深处的一汪泉眼。 予独依照司命星君告知的路线,找到了泉眼,他聚力劈下,本以为该就此破阵,天空中却骤然炸响雷鸣之声。 抬头一看,只见天穹逆转,海水倒涌,山川相调,日月移位。 待看清万物移动的趋势,予独陡然变色。 天罡北斗阵。 此阵由七人分别站于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颗星宿之位,本是用于作战的阵法,却被青旸用以与奇门遁甲相结合,做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杀阵。 此刻,占于原本七颗星宿之位的,正是这阵中的草木、山石、日月、河川。 可再复杂的阵法,也有阵眼所在,除非...他刚才所破的根本不是阵眼。 司命星君告诉他的消息,是错的。 他没能找到生门,反而触发了更深一层的阵法。 “天权”之位,连接斗柄,乃此阵关键。 予独知道要破此阵,必须先除掉“天权”。 可此刻,山川日月皆在不停地变换,时而日为天权,时而山川为天权,根本无法固定。 天地倒转,乱石如雨,而方才的桃林褪去繁花,桃木拔地而起,化作一支支巨箭朝他射来,更有倒耸的沉沉海水,携劈天裂地之声从四面八方猛灌而来。 予独一声冷笑,手掌一翻,掌中便现出一只小青凤。 他飞身停于半空,仰天长啸,声音灌入苍穹:“你们可是想将这小鸟一起杀死?” 话落不过片刻,只听一片山川崩塌的隆隆声,整个阵法轰然倾颓、消散。 “瑶瑶!”洛珝神色仓皇,见他手中小青凤奄奄一息,面上血色瞬间褪尽。 青旸死死盯住他,目光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你想怎么样?“ 小青凤听见爹娘的呼喊,一骨碌从予独掌中蹭起来,啾啾叫道:“爹爹!娘亲!快打他!打跑这条大坏蛇!” 予独却轻嗤道:“你大可叫他们试试。” 小青凤趁他眼神没注意自己,猛地一振翅膀,朝外飞去,却砰地一声撞在一个无形的屏障上,弹了回来。 洛珝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予独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她离不开我周身三尺之外,你们若不怕伤了她,便尽管出招。” 这时,虚空中骤然劈来一道暴喝:“妖蛇!速速把本座的侄女还回来,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只见重渊已重塑金身,威风凛凛,巍然立于军前。 予独瞳孔巨震。 重渊重塑金身之事,他早已从眼线哪里得知,此刻令他惊讶的,是站在重渊背后黑沉沉的军队。 ——那是他带来的魔军。 而他此刻,身后已空无一人。 巨大的不安与寒意从脚底漫上来。 重渊浓眉倒耸:“妖蛇!魔军已尽数被收归本座麾下,你现在是孤掌难鸣,还不快快伏诛!” 予独磨牙砺齿:“不可能!他们全部中了我的蛇毒,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怎么可能入你麾下!” 重渊冷哼:“你强行夺位,不得人心,却不知本座属下皆是忠臣良将,宁死也要奉我为主!” “好...好得很。”予独面上爬起一道扭曲的笑容,眸子里射出阴毒寒光,“那今天,你们就全都去死吧。” 他一时气到了极点,竟忘了控制手上的力度,掌中小青凤被他疯狂的力道攥得几欲窒息,痛苦地嘶鸣起来。 青旸霍然变色,咬牙道:“予独!你真正的仇人是龙族,不是凤族!” 予独眉头一蹙:“什么?” 只听青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当年是天帝命人踩碎蛇蛋,留下那根羽毛,嫁祸给凤族。” -------------------- 第56章 真寡了鸡 洛珝霍然转头看青旸。 他完全没想到, 青旸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第110章 那如碎玉般带着冷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向众人昭告着龙族的罪行, 洗清凤族蒙受的冤屈。 予独脸色骤然变得狰狞, 面部肌肉都在扭曲抖动:“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连仇人都认错!” 青旸冷声道:“你也不想想, 凤族与螣蛇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去踩碎你们的蛇蛋?” 予独恨恨道:“因为你们神族都是些高高在上, 目中无人之辈,看不起我们这些后天飞升的妖族!不过是一些口角之争, 你们就要百倍报复!” 青旸淡淡睥睨着他:“你错了。凤族是普天之下最纯善、最心胸宽广的神族, 你口中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之辈, 是龙族。” 予独最恨别人居高临下地看他,拧眉切齿:“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来踩碎蛇蛋,我螣蛇何时招惹过你们龙族!” 青旸冷哼:“招惹?你们的存在, 本身就是招惹。怪就怪你父亲当年狼子野心, 封了神位还不够, 竟妄图化龙。” 予独脸上一片空白, 喃喃道:“...什么?” 原来他父亲早在三千年前就已有化龙之兆,天庭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才挑动两族战争, 借凤族之手将螣蛇的化龙之兆掐灭在襁褓中。 真相如此简单,却如此荒谬。 予独脸色惨白, 浑身抖颤。 他的复仇, 竟从杀死那只小雪凤开始, 就是错的。 因他不顾父母全族, 冲动之下将那只小雪凤剥皮抽筋, 凤族才会找上门, 最终两败俱伤。 而千年来,他一直恨着表面的凶手,却不知背后搅动风云的另有其人。 青旸冷冷道:“我父君因为此事要杀你全族,我今日与你对阵,却是为了另一桩仇。” 予独一凛:“何事?” “你可还记得,四千年前,被你们灭族的蛟族?” 一抹怔愣划过予独的脸庞:“蛟族?” 只听青旸一字一顿道:“蛟族公主,是我母妃。” 如同晴天霹雳,予独猛然僵在原地,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青旸虽是天帝嫡子,其母妃身份却一直成谜,不为外界所知。 三界只知那个死去的女子是天帝心中禁忌,连提也不能提。 而当年蛟族公主自戕后,天帝为掩盖自身罪孽,维护其在天下人心中的英名,将蛟族公主寝宫内的仙侍悉数杀了个干净。 数万年来,各族为飞升成神而发生的争斗不计其数,没有人会提起在两族之争中微不足道的落败者,自最后一条蛟死去,蛟族便像是从未在世上存在过。 予独厘清这荒谬的一切,嘶吼道:“成王败寇,蛟族输了,他们本就该死!他们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青旸眸色冰寒:“蛟族当年根本无意与螣蛇相争,只求遵循天道之意,能否飞升皆无怨言,是你们掀起争端,蓄意谋害!” “天道...哈哈哈哈....又是天道...” 望着跟前依旧高傲冷漠的仇人,予独周身杀意瞬间爆发,他眼神阴毒,恶狠狠盯向青旸,“我今天偏要掀了这天道,让你们全都被我踩在脚下!” 只见他双掌聚气森黑魔气,如同蓦然长出了两只巨大的触手,蜿蜒扭缠着,飞速朝青旸和洛珝的方向袭来。 二人立刻默契地同时飞身而起,青旸持剑在空中几个翻转,凌霜剑划出数道雪亮剑芒,将那漆黑触手斩成千万段。 洛珝紧随其后,挥出几道凤凰火,瞬间将那断裂的魔气烧成飞灰。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焦灼。 瑶瑶在对方手上,他们的术法一旦击中予独,必然波及瑶瑶,所以不敢攻击,只能被动防守。 予独也正是吃准了这点,丝毫不顾及防守,全力猛攻,魔气如万丈潮水,排山倒海似的疯狂朝他们打来。 苍穹上雷云滚滚,天界原本圣洁安宁的景象早已不见,无数道黑气、剑光和凤凰火焰交错成一团,炸开地崩山摧似的声响,如同要将天都捅裂了。 几百回合下来,予独身上没受一点儿伤,青旸和洛珝的衣衫却已被鲜血染红,形容狼狈。 洛珝望着被迫跟随予独飞来飞去的小青凤,心急如焚。 他的天羽神火虽然不伤凡人,但对神仙却是有伤害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族。 予独将瑶瑶困于身侧不到三尺处,他根本没办法施展出天羽神火。 耳边突然炸响一声龙吟,只见青旸已经化身为龙,巨目圆睁,一身青黑鳞片如浸了墨,泛着森森寒光。 洛珝面色一凛。 这是青旸入魔时的状态。 入魔时力量暴增,可心智却难受控制,稍不留神便会嗜杀成性。 洛珝心神一紧,脱口喊道:“青旸!别伤了瑶瑶!” 青龙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如巨山似的龙尾一甩,直奔予独而去。 而予独也立刻化成巨大黑蟒,身达数丈,血口大张,龇出四颗森白獠牙,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就在这时,一直围绕在予独身边的小青凤忽然一跃而起,扇了扇翅膀,飞入了巨蟒的血盆大口中。 洛珝霎时心胆俱裂:“瑶瑶!” 青龙亦是爆发处一声暴怒的吼叫,双目血红,长须怒张,却一时失了方向,不敢轻举妄动。 忽地,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巨蟒肚子里传出来:“娘亲!烧他!” 第111章 洛珝一怔。 紧接着,螣蛇骤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身体在空中翻滚,如同正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只见那最为脆弱的蛇腹处,一捧青色火焰正灼灼燃烧,火光盛大,竟从那肚子里穿了出来。 洛珝猛然明白过来,瑶瑶是要和他里应外合,用凤凰火烧死螣蛇! 螣蛇外层鳞片坚硬,可内部血肉却极为柔软脆弱,凤凰火在腹中燃烧,仅仅是一小簇已足以让螣蛇痛不欲生,更何况瑶瑶之前吃了许多增长修为的灵丹,现在吐出的凤凰火少说有千年修为,若是从内部攻击,足以让螣蛇被烧得肠穿肚烂。 而螣蛇坚硬的外壳,则能够帮她抵挡住外部的攻击,这壳子竟被她当成了一个移动的巨大保护罩! 青龙嘶吼一声,不再顾忌,吐出数道青光凛凛的擎天水柱,轰然冲下,相互绞缠,拧成一股足有十余丈宽的绳索,如同一道莽莽江流,缠绕在螣蛇身上,将他首尾捆缚在一起。 洛珝立刻会意,化作火红凤鸟,振动羽翅飞到上空。 一时间,金红色的天羽神火从天而降,火光灼灼,煌煌烨烨,如同无数翩然飘飞的羽毛,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却又携着滔天杀意,以雷霆之势朝敌人袭去。 螣蛇内部几乎被烤焦,那青色的凤凰火将他的经脉都烧断了,让他变得行动迟缓,身体不听使唤,挣不出水流捆成的绳索。 而外部,金色的天羽神火已经接踵而至,那威力比体内的凤凰火强了千倍不止,顷刻就将他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天幕被染成一片血红。 火焰中,螣蛇如山峦似的巨大身体渐渐缩小,如同被烧得枯萎了。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变成一摊灰烬。 突然,洛珝瞪大了眼睛。 只见螣蛇本该与身体一同萎缩下去的头颅,却一反常态,变得越来越大,如同一个巨大的球体吊细长身体上,鼓涨得要炸开。 空中骤然传来青旸的厉喝:“不好!他要元神自爆!” 洛珝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无边恐惧漫过每一寸骨骼,心胆皆丧。 瑶瑶...瑶瑶还在螣蛇肚子里。 螣蛇一旦元神自爆,他体内的瑶瑶绝无活路。 他俯身下冲,却听青旸斥道:“别过来!” 洛珝听惯了他的话,此刻身体本能地停了下来。 只见处于下方的青龙已经先一步咬住了螣蛇的脖颈,将其撕成两半,巨大的蛇头从身体上脱落下来。 随即,一只浑身浴血的小青凤从断裂的豁口中飞出。 她在巨蟒跟前显得那样渺小,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之摧毁,却顽强地挥动翅膀飞在空中,欢快地叫道:“爹爹!” “走!”青龙长尾一甩,空中骤然卷起飓风,将小青凤送回了洛珝身边。 青旸松开螣蛇的头颅,正欲朝他们奔来,那原本无力断裂下去的蛇头上黄眸一闪,膨胀的血嘴霍然大张,一口咬住了青龙的脖颈! 下一瞬,已经撑到极点的头颅“嘭”地一声爆开,那声响让天地都为之震颤。 巨大的波动从爆裂中心向外扩散。 洛珝一惊,本能地收拢羽翅,将小青凤护在自己宽阔的怀中。 隆隆之声从头顶滚来,整个巨大的幻境自中部裂开,碎裂成灰。 幻境外,天兵正和魔军打得如火如荼,不分敌我。 螣蛇已经爆裂成碎片的眼珠子里划过一丝惊愕,随即是上当的不甘。 ——魔军根本没有投入重渊麾下,一切只不过是青旸利用餍蛇内丹所造出的幻境,以假乱真。 不过顷刻,那份不甘便随着身体的消散,一同逝去了。 “青旸!” 洛珝一瞬间仿佛浑身血液都被抽走,脸色惨白,声嘶力竭。 周遭喊杀声震天,他眼里却只看见了那从一抹灰烬中缓缓坠落的人影,仓皇奔去。 洛珝将那如薄纸般的身体接在怀中,望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抖着手去抚摸他的脸庞,颤声道:“青旸?” 没有人回应他。 恍惚间,洛珝看见一道黑色魔气从青旸眉心飘出,随风而散。 空落落的恐慌占据了整颗心,他身体战栗得不成样子,颤颤巍巍将神识渡入青旸体内查探。 须臾,洛珝瘫软下来,神情呆怔,如同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青旸的元神,已经消散了。 现在他抱着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 一些古早俗套的生离死别梗...别担心下章立马复活不虐 小凤凰立大功! 第57章 重逢 玉棺中, 沉眠的人眉眼如玉,面容沉静。 寒玉所散发的白色雾气在他周身缭绕,让那张脸显得愈发浅淡, 苍白, 看不明, 抓不住。 洛珝呆呆地跪坐在玉棺旁,这三个月里, 他已经是不知多少次伸出手,去触碰那张面颊。 直到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他才恍然放下心, 确定这人没有像千年前他的至亲一般, 随风化去。 螣蛇自毁元神,要拉着青旸同归于尽。青旸本该肉.身与元神俱散,却因千年前他给予的不死之身, 留存下一具完好的、活着的躯壳。 只是那躯壳空荡荡的, 里面没了神魂, 再也不会醒来了。 “你又骗我。”洛珝目光空茫, 不知望着何处,口中喃喃, “你不是说我们结了生死契, 我死了,你也会死吗?可为什么你死了, 我却还活着?” 第112章 大战前夕, 青旸来找他, 说他们结了生死契, 洛珝如若殉天, 他也会死。 “阿珝,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殉天,好吗?” 洛珝当时惊愕了好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青旸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中一直抱着如果用天羽神火杀螣蛇不成功,他就殉天向上苍借力的心思,尽管他从未说出口。 可青旸将他的每一分心思都猜了个透。 走到绝境时,他可以牺牲自我,但如若这份牺牲会牵连到旁人,他必定下不去手。 洛珝原想着,若他不在了,还有青旸可以照顾瑶瑶,保她一生无忧。但若是他和青旸都不在了,还有谁会护着瑶瑶? 他自己已尝过失去父母的滋味,太痛了,他不愿让瑶瑶再经历一次。 青旸用生死契,将他殉天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他没有骗你。”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洛珝回头,只见容玉一身缟素,缓步行来。 他忙起身行礼:“帝君。” 大战前,天帝将一身修为悉数传于青旸,本就神力枯竭,自青旸死后,更是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将帝位传于容玉后,便退居蓬莱,不再过问朝政。 容玉叹口气:“嫂嫂,我根本无心朝野之事,这帝位本该是大哥的。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唤我容玉便可。” 洛珝颔首,没有拒绝,或者说他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无谓的称呼上,急切地问:“你说青旸没有骗我,那这是怎么回事?” 容玉立在玉棺旁,目光哀痛地望着棺中之人:“你们是结了生死契,但你是契主,他是契从。你若身死,他也会死,但他死了,却不会影响到你。” “什么?”洛珝神色怔忡,脸上泪痕早已被风干了,此刻眼眶泛起干涩的疼痛,却流不出泪。 “不仅如此,你身上每受一分痛楚,他便会痛十分。”容玉望着他道,“嫂嫂,大哥对你有愧,他认为是自己为凤族带去了灾殃,才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仿佛骤然被一柄利剑刺中,洛珝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血液里如同掺入了无数细密的针,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绞痛。 他面色惨白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容玉轻叹一声:“嫂嫂,节哀,你还有瑶瑶。” 洛珝垂着眼睫,没有回答。 良久,再抬眸,容玉已经离开了。 空荡荡的白玉台又只剩下他和青旸两个人。 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身侧飘渺游移的云雾。 洛珝哑声开口:“青旸,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这一切,重新与你在一起吗?” 青旸面容平静,连眼睫都未动过一下,自是听不见他的话的。 “你做梦。” 洛珝自顾自地说道,口中一咸,竟已是满脸泪水,再开口,声音里便带了委屈的哭腔,“你这个自私、狡猾、无耻的大骗子,总是不顾我的意愿,就替我做决定。” “我偏不如你所愿。” 洛珝捞起袖子,胡乱揩了揩眼泪,把自己擦成个大花脸,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永远这么躺着,再也别到我眼前来烦我!” 说罢,他蹭起身来,不知是怕自己反悔,还是怕被人看到这番狼狈模样,步子飞快,头也不回地跑了。 * 夜凉如水,月色满窗。 洛珝躺在凤栖殿宽大的榻上,头一次觉得床榻有些空。 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天顶,脑中一幕幕画面乱七八糟,走马灯似的飞快地闪过。 他想起自己刚重生到天界时,还是一只灰扑扑的鸡,怕青旸怕得不行。 青旸每次想抱他,他就钻进花园角落杂乱交错的枝桠里,缩着翅膀不出来。 青旸进不来,便蹲下来,在树丛外柔声唤他:“阿珝,树枝锋利,小心弄伤自己。” 一院子的仙侍皆面色如常,像是对此奇景早已见怪不怪。 洛珝后来才知道,青旸上穷碧落下黄泉寻了很多年,才从如来那儿得知他神魂残缺,转世后会外表会肖似一只鸡。 他想,青旸这些年到底找他找了多久?捉了多少回鸡?以至于从一个四海景仰的谦谦君子,变成了众人口中阴晴不定的疯子。 洛珝心揪得难受,酸意从心口渗入骨骼,化作灼灼烈火,烧得他浑身发疼。 可下一瞬,漫天凤凰齐飞,啼血哀鸣的景象倏而闪现在脑中。 心脏蓦地传来钻心的疼。 恨吗?当然是恨的。 恨命运弄人,阴错阳差。恨宿仇难消,旧事难忘。 可他更恨自己,因为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无法承认不爱青旸。 更何况,还有瑶瑶。 青旸算准了他放不下瑶瑶,从一开始便打算用这个孩子来拴住他。 他们龙族皆是如此,骨子里偏执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卑鄙,却有效。 眼泪滴下来,砸在脖颈处的龙鳞上。 被泪水触到的刹那,龙鳞倏地发出微弱的亮光,那亮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从他脖颈上飞了出去。然而光亮太过微弱,以至于戴着龙鳞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来,扑到洛珝怀里。 第113章 瑶瑶肿着一双通红眼睛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 洛珝收起泪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爹爹只是累着了,在睡觉呢,等他睡够了,就会醒了。” 瑶瑶抽抽噎噎控诉:“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爹爹放在玉棺里面?爹爹为什么不在床上睡觉?” 洛珝把她抱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床上太热啦,你爹爹是条水龙,喜欢凉凉的地方,所以才让他睡玉棺呢。” 瑶瑶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哦”了声。 洛珝把她抱来躺在自己身边,盖好被褥,轻声道:“睡觉吧。” 眼睛哭得疲惫不堪,尽管满腹心事,洛珝还是没多久便入了梦。 梦里仍是凤栖殿的小院,他坐在凤凰木下的秋千上,火红的凤凰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有一朵正巧落在他肩头。 他抬头,望着高高的红木秋千架出神。 这秋千还是青旸亲手为他打的。 那次他生辰,青旸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成日被关在天界,又不能下界去玩儿,无聊的很,便随口说想要一座秋千。 可洛珝没想到青旸会亲手给他做。 他记得那时候青旸正给秋千雕花,他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青旸笑了笑:“因为阿珝喜欢玩儿,为夫要多会些好玩儿的事物,才能拴住阿珝的心。” 那眼神温柔宠溺,仿佛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青旸也能给他摘下来。 往事如烟隔云端,如今再想起,心中只是酸涩。 洛珝回忆得入神,没注意到身侧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青衫玉冠,如圭如壁。 直到那人开口唤他:“阿珝。” 洛珝愕然抬头,怔怔地望着来人。 倏地,泪珠从那双漂亮眼眸里滚落,如星子似的亮晶晶碎了一地。 青旸为他擦去泪水,柔声道:“怎么哭了?阿珝不愿见我吗?” 洛珝把头一扭:“我才没有想你,你为什么要入我梦来?” 青旸道:“我来向你认错。” 洛珝道:“你有什么错?你独断专行,万事皆在你掌握之中,你永远都是对的。” “你不在。” 洛珝一愣。 青旸叹了口气:“你不在我掌握之中。阿珝,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变数。从前我以为我能够像掌控其他事一样掌控你,可你总是一次次飞离我的掌心,我想要握住你,却只是把你推得更远。” “我为我从前所为向你道歉,我不该欺你没了记忆,私自替你做决定,让你忘了旧仇,更不该不顾你意愿地关着你。” 洛珝红着眼睛看他:“你道了歉又怎样?我的亲族便能活过来吗?” “若我说能呢?” 洛珝瞳孔猛然放大:“什么?” 青旸手掌一翻,掌中便凭空出现一晶莹剔透的珠子,细碎光影在其中流动,仿佛浩瀚无边的星河。 “这是什么?” “凤族的神魂。” 洛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呆怔怔的,好半晌才回过神:“凤族神魂三千年前就已经被天道收归,不可能还存留于世,你...你怎么找到的?” 青旸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死后才得知,这三千年,凤族神魂一直在无间地狱中。” 大战之后,他元神消散之际,天上忽然落下漫天金光,将他的一缕残魂拢入其中。 青旸抬头一看,四周琼楼玉宇,屋宇之上,一张巨大的庄严宝相浮于空中。 原来此处,正是如来的掌中佛国。 如来声如洪钟:“青旸,你杀孽深重,今可知错?” 青旸神色平静,不卑不亢:“螣蛇灭我母族,我不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何错之有?” 如来摇摇头:“你并非不该向他们复仇,而是不该掩藏身份,暗地里以强凌弱,后来入魔,又将仇怨牵连旁人。那些幼蛇,并非当年杀害你母族之人,稚子何辜?天下被你株连的蛇族何辜?” 青旸默然不语。 “千般因,万般果。若你一开始复仇,便光明正大地挑明龙族身份,说明来由,便不会给人嫁祸凤族的可乘之机。若你后面不滥杀无辜,亦不会使那些蛇族亲朋尽数投靠予独,助他在凡界作恶,造就更多杀孽。” 青旸蓦然怔住。 他也曾想过,若自己从未去招惹过那只凤凰,是否就不会为凤族招致灭顶之灾? 却从未想过是因为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早忘了从小到大,师长所教的正道之则,才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一念之差,山崩海啸。 如来问他:“若凤族尚有一线生机,你可愿不计代价,为自身过错赎罪?” 原来上苍到底存有一丝悲悯,让凤族死后,碎掉的残魂化作三千片羽毛,落入了无间地狱的业火中。 业火本是地狱中焚烧罪人之火,可凤族非但无罪,反因大义殉身,故而业火烧得再猛烈,也无法伤到凤族分毫。 又因凤凰本就属火,于旁人炽烈难忍的熊熊业火,对凤族反倒成了重铸神魂的良药。 如来道:“你若愿去无间地狱,将那三千片羽毛找回来,便能让凤族重生。只是你本性属水,加之罪业深重,入无间后,那红莲业火于你,便是炙魂灼骨之痛。” 第114章 青旸没有犹豫,俯首拜下:“罪人甘愿。” 言罢,如来翻手为云,几息之间,便将他送入了无间地狱中。 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 不问男女,不论贵贱,不分鬼神,一旦堕入此狱,便永生受业火焚烧之痛,不得有一念停歇。 一日一夜,万死万生,直至业尽,方得受生。 三个月来,青旸将凝结着凤族残魂的羽毛,从无边无际的业火中,一根不落地找到了回来。 青旸垂眸,哑声道:“在那之前,我从不敢入你梦中。” 洛珝呆呆地问:“为何?” “这三月来,我日日都在想你。我怕自己一旦见到你,便会忍不住留下,前功尽弃。” 洛珝眼眶通红,长长睫羽下水波盈盈,已是泣涕如秋雨。 他喃喃道:“很痛吧,那无间业火...是不是比我的凤凰火还要痛?” “很痛。”青旸抚上他的脸,“但比起失去你,万痛不及我心。” 他不动神色地靠近,无声无息地将人圈入了自己的领地。 青旸望着怀中人,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惶恐:“阿珝,我向你保证,以后定会好好爱你,尊重你,补偿你,你可否...再原谅我一次?” 洛珝抽噎几声,哭着说:“你又骗人,你人都不在了,怎么补偿我?” 青旸吻了吻他的眼睛:“我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再骗你了。凤凰,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旁。” 话音随凤凰花一同落下,洛珝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 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温润如春风的眼眸。 那人望着他,眉眼含笑:“阿珝。” 洛珝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去回答。他伸出手,摸上对方的眉眼、鼻梁、嘴唇,瞪大了眼睛,旋即眉毛一皱,哭了出来:“我怎么还在梦里。” 青旸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你不在梦里,在我怀里。” 洛珝直愣愣地瞪着他,忽地一个翻身爬到他身上,两个手爪子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摸。 青旸耐心等他摸了个够,才笑着问:“摸好了?” 洛珝呆呆看他:“你是真的?” 青旸温声笑道:“是真的。” 洛珝问:“你没骗我?” 青旸叹口气,再次重复:“我说过,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话落,洛珝猛地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青旸眼疾手快地丢了个隔音结界,罩住一旁睡得正香的瑶瑶。 他无奈地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失笑道:“怎么又哭了?” 洛珝哭得一抽一抽,恶狠狠地对他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蛋...臭龙...大骗子...还说没有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死了!” “我没有骗你。” 青旸叹了声,拿起洛珝颈间龙鳞,“阿珝,你可还记得,我将这片逆鳞给你时,对你说过的话?” 洛珝一怔。 他想起来了,青旸那时候说:“那我便将我的命,交到阿珝手里了。” 当时他只以为逆鳞是龙族重要之物,青旸才这么说,现在看来,竟是别有深意。 “...你是说,你是靠这片龙鳞才活过来的?” 青旸微微颔首:“我将一半元神放入了这片逆鳞中,你的羽毛保住我肉.身不死,而龙鳞则保住我元神不灭。只是当时为了骗过心魔,才没有对你明说。” 洛珝眼睛蓦地睁大。 元神乃神仙最重要之物,与浑身血脉相连,要将一半元神生生分离,其痛楚无异于剥皮抽骨。 “可是...你那时候怎么知道自己会死?” “我当然不知道。” 青旸握住他的手,语速柔和低缓:“但我当时被心魔所困,怕假以时日,自己会嗜杀成性。为以防万一,才先将元神分离出来。若有一日魔气当真不受我掌控,我便会在堕入魔道之前,亲手毁灭自己的神魂,再借龙鳞上那一半元神,回到你身旁。” 洛珝红着眼睛瞪他,气愤又委屈:“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惹我伤心,好让我原谅你。” 青旸轻叹一声:“我不是故意的,阿珝,我怎么忍心再让你难过。我将元神一分为二,那一半元神本是残缺不全的,只因你如今躯壳是如来手中菩提所化,对神魂有温养之效,我的元神才能渐渐恢复完整。” 他不动神色地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近:“多亏你日日将那片龙鳞戴在身上,我才能又回到你身边。” 洛珝注意力都在他的话里,没注意二人的亲密,问:“那你如今...还有心魔吗?” “那魔物已经在那场大战中,和我的神魂一同消散了。” 青旸手掌一翻,将那凝聚着凤族神魂的珠子放入他掌中,温声道:“等这些神魂被养好,凤族便能回来了。” 那眼眸温润浅淡似春山,停在距他咫尺之遥,深深望着他:“阿珝,你可愿意...再回到我身边?” 洛珝静静看着眼前人,目光还有些怔然。 面如白玉,上面横着刚才在踢打间被他挠出来的抓痕,而那双眼依旧温柔如一。 年年月月,几离几合,里面永远映着他的倒影。 洛珝闭上眼,将自己头一回完完整整地,连人带心交到了青旸怀里。 第115章 -------------------- 大家是不是觉得如来有点圣父了,没办法他就是一尊大佛啊!(叹气) 注:*“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者无间。”引自《涅槃经》 *原文:“一日一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出自《地藏经》,文中有改动。 第58章 正文完 青旸回归后, 容玉便自请退位。 他生性散漫,只好摸鱼逗鸟,本就不想做什么天帝, 正好乐得轻松。 加之青旸是嫡长子, 按礼法也本应他继承帝位, 于是一切便都顺理成章,没遇到什么阻碍。 登帝后, 青旸不动声色,一点点清查出与螣蛇有勾连的内奸, 无声无息便让他们消失了。 至于从前对洛珝不善的道貌岸然之辈, 轻则削官夺爵, 发配荒野,重则贬至下界,入畜生道。 白羽鸡也修得人身, 从白羽鸡变成了白语机, 还得了个昴日星官的职, 满意的很, 成日在洛珝跟前咯咯咯地说青旸好话。 一月后,青旸处理完朝中事务, 便去了前天帝所在的蓬莱仙岛。 当日天帝得了儿子重生的消息, 早想回天庭去看望,却被一道天降的结界封在蓬莱。 直到今日, 望着冠冕加身, 浑身散发着帝位之威, 比起从前那个温和内敛之人, 如同脱胎换骨的青旸, 天帝才如梦初醒。 他迎上青旸眼瞳里冰冷的杀意, 忽然纵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 那张衰颓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血红双目中燃烧着癫狂的火焰:“不愧是朕的嫡子,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只为了杀了为父的这一天!朕的天下交于你手,可保我龙族世代为帝,永世昌盛!” “杀了你?那岂非太便宜你了?” 天际忽然飘来一道冷哼。 天帝愕然抬头,只见金红光点四散如蝶,洛珝收敛羽翅,红衣翩然,落于青旸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他直视天帝,一字一句道:“你应该活着,在痛苦和悔恨中活着,受尽折磨,永世无法解脱。” “对了,你还没见过瑶瑶吧?忘了告诉你,瑶瑶是只凤凰,你龙族的帝位,日后怕是只能传与我凤族了。” “竖子敢尔!” 天帝气得双目暴突,脸上青筋横生,肌肉拧结。 他双掌凝起一团噼啪爆闪的金色雷电,霍然朝洛珝袭去。 然而那雷电还未离开他手掌半寸,便被一道青光打了回去。 紧接着,璀璨的金红色火雨从天而降,围成一个煌煌燃烧的火笼,将他困在其中。 天帝急欲使术扑灭,下一刻,那火焰却化作千万颗星子,在他身上消失了。 正当疑惑,神魂深处骤然传来烧灼的剧痛。 那痛楚仿佛整个人从脊骨处被人撕裂了,饶是他曾贵为九五之尊,此刻却也不得狼狈地滚落在地,嘶声惨嚎。 一股深重的恐慌蔓延而上,天帝风度尽失,面目狰狞:“你对朕做了什么!” 洛珝望着他凄惨场景,攥紧了拳头:“不过是把天羽神火放入你的识海内罢了,日后,它每烧一次,你就该想起凤族枉死的冤魂!” 天帝匍匐在地,被烧得浑身都脱了力,口中颤颤悠悠地叫唤:“我儿,我儿救我!” 青旸身形丝毫未动,淡淡道:“父君,你可知母妃临终前,对我说了什么?” 天帝眼眸中浮出一丝茫然,随即是疯狂的热切:“苒苒?苒苒她说了什么?” 青旸母妃,蛟族公主,原名青苒,只是她死后的四千多年里,再无人敢提及这个名字。 “她让我立下毒誓,一定要杀了父君,以慰蛟族在天之灵。但父君对我终究有养育之恩,我既为人子,又为人臣,若弑父,便是不忠不孝。可我既身为蛟族血脉,又应下母妃嘱托,若违背,便是不信不义。” 天帝颤声道:“你待如何?” 青旸轻飘飘地抬手,掌中显出一团妖冶的紫光,薄唇轻启:“父君思念母妃,常想回到过去,与母妃鹣鲽情深的日子。那我便如父君所愿,为父君造一处极乐之境。” 只见他手掌压下,周遭场景倏然变换,山落成丘,海分为湖,眨眼之间,原本的蓬莱仙岛已成四千年前的阏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个身姿窈窕的青衫女子从林深处走来,正手持一净瓶,采集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天帝脸色巨震,目光追随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竟是看得呆了。 那女子,正是豆蔻年华的青苒公主。而此山,正是天帝与蛟族公主初遇之地。 青旸声音平静,无波无澜:“父君,你便在此处,好生陪伴母妃吧。” 话落,天帝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他看着自己向幻境中的蛟族公主走去,听到自己说出与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的话,而青苒也做出与前世无二的举动。 他想大声呼喊,质问青旸在做什么,想让他停下来,却发不出声。 他的神魂像是被困在了这具壳子里,如同乘在海面上一艘孤舟上,明知前方便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跌进去便是万劫不复,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什么也做不了。 囚禁他的地方不再是蓬莱仙岛,变成了这具不受他控制的躯壳。 他的身体,将永受天羽神火灼烧之痛,而他的灵魂,将一遍遍经历挚爱在眼前死去的痛苦,轮回往复,直至生命尽头。 第116章 * 又是一年春三月,凤栖殿里柔风和煦,繁花满树。 只因栖息在殿里的那只凤凰喜欢花儿,青旸便寻来了各种名花仙草,甚至还从凡界带了些天界没有的种类上来,让人悉心照料着。 加上凤栖殿里四季都温暖如春,那些花儿便常年开着,馨香扑鼻。 洛珝有时会剪下一两支最好看的,送给青旸。 只不过,他觉得这些花儿日日受他照料,是自己劳动所得,自然不能白送。 这日,他又挑了三朵蓝幽幽的花,蹬蹬蹬跑到青旸面前,一本正经道:“这是西域奇花,世间罕见,一千年才开一次,我看你长得美,美人配娇花最合适,我只收你一百两金子,你买不买?” 青旸接过那天界到处都是的“西域奇花”,眼底溢满宠溺又无奈的笑意:“买。” 洛珝美滋滋地收了金子,正要跑路,眼前却忽然有阴影罩下,下一刻,唇便被人堵住,温柔含吮。 洛珝挣扎着把他推开,脸都被亲红了,还板着脸严肃道:“买三朵花才能送亲亲一个。” 青旸作忧心状:“囊中羞涩,夫人可否便宜些许?” 洛珝思索半晌,忍痛道:“好吧,那给你算九十九两金子一朵,但是不送亲亲。” 青旸立刻改口:“还是一百两吧,为夫金子太多了,正愁没处花。” 洛珝于是喜滋滋又收了二百两金子,到凡界玩儿去了。 就是嘴唇被亲得有点肿,不得不抹了点儿口脂压一压,不然没脸见人。 直到月上柳梢,洛珝才带着瑶瑶回来。 青旸坐在小院中,手中把玩着一个茶杯,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见一大一小终于回来,他起身走进,温言道:“去哪里玩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瑶瑶倒还像是没尽兴的样子,兴冲冲拿出一个狼牙吊坠,举到青旸跟前:“爹爹,重渊舅舅送了我这个。” 青旸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那上面霸道强势的狼族气息,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前世重渊送洛珝的那颗狼牙,随着洛珝身陨早就不见了,原本这辈子重渊还要再送一颗,被青旸拦住:“魔君,拔牙终究有伤身体,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谁料这牙没送到他妻子手里,竟送到了他女儿手里。 青旸叹口气,问洛珝:“他为什么非得跟自己的牙过不去?” 洛珝也是一脸无可奈何:“这颗倒不是他自己拔下来的,是他前阵子和人打架打掉的,说是正巧送给瑶瑶护身。那上面有魔君的气息和印记,寻常妖魔见了,便不敢近瑶瑶的身了。” 瑶瑶笑弯了眼:“重渊舅舅说不碍事,他是不坏之身,牙掉多少次都能长出来。” 青旸摸了摸她的头:“去歇息吧。” 院中只剩下两人,青旸把人搂进怀里,咬着耳朵问:“怎么不戴龙鳞?” “我忘了。”洛珝缩着脖子,“但我现在很厉害了,不需要龙鳞保护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洛珝扭过头看他:“你生气了?” 青旸敛眸,温声道:“没有。我说过不会再限制你的去向,只是长时间不知道你在哪里,还不太习惯,有些担心。” 洛珝道:“那我以后都戴着,不会再忘了。” 他听到青旸“嗯”了一声,旋即身体一空,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望见那眸中翻涌的深暗情.欲,洛珝慌张道:“今天...今天只能...一次,我好累的。” 青旸十分温和有礼道:“嗯,一次。” 洛珝于是放下心来。 翌日清晨,青旸被踢下了床,赶出殿外,面对着紧闭的门板思过。 青旸站在门外,低声下气道:“凤凰,我错了。” 殿里飞来一道愠怒的骂声:“滚!” 那声音沙哑至极,又委屈得很,像是嗓子都哭坏了。 青旸低眉顺眼:“真的错了,以后不会了,凤凰。” 洛珝抄起茶杯就往倒映在窗户纸上的人影砸去:“骗子!大骗子!” 青旸道:“我没有骗你,当真只有一次。” 洛珝气得七窍生烟,这人是只做了一次,但哪儿有人的一次那么长时间的? 他往常明明没有那么久过,这次分明就是故意拖时间。 这臭龙知道自己去找重渊玩儿到半夜,指不定在心里的哪块儿犄角旮旯吃飞醋,故意在他身上欺负回来。 洛珝恶狠狠地燃起一簇凤凰火就要烧过去,却听青旸道:“今日休沐,我带阿珝下界玩儿,可好?” 洛珝冷哼:“我想玩儿自己就可以下界,何须你带我去?” 青旸耐心哄着:“我在凡界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阿珝,阿珝不去瞧瞧吗?” 洛珝正在气头上:“不去!” 青旸叹息一声:“是金黄色的,很漂亮呢。” 洛珝:!!! 好吧,他可耻地动摇了。 毕竟谁会嫌金子多呢? 一个时辰后,洛珝站在凡界一片荒僻山林里,奇怪地问:“在哪儿呢?” 青旸对肩头的小青凤道:“瑶瑶,去林子里瞧瞧吧。” 小青凤“啾啾”两声,扑腾翅膀飞入了林间。 洛珝眉头一蹙,正要跟上去,却被青旸拦下。 他皱眉道:“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第117章 青旸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阿珝放心,我在呢,不会有事。” 洛珝踌躇一会儿,终还是放下了要跟上去的心思。瑶瑶大了,他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半刻钟过去,就在洛珝已经有些焦急,要不顾青旸阻拦进去找孩子之时,林间忽地传来欢快的叫声:“娘亲!” 却不是一声,而是接连三声。 洛珝猛然一震。 他似乎听到了...阿妞阿妹的声音? 只见一只小青凤从树颠振翅飞出,身后竟还跟着两只黄鹂鸟。 小青凤落于青旸肩头,两只黄鹂鸟则落在洛珝肩头,一左一右。 小黄鹂通体金黄,没有半点儿杂色,羽毛在日光下泛着柔顺的润泽,小眼睛又黑又亮,如同两颗黑宝石,可爱得让人心软成一滩水。 青旸笑着问:“金黄色的,漂亮吗?” 洛珝目光直直望着小黄鹂,神色呆怔,早已忘了言语。 一只小黄鹂叽叽叫道:“娘亲!娘亲不认识我们了吗?” 洛珝好半晌才回过神,颤声道:“阿妞?” 小黄鹂立刻欢喜得跳了一跳:“娘亲想起来啦!” 另一只小黄鹂也凑近来,用柔软的羽毛蹭洛珝的脸,软声撒娇:“娘亲!还有我哦!” 洛珝几乎落下泪,声音里带了哽咽:“是娘亲的乖阿妹,娘亲记得呢。” 两只小黄鹂开心地不行,围绕着他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甚至跳到他的头上,用尖尖的小嘴替他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青旸温柔地擦去洛珝的眼泪,叹气道:“我的阿珝这么爱哭,可如何是好?” 洛珝被他一哄,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问:“你怎么...怎么找到她们...还...变成鸟...” 他一时激动,百感交集,连话也说不利索。 青旸失笑,把人抱进怀里,一边轻拍着安慰,一边耐心解释道:“神界三年,凡界便是千年,我料想她们或许已经转世,便派人去寻找。” “知道她们转世成黄鹂鸟后,我便助其开了灵智,她们现在已是有千年寿命的灵鸟,若日后上天界与瑶瑶一同修行,寿命或许还可延长到万年。” 洛珝怔怔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愿意...带她们去天界?和她们一起生活?” 青旸柔声道:“为何不愿?阿珝是吾妻,她们是阿珝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我知这些年来,你对那群鬼童一直有愧,但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归根结底,是我龙族对你不住,惹得螣蛇记恨于你,才会去打那些鬼童的主意。” 洛珝忽地想起什么,正要开口再问,青旸却早已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剩下的那些孩子,待我找到她们的转世后,也会为其寻一个好去处。” 心中仿佛被温暖水流填满,洛珝恍然想起,这些年,青旸真的做到了思他所思,爱他所爱,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珍而重之地对待。 胸口漫上湿润的热意,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步,将唇献了出去。 青旸噙着笑意望他,也不顾旁边还有三只小鸟在啾啾叫,倾身抱住心上人,唇齿交缠,吻得更深。 旷远天穹中,一只凤凰展翅高飞,如烈烈火焰划过夜空,所过处绽放出绚丽的华彩。 一只小雪凤从云端飞来,如天降霜雪,落入那潋滟流霞之中,欢欣地叫道:“舅舅!” 洛珝应了声,将小雪凤纳入宽阔的羽翼之下。 一青凤,一白凤,两黄鹂,皆以极为亲密和依恋的姿态环绕着他。 其后,一条青龙凛然生威,如莽莽湖海,峨峨高山,始终护佑在他们身旁。 正是凤凰于飞,花好月圆。 -------------------- 番外会有一个没有阴差阳错狗血误会梗的前世if线,纯甜不虐 预收《捡到漂亮乖宝后霸总他弯了》求收藏!本咕坑品超好! 尤喜宝在深山里长大,第一次进城打工,阴差阳错成了柏长青的生活助理。 柏总裁是个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的钢铁直男,据说最看不惯他这种瘦伶伶的小男生。 尤喜宝每次看到男人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都觉得他能一拳把自己打飞。 果不其然,柏总裁对别人彬彬有礼,对他脾气却很坏,做什么都能挑毛病,还总嫌弃他笨,叫他小土狗。 但事情走向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一开始的柏长青: “连热水器都不会用,你是从原始社会穿越来的野人吗?” “离我至少三米距离,我对笨蛋过敏谢谢。” “上个班哈欠连天的,小土狗背着我上哪儿打黑工呢?” 后来的柏长青: 捏着他不小心被蜜蜂蛰了的唇瓣,凶神恶煞:“你他妈背着我跟哪个野男人亲过了,嘴巴都亲肿了!” 或者上班上到一半,忽然扔了文件,把他抵在墙上问:“你今天跟那个新来的前台聊那么久做什么?你们聊什么了?你为什么对他笑?你喜欢他?!” 要不就是恶狠狠地吓唬他:“像你这种又笨又蠢的小土狗,其他人接近你都是想把你做成狗肉包子,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你好,知道吗?” 尤喜宝:... ... 他觉得柏长青脑子有病。 再后来,柏长青跟他老家看门的大黄狗似的,抱着他不松手,还一个劲儿地舔他耳朵:“喜宝,乖宝,做我老婆好不好?” 第118章 尤喜宝:? 说好的钢铁直男呢?! * 柏长青捡到了一只小土狗。 土土的,黑黑的,哪里都不好看,只有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勉强看得过去。 但后来,柏长青发现小土狗并不是天生就这么土。 小土狗被他养得渐渐褪去劳作晒黑的肤色,露出白白嫩嫩的一张漂亮脸蛋,腰间的肉也很软,捏起来跟水豆腐似的。 小土狗也不是真的蠢得任人欺负,他只是学不会这个世界的恶意。世界肮脏混俗,他却始终美好,纯净,一尘不染。 原来他捡来的喜宝不是小土狗,而是被灰土埋没的,真正的珍宝。 【前期呆萌小土狗后期乖宝小漂亮受x前期桀骜钢铁直男后期真香宠妻霸总攻】 注: 1、一个本质真香的欢乐土狗喜剧文,纯甜宠,无虐 2、1v1,双c,he 3、为了喜剧效果会有一些巧合与狗血 # 番外 第59章 番外1 前世if线 熟龙吃小鸡 紫霄宫。 镜中人眉眼疏朗温润, 面貌却带着还未完全长开的青涩,是一副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 青旸胸中波涛汹涌,几次运气调息, 才勉强平复下躁动的心绪。 他与洛珝相携走过数万年的漫长时光, 最后同穴而葬。 可他竟在身死后, 又重生到了和洛珝相遇之前。 算年纪,洛珝此时应该才几百年修为, 外表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还是只小凤凰呢。 青旸默默想着。 再等等吧。 他从蟠桃园里摘了几颗桃子,又在下界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宝地, 剥出桃核种下, 在一旁立了块木牌。 * 冬去春来, 轩辕丘上繁花似锦,绿草如茸盖。 草丛里,落着一颗粉里透红, 饱满欲滴的桃子。 一只火红凤凰盯着桃子, 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 眼中闪动着蠢蠢欲动的光。 轩辕丘的水土不适合种桃树, 结出来的桃子又又小又涩,从没见过这么大颗的。 洛珝虽觉有些奇怪, 但这果子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 他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埋下头啄了一口。 下一刻, 小凤凰黑豆似的眼睛骤然亮起来。 好甜! 洛珝心头一喜, 正要继续啄, 那果子忽然一蹿而起, 哒哒哒地飞快逃跑。 竟是一只成了精的桃子! 他立刻飞到空中开追, 一路追到一片陌生山头, 还是让那桃子精给跑没了。 洛珝落在一处枝头,挥挥翅膀,沮丧地“啾”了一声。 正打算飞回去,目光忽然瞥到一串粉影。 定睛一瞧,大喜过望。 他所站的这棵树上,坠着满树和刚才那颗一样红彤彤的大桃子! 这树上结着的桃子还没成精,被他啄了好几口也没逃跑,洛珝于是美滋滋地大快朵颐起来, 连树下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青旸穿着昨日挑了一整天的松霜绿暗纹宽衫,面带微笑地在树下站了半天,见树上的凤凰吃得满脸桃子汁,半点儿眼神也没分给他,像是完全没发现这儿有个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咳...” 他抬袖轻咳一声,温声开口:“好吃吗?” 洛珝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得翅膀一抖,抬起糊了一嘴桃子汁的脸,向下瞥去。 树下之人薄衣轻衫,风度雍容,如皎皎玉树临风而立。 长得是挺好看的,洛珝心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盯着他笑,那眼神柔情似水,仿佛他们是什么非常熟稔的故人一般,看得人心里发毛。 洛珝不自觉往枝桠后面挪了挪,小声道:“好吃,很甜的,你要吃吗?我给你戳几个下来。” 青旸:“... ...” 他嘴角抽了抽,不过片刻,面上又恢复从容:“这片桃林是我亲手种下,送予我未来妻子的,只有我的未婚妻才能吃。” 洛珝慌张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桃林是有主的,这桃子多少钱,我赔你吧。” 青旸神色悠然:“我不差钱,倒是缺一个和我同住的道侣。” 洛珝觉得这人好生奇怪,歪着脑袋瞅他:“你要我去给你找个道侣来?” 青旸道:“不用找了,这里就有个现成的。” 洛珝四下张望一阵,奇怪道:“哪儿有,我怎么没看见人。” 青旸笑吟吟地望着他:“就在树上呢。” 洛珝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戏弄自己,生气道:“你不要赔偿就算了,我走了!” 说着挥挥翅膀就朝上空飞去,还没飞多高,便被一道结界拦了下来。 回头一瞧,青旸仍站在树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手里甚至拿了颗圆润饱满的桃子:“做我妻子,这整片桃林里的桃子,你都可以随便吃。” 洛珝气鼓鼓地飞回枝头:“你少戏弄我了!” 青旸指着树下一处,叹气:“我没有戏弄你,你看。” 洛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下面支着一块木牌,其上刻字:“桃林之主,吾妻也。擅闯者,杀无赦。” 那木牌上痕迹斑斑,字迹也不太清晰了,一看就已是久经年月。 ...这人真的没诓他。 洛珝到现在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第119章 他华丽的翅膀颤了颤,羽毛僵硬,像一团瑟瑟发抖的彤云。 那天上的结界他已经见识过,一看就是修为比他高许多的人布下的,他压根飞不出去。 他从前听阿姐说过,有些偏僻深山里会住着些道行高深、又性情古怪的人,现下看来果真不假。 洛珝缩了缩爪子,哆嗦道:“你,你想怎么样?” 青旸凝眉,作沉思状。片刻后,他道:“不若这样,你与我扮十日夫妻,扮得我满意了,我就既往不咎,放你回去。” 洛珝觉得这要求莫名其妙,但想着这怪人在山里孤苦伶仃,又讨不到老婆,怪可怜的,想要让他做个假老婆过过瘾,倒也正常。 他满怀同情地道:“那好吧,我就与你扮十日夫妻。” 不就是过家家嘛,总比丢了小命强。 凤凰扬了扬脑袋:“我叫洛珝,你叫什么名字?” 下面传来男人温润的回答:“青旸。” 树影婆娑,微风中浮动着清甜的桃香。 青旸望着树上满不在乎的小凤凰,指尖摩挲着那颗柔软饱满的桃子,笑意深深。 “那从今日起,阿珝便是吾妻了。“ * 竹林苍苍,幽静处伫立着一间雅舍。 舍旁流水石桥,野花盈径。 舍中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洛珝追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路从庖屋追到堂前,再追到院子里,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将其摁在了地上。 轩辕丘有专门的厨子,他身为凤族少主,自然是从不近庖厨的。方才刚一把鱼从篓子里抓起来,就一溜手让鱼给飞了。 洛珝摸了摸鳞片掉得七零八落的鲫鱼,小声安慰道:“鱼鱼不怕哦,我的凤凰火很厉害的,很快就把你烤熟了。” 他思索片刻,觉得要是再把鱼抓回去,说不定又在半路就飞了,还不如用他的凤凰火就地烤。 等烤熟了再拿回庖屋加佐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洛珝于是美滋滋丢了一捧凤凰火。 须臾,他对着眼前的一团焦炭目瞪口呆。 怎...怎么会怎样! 屋前走出一抹缥色人影,洛珝瞟了眼男人,心虚似的垂下头,蜷着手指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把火放上去,它就这样了。” 青旸步履从容地走过来,像是完全不在意地上的鱼,目光悉数笼在他身上,凑近道:“脸抬起来。” 洛珝:“嗯?” 下一刻,一张带着青竹气息的湿润软巾覆上了他的脸。男人动作和缓,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沾着的鱼鳞。 洛珝神游天外地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青竹林中生活久了的缘故,男人身上总是环绕着幽竹似的冷香,真好闻。 青旸一边给他擦脸,一边笑道:“小凤凰变成花凤凰了。” 洛珝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很小声的哼哼:“这次是意外,下次不会了。” 青旸叹气:“日后还是我来下厨吧。” 洛珝瞪着一双圆眼瞅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青旸抚过他的耳廓,在柔软的耳朵尖上捏了捏:“不是,但阿珝是吾妻,不需要下厨。在一旁歇着,等着吃就好。” 男人高他大半个头,生得眉眼清俊,如玉如画。 浅淡的眸光从上方低低拢下来,揉着化不开的情意,仿佛目光里装着的全是他似的。 洛珝心跳莫名快了些许,微微的热意覆上脸颊。 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哦,那我一会儿刷碗好了。” 青旸莞尔:“有清洁术,不需要刷碗。” 洛珝奇怪:“可你让我和你玩儿过家家,不就是要玩儿这些的吗?我什么都不做,你到时候又得挑我毛病,说我扮得不好了。” 万一这人揪住这点不放他走,那可就麻烦了。 青旸低低笑了声:“阿珝并非什么都不做,明日,我便带你玩儿些新鲜的。” 洛珝眼睛一亮:“什么新鲜的?” “明日你就知道了。”青旸摸了摸他的头,“乖,阿珝衣服脏了,去换身干净的吧,衣柜在里间卧房。” “哦。”洛珝点点头,蹬蹬蹬跑进去了。 刚进卧房他才想起,不是有清洁术吗?青旸干嘛让他换衣服? 但来都来了,他还是拉开了柜门。 一排花花绿绿的衣裙骤然撞入眼帘,其中以红色最多,也有鲜艳的鹅黄、翠绿、桃粉。虽然都是男子式样,但件件做工繁杂,镶金带玉。 青旸衣着素净,只穿浅色,挽发都只用很简单的一根玉簪,这些华丽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他穿的,反倒完全符合洛珝平日里的穿衣习惯。 洛珝琢磨着,青旸这人玩儿过家家玩得还挺认真,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他挑拣一番,最后选了件浅粉色的百蝶裙换上,竟然出奇地合身。 洛珝对着镜子转了几圈,望着镜子里漂亮夺目的人,满意得不行。 “阿珝。”外面有人唤他,“饭做好了,出来吃吧。” “来了。”洛珝应着声跑出去了。 饭桌上,洛珝看得眼花缭乱。 糖醋排骨、西湖醋鱼、玉带虾仁、白汁圆菜...各式各样的菜品摆满了一桌。每样菜的分量都不大,但样式丰富,个个色香味俱全。 洛珝两眼放光,伸筷子夹了一块儿鲜香软嫩的鱼肉,闷头就要往嘴里塞。 第120章 青旸眼疾手快地将他的筷子拦住,声音里含着无奈:“草鱼多刺,把刺挑了再吃。” 洛珝看他一眼,嘟囔道:“我家吃鱼都是先吃进嘴里再吐刺,一根根挑多麻烦。” 青旸把他筷子上那块儿鱼肉拈到自己碗里,不慌不忙:“我帮你挑,你先吃别的。” 看他认真模样,洛珝便也不好意思拒绝了,转头去夹其他的菜。 虾仁爽滑,排骨劲韧,洛珝吃得筷子没停过。 小半碗饭下肚,他由衷赞道:“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比我家厨子做得还好吃。” 跟前的人肤色雪白,黑眸清透灵动,因着年纪不大,脸型还未完全长开,线条偏润。 他吃得小脸微微鼓起,像某种贪嘴的、很可爱的小动物。 配上那一身娇俏粉衣,更衬得整个人粉面桃腮,少年人的可爱像是要从那泛粉的脸颊上溢出来。 青旸将他这副模样尽数收入眼底,心中仿佛被温水填满。 “阿珝喜欢,为夫以后常做便是。”他将满满一盘雪白鱼肉推过去,“鱼刺都挑好了,吃吧。” 洛珝看了眼鲜嫩的鱼肉,喉咙咽了咽,冲他眨眨眼:“都给我?” 青旸笑道:“嗯,都给你。” 洛珝毫不客气地把盘子拖到自己跟前,雀跃道:“那谢谢你哦。” 青旸温柔看他:“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洛珝埋头吃鱼,没注意他说的什么,含含糊糊地只顾答应。 青旸却是笑意更深。 鱼肉滑嫩,酱汁鲜美,洛珝不一会儿就全吃完了。 他想着青旸给自己挑了这么久鱼刺,他怎么也得礼尚往来,便夹了一大块儿鱼肉,有样学样地拿筷子戳来戳去。 青旸耐心地凝望着他,眼底尽是宠溺的笑意,没有阻止。 待一盘挑好,洛珝把盘子推过去,看青旸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我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挑干净没有。” 青旸含着满嘴的鱼刺,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挑干净了,一根不剩。” 洛珝沾沾自喜:“那我再给你挑一块儿吧。” 青旸立刻阻止:“不用了,阿珝只管吃就好。” 洛珝严肃道:“那怎么行,你一直都在帮我挑,还没吃什么菜呢。快吃,我帮你挑。” 青旸眉心抽了抽:“...好吧,那为夫便多谢娘子了。” 他望着埋着脑袋,专心致志捯饬鱼肉的人,默默用术法将嘴里的刺化掉了。 -------------------- 看心机熟龙怎么一步步把小鸡骗成老婆,嘿嘿嘿...求评论呜呜呜! 第60章 番外2 熟龙吃小鸡 夏时溽热, 竹林里却沁着舒爽的幽幽凉意。 丝丝夜风顺着窗棂流进来,烛火在暗壁上晕出一片暖黄。 洛珝后背抵着床榻内侧的墙壁,睁大眼睛, 有些怵地望着站在床边脱衣服的修长人影, “我们要睡一张床吗?” 青旸将脱下来的外袍挂在红木衣桁上, 在床边坐下来,凑近他道:“阿珝还想睡几张床呢?” 男人仅着轻薄的白色内衫, 因为凑近的动作,丝绸面料被拉扯得紧贴身形, 勾勒出胸前微微隆起的肌肉。 胸肌中间那道横沟覆着阴影, 一路隐没在衣领之下, 却不难看出衣料下埋藏着的可怖力量。 洛珝毫不怀疑,对方只要拈拈手指就能把他完全摁在掌下。 嗅着围绕着自己的冷冽男子气息,他咕咚咽了咽喉咙, 小声道:“...两张。” 青旸悄无声息地贴得更近, 修长指节覆上他的后颈, 微微摩挲, 声音低倦:“我与阿珝是夫妻,夫妻哪儿有分床睡的?” 洛珝后脖子被男人拈着, 一股麻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缩着脖子,声音更小:“可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妻...” 明明只是玩个过家家, 这人怎么搞得像真的似的, 奇怪死了。 话音刚落, 他就感觉到周遭的气息都冷下来, 他抬起眼睫, 小心翼翼地去瞄青旸, 便见男人眸色一凉,如同覆上一层薄冰。 青旸没有收回覆在他脖颈上的手,那微凉指腹反而流连到了他的耳朵上,在泛着红的柔软耳垂上轻轻捏了捏,警告似的:“离开这里的条件,阿珝是不是忘了?” 他声音很轻,幽凉的水一般从喉咙里浸出来:“与我扮十日夫妻,扮得好,放你离开,扮得不好,就只能留在这里,帮我照看桃林,直到你吃掉的那些桃子重新长出来为止。” 洛珝打了个寒噤,他耳朵很敏感,被人轻轻一弄就红得厉害,烫得跟被火烤过似的。 他有些不习惯地想往旁边退,男人捻住他耳垂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力道不大,但如果他挪动身体,一定会扯到耳朵。 他怕痛,不敢动了。 洛珝想起对方曾提起过的条件:这十日内,他们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样恩爱,不能在途中提起假扮的事情,也不能对旁人说他们只是扮着玩儿的。 他像只小鸡崽一般蔫儿了翅膀。 说到底,还是他贪嘴,把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桃子给啃了,总得偿还些什么。 他战战兢兢,嗫嚅道:“那睡...睡一张床就是了,你别捏我耳朵了,好痒的。” 青旸嗯了一声,眸中凉意这才化去,收了手,在床榻外侧躺下,冷白指尖点了点自己身侧。 第121章 这是示意他也躺下来。 洛珝瞄了对方一眼,撩开被子钻了进去,背对着青旸,把自己团得像只虾米。 没一会儿,他听见耳后传来的叹息:“你不热吗。” ——他连外袍都没脱,还脸都埋进被褥里。 洛珝硬着脖子,在被子里闷闷地道:“不热。” 可下一刻,他惊恐地发现声音响起的地方从背后来到了头顶。 一只修长如玉竹的手撩开了薄被,挖嫩笋似的,把雪白一张脸从被子里挖出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就这么怕我对你做什么?” 洛珝指尖抓着被褥边儿,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眼睛凝着水光,颤悠悠的。 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晌,他才红着耳朵,很小声地说:“...我怕你亲我。夫妻之间都是要亲的,我知道。” 青旸欺身压过来,不动神色地把人拢在了自己臂弯内,唇角微勾:“就只是亲?” 洛珝很认真地求知:“那还有什么?” 温热的吐息落在他耳边,声音低哑惑人:“还有比亲更过分的。” 洛珝心跳得像擂鼓。 长大后,他还是头一次与人贴这么近,还是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身体本能地生出一股害怕来,可更多的,却是酥麻的羞意。 洛珝抿抿唇瓣,没问比亲更过分的是什么,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旸笑了笑,伸手在身下人白软的脸蛋上捏了捏:“但你现在还太小了,我不会对你做那些事情。” 洛珝水亮的眸子瞪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只是扮十日夫妻,这人却说得好像他们日后还会在一起很长很久一样。 青旸心情颇佳地接受了这似嗔似羞的一眼,刮了刮怀中人雪白的鼻尖:“睡吧,小凤凰。”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洛珝向来心大,不怎么认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青旸指尖一动,挥灭案上烛火,又施了个降温的术法。 上辈子同床共枕了上万年,洛珝在什么温度下睡得最安稳舒服,他再了解不过。 这样的天气,穿着繁复的纱衣,还盖着被褥睡,半夜肯定会热得不舒服。 但他又不能直接去脱洛珝的衣服,这才刚开始,把人吓到就不好了。 青旸侧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咫尺之遥的姣好睡颜,眼中似凝着一潭深深的湖水。 他望了很久,才合上眼睛。 * 晨光熹微,将竹林小院洒上一层薄薄的金辉。 洛珝抬头,望着坐在高大骏马上的人,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以为的玩过家家,不过就是两个人一起做做饭,吃吃饭,睡睡觉之类的。 可今早吃过饭,青旸却牵来了一匹马。 他虽然不知青旸是什么身份,但怎么看也应该是半个神仙,走哪儿用飞的就行,哪儿用得着骑马。 青旸没直接回答,伸出手,在马儿的轻啼中道:“上来。” 洛珝道:“我不会骑马。” 青旸温然一笑:“我教你。” 坐在马上的男人逆着光,光线沿着他的轮廓勾勒出一道薄边,衬得整个人更加高大,像一座沉稳的、永不倒塌的山峰。 洛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下一刻,他身子一轻,已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青旸的手臂从后方环过来,下颌擦过他耳际,笑吟吟道:“这马儿性子烈,阿珝可要贴紧为夫,莫要摔了下去。” 洛珝哦了声,很听话地把后背靠上了男人的胸膛。 青旸笑了笑,双臂将他拢得更紧,轻叱一声,策马行去。 一开始速度慢还好,上了平坦大道,马儿撒蹄子跑起来,洛珝心脏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儿,总感觉下一刻就要从马上掉下去。 他一个劲儿地拍着青旸环住他的手臂,慌里慌张地道:“慢、慢点儿。” 青旸气定神闲,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轻咬他的耳朵:“有为夫在,阿珝怕什么。” 洛珝被这么一说,骄傲性子上来了,硬着头皮道:“我才没有怕,我只是不太习惯。” 青旸低声诱哄:“那阿珝叫声夫君来听听,我就慢一点。一日一夜了,阿珝还没这么叫过为夫呢。” 洛珝耳朵一热,在颠簸中气呼呼道:“你趁人之危。” 青旸面不改色:“嗯,我趁人之危。” 洛珝已经见识过这人脸皮有多厚,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夫君。” 青旸立刻高声应答了声,还笑盈盈道:“娘子坐好,为夫要加快了。” 洛珝:? 下一刻,他蓦然脱口一声惊呼。 只见身下骏马前蹄一踏,竟是直接腾空飞起,四蹄在空中疾奔,须臾间,二人已身在云端。 洛珝瞠目结舌:“你...” 飘渺云雾从身侧掠过,青旸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你不是怕颠簸吗,如此便舒服了。” 这马显然是一匹神马,非常人能得,洛珝不禁好奇起青旸的来头:“你到底是谁?” 青旸柔声道:“是你夫君。” 洛珝:“哼。” 青旸微叹一声:“以后再告诉你。” 洛珝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第122章 马儿奔行在空中,半点儿也不颠簸。 洛珝飘在云雾中,被人牢牢实实搂在怀里,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不知不觉竟靠着青旸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有人温声唤他:“阿珝,到了。” 洛珝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到了地面上。 平目望去,烨烨火光映红了天幕,不远处传来喧嚣人声。 青旸拍了拍骏马,马儿便奔入密林中,消失不见。 洛珝问:“前面怎么了?” 他乍一看还以为着火了,可仔细一听,火光闪耀处传来的分明是欢腾的歌舞之声。 青旸牵住他:“过去瞧瞧。” 二人走出林中,一副热闹的村落之景映入眼帘。 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道旁古木上,用红绸系着一团团大红花朵,绸缎映着火光,随风飘扬,煌如烈火。 而村落中间的空地上,燃着一块如巨山似的火堆,烈火乘风直上,似要冲上云霄。 熊熊烈火旁,人们各举着一小束火把,绕着火堆跳舞,口中唱着欢快的歌谣。 洛珝好奇:“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旸道:“这是滇南地界的火把节,人们在节日里点燃干松木和松明子,绕着火堆跳舞,寓意除秽求吉。” 洛珝兴致勃勃:“我也可以去玩儿吗?” 青旸一笑:“当然。” 他走上前,与几个村民说了几句,再回来时,手中就多了两簇火把。 滇南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在节日里,无论来者是主是宾,都可以一同加入祝祷的人群。 洛珝从青旸手中接过一束火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你能不能把这个熄灭掉?” 青旸抬眉:“嗯?阿珝要做什么?” 话虽这么问,他还是抬起指尖,将二人手中火把熄灭了。 洛珝颠了颠手中的木头,得意洋洋:“这个太小了,我给你吹个更大,更漂亮的凤凰火。” -------------------- 可恶的坏龙! 第61章 番外3 熟龙吃小鸡 青旸怔怔地望着那一身红衣。 火光耀烨, 绚丽的光影在空中跳跃,将那张脸映得明媚如夏花,灿烂得晃人眼睛。 那昳丽眉眼间的骄傲与天真, 与他前世所见别无二致。 不同的是, 这一世, 他不会再让那绚烂消失了。 青旸眉目微拢,眸光似水:“哦?那阿珝吹给我看看。” 洛珝眉目一挑, 哼哼道:“看好了。” 他将松木顶端凑近唇边,留出几寸距离, 努嘴一吹。 瞬间, 黑暗中迸发出金红色的火光, 火焰蓬大,如同一团烈烈燃烧的彤云,比村民们手中的火把大了数倍。 那火焰是纯赤色, 中间连一丝青蓝也看不见, 边缘勾勒着一圈纯金, 随风而舞, 粲然生辉。 洛珝挥舞着火把,火焰在黑夜里带出道道流光, 一双明丽眉眼从那流光中看过来:“怎么样?漂亮吧?” 青旸靠近他, 目光深深地望进那双映着粲然明辉的眼里,像是要将那明媚永远刻进心底:“嗯, 很漂亮。” 洛珝丝毫不谦虚, 若是凤凰原形, 此刻那尾巴定是都要摇起来了:“那当然, 族里就属我的凤凰火最漂亮。” 青旸心念一动, “那阿珝想不想看更漂亮的?” 洛珝微愣:“嗯?还有什么更漂亮的?” 青旸微微一笑, 接过他手中火把,手臂一抡,猛地将那火束抛向高空。 他指尖微捻,一道术法掷向空中,与高空翻转着的火把相击。 下一瞬,原本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从中爆开,分散成千丝万缕,星雨般四散飞落,如九天银河倒泻,绚烂夺目。 洛珝睁大眼睛,看得呆了。 这时,手掌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喜欢吗?” 洛珝满眼都是那粲然绽放的火光,直愣愣地点头:“喜欢。” “好漂亮!” 身侧传来惊艳的高呼。 人们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高声叫道:“再来一个!” 寻常百姓是不会往神仙的方面想的,看到洛珝以嘴吹火,又见青旸将火把往空中掷去,便把他们当成了是有什么奇技傍身的江湖艺人,纷纷拍手叫好。 洛珝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夸,觉得新奇又得意,下巴一扬:“拿几根干柴给我。” 很快便有人递上。 洛珝像之前一样,吹出一捧赤色火焰,再交给青旸。 火焰飞到空中,霍然迸裂,千树万树繁花落。 他们一人明艳,一人清俊,本就生得让人心生喜欢。动作变换间,四周拊掌叫好声更是不绝。 洛珝兴致勃勃地玩了大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地和青旸离开村落。 二人骑马慢悠悠地晃到镇上,找了间客栈歇下。 经过昨夜的同床共枕,洛珝今天倒是不那么抗拒和别扭了,很乖地脱了外袍,缩进被褥里打了个哈欠,还拍拍床板招呼他:“快点睡吧。” 青旸眉心一跳,心中酥麻的同时又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恼意。 他的小凤凰,未免太好拐了些。 才第二天,就能脱了衣服,毫无芥蒂地和刚认识的人在一张床上睡觉,那再过几天,岂不是要给别人生娃娃了? 幸好在他来之前,没被什么诡计多端的野男人拐跑。 第123章 青旸压着眉上床,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呼吸匀净,长睫微微起伏。 他呼吸微乱几寸,伸出手,将人轻轻揽入了怀里。 * 翌日,二人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洛珝东瞅瞅西遛遛,几乎把每个摊位都转了个遍,搜罗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打算带回去给族里的小娃娃们玩儿,青旸跟在后面只管给钱。 一开始洛珝还不好意思,要自己给,结果青旸坚持要帮他给,说什么是他送给族里小娃娃们的礼物,还让他多买一点,说夫君的钱你这辈子都花不完。 洛珝觉得这人真是入戏太深,便也随他去了。 天色将晚,二人正要打道回府,忽然听见身后穿来一阵破锣嗓子的叫卖声:“升天入地求之遍,不入黄粱不得见。” 洛珝回头一望,见是个身穿葛衣的跛脚道士,手持一柄浮尘,一串黄铜铃铛。 他好奇心上来了,挣开青旸的手,跑过去问:“这是什么?怎么玩儿的?” 道士殷勤道:“这是黄粱铃,以所思之人的身体发肤,或是旧物为媒,就能回到过去,见到所念之人。” 洛珝心痒痒了:“那这个卖多少钱?” 道士斜他一眼:“不卖的,只租。这是我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当年杨贵妃身死,我祖师爷奉诏入宫,就是用这宝贝帮玄宗与贵妃相见,得了无上圣恩。我见小娘子生得俊俏,给你算二十两银子一次,怎么样?” 洛珝道:“哦哦,那不用了,我没什么特别想见的人。” 道士拦住他:“诶,别走啊小娘子,我这宝贝不仅能见到已故之人,还能见到在世之人的过往。我看旁边这位是你夫君吧?你就不想看看,他过去是什么样?” 洛珝想了想,他虽然的确好奇青旸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桃林里,还非要和他玩儿这个过家家的游戏,但擅自进入他人过往回忆,似乎不太好。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青旸,这才发现青旸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眼睫垂着,衣袖下露出的手背在微微颤抖。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和道士叨叨这么久,青旸还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洛珝扯了扯他的衣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青旸抬眼,脸色有些难以察觉的苍白,却和往常一样冲他笑了笑:“阿珝想玩儿这个吗?” 洛珝伸手,探了探人的额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不玩儿了,回家去吧。” 青旸握住他的手:“无碍,只是天热,有些中暑。我倒是想瞧瞧,阿珝小时候是什么样,在遇到我之前,有没有傻乎乎地被人拐跑。” 洛珝哼哼:“我才没有那么傻。” 二人付了银子,各取下一根发丝,交给道士。 那道士将发丝缠绕于铜铃之上,只听铃声幽幽,转瞬已入了梦。 华丽的宫殿里没有点灯,殿顶高阔,殿庭深长,外面的光线只照亮了入门一隅,显得整个大殿空旷幽森。 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幼小的身影,一些细碎的声音从那身影处传出来,不似低泣,却似断断续续的闷哼。 洛珝心下好奇,跨过门槛,走近那团小小的,微微发颤的背影。 不等他靠近,一阵凌厉剑风携着冰冷杀意,霍然迎面扫来。 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孩,手持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双眼血丝密布地盯着他,表情狰狞得不似一个幼童,几乎称得上是可怖。 他眸色森森,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对着光线,洛珝这才发现这孩子浑身是血,头上有龙角,却只有一个,而另一个原本该长着角的地方是一个血淋淋的坑。 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答非所问:“你...你的角怎么了?” 小孩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阴沉,他持剑逼近,一字一句地重复:“我问,你是谁?” 剑上灵力汹涌激荡,剑身感受主人的暴怒,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嗡鸣。 洛珝毫不怀疑,要是答不好,下一刻这娃娃就能一剑将他他胸口捅穿。 他攥着袖口,咬牙道:“...你是青旸吧?我...我是你未来道侣。” 虽然是过家家扮着玩儿的道侣,但现下也只能这么说了。 “一派胡言!”青旸面色骤冷,再不犹豫,挺剑朝他攻来。 洛珝连忙侧身避开,情急之下,他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右边胸口上有一颗小痣!” 风声骤停,凌霜剑哐当落在了地上。 阴沉的杀意褪去,青旸小小一张脸上堆满愕然:“你怎么知道?” 洛珝硬着脖子,哼声道:“都说我是你未来道侣了,当然知道。” 心里却想着,幸好前天晚上青旸脱衣服时不小心瞥到了,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让这满身戾气的小娃娃相信他。 青旸抬着一张被血污弄脏的脸,目光直勾勾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洛珝想了想,道:“我只是暂时来一下,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闻言,青旸面色冷下去,稚嫩的声音里如同含了冰:“那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 洛珝没想到这小娃娃一说话就夹枪带棒,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气来,但转念一想,何必和小孩子置气,还是个受了伤的小孩子。 第124章 他朝跟前冰雕似的小青旸招招手,俏声道:“过来。” 青旸蹙眉:“干什么?” 洛珝道:“你过来嘛。” 眼前的人眉目秾丽,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眼角圆润,瞳色干净,虽然身量比他高了许多,这双眼睛却和天真的幼童没什么区别。 那声音软软的,不自觉地带着尾勾儿,不似刻意,而像是天生温馨的生长环境酿造出的柔软,跟撒娇似的,听得青旸微微一怔。 他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下一刻,一种温润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额头。 他怔然抬头,见跟前人目色柔和,正神情专注地用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污。 一边擦,还一边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很疼吧?你这角是怎么弄的?怎么缺了一块儿?” 青旸先是一僵,而后别过头去,闷闷地道:“我自己割掉的。” 洛珝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角?” 这次青旸沉默了很久,才道:“因为我是龙,我母妃不喜欢龙,只有割掉龙角,变成蛟,母妃才会喜欢我。” 洛珝不解,怎么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小孩呢。 但要是继续问下去,无疑会将这条小龙的伤口撕得更深。 于是他道:“没关系呀,以后会有人喜欢你的,我看你这两个龙角就很可爱嘛。” 青旸定定望着他:“你吗?你喜欢我吗?” 洛珝噎住。 没得到回答,青旸冷笑一声,脸上迅速恢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你骗我,根本没有人会喜欢我。” 可下一刻,一双温软的臂膀忽然抱住了他。 带着暖意的浅淡馨香中,那个清甜得像蜜糖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当然喜欢你呀,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跟你结为道侣呢。” 洛珝心头正天人交战,想着自己拿一个过家家的身份来哄小孩子是不是不太好,忽然听到青旸说:“那我们以后会有小娃娃吗?” 洛珝喉头一呛,登时满脸爆红,磕巴道:“你说...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男的,怎么会有小娃娃。” “哦。”青旸眉眼垂下来,像只失落的小动物,“我原本想,要是以后有了小娃娃,我定不会像我母妃待我一般待他。” 他本就一身的伤口,此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雪白一张小脸上颤抖,更让洛珝心都揪起来了,连忙口不择言地安慰人:“也不一定没有嘛。” 青旸眸光一亮,眼睛直直看着他:“可你是男的,男的,怎么有小娃娃?” 话都说出去了,再离谱洛珝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谁说男的就不能生了?” 青旸眉头微拧:“男的怎么生?” 洛珝编不下去了,只能把人抱入怀里,轻轻拍着背:“你别管那么多了,总之,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会有妻子,也会有小娃娃,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分开。” 大殿空旷,良久寂然无声。 洛珝感觉到有温热液体滴落在颈间。 他放开怀里的人,只见青旸哭得眼睛红肿,却又像觉得丢脸,倔强地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恶狠狠地在脸上擦,把脸都擦红了。 洛珝连忙抓住他的手,像哄族里那些小娃娃一般柔声哄道:“好啦好啦,龙龙乖,不哭了。” 话音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青旸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猛然反手捏住他,将他的手腕攥得死紧:“你要走了吗?你现在就要离开我了是吗?” 洛珝思索片刻,望着青旸那双如同盯住什么宝贝般的凶狠眼睛,很认真地道:“我不是离开,我是去未来找你。等你长大了,就会与我重逢。” 青旸怔然。 在那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一道很温软的声音:“小龙龙,以后不要割自己的角了哦,我会心疼的。” 青旸呆呆望着虚空中漂浮的尘埃,直到那幻梦一般的人彻底消失在光影里,他才张了张嘴,很轻地回答:“好。” -------------------- 呵呵,你自己就是诡计多端的野男人 注:*“升天入地求之遍”引自白居易《长恨歌》 第62章 番外4 熟龙吃小鸡 铃声渐消, 洛珝从梦中出来,发现周遭景物还和自己入梦时一样,天色也没变过。 原来梦里梦外的时间流动不同, 他在梦里待了约莫小半时辰, 而现世只是瞬息之间。 “升天入地求之遍, 不入黄粱不得见...”道士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淹没在人潮中。 洛珝转过头, 见青旸依然面色温和,柔如三月春风, 和幼时那个阴沉冷戾, 狠心割自己龙角的小孩判若两人。 他忽然伸出手, 抱住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高大男人。 青旸骤然怔住,仿佛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凝结。 一双温软地手掌在他背上拍了拍,哄小娃娃似的。 “不痛啦, 不痛啦。” 青旸涩声开口:“你...看到了多少?” 洛珝道:“没有多少, 就看到你拿一把剑割自己的角。” 青旸敛眸:“...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洛珝放开他, 歪着头去瞧目光躲闪的人:“你那时候脾气好差, 还凶我。” 青旸闻言连忙抬眸,去握他的手:“那只是黄粱铃根据我的回忆捏出的幻影而已, 我不会凶你的。” 第125章 洛珝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 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是条龙呢。” 青旸目光低了低:“我原本打算以后再告诉你。” 洛珝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很认真地望着他:“没关系, 这不重要, 我只是想和你说, 你的龙角很漂亮, 没有必要去割它。每个人的身体都很宝贵, 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爱你的人会心疼的。” 临近傍晚,远处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街上人潮如织,青旸却只看得见眼前人一身明丽红衣,眸光粲然的模样。 他想,若是在上辈子,他一定会脱口而出,没有人爱他,没有人会心疼。 可现在,他只是微微俯身,将洛珝很深、很深地抱入了怀里。 “你吗?”青旸从喉咙里发出几个低哑的音节,“你会心疼我吗?” 洛珝拍拍他,满怀同情地道:“当然会啦。” 然后他就被人抱得更紧了,耳边传来男人温柔低沉的吐息:“那我以后都不会了,我会听阿珝的,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再也不让阿珝心疼。” 洛珝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便去推抱着他的人:“好啦好啦,别抱了,快说说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是我小时候吗?” 青旸回想起方才梦中所见,眼底不自觉地浮出一抹笑意:“看见了阿珝还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凤凰的时候,笨笨的,飞不起来,走两步路还会摔跤,摔倒了就坐在地上哭。” 洛珝脸一臊,别开头:“你就会取笑我。” 青旸笑着捏上他的下巴,把人掰回来:“我没有。” 洛珝问:“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青旸作思索状:“然后我就把小凤凰抱起来,说我可以带他飞。小凤凰骑在我的龙背上,很开心,说青旸哥哥好厉害,要嫁给我当老婆。” 洛珝脸上透出一层羞恼的薄红:“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青旸叹了声,承认道:“好吧,其实阿珝说的是,我长得好漂亮,以后要娶我当老婆。” 洛珝:“... ...” 好吧,这的确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幼时他看别人成亲觉得好玩,才屁大点儿,就到处和人说他也要娶一个漂亮老婆,长大后没少因为这事儿被族中长辈们取笑。 洛珝羞得很,扭头就走:“不和你说话了,我饿了。” 青旸无奈地笑了声,快步跟上:“阿珝今晚想吃什么?回去为夫给你做。” 青旸这便宜夫君最大的优点就是烧得一手好菜,还没两天洛珝的舌头就已经被养刁了,在外面吃的几顿饭都觉得不合口味。 眼下一听这话,洛珝立刻来劲儿了,瞬间忘了刚被人取笑完的事,眼睛亮亮地道:“ 西湖醋鱼!” 青旸牵住他的手,温然笑道:“好。” 洛珝欢欣地摆起小尾巴:“你做鱼辛苦,做好了我给你挑鱼刺。” 青旸登时一呛,立刻道:“不用了,其实为夫昨日刚研究出一种给鱼除刺的法术,可以将刺直接化去,阿珝以后吃鱼都不用挑刺了。” 洛珝讶然:“还有这么方便的术法!” 青旸道:“嗯,为夫还会许多好玩儿的术法,阿珝想学,日后为夫一一教你。” 洛珝想了想:“有没有那种不用修练就可以增长修为的术法?” 他生性好动贪玩儿,最讨厌坐着一动不动的枯燥修炼,奈何阿姐严厉,几乎每个月都要试他的修为,若是没长进,少不了被追着一顿打。 青旸一顿,道:“没有,不过倒是有很轻松,只靠睡睡觉就可以提升修为的法子。” 洛珝一喜:“什么法子?” 青旸露出一个温柔无害的微笑:“阿珝日后就知道了。” 洛珝道:“哦,那以后再说,我们快点回家吧,我饿啦。” 青旸嗯了声,握紧了掌中温软的手心,缓缓没入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直到很久以后,洛珝才哭着发现,青旸说的法子一点儿也不轻松,可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跑不掉了。 * 转眼间,已是八日过去。 这日晚间,青旸照常在庖屋里做饭。 洛珝好几次想帮着打下手,不是把柴火烧成了渣,就是把鱼弄得满屋乱飞,还险些拿菜刀把自己的凤爪给剁了,把青旸脸都吓白了几分。 最终,他还是被青旸一脸无奈地推了出去,说阿珝在外面玩儿会儿,等着吃就好。 左右无事可做,洛珝便出了青竹林,溜到桃林里漫无目的地闲逛,顺手摸几个桃子解解馋先。 逛了没多久,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异香。 这香不同于熟透了的桃子的甜香,而是掺着一股醇厚、浓郁的味道,沁人心脾,比桃子的果香更具穿透力。 洛珝被勾得馋虫大起,顺着那股香味寻去,直到香气最浓处,一颗树冠高耸入云,树干足有四五人合抱的桃树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绕着树找了好几圈,却始终找不到那香气是哪里散发出来的。 直到洛珝抱着粗糙的树干开始东闻闻西闻闻,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小凤凰,你要找的东西,在我东面的树根下面。” 那叹息像是从树干里面发出来的,洛珝吓了一跳:“...你是?” 桃树道:“我是那青龙在这里种下的第一颗桃树,如今已经有两千一百岁了。当年他与我做了一个约定,他助我修炼成精,我延展树根,汲取天地灵气,滋养他埋在树下的东西,直到有人来取的那天。” 第126章 洛珝好奇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桃树道:“你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桃树削掉自己一截枝桠,变作一把木铲掉在洛珝跟前。 洛珝好奇心更甚,拾起铲子,找到东面的树根,吭哧吭哧开挖。 挖的过程中,桃树还很贴心地指导:“歪了,左边一点”、“再往右边几寸”。 不一会儿,泥土里冒出两个黄褐色的盖子。 洛珝拿手刨出来,发现是两个酒坛子,拍开泥封,酒液清亮,甘醇的桃子酒香味扑面而来。 他年纪尚小,在族里时大人都不让他喝酒,而轩辕丘的水土不宜种桃,自然也无人会去酿造桃子酒。 洛珝馋得心痒痒,想起青旸说这桃林里的东西他都可以随便吃,那这坛埋在桃林里的酒,应该也可以喝吧? 他就喝一点点,尝尝味道。 半个时辰后,青旸找到树下抱着两个空酒坛打嗝的人,叹了口气。 他蹲下来,只见坐在地上的人脸颊晕红,眼里如同蒙了雾,嘴上站着晶亮的酒液,水光潋滟,润得像某种亮晶晶的软糯糕点。 青旸只犹豫了一秒,就捏住人的下巴,朝着那片水红吻了下去。 唇瓣辗转,舌尖如游鱼滑过编贝般的齿列,又游向深处,挑动更软的地方,与那唇齿间浓郁的桃子酒香融为一体。 洛珝喝了酒,脑子本就不太清醒,晕晕乎乎间,只觉得有人塞了什么东西到他嘴里,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便下意识地伸舌头去舔。 殊不知这一动作,在亲他的人眼中赫然是热烈的回应。 青旸一股火直往腹下蹿,被怀中人乖顺的回应勾得眸色深暗,像是能把人吞噬的幽谷。 经过上辈子,他知道洛珝喝醉酒之后向来是很乖的。 会很乖地让他亲,会很听话地穿上平时不愿穿的一些衣服,会忘掉羞耻乖顺地摆出一些姿势,几乎什么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 当然,在第二天酒醒后也是会毫不留情把他踢下床,两三天不让上来的。 青旸瞳色幽沉:“阿珝,你知道这酒是给谁喝的吗?” 洛珝打了个酒嗝儿,拍拍自己胸口:“给我喝的。” 青旸一噎。 他心头好笑,故意眉毛一挑,声音沉肃:“这是给我未来的新娘子喝的,原本打算拿来做成亲时的喜酒,却没想到半路被一只嘴馋的凤凰给偷喝了。” 洛珝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看了好半晌,忽然很委屈地瘪瘪嘴:“我不是你的新娘子吗?你还要去找谁做新娘子?” 他喝了酒,双颊上的薄红晕到眼尾,像是抹了胭脂,又像是哭红的一般,更显得委屈巴巴。 实在是...有些过分可爱了。 青旸心里软得不像话,再狠不下心逗弄人。 他把人揽入怀里,唇瓣从眼睫,鼻尖,面颊上依次吻过,声音低柔:“好,不找别人做新娘子,我此生的新娘子,只有阿珝一人。” 洛珝乖乖地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那做你的新娘子,是要给你生小娃娃的吗?” 青旸:? 洛珝道:“那天在梦里,你说,要你以后的道侣给你生小娃娃。” 青旸眉尖微抬。 小时候的他竟然能对洛珝说出这种话? 不过...倒挺符合他幼时所想。 青旸捏了捏怀中人泛着红的耳垂,声音低沉惑人:“阿珝要给我生小娃娃?” 洛珝十分郑重地点点头:“有了小娃娃,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蓦然被击中,青旸胸中泛起难以言喻的麻意,望着眼前眼神真挚、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之恨不得用毕生爱意将之包围。 他低头,与洛珝额抵额,眼对眼:“好,等日后成了亲,阿珝就给我生个小娃娃。” 谁知下一刻,洛珝忽然推开他,豪气干云道:“现在就生!” 青旸失笑:“现在怎么生?我与阿珝都还没拜堂成亲呢。” 洛珝道:“嗝儿!那现在就拜!” 青旸心念一动,摸出一颗小石头,在上面拂过一层微光,又收入怀里。 他露出一个虚心求教的微笑:“怎么拜?” 洛珝瞪他一眼,哼哼道:“拜堂都不会?你笨死了。” 青旸道:“愿闻阿珝指教。” 洛珝把他拉到几颗桃树之间的空地上,站在他身侧道:“我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就行了。” 青旸笑得愈发温柔无害:“好。” 只听洛珝神情严肃,对天高唱道:“一拜天地。” 然后俯身拜下。 青旸也道:“一拜天地。” 随之拜下。 “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洛珝站起身,得意洋洋:“好啦,这就拜完啦。” 青旸笑意温和:“嗯,拜完了,阿珝日后就真正是吾妻,反悔不得了。” 洛珝哼唧:“君子一言,我才不会反悔。” 他脑袋发蒙,像是在云间飘着,满心觉得自己脱离父母,独自完成了一件大事,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眼中愈发深暗的光。 洛珝拉起青旸的手,很欢快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生小娃娃吧!” 第127章 -------------------- 叹气,麻麻的傻小鸡啊 第63章 番外5 熟龙吃小鸡 晨光朦胧, 窗外传来悠悠鸟鸣。 洛珝动了动身体,迷迷糊糊中觉得身下有些硌人,硬邦邦的, 不像他平日里睡的软床。 他揉揉眼睛, 掀开眼皮, 一片赤.裸的男性胸膛赫然撞入眼帘。 而他此刻,正趴在这副胸膛上方, 内衫带子都没系紧,松松垮垮, 露出胸口大片瓷白的肌肤。 如同平地惊雷, 洛珝猛地蹭起身, 吓清醒了。 而被他当成人肉枕头压着睡了一晚上的人倒是处变不惊,面如白玉,温和地问:“醒了?睡得可好?” 洛珝结舌:“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青旸叹惋:“我也想穿的, 可是阿珝昨晚上一直不让我穿, 闹着要给我生娃娃。” 洛珝瞪大眼睛:“你胡说!谁要给你生娃娃, 我和你又不是真的夫妻。” 青旸慢悠悠道:“阿珝昨日拉着我拜了天地, 如今已经是真夫妻了。” 洛珝神色一愣,随即恼道:“你骗人!你惯会取笑我!” 面对他的指摘, 青旸不慌不忙, 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青色的小石头,指尖在上面一抚, “这是留音石, 阿珝大可听听, 我有没有骗你。“ 只听一阵说话声从石头上传出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阿珝日后就真正是吾妻, 反悔不得了。” ... “阿珝现在还小, 以后再生好不好?“ “不好!现在就要生!” “阿珝是男子, 如何生得?” “啪啪”两声,像是手掌在什么装满水的东西上拍了两下,紧接着就听一个骄傲的声音道:“我肚子圆,能生的!” 男人叹息一声:“好,好,能生,但今日已晚,阿珝先睡觉,明日再生好不好?” “明日...唔...明日生两个!” “好,生两个,别踢被子了,快睡觉。” ... ... 洛珝越听身子越僵硬,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终猛地抓起那块石头,如同握了炭似的飞快地将之丢进被子里,死死捂住了。 可断断续续的话语依然从被子缝隙里,闷闷地漏出来: “...生出来是小龙还是小凤凰?” “阿珝生的,是龙是凤我都喜欢。” “那生出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唔...还是女娃娃吧,女娃娃漂亮些。” “好,生个小女娃,日后长得和阿珝一般漂亮可爱。” ... ... 洛珝攥着被子的指节发白,耳朵烫得能煮鸡蛋,结结巴巴地控诉道:“你,你趁人之危,做不得数!” 青旸倾身凑近,低声道:“我如何趁人之危了?亲是阿珝拉着我成的,小娃娃是阿珝说要生的,我的衣服也是阿珝闹着要扒下来的,我不仅没有趁人之危,反倒奉行君子之礼,一晚上什么都没做。” 洛珝被他靠近的动作逼得下意识后退,浑身血液冲上脸颊,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后背抵着墙,身侧是男人撑起的手臂,身前是噙着玩味笑意看他的男人,四周都被人包围了,连转个身都困难。 领地被人侵占,本能的慌张与不安充斥着他的心口。 洛珝身体一缩,忽然化作一只生着火红羽毛的凤凰,细长脖颈灵活地一弯,从男人臂弯下钻了出去,跳到了地上。 得了自由的凤凰欢鸣一声,扑打扑打翅膀,风一般飞出了门外。 洛珝飞到空中,惊喜地发现布在上空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 他扇扇翅膀,就要往轩辕丘的方向飞去。 可望着云雾之下郁郁葱葱的桃林,洛珝心头又犹豫起来。 他先把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桃子给啃了不说,还把人酿造了一千多年,以后要用作成亲喜酒的桃子酒给喝光了,明明答应了人要做十日夫妻,才第九日就要跑了。 而这九日里,青旸甚至从未让他干过什么活儿,光是带着他到处玩儿,给的买好玩儿的,做好吃的,处处宠溺包容。 洛珝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不厚道。 虽然不能真和青旸成亲,但至少回去把十日之约履行完再走吧。 至于桃花酒...就只能回家带些银子来赔了。 于是小凤凰扑棱扑棱翅膀,又掉头飞了回去。 * 洛珝回到竹舍内,见青旸不在,便想着先收拾收拾东西,等明天起来一早就走。 他拉开衣柜,将前日里去集市买的几身衣服收进乾坤袋里,又去翻靠着墙边的五斗柜。 那日集市上,他给族里的小娃娃们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还没带回去送人,自己倒先兴致勃勃地玩儿到半夜。 玩困了爬上床睡觉,桌上乱七八糟摆着的一堆都是青旸收拾的,他依稀记得青旸是放在了屋里的哪个柜子里。 上面的抽屉翻遍了都没找到,洛珝拉开最底层的开合式柜门,里面突然骨碌碌滚出一大堆画卷来,落了一地。 其中一副画卷摊开,露出小半张美人面,一双杏眼灿若辰星,粉面玉容,明媚烂漫。 洛珝心头一跳,觉得这半张脸和他长得也太像了些。 他拾起画卷展开,整个人蓦然定在了原地,手脚发麻,呼吸都顿住了。 第128章 画中人的面容,完完全全就是按照他的脸拓下来的,无疑是他本人。 而令洛珝震惊的,是这画上人的年纪,并非他现在的年纪。 那张脸线条圆润柔和,双颊上还嘟着些婴儿肥,最多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连身上的衣服也是他几年前还未长高时穿的。 可他和青旸相识总共才不过九日,青旸怎么会画出十二三岁的他? 洛珝一颗心扑通扑通跳,慌里慌张地去翻剩下的画卷,发现上面无一例外,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他。 笑靥如花的、哇哇大哭的、在草地上打滚的、偷懒在树下睡觉的、对着湖水梳理羽毛的... 从十二岁到十六岁,画卷上的人渐渐褪去年少的幼态,下颌削尖,眼尾拉长,出落成丹唇明眸、一顾倾城的美人。 洛珝呆怔怔地望着那些笔触细致的画像,直到头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阿珝。” 抬头,只见来人青衫玉冠,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青旸仿佛没看到一地的狼藉,把粥放在桌上,眉目温和地望着他:“饿了没?先用早膳吧。” 洛珝站起身,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你明明把结界都撤了。” 青旸视线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因为我知道阿珝心里有我,心悦于我,便是今日不回,明日、后日,或者再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回来。” 洛珝睁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悦于你了?” 青旸淡淡道:“阿珝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会说出帮他生娃娃的话吗?” 洛珝骤然一噎。 若是对他讨厌的人...的确说不出这么不害臊的话,就算是喝醉酒也不可能。 青旸抚上他的鬓发,轻叹:“往往醉后的话,才是最真的。” 洛珝后退一步,一颗心像是飘在空中,无处着落。 他活了区区几百年,按照神仙的年龄算都还没成年,换算成凡人的岁数,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心里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他慌了神,不知该怎样去对待眼前深情如许的人。 洛珝白着一张小脸,眼神四下乱飘,然后像是某种硬撑气势的小动物般,竖起毛,摆出一副质问的姿态: “这些画是怎么回事?你我认识还不到十天,你怎么会画出以前的我?你,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算计好了要...” “嗯。” 一声平淡的回答打断了他气势汹汹的质问。 洛珝:? 他张了张唇:“...什么?” 青旸语速低缓,字句清晰:“我是早就盯上了你,心悦于你,将你认定为我此生唯一的道侣,所以造了这片桃林,待你年岁大些,便用那颗桃子引你过来,与我做夫妻。” 洛珝眼睛睁得溜圆,微张着唇,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以及惊世骇俗的话语弄得瞠目结舌。 青旸朝他走了一步,继续道:“这些年,我常常去轩辕丘看你。看我的小凤凰一日日长大,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漂亮,漂亮得一颦一笑我都忍不住画下来,找不到你时,便拿出来看看,聊慰相思。” 洛珝越听耳根子越红,可想了半天,忽然觉出不对劲,“可在此之前,我与你都没有接触过,你难道看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此时,青旸早已经在悄无声息中重新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二人呼吸可闻,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青旸牵起他的手,圈在掌心,像是握住什么珍宝般握紧了。 眼帘微垂,蕴着无边无际,能将人溺毙的情意:“因为我与阿珝有两世情缘,轮回时天道特意放我一马,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寻我生生世世的发妻。” 洛珝目光怔然,对方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透进来,传入他汩汩流动的血脉。 有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眼前这个人已经和他有过成千上万次这样的肌肤之亲。 他们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所以从对方第一次牵起他的手,第一次与他同榻而眠时,他的身体就从未显示出抗拒。 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青旸定定望入他的眼睛,低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阿珝做了两世夫妻,恩爱已胜千千万万年。事到如今,阿珝还要否认对我的喜欢,想着离开我吗?” 一室寂然。 午时燥热的风从窗口灌进来,闷得青旸胸口发热,目光灼灼,几乎有些等不住了。 就在他掌心都开始发汗时,洛珝终于抬起眸子,用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瞅着他,很小声地哼哼道:“可是按照凤族族规,你要娶我的话,要花好多好多金子的。” 青旸的呼吸停了一瞬。 下一刻,他眉目如皎皎月华般舒开,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 第64章 番外6 熟龙吃小鸡 三百年花谢花开, 在凤族小少主成年之日,轩辕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凤族祖训,原不允族中子弟与外族通婚, 可无奈小少主对那条龙喜欢得紧, 嚷嚷着除了他谁也不嫁。 族长对这个小儿子向来千疼百宠, 只好搬出验心镜,在青旸通过重重考验后, 破例答应为二人主婚。 唯一的条件,是婚礼得先在凤族举办, 再去天庭, 行天妃册封大典。 第129章 轩辕丘百年未有过这么热闹了, 几只彩凤飞在云间,洒下漫天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大红花轿前行的路上。 花轿的用途是把新娘从娘家接到夫家, 这场婚礼在凤族举行, 本用不着花轿, 可奈何被人娇惯的小少主觉得坐花轿好玩儿, 硬是让人抬着轿子围着轩辕丘绕了三圈,才肯进入礼堂。 拜完三拜, 酒宴散罢, 青旸跨入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洞房,没在床上找到安安静静等他的新娘子, 反倒在桌旁捉住一只偷吃花生米的小凤凰。 青旸笑道:“是为夫不好, 让我的小凤凰都等饿了。” 洛珝被人捏着后颈皮, 恼道:“你怎么都不敲门就进来了!出去出去, 重新来过。” 他把青旸推搡到门外, 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青旸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门外等候了一会儿,轻敲门板:“可以进来了吗?” 里面传来洛珝的声音:“可以了。” 他推门而入,这次,一身大红喜服的人安安分分坐在床边,头上蒙了个金边流苏的红盖头。 青旸一怔,随即忍俊不禁。 他们两个人穿的都是男式婚服,可洛珝约莫是从小看多了别人成亲,新娘子都要戴红盖头,便也不知从哪儿去弄了一个来。 青旸缓步走过去,指尖挑起盖头,红绸下露出一张比盖头更明艳夺目的美人面。 洛珝冲他眨眨眼睛:“漂亮吗?” 青旸目光如水,指尖抚过那张不点而朱的唇:“嗯,很漂亮。” 顿了顿,他又问:“这盖头看上去有些旧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洛珝得意:“在我阿姐的柜子里翻到的,嘘,你别告诉她。” 青旸失笑:“你若喜欢凤冠霞披,我让人给你做一套更漂亮的,在天界成礼时穿。” 谁料洛珝一听,蔫头耷脑道:“还要在天界成一次婚吗?好麻烦,我今天都要累死啦。” 青旸知他不喜欢那些繁琐又累人的婚礼规程,可神界太子娶妻,届时宴请四方宾客,任他再怎么想纵容洛珝,也是马虎不得。 他亲了亲因为不满而微微撅着嘴的人,柔声哄道:“但是阿珝可以再做一次新娘子,穿着凤冠霞披,坐更华美的花轿到天庭,到时天下人都会看到,我的小凤凰有多么漂亮。还会有比现在多很多倍的金子,抬到你的天妃殿里去。” 洛珝想了想,虽然累是累点儿,但好像也不亏,于是很勉强地哼唧两声:“那好吧。” 忽然,他想起一事,推开倾身想要来亲他的人,问:“你之前说的那个,睡睡觉就可以增长修为的法子,你说要在今天告诉我的。” 青旸唇角牵起一抹笑:“嗯,现在就告诉你。” 他扶住洛珝的后脑,吻了下去。 * 红烛帐暖,幢幢人影投在纱幔上,随风摇曳。 洛珝哭得眼尾绯红,咬着指头,声音发颤地控诉:“你骗人,这个方法一点儿也不轻松,我不要...不要修炼了。” 他抖着腿往前爬,没爬出几步,又被男人捉回来,扣在怀里。 青旸亲着他的耳朵,柔声安抚:“刚开始会累一些,以后就不会了。况且这法子事半功倍,阿珝晚上累些,白日里就可以出去玩儿,不必枯坐着修炼一整天了。” 洛珝想着白天可以玩儿,心头稍微宽慰了些,但很快又被脊椎上窜起的酥麻感逼得发出一声呜咽:“够了...够了,我感觉修为已经增长了好多了,不用再修炼了...呜...” 青旸温声道:“不够呢,我听阿姐说,过两日月底又要考察你的修为,你这个月都在玩儿,一天也没修炼过,要趁这几天好好补回来才行。” 洛珝白皙的脸被热意染得红透了,整个人熟得像只虾子。 他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贪玩儿了一整月,没好生修炼,到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 到后来,洛珝抱佛脚抱得迷迷糊糊,直打哈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什么时候才修炼完?我想睡觉了。” 青旸指尖描摹过怀中人的眉眼,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阿珝,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洛珝莫名其妙看着他:“我又不能生。” 青旸手掌覆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摩挲,眼底噙着笑意:“怎么不能?阿珝不是说过,你肚子圆,能生的吗?” 这说的是二人初识时,他喝了酒后说的醉话。 洛珝耳尖嫣红,眼睛微恼地瞪圆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拿来取笑我。” 青旸见人恼了,立马低头认错:“是为夫之过,以后都不拿这事儿来取笑阿珝了。” 洛珝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下一刻,他听见青旸继续道:“不过...阿珝的确是能生的。” 洛珝把视线转回来,抿着唇,气鼓鼓地瞅他:“你才说了以后不取笑我,我是男的,怎么可能生的出来。” 青旸唇角微勾,倾身靠近,咬着他的耳朵,声音压得低哑:“多弄几次,装满一点就能了。” * 翌日,洛珝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瞪瞪地揉开眼睛。 青旸向来起得早,今日却和他一起待在床上,静静撑着头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洛珝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多久醒的?怎么不起来。” “想多陪陪你。”青旸亲了下他的额头,“昨晚睡得如何?” 第130章 洛珝嘟囔道:“挺舒服的。” 虽然修炼的过程很累,但今早醒来的确感觉周身灵力运行流畅,如同被打通经脉般,修为提升了不少。 就是今早半梦半醒时,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肚子,弄得他不太舒服。 洛珝想到这里,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忽觉不对。 好像真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着他的肚子。 他掀开被子一看,险些没从床上蹦起来。 只见鲜艳的大红色被褥里,躺着一颗白花花的蛋。 洛珝:??? 洛珝:!!! 那颗大白蛋靠在他肚子旁,看样子还挺沉,把四周压得轻轻陷下去一小块儿。 洛珝迷糊的神智都吓清醒了,连退几步,扑过去紧紧抱着青旸,惊恐地张大了嘴:“这里为什么会有一颗蛋啊!” 青旸拍着怀中人的背,语速和缓地安抚道:“这是阿珝生的蛋,是我们的孩子呢。” 洛珝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崩溃地快要哭出来了:“你别逗我了,我是公凤凰,怎么可能会下蛋!” 青旸亲亲他:“我的小凤凰那么厉害,几百年前就说了要给我生娃娃,当然会下蛋的。” 洛珝咬着唇,心里慌得不行,仿佛陷入一种性别错乱之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公凤凰了。 他拿脚尖踢了那白生生的蛋一下,眼睛都红了,硬着头皮坚持道:“不是,这不是我的蛋。” 谁料那蛋被他踢了一脚,像是从睡梦中被踢醒了一般,忽然从倒趴着的姿态立了起来,很欢欣地在床上一蹦一蹦,最后蹦入了洛珝怀里。 洛珝眼睛都快瞪得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瞅瞅青旸,又瞅瞅蛋,嘴一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它怎么...呜...我为什么会下蛋...” 他哭得抽抽噎噎,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呜...我是不是...被你弄坏了...呜,都怪你,昨天弄了那么久,把我的肚子都弄坏了,我本来不会下蛋的...公的怎么能下蛋...呜...” 眼前人哭得越来越厉害,青旸看得心疼,终于收起了心中那点儿欺负人的恶劣心思,把人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哄:“没有,阿珝没有坏,是我太坏了,弄了个蛋来逗阿珝,我错了,阿珝罚我,好不好?” 洛珝抽泣几声,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止住哭,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眉毛气得揪起:“你弄的蛋?和别人下的蛋?你才和我成亲,就敢和别人下蛋!” 他气得头冒青烟,不等青旸开口,抬起一脚就朝人踢过去。 青旸算是领会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好不容易捉住不安分的人,叹口气:“不是,我此生只认阿珝一人,怎么可能和别人下蛋。” 洛珝眼睛一眨不眨地瞪他,满脸写着“我倒要看你怎么解释”。 “天界有一神器,名为白鹊巢,取夫妻双方精血放入,便能凝出二人血脉。这蛋便是我取了你的血,今早去天界弄出来的。” 青旸牵起他的手,含情脉脉道:“阿珝,这里面是我们的孩子,你摸摸它,会明白的。” 洛珝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将手掌放在了光滑的蛋壳上。 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击中了他。 那滋味难以言喻,他仿佛看到山花盛开,听到溪水奔流。桃林葳蕤,结出一颗颗粉扑扑的果子。 而这一切都化作一股暖流,汇入他的身体里,与他血脉相连。 他能够感受到纤毫之末,也能感受到天地之恢。 这颗蛋,把自己和他连起来了。 它在告诉他,它的的确确是从他身上流下的血脉。 “阿珝?” 青旸的声音将他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洛珝转了转眼睛,呆怔怔地望着青旸,像是话都忘了该怎么说:“小娃娃...它是我的小娃娃。” 结结巴巴,语气却十分笃定。 蛋听到自己被承认了,欢喜得摇摇摆摆,贴着洛珝黏糊糊地蹭来蹭去,撒娇一般。 青旸望着一人一蛋,眸色柔得能将人融化:“阿珝,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洛珝摸着蛋,蛋壳洁白如玉石,触感如丝绸,微暖的温度顺着掌下穿过来,让他心里软得不像话。 像是本能一般,他没怎么思考地吐出一个字:“瑶,它叫瑶瑶。” 青旸眸色微动,心头如同滚过潺潺热流,烫得指尖微麻,眼底几乎涌起难以控制的热意。 他将洛珝和蛋一同抱入怀中,闭了闭眼,哑声道:“好,就叫洛瑶。” * 绿茵茵的草丛中,站着一大一小两只凤凰。 大的那只生着火一般的赤色羽毛,小的那只则是碧波般的青色,毛茸茸的一小团,还没大凤凰一只爪子大。 大凤凰尖喙一张,喷出一道金红色火焰,转头问小青凤:“会了吗?” 小青凤眨眨黑珍珠似的眼睛:“啾!” 然后小嘴一张,吐出几粒晶莹剔透的冰渣子。 洛珝:“... ...” 洛珝挥挥翅膀:“不是这样,你看我。” 于是他又演示了一遍。 “会了吗?” 小青凤:“啾!” 然后吐了根细溜溜的冰棱子出来。 第131章 还很乖巧地靠过来,抬起短小的翅膀,用还没长齐的绒绒羽毛在他肚子下蹭了蹭,求表扬似的。 洛珝:“... ...” 他弯下脖子,用尖喙梳了梳小青凤的羽毛,夸赞道:“瑶瑶真厉害,是我们凤族唯一一只会吐冰块的小凤凰呢!” 小青凤欢快地抖抖羽毛:“啾啾!” “阿珝,在和瑶瑶玩儿什么呢?” 青旸一身月白锦袍,缓步朝他们行来。 洛珝变回人形,不知哪儿生出一股怨气,横了眼青旸:“你为什么不是一条火龙?” 青旸抬眉:“为什么要是火龙?” 洛珝气呼呼道:“你要是条火龙,瑶瑶就不会吐冰块了。我们凤族生来就会喷火,可她现在成了族里唯一一只不会喷火,只会吐冰块的凤凰,以后要被其他小娃娃取笑的。” 青旸叹气:“瑶瑶现在才两岁,话都还不会说,你莫那么心急。你也知道,她是水火双属性,我向你保证,瑶瑶日后不仅会喷火,还会成为族里最厉害的凤凰,好不好?” 洛珝想了想,哼唧道:“厉不厉害倒没关系,我只希望她永远做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凤凰。” 青旸蹲下身,将挥舞着翅膀,因为飞不起来而啾啾叫着的小青凤捧起来,放到自己肩上,温柔笑着:“好,我的阿珝和瑶瑶,永远都做世间最快乐的小凤凰。” “天晚了,回家吧。” 他牵起洛珝的手,十指交扣,如同扣住世间最珍贵的事物,一步步朝着林木葱茏处行去。 杨花落尽,子规啼鸣。 春日将逝,身处春日中的人却从未惋惜。 因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还将一起走过很多、很多个春天。 -------------------- 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咩,可以在评论说说,看有合适的就写 第65章 番外7 叫花鸡 洛珝跑了。 在青旸终于肯带他下界的时候。 之前青旸发疯, 给他拴上链子,锁在凤栖殿里,弄得他整个人都恹恹的, 也不怎么和青旸说话, 怎么哄都没用。 于是最终, 青旸解开了他的链子,却要他戴上记录踪迹的龙鳞。 但洛珝知道青旸在床上一向是很好说话的。 他很乖地表现了好几天, 在青旸情到深处时给人耳边说软话。 比如抱着男人的脖子,用很小很弱的声音说, 这个龙鳞好硬, 戴着硌人啦, 红绳太粗糙了,一点也不舒服,把他脖子都弄红啦之类的话。 声音细细软软的, 戴着情.事中特有的慵懒, 虽然他自己没那个意思, 但听在男人耳朵里就跟撒娇似的。 青旸眸中还覆着尚未褪去的欲.望, 指尖摩挲着那片用世间最柔软的鲛绡捻成的红绳,轻轻笑了笑, 然后吻了下来。 “好, 那以后阿珝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不戴龙鳞。” 他答应得太容易, 洛珝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嗯。”青旸手掌抚着他腰间的软肉, 口中漫应道。 洛珝欢天喜地地在心里打起小算盘。 青旸说过两日要下界处理公务, 可以顺便带他去玩儿一圈。 到时候在在人间逃跑, 要比在天界逃跑方便多了。 可没多久洛珝的美梦就破碎了。 下界前, 青旸封住了他的灵力不说, 还把他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鸡。 按照他这个圆滚滚的身体以及短搓搓的小鸡腿儿,跑个十步还没人形时一步走得远,要想从青旸严密的看守下逃跑,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洛珝是一只不抛弃不放弃的咸鱼。 机会送到眼前,总还是要去试试的。 大不了就是被抓回去关起来,屁股再遭点儿罪,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一日,洛珝终于在青旸忙得抽不开身,将他交给手下看管时逮住了机会。 他说自己在客栈里被关得无聊,寂寞少夫被丈夫抛弃,独守空房,生无可恋,要上吊自杀,除非手下带他去街上玩玩儿。 手下左右为难,洛珝义愤填膺:“就出去逛个街玩玩儿怎么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从你们这群修为高深的神仙手下跑了不成!” 说罢张开翅膀,一脸视死如归的壮烈神情,作势就要撞墙。 手下心惊胆战地阻止,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愿,抱着他去了街上。 不过是用篮子抱的,因为如果直接接触到这只鸡,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回来指不定剁了他们的手爪子。 好巧不巧,路遇人界的官兵追捕逃犯,街上一片混乱,洛珝趁乱跳出篮子跑了。 但一只鸡在闹市中乱窜的行为还是太危险了,所以洛珝很聪明地跳上了一辆载满了鸡的牛车,和竹编箩筐里绑着的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鸡混在一起,在咯咯咯的声音中缩着脑袋,完美蒙混过关。 跳上车前,他已经注意到这辆牛车是往城外走的,而他们来时经过了城外,洛珝记得是一片树林。 和那些鸡不一样,他爪子上又没绑绳子,等到了林子里,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车,然后去投奔他的大哥重渊,让他给自己变回来。 洛珝的计划实施未半而中道崩殂。 牛车在距离城门口十几步的地方,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一家食肆前。 洛珝抬头一看,食肆门口支了个招子,上面写着“本店招牌,叫花鸡。” 第132章 洛珝:!!! 他扑腾着翅膀就是一个灰鸡起飞。 “诶!有一只跑了!” 身后立刻有人叫道:“快,抓住它!” 洛珝使出浑身解数,上蹿下跳,奈何几个店小二合力对他围追堵截,最终还是被人抓着鸡翅膀提溜起来,给爪子绑上了麻绳。 “啾啾啾!” 洛珝哭着和一堆鸡被塞进了食肆后院。 但他还是很乐观地安慰自己:没关系,这么多比他大比他肥的鸡,肯定不会先吃他的,只要他藏得好一点,多拖延一下时间,等青旸来找到他... 啊呸。 呸呸呸。 洛珝在心底狠狠教训自己:什么找到他?他不就是专门为了躲青旸才逃跑的吗? 他才不要回去过那种被男人养成金丝雀,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饿了有山珍海味,渴了有琼浆玉液,累了有灵泉泡着,生气了有人千方百计哄着的生...活。 ...等等,他以前过的是这种日子吗? 这种啥也不干完全躺平的生活难道不是他一条咸鱼的终极梦想吗? 好吧,也不是完全啥也不干,屁股还是要被.干的。 想到这里,洛珝将自己跑偏的思维拉回来,并在心中对这种出卖身体和灵魂换取荣华富贵的行为表示严厉谴责和强烈唾弃。 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等人来救,洛珝灵光一闪,打算用尖喙把鸡爪上的绳子解开。 可当他埋下头,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肚子,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脚。 “... ...” 洛珝头一次严肃地看待自己的身材问题。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用鸡翅膀蹭蹭身边一只五彩大公鸡:“老兄,你会解绳子吗?” 大公鸡瞅他一眼:“咯咯咯!” 对方好像听不懂,于是洛珝换了一种语言:“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还用爪子蹬了蹬对方鸡爪上的绳子。 下一刻,大公鸡飞起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咯咯咯!” 洛珝跌跌撞撞爬起来,这回确认这些没开灵智的凡鸡是真听不懂了。 他观察周遭一圈,发现后院入口处有一块小石阶。 两只脚都被绑着,他只能拖着肥肥的身体,像只麻雀一般一步一跳地蹦过去。 幸好此时临近饭点,伙计都在店里忙活,没人来后院。 洛珝好不容易蹦到台阶前,累得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才躺在地上,把爪子抬起来,用台阶侧面锋利的边缘割爪子上的麻绳。 约莫过了一刻钟,绳子终于被割断,洛珝大喜过望,连忙扑腾翅膀,翻起身就往外跑。 没跑出几步,眼前低矮的视野里忽然落下一袭青衫。 洛珝眼皮一跳,张开翅膀就要原地起飞,哪儿想来人脚步一错,他这一飞正巧飞到人怀里,被一双温热手掌稳稳托住了。 头顶传来男人含着笑意的低沉声音:“半日不见,阿珝竟如此想念为夫,一见面就投怀送抱。” 洛珝:“... ...” 他不是,他没有。 店小二小跑着赶过来:“诶,这就是公子要找的鸡?” “嗯。” 店小二自言自语地咕哝:“这鸡怎么又跑了,午时才跑过一次。” 青旸似乎轻嗤了一声,修长指节将洛珝凌乱的羽毛一根根理顺,慢条斯理道:“因为他很聪明呢,都这副模样了,还总想着办法要跑。” 男人的手指陷入蓬松的羽毛里,轻轻摁在灰鸡脖颈处,尾音上扬:“是不是,阿珝?” 洛珝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也不敢动。 他一时竟分不清被捉去做成叫花鸡和被青旸抓住变成屁股开花的鸡哪个更惨一点。 被男人凉飕飕的目光盯着,洛珝脑子一嗡,身体展开本能的防御机制。 只见怀中灰鸡眼睛一闭,脖子一歪,爪子一翻,开始原地装死。 青旸气得笑了一声,将一锭银子放在店小二手心,抱着灰鸡离开了食肆。 * 刚一进入客房,躺平装死的灰鸡就立刻一个翻身蹭了起来。 趁青旸不备,洛珝往人手上猛啄一口,在他松手之际,如一道灰色的闪电,飞速窜入了床底。 洛珝靠着床与墙壁的夹角,惊魂未定地吭哧吭哧喘气。 他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客栈床底低矮狭窄,钻进他一只小鸡都是勉勉强强,青旸这么高的身量是不可能进得来的。 青旸也不能直接将他从鸡形变成人形,会卡在床底。 床板遮挡了光线,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安静。 就在洛珝以为自己终于安全了时,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 下一刻,一条淡青色的龙尾从地板上游了进来,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敏捷又准确无误地卷住他,将他拖了出去。 洛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啾!啾啾啾啾!” 青旸不慌不忙,用术法除了灰鸡沾了一身的灰尘,慢悠悠道:“阿珝真是聪明呢,觉得躲到床下,我进不来,就抓不到你,是不是?” “啾...” 洛珝被人完全制在怀里,哭都哭不出来,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青旸目光凉悠悠地落在灰鸡身上,却见灰鸡黑豆似的小眼睛闪了闪,像是又想出了什么小把戏。 第133章 他于是没说话,饶有兴趣地等待着。 忽然,手背覆上一片柔软,轻轻柔柔的,刮得人心口发痒。 只见怀里的灰鸡抬起短短的小翅膀,用翅膀尖儿在他刚刚被啄红的皮肤上贴了贴,然后张开嘴,露出粉红的舌尖,朝上面轻轻吹了口气。 然后抬起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冲他眨了眨,卖乖似的。 青旸眉心一抬。 他指尖捻着灰鸡柔软的羽毛,轻声道:“阿珝这是在...撒娇?” 洛珝:“... ...” 他只是想为刚刚自己啄人的事情道个歉。 可见男人脸上冷意都散了些,似乎很受用的模样,洛珝顿了顿,没有反驳。 撒娇就撒娇吧,鸡在龙爪里,不得不低头。 要是撒撒娇就能逃脱惩罚,他也不是不能豁出去。 洛珝心一横,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啾啾!” 男人低沉的笑声随着胸口的震动传过来:“那看在阿珝这么乖的份上...” 洛珝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忽然变成了人形,被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轻松抱在了怀里。 他听见青旸微哑的声音缭绕在耳边,如同恶魔低语:“为夫今晚就好好陪一陪阿珝,可不能让人说寂寞少夫被丈夫抛弃,独守空房,嗯?” 洛珝:?! -------------------- 喜欢看一些自作聪明的漂亮笨蛋翻车,斯哈斯哈。喜欢笨蛋美人的可以康康俺专栏的预收哇《漂亮笨蛋总被阴鸷反派盯上》,撒泼打滚求收藏! 第66章 番外8 哄老婆龙 第二天, 洛珝揉着酸软的腰起床,瞥见自己一身的青青紫紫,几乎没剩下一块儿好肉。 他抓着被子, 看着雪白脚踝上被龙尾缠过后留下的印痕, 气得咬着唇瓣, 眼睛都红了。 洛珝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理那条龙了。 于是青旸晚上回来,发现人既不给亲也不给摸了。 他像往常一样解人的衣带, 发现衣带被打成了死结。 他想亲人,洛珝就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牙关都咬死了。 他试图去捏人的下巴, 好让人张开嘴, 洛珝却一个没注意,把自己唇瓣都咬出了血。 青旸默默垂下眸子,开始反省, 昨晚的确是自己折腾过了头。 可是他的小凤凰这么可爱, 难得这么乖巧地冲他撒娇, 叫人真的很难忍住不欺负他。 他摸着洛珝被咬得水光淋淋的嘴唇, 心疼地叹气:“是我错了,阿珝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洛珝扭过头去, 连话也不和他说。 青旸眼皮一跳, 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了。 他耐着性子哄人:“我化出原形,让阿珝欺负回来好不好?阿珝可以拔我的须, 想拔多少拔多少。” 洛珝转过头, 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你别后悔。” 好不容易终于把人哄得愿意开口了, 青旸心下略松, 微微一笑:“不后悔, 阿珝想怎么欺负我都行。” 于是半刻钟后,青旸看自己被打结打成麻花的龙尾巴陷入沉默。 他脸色复杂地开口:“阿珝...” 洛珝挑眉看他:“不是说让我怎么欺负都可以吗?你要是后悔,那我给你解开好了。不过解开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青旸:“...我没后悔,不用解开,阿珝喜欢打结,打多少个都可以。” 洛珝骑到青龙身上,抓住龙头上的三根龙须,“啪”地一声,恶狠狠地扯了下来。 青旸不出所料地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洛珝原本还有些心虚,听到青旸的哼声心跳都停了一下。 但随即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惨状,可怜兮兮地满床乱爬,哭得抽抽噎噎,怎么求人青旸都不肯停下来的时候,他又气鼓鼓地狠下了心。 细白手指抓住另外一边的三根龙须,“啪啪啪”全都扯下来了。 这下原本威风凛凛的青龙成了没胡子的秃龙,看上去怪异又滑稽,再配上被人打结打成麻花的尾巴,更显得像是砧板任人宰割上的鱼,可怜极了。 洛珝这才狠狠吐出胸中郁结的怨气。 他坐在青龙身上,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以后还敢欺负我吗?” 青旸低眉顺眼:“不敢了。” 他会轻一点,温柔一点的。阿珝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夫妻之间,做些亲密的事情,怎么能叫欺负呢。 洛珝不知道这条坏龙心中所想,还觉得颇为得意,踩着那截麻花龙尾,趾高气扬:“还在床上逼着我叫夫君吗?” 青旸被那白生生跟嫩笋子似的脚踩得呼吸微乱,龙尾不自觉地动了动,但此情此景,最终还是只得调息运气,将那股燥热的火气压下来。 他低声下气道:“不逼了。” 不叫夫君,叫相公、郎君、官人,也是一样的。 洛珝觉得今天真是灰鸡翻身把歌唱,越说越来劲儿:“叫你停下来的时候,会听话吗?” 青旸俯首帖耳:“会听话的。” 停下来,让阿珝好生歇一歇,给人捶捶腿揉揉腰,伺候舒服了再继续。 免得把人折腾狠了,第二天醒了又要耍好几天脾气,不让摸不让亲,得不偿失。 洛珝心头出了口恶气,从青龙身上下来,用脚尖踢踢冰冰凉凉的龙身:“好了,你变回来吧。” 青旸温声道:“阿珝不给我解开吗?” 第134章 不解开的话,对人形倒是没影响,可他下次化出原形的时候还是这副被打成结的模样。 洛珝哼唧:“可以解开,不过解开的话你就到地上去睡。睡床还是睡地上,你选一个吧。” 青旸毫不犹豫地变回人形,微笑道:“还是不解了,就这样挺好的。” 洛珝想了想:“等你什么时候表现好了,再给你解开。” 青旸欺身凑近:“那这件事,算是翻篇了?阿珝不生气了?” 洛珝很勉强地道:“暂时吧。” 青旸被他在身上又是骑又是摸地撩了一阵火,到此刻,声音里已是染了难忍的情.欲:“那我们...” 谁料下一刻,洛珝跟完全没看到男人衣衫下起的变化似的,衣服也不脱,把被褥扯过来一蒙,很大方地接口道:“嗯嗯,我们睡觉。” 然后闭上了眼睛。 青旸:“... ...” * 翌日青旸出门后,洛珝又和手下嚷嚷着要去街上玩儿。 经过昨天,青旸到底是没把他变成一只行动不便的鸡了,不过龙鳞又被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还被施了术法,取都取不下来。 手下一早得了青旸的吩咐,没有拦他,只是一路跟着,盯得紧紧的,寸步不离。 洛珝跑到集市上,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白麻布,蹲在地上很认真地鼓捣着什么。 待他拍拍手站起身,手下定睛一瞧,见白麻布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六根长短不一的白须。 这须通体纯白,边缘流淌着水波似的金色光晕,看上去有些眼熟。 手下好奇:“夫人,这是什么?” 洛须得意:“龙须。” 手下悚然大惊:“谁...谁的龙须?” 洛须奇怪地看他一眼:“还能是谁的?青旸的啊,我从他身上拔下来的,看能不能卖点儿钱。” 手下目瞪口呆:“殿下...竟肯让你拔他的须?” 天界的大殿下待人温和,柔如三月春风,可属下们私底下都叫他玉面修罗。 只因他治下严苛,真正做起事来,手段狠厉,半点儿也不含糊,众人皆对他又敬又怕。 可现在,面前这只鸡居然把殿下的龙须给拔了,还拿来在市场上卖! 手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颠覆。 洛珝道:“怎么不肯?我看他被拔的时候还很享受嘛。” 他凑近手下问:“诶,我听说龙须吃了能够延年益寿,你觉得卖多少合适?” 手下战战兢兢,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龙须乃是无上至宝,属下...不敢妄言。” 洛珝无语,不就是根须,至于吓成这样吗。 他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是我拉你出来的,不会让青旸罚你的。” 属下于是磕磕巴巴说了个数:“五百两?” 洛珝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卖吧!” 然而小半天过去,洛珝的龙须从五百两银子降到五两银子,叫卖得嗓子都快哑了,愣是一根也没卖出去。 他逢人就说把这须拿回去煲汤喝,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说得口干舌燥,结果没一个人信的。 南方的夏天溽热,洛须晒了半天毒辣辣的太阳,一分钱也没挣到,气急败坏地砸了摊子:“不卖了!什么破须须,一点儿也不值钱!” 他皮肤白,此刻晒了会儿太阳,身体发热,一张雪白的小脸也被热情蒸得翻起薄粉。 杏眼水灵灵的,像是漾着一汪晶莹的玉露,因为生气而微微瞪圆了,似嗔还羞,嵌在一张美人面上,显出一份天真的娇憨。 明明没有那个心思,却无端勾了人的眼。 手下看得莫名脸上发热,飞快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 他忽然有些明白殿下为什么能容忍被这只鸡拔须了。 洛珝收了摊子,却也不想就这么回客栈待着,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走进一家店铺,本只想借机乘个凉,却被墙上挂的、柜子里摆的东西吓得差点没跌出去。 只见墙上竟挂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不可描述之物。 手下刚跟着掀帘子进来,就呆愣愣地杵在了原地。 不知为何,洛珝昨天那句“寂寞少夫被丈夫抛弃,独守空房”忽然飘过他的脑海。 手下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他结巴道:“夫人,你...” 洛珝又急又臊,张口道:“我没有!” 他没想到随便进的一家店,竟然是卖情.趣用品的! 手下却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垂头恭敬道:“夫人慢慢挑选,属下在外面等您。” 洛珝:“... ...” 洛珝羞得满脸通红,正要抬脚快步走出去,忽然瞥见柜台里摆着的一件东西。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 晚间凉风习习,小鸡哭哭啼啼。 青旸将人堵在床上,咬着耳朵问:“我听人说,阿珝今日把我的龙须拿去卖了?” 洛珝耳朵最是敏感,哪儿受得了被男人这么含在嘴里,又舔又亲,雪白的一小撮耳朵尖都被亲红了。 他眼里升起生理性的水雾,挣扎道:“你都拔下来给我了,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 青旸伸手一拈,就将膝行着要跑的人拎着脖子勾了回来,轻飘飘道:“可为夫给的东西,阿珝随随便便就拿去卖了,为夫心里很难过呢。” 第135章 洛珝从怀里摸出那几根须须,塞到他手里:“那我还给你好了。” 他小声咕哝:“反正也不值钱,一根都卖不出去。” 青旸轻嗤了一声:“不是为夫的龙须不值钱,是寻常百姓不识货。不过阿珝想要钱,找我要便是,何必这么辛苦去摆摊?” 洛珝有些倔地道:“那又不一样。” 青旸道:“如何不一样?” 洛珝说:“卖东西赚的钱是我劳动所得,但从你那儿拿的钱是我...” 他别过头,像是很难为情似的:“是我卖.身得来的。” 青旸脸色渐渐冷下去,他轻声开口:“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洛珝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他瞥一眼青旸,见青旸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本能地后退,却忽然被人揽入了怀里,紧紧抱住了。 青旸郑重的声音一字一句响在耳边:“阿珝,你是我的妻子,我给你金子,是因为你喜欢金子,而我身为你的夫君,心悦你,爱你,想要宠着你,让你高兴。” “而非...非你想的那样。” “哪怕你不与我行夫妻之事,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上天入地为你寻来。” 他声音艰涩,仿佛很难过。 洛珝心脏像是忽然被针尖扎了一下,竟也漫出密密麻麻的涩意来。 他好像头一次很真切地认识到,青旸是真的,倾注了满心的爱意来爱他。 他望着青旸垂着眸的落寞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上辈子在大雨里看到的一只流浪狗。 那时洛珝蹲下来,问那只狗狗:“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于是心软的洛珝此刻也放软了声音,悄咪咪地凑得离青旸近了一些,很小声地问:“你...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青旸倏地抬眼,眸中仿佛骤然燃起烈火,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久了的旅人,忽然见到一汩甘泉。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洛珝的脸,另一只手钻入衣衫里,极具暗示以为地在那腰间软肉上摩挲着,轻声问:“...可以吗?” 洛珝吃软不吃硬,难得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大发慈悲地嗯了声。 反正...反正就亲一下,他今天买了...那个东西,青旸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洛珝很有把握地想。 青旸扶住他的后脑,倾身覆下,将身下人柔软的唇瓣衔在齿间,温柔含吮,亲得啧啧有声。 不知为何,他觉得洛珝今天乖顺得要命,手臂圈在他颈间,张开嘴,露出软嫩的粉红色舌尖,与他唇舌纠缠。 而当他顺其自然地脱了人的衣服,瞬间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青旸脸色阴沉地盯着那白皙腿间穿着的贞.操.带,几乎要气笑了。 他摸着那制作精巧的铁锁,感受到冰凉金属被人的体温熨得温热,声音里像是浸着寒凉的水:“阿珝,这是做什么呢?” 洛珝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虾子,又羞又臊,但为了屁股不遭罪,心一横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我见这带子好看,买来玩玩儿。” 青旸道:“哦?” 下一刻,洛珝惊恐地看见,那坚硬无比的铁锁,像是冰雪一般在青旸掌下消融了。 只是几息之间,连半点儿渣都不剩下了。 洛珝后知后觉地觉出害怕,头皮发麻地往后退,被男人的大掌握着腿抓了回来。 他听见青旸凉悠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既然阿珝这么喜欢,回头我让人做个更漂亮的,给阿珝戴上,好不好?” “呜...不...不好。” 洛珝哭唧唧地后悔,他戴那东西本是为了防青旸,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青旸又气又好笑。 主动戴的是他,说不好不要戴的也是他。 男人生性恶劣,此刻又起了欺负人的心思:“为什么不好?给阿珝做个纯金的,上面镶满亮晶晶的宝石,阿珝一定很喜欢。” 洛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忽然“哇”的一声扑到青旸怀里,哭哭啼啼道:“不要...不要戴那个...” 他眼泪把青旸胸口浸湿了一大片,眼睛都哭肿了,却还撒娇似的不自觉往人怀里钻。 青旸被这一举动讨好得心口温热,终于没再故意说些可怕的话吓人,拍着怀中人的背安慰:“好了好了,我和阿珝说笑呢,我怎么舍得让你戴那个。” 洛珝皮肤嫩,方才他看见腿心都被磨红了,心疼还来不及。 只是他的小凤凰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要是不小小教训一下,以后指不定还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往身上戴。 好半晌才把人哄好,青旸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以后阿珝不想,就不做了,都听阿珝的,好不好?” 洛珝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看他:“可是我每天都不想。” 青旸:“... ...” 见男人一寸寸凉下来的神色,他又弱弱地补充:“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想的。” 毕竟青旸其实技术很好,弄得他很舒服,就是有时候那种感觉太过可怕,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起起伏伏,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洛珝道:“就是你每次...时间都太长了,弄得我很累,第二天身上好酸的。” 青旸神色恢复几分,问:“那阿珝觉得多久合适?” 洛珝拿手指很认真地比比划划:“唔...就一炷香的时间吧?我听说男人一般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的,你可能有点不正常。” 第136章 青旸一晚上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被气笑了,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恶狠狠地道:“那阿珝数一数,为夫有几炷香,到底有多不正常。” 洛珝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可再想跑,已经来不及,跑不掉了。 -------------------- 第67章 番外9 河神与灰鸡 凤栖殿里的小院里, 红如烈火的凤凰花被风一吹,纷纷然落了满地。 青旸握住怀中人雪白莹润的手,将一只青玉镯子戴了上去。 他吻着洛珝的耳廓, 柔声道:“这是我亲手雕的, 喜欢吗?” 洛珝低头仔细一瞧, 见那镯子雕工精致,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青龙, 首尾相连,蛰伏似的盘踞在他手腕上。 收了别人送的礼物, 他自然是礼貌地道:“喜欢。” 青旸凝望着他:“既是喜欢, 阿珝就莫要摘下来了。若是哪天, 我发现这只镯子不在阿珝手上,我便...” 洛珝提心吊胆地问:“便怎么样? 青旸展眉一笑,轻声说:“便给阿珝换个更大的。” “哦...”洛珝松了口气, “不用更大的了, 这个小小的就挺可爱的。” “嗯。”青旸亲了亲他, “父君找我有要事相商, 阿珝先自己玩会儿,估摸要到酉时, 我才能回来陪你了。” 洛珝乖眯眯地小鸡点头:“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隐去身形的青旸站在凤凰木下,望着那人鬼鬼祟祟溜出宫的背影, 早有预料似的轻笑一声。 * 洛珝溜下界后, 一路游山玩水, 好不惬意。 天上一天, 人间一年, 按照青旸回来的时间算, 他至少还有好几个月可以慢慢消磨。 这日,他路遇一处清澈的小河沟,正逢夏日,气候溽热,便脱了鞋袜到水里贪凉。 一边嬉水,一边捉鱼,玩儿得不亦乐乎。 谁想玩儿了半天,鱼是一条都没捞着,还把青旸刚送给他的镯子给弄掉了。 洛珝心想,反正青旸说若是掉了,就给他换个更大的,应该也不会因为一只镯子与他置气,便没太担心,在浅滩的石块儿中慢悠悠地找。 找了一阵,身前忽然出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老爷爷捋着胡子,面色和蔼:“这位小友,你在找什么呀?我是此地的河神,说不定能帮你找找嘞。” 洛珝说:“我的镯子掉进河里了。” 河神问:“你的镯子长什么样啊?” 洛珝想了想:“是一只小龙。” 河神笑眯眯道:“你丢的是这只金龙,还是这只银龙,还是这只青龙呢?” 话音刚落,一只足有人高的金龙出现在眼前,金光闪闪,威风凛凛,把洛珝眼睛都快晃花了。 金龙旁边是一只银龙,约莫有半人高,也是熠熠生辉。 最后一只青龙镯子躺在石头上,光泽暗淡,和旁边的金龙银龙比起来简直跟块儿塑料似的。 洛珝望着那金龙,眼睛都看直了,心想这么大块金子,给他买一整座山做养老地都够了。再瞅瞅那只青龙,细溜溜的,还丑不拉几,一看就不值钱。 于是他果断道:“我丢的是这只金龙。” 可他没想到,下一瞬,他就被一道术法打回了原形。 洛珝抖了抖灰扑扑的鸡翅膀:“啾啾啾啾?” 河神哼哼一声,笑嘻嘻道:“爱撒谎的小鸡,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哟。” 洛珝:!!! 他害怕得一身绒毛簌簌颤抖:“啾啾啾!” 河神露出阴险的笑容:“罚你给我打十年工,好生思过。” 洛珝猛退一步:“啾啾!” 他想说自己已经打了一份工了,不能同时签两份劳动合同,这是违法的。 但河神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咻”的一声就把试图逃跑的灰鸡收入了自己的百宝袋里。 半月后,一位温润如玉的青衣男子造访了小河沟。 河神问:“你到这里来,所为何事啊?” 青旸躬身一礼:“家中夫人走丢了,我循着他的气息而来,叨扰尊者清净了。” 河神道:“你的夫人,长什么模样啊?” 青旸唇角微弯:“貌若好女,倾城之姿,是一只凤凰。” 河神摸摸下巴:“我这里没有凤凰,只有一只鸡。” 青旸顿了顿,道:“那便是了。” 河神大手一挥,笑眯眯问:“你丢的是这只金鸡,还是这只银鸡,还是这只灰鸡呢?” 刷了半个月盘子的洛珝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脚上还被河神用一根绳子拴着,只能收敛翅膀蹲在石头上,可怜兮兮地眼巴巴望着青旸求助:“啾啾!” 青旸温柔地瞥他一眼,转头道:“我丢的是这只金鸡——” !!! 洛珝黑溜溜的小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恐。 这只小心眼儿龙是真的不打算救他出这黑心工厂了吗?! 只见青旸笑了笑,话锋一转:“旁边的那只灰鸡。” 河神诧异道:“你确定吗?这只灰鸡长得丑不说,还品行不端,你确定是你那貌美贤妻?” 青旸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正是家妻。” 河神只好道:“好吧。不过老伯我得提醒你,这只灰鸡最爱撒谎,你带他回去后,要多加管教才是。” 青旸拜谢道:“晚辈谨记。” * 第137章 是夜,细雨红烛。 摇晃的罗帐中,不时有轻吟浅哦漏出。 青旸咬着身下之人滚烫红透的耳垂,温声问:“阿珝是喜欢这条金锁链,还是这条银锁链,还是这条青锁链呢?” 只见一条蟒蛇大小的青龙,蜿蜒缠在那人纤瘦雪白的脚踝上,将他拴得哪儿也去不了,俨然成了一条青色锁链。 洛珝眼尾飞红,泪水盈盈,呜咽道:“不要锁链,要镯子,我要镯子,呜...” 青旸柔情似水道:“镯子被阿珝弄丢了,我不是已经给阿珝换了个更大的吗?” 说罢,那脚踝上的青龙如有所感,竟试探着往更为细嫩的腿根处游去。 洛珝吓得魂飞魄散,哭着说:“要小的,不要大的...呜呜...不要大的...” 青旸满意地笑了一声,吻了吻那张哭得水光潋滟的唇,从怀中摸出镯子,轻轻地,将其再一次戴上了洛珝的手腕。 他在怀中人的呜咽声中,万般柔情地说:“这一次,阿珝可莫要再弄丢了。” (全文完) -------------------- 评论区掉落红包。求求走过路过的小天使康康俺的预收吧!在此跪谢了!收藏不够开文就上不了榜完全没曝光了呜呜~本咕坑品超好的不坑文不断更~ 预收《协议结婚后竹马黑化了》9月开文 宁臣欢中了一个魔咒。 如果没有在23岁前和与他八字相合的人结婚,他就会陷入永久的沉睡。 为了打破魔咒,他和竹马傅亭筠协议结婚了。 傅亭筠其人,端方守礼,正人君子,最关键还是个直男,和他结婚完全没有任何风险,宁臣欢非常满意。 可没多久他发现光形婚还打不破魔咒,得事实婚姻。于是分房一个月后,他头一次和丈夫同了房。 宁臣欢第二天腿是打颤的。 他老老实实跟人做了几个月夫妻,做得腰酸腿软,魔咒终于解除了。 宁臣欢满心欢喜地提离婚,男人却握住他细白的脚踝,声音餍足中带着游刃有余:“欢欢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从来没有签过什么协议呢。” 宁臣欢慌了:“你不是直男吗?” 傅亭筠温柔地叹息:“欢欢,没有直男会对另一个男人起欲.望。” 宁臣欢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原来面前的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君子,而是一头披着君子皮的狼。 他连夜收拾东西跑了。 没多久,他被布下天罗地网的男人抓了回去。 男人咬着他的耳朵:“小蝴蝶总是这么不听话,是不是只有折断他的翅膀,他才不会再从我怀中飞走呢?” 望着那双幽暗深沉的眸子,宁臣欢绝望地发现,他的温柔竹马好像彻底黑化了。 * 傅亭筠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竹马,成天绕着他飞来飞去,像只黏人的小蝴蝶。 他喜欢小蝴蝶,从小就喜欢,可他不能说。 因为这些年,他看着小蝴蝶游戏花丛,却从来不肯为任何一朵花而停留。 他知道小蝴蝶会有永远的朋友,却不会有永远的爱人。 直到那天,小蝴蝶飞到了他指尖,还像儿时一样对他撒娇:“云哥哥,你帮我个忙,和我结婚好不好?” 傅亭筠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了。 心里却想着,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的小蝴蝶飞走了。 【表面浪子实际纯情万人迷受x前期君子后期发疯白切黑攻】 注: 1、受有万人迷属性,所有人都爱受但受真正爱的只有攻 2、1v1,双c,he 还有一本《漂亮笨蛋总被阴鸷反派盯上》万人迷快穿感兴趣可以收藏~ 【天真小笨蛋娇软美人受x各种阴暗偏执病娇占有欲超强疯批攻】 后记: 完结啦,好多好多话想说。第一本长篇,好多地方都写得把读者劝退,感谢每个看到最后的小天使,真不容易。